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各怀心事 何碧桃只眯眼小憩了一会儿,天就亮了。窗外有鸟儿在不停地啼啭,搞得何碧 桃心烦意乱。她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连喜喜,各种滋味一下子便泛滥开来。连喜喜 已经答应了她的请求。他答应得越是痛快,何碧桃的心里就越是没底儿,这个看似 粗野实则精明的男人,究竟是做什么的还很难说,自己怎么竟会如此草率行事呢? 何碧桃觉得连她本人都很难理解自己的行为。不错,她是李霁云花钱买来的小妾, 而如今她在没有确证的情形下匆忙地做出这样一个决定,无疑是要把他弃掉,甚至 置他于死地。难道说她自打进入李公馆大门的那一天起,潜意识中便隐藏着这样一 个阴谋么?她的目的就是想把李霁云的一切窃为己有么?她果真对李霁云怀有刻骨 铭心的仇恨么? 根本就不是。李霁云虽然生性悭吝,虽然年老体衰无法满足她作为一个年轻女 人的基本欲求,但他还是给了自己和母亲一种安稳平静的生活。她这样对待李霁云, 无论于情还是于理都是说不通的。退一万步讲,就算万国才之死与李霁云有着某种 联系,可别人并不知道,她也不好细说,在任何人的眼里,她都是一种叛逆,都是 一种邪恶?这种负罪的心情很快便被一种担心和忧虑所代替。她对连喜喜好像隔着 一层什么,尤其对他的为人没有丝毫的把握。就算连喜喜没有别的企图,可他的能 力到底能否担当此任,他是否能够按着自己的意志或者划定的轨迹运转,他在风云 莫测的洋场究竟能混上几天,这些都还是一个未知数。假使真的将他匆忙地推向前 台,一旦他漏洞百出并且顷刻之间土崩瓦解,那她何碧桃便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搬 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没出深渊又入苦海了。这种结果比死还要让何碧桃感到恐惧。 她睃了一眼仍熟睡着的连喜喜,嘟哝了一句:“你个公驴!”然后挪到了梳妆 台下,对着镜子前后左右照了照。这一照,何碧桃不禁吓了一跳。镜子里的自己, 不仅脸色乌青眼圈儿发黑,浑身皮肤也全都被连喜喜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她心里堵 得难受,竟让个扛大个儿的给弄成了这般模样,这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还不得笑掉 大牙。想着想着,委屈的泪就涌出来。她简单地洗了把脸,也不化妆,就趿着拖鞋 下楼去了。 其实连喜喜也早就醒了,只是他不愿意动弹,另外心里也一直在想着事儿。连 喜喜并不是一个拿不起放不下的人,昨晚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讲都已经无所谓。他从 来就没想过自己会舒舒服服地在李公馆睡上一夜,而且是在年轻漂亮的何夫人的床 上。他觉得自己活到今天,能有这么一次也就足够了。何夫人说让他来顶替那个死 鬼万国才,连喜喜起初还有点儿不相信,现在倒是相信了,可他不相信何碧桃。 昨晚在床上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床就变脸了呢?难道她反悔了?若一脚把自己 踹给巡捕房,自己纵然有一万个理由来狡辩,怕也是于事无补。连喜喜以前就听别 人讲过,女人多能保住自己的秘密,而守不住别人的秘密,对于女人,还是得小心 谨慎啊!连喜喜翻身下床把落地窗拉开,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然后又回到被窝儿 里,闭着眼把昨夜发生的事情又重新滤了一遍。他总是觉得这种变故来得太快太突 然了。昨晚他还是码头的苦力,今天摇身一变,就成了上海来的大写万国才万先生 了。他想不清楚这一切将意味着什么。他要试探一下这个何碧桃。门上的把手反复 旋了几下,连喜喜竖着耳朵,警觉得就像一条随时准备咬人的狗。丫头银宝蹑手蹑 脚地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