40.包大虾和李臭脚
买好东西走回宿舍,我看到宿舍门口走廊上已经有四个人席地而坐,正摆起功
夫茶摊子准备开聊。
“除了一个还没到的,就差你了,过来坐下一起聊吧。”宋国涛冲我招呼。我
答应一声,把手里拎的东西丢到床上,扯了张报纸加入他们。
茶具和茶叶都是来自厦门的小戴个人贡献的。我眼睁睁地看着此人往小小的黑
黑的茶壶里塞满同样黑乎乎的铁观音,加进一勺咖啡伴侣和一勺橙子口味的果珍,
再倒进少得可怜的开水,几分钟后,他捏起茶壶动作灵活地给大家分茶并开始神采
飞扬地散布茶道。我举着小小的杯子,审视着里面成分复杂颜色怪异的液体,对于
能否喝下肚深感质疑。但几杯饮毕,先是脑子里晕晕乎乎,随后竟莫名其妙地轻松
亢奋起来。抬眼扫视一圈,发现众人都是一个德性。
于是大家热情洋溢,挨个做了自我介绍,随后开始神侃,当晚便民主议定诸如
轮流打开水、轮流值日的种种舍规,选举宋国涛为室长,在座各位的绰号也被一一
确定。
果然如宋国涛所言,整个宿舍里只有我和他是上海人。据他不无羞涩地宣称,
这所大学内的所有食堂均是他老爸承包的,难怪他白天会用那么夸张的方式向我推
荐食堂伙食。
后半夜茶摊散伙后,大家各自钻进床铺。皎洁幽清的月光斜斜地穿过窗户正照
在我脸上,明晃晃的让我怎么也睡不着。就在我兀自瞪大眼睛发呆的时候,听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敦实的黑影拖着一个超大蛇皮袋和一捆凉席闪
进宿舍。我猜想这就是白天没到的最后一个室友,于是百无聊赖地隔着蚊帐观察他
的行径。只见他在我对面的床位上铺好凉席,蹑手蹑脚地拿起桌上不知谁的脸盆出
门接满自来水回来,从粗粗的胳膊上解下一条比夜色还黑沉的毛巾状物件浸入水中,
稍顷捞出后先洗脸后擦背再抹凉席,最后在床上坐下开始脱鞋,看样子是打算继续
拿那玩艺洗脚。然而当此人脱掉袜子的一刹那,就象臭弹在沼气池里爆炸一般,整
个宿舍内立时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浓郁的脚臭味,空气的密度明显增大了许多,我虽
然鼻子不好,也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力,竟差点憋过气去。更夸张的是,我分明
地听到有两个蚊帐里当即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此人就是后来名震整层楼的李臭脚。小戴还给他起了另一个绰号叫“李十三”,
比较形象地描述了他的十根脚趾能让整个宿舍集体晕上三小时的事迹。
李臭脚同志来自安徽农村,汗腺特别发达,特别不爱洗脚,所幸的是也具备了
乡村人士纯朴憨厚的美德,所以在大家孜孜不倦的教育下,两个月之后其脚丫的杀
伤力已明显收敛了许多。当然,另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是,那个时候所有宿舍都已
无一例外地被众脏人住得怪味纷繁,李臭脚的臭脚充其量只能算作锦上添花而已。
事实上,我们宿舍可称是藏龙卧虎,除了凶在明处的李臭脚外,还有一个狠在
暗处的包大虾。包大虾是河北人,外观与品行都酷似《绝代双骄》里十大恶人之一
的哈哈儿,特别能侃,三下两下就能把人侃晕,之后常常就会乘人不备痛施绝招。
他的毒辣功夫是放屁,屁放得既臭又响,有声有色,能把人炸得五迷三道自己站起
来原地兜圈儿。我们最初也曾打算象改造李臭脚一样改造他,做了许多工作,譬如
研究他的膳食结构、裤带是否系得太紧等等,但费尽了心机也没能找到问题的根源。
最后还是宋国涛受食堂敲钟开饭的启发,定下规矩,就是他放屁之前先给个暗号,
好让大家自择出路。出于照顾此人面子的原因,暗号被定得十分隐讳,说诗情画意
都不过分。所以后来宿舍经常上演的即兴节目就是,来串门的同学正和我们坐在一
起神聊,突然听见包大虾小声地一句:天上的星星真亮啊!顷刻间内部人员纷纷夺
门而逃,留下不明就里的外来人口面对依旧笑眯眯的包大虾,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壮烈牺牲。
值得一提的是,当年还住在弄堂里的时候,我从家中骑车到学校,其中大约有
半个小时的路程要忍受苏州河的恐怖气味。那种浓郁的恶臭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头
晕目眩,所以当时不得不很快练就了双手放把的高超车技,腾出手来捂住脸上所有
透气的地方,所以养成了有事没事喜欢揉捏鼻子的习惯。后来我又着迷于武侠小说,
有一天竟在《楚留香传奇》中发现天下无双的香帅也爱捏鼻子,此发现让我倍受鼓
舞,终于变本加厉地将鼻子摧残出严重的鼻炎,从此丧失了部分嗅觉。而现在我却
因祸得福,因此成为了宿舍内唯一算得上幸免于难的人物,因为就算哪一天李臭脚
忘了洗脚或包大虾忘了发暗号,我也依然可以从容地继续吃泡面喝乌龙茶,除了被
气压影响得吞咽稍显困难而已。
由此可见,生活的逻辑确实堪称有趣,引用村上春树的话来说就是——
我们其实只是生存在有限的可能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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