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营救
晚上我和严浩又去了一次梦娇歌舞厅,开了一个小包,点了徐海云。为了不让
刘老枪起疑,严浩也叫了一个小姐,带到大堂的舞池去跳舞。在此期间,我向徐海
云介绍了我和严浩商议出的行动计划,分析可能的漏洞,逐一确定细节。“记住,
就像平常去洗澡一样,只带洗澡要用的东西,别的什么杂物都不要带,否则会让他
们起疑。”我告诫她,她默默点头。
她看起来似乎心理压力很大。所以在严浩和另一个小姐回来后,我故意拉着她
一起 一首接一首地唱歌,以此分散她的注意力,缓解她的紧张情绪。合唱罗大佑
的《滚滚红尘》的时候,她把手放到我的大腿上,紧紧抓住我的手。那只手直到我
离开都在微微颤抖,但是并没有松开。
行动前严浩似乎很随意地问我有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阿米一声,我犹豫了两秒
钟,回答“不用了”。
秋日的午后,稀薄的阳光略带湿润地涂抹在行人懒散的街道上。桑塔纳停在陕
西南路和肇家滨路路口附近的一个停车位里,我和严浩坐在车内,车里的音响循环
播放着赵传的一张CD,严浩不时跟着哼上两句,我则有些难以抑制地激动和紧张,
一支接一支地吸烟,隔着玻璃仔细监视窗外。
“来了!”我迅速地掐灭烟头,拍了一下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严浩。车窗外的
人行道上,拎着一个纸手提袋的徐海云正面朝我们走来,在她身后十几步远的地方,
一个穿着拖鞋两手插在裤袋里的打手与她保持步调不紧不慢地晃悠着。她看到了我
们的车,与我隔着玻璃沉默地对望,目光在不断缩短的距离间被拉成一根逐渐绷紧
的弦。
距离只剩下几米远的时候,她突然开始奔跑,我猛地推开车门,一把拉住她伸
出的手将她用力扯进后车厢,她的身体几乎是平躺着进来的,头重重地撞在我的小
腹上,我顾不得扶起她,将她还伸在外面的小腿塞进车内,迅速关上车门。这时,
跟在她后面的那个打手也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撒腿追来,但严浩已经一脚踩下油
门,熟练地连打方向盘,就在他的手摸到车尾的一刹那,车子拐上快车道,我回头
望去,看见那家伙由于惯性的作用而摔倒在地,连着打了好几个滚。
“起来吧,没事了。”我松了一口气,拍拍伏在我腿上的徐海云的脑袋。她的
身体动了动,但没有坐起来,而是伸出胳膊抱住了我的腰,把脸更用力地贴紧在我
的腹部。然后我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泪水很快就湿透了我腰间的衣服。我只好用手
按摩她的背脊。她似乎比看起来还瘦,两个小小硬硬的肩胛骨在我手掌下滑来滑去,
硌得手心很疼。
“现在去哪?”严浩在前边头也不回地问。
他的话让犹自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我有些迷茫,竟恍似觉得他不是在问我。接
着便是心头一惊,我侧头望向车窗外骤然汹涌起来的车流人流,忽然发现自己根本
不知道现在该去哪里,下一步该做什么。
“别傻坐着,吃点东西吧。”严浩放下手里的筷子,点了一支烟,对徐海云说。
从坐下到现在她一直没有动过桌上的菜,只是低着头用筷子慢慢地往嘴里扒拉饭粒。
小饭馆里喧嚣而且闷湿,尖锐的笑声和餐具碰撞的声响洒落一地,四处弹跳,
让我感到头晕和肠胃滞胀。食客们吐出的热气弥漫在房间里,在我眼前的玻璃上形
成一层朦胧的水雾,让窗外的各种灯光看起来都仿佛在夜色中溶化开了一样,变成
浓艳粘稠的一团。看了一会,我自己也产生了浮起的幻觉。
“你怎么也不吃东西?”严浩问我。
“没什么胃口。”我把目光移回到桌上,望见油汪汪的水煮牛肉,竟有些反胃。
“你们下一步打算怎么做?”严浩问。
“你觉得呢?”
他笑了:“你怎么总是这么孩子气?这种问题怎么能问我?我可以帮助你,但
不可以替你做决定。”
“可不可以让我在上海呆几天?” 徐海云突然说。
我和严浩一起扭头看她。她放下手里的碗筷,仍然局促地低着头:“事情发生
得太突然,我希望能在回家之前静下心来想一想,怎么和家里人说,还有以后的打
算……”
“你打算住哪?”严浩问。
“随便让我住哪里都行。”她急切地说,又嗫嚅了,“我知道,我已经给你们
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我真的……如果,如果实在不行,那你们就别管我了,我自己
想办法。”
“你能想什么办法?有办法你还等着我们来救你?”我转向严浩,“找个地方
让她住几天吧,费用我来承担。”
严浩没有说话,皱起了眉头。
饭后严浩带着我们找到了一家条件还算可以的招待所,100 元一天,用他自己
的身份证开了房。严浩不声不响地付掉了一个星期的住宿费。我发现之后要把钱还
给他,他说先欠着吧,于是我把这些钱塞给了徐海云。
徐海云收拾东西的时候,严浩把我拉到门外问:“你打算在这里过夜吗?”
这个问题让我感到很不舒服,但他脸上的表情自然如常。
“走吧。”我小声说。
坐进车里,我抬头看见徐海云站在招待所的门口远远地望着我。那双眼睛在黯
淡灯光推出的黑暗前景下显得特别深邃明亮,车开动之后仍仿佛印刻在车窗玻璃之
上,过了很久才渐渐淡去。然后我在车窗上看见了自己脸庞的倒影,苍白而迷茫,
随着车身的微微震动而摇晃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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