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醉酒劫尸 南市位于老城厢的南部。这里地势低洼,沼泽棋布。夏天苇草丛生,鸥鸟于沼 泽中纷飞,冬季则是一片冰面,荒凉而寂寥。庚子年天津沦陷后,城厢内外化为一 片焦土,而城南的这片洼地,由于租界的日日逼近,却一天天兴旺起来,撂地卖艺 的,卖大力丸卖假药的,卖各种小吃的,还有剃头的、拉洋片的、摆茶摊儿的等等 混居杂处,逐渐变成了一个露天游乐场。随后,城厢里的许多商家也都迁往此处, 一时间南市的地皮价格飞涨,各路的流氓混混儿也在这里安营扎寨,横行无忌,南 市即成为天津最为混乱的地区之一。 连喜喜的汽车拉着蒲忠极开到上权仙戏院附近。放眼望去,果然见许多悠来荡 去的尸体吊于电线杆子上。除了一些老百姓在围观,偶尔还可见零零散散形迹可疑 的人幽灵似的穿梭于人群之间。连喜喜让汽车夫减速慢行,一个电线杆一个电线杆 地仔细寻觅。最后汽车已走到了街的尽头儿,也没有找到年旺。有一刻,连喜喜真 的希望是袁三谋搞错了,或者年旺早就逃离了天津。汽车又往前蹭了一段儿,然后 掉过头来,这一次车走得更慢。在倒数第二根电线杆上,连喜喜认出了那上面吊着 的血肉模糊的尸首就是年旺。蒲忠极也看到了。蒲忠极让汽车夫停车。连喜喜说不 能停。汽车缓缓地从电杆下驶过。连喜喜和蒲忠极均咬紧了牙关,他们极力地克制 着自己,把视线移向前方。他们不想让汽车夫察觉到什么。 连喜喜和蒲忠极是在万邸的中餐厅用的午餐,空荡荡的餐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连喜喜和蒲忠极都喝了很多酒。直到这时,蒲忠极的泪水才如大堤决口一样, 汹涌着肆虐着。两人一直喝到黄昏,连喜喜才叫人将蒲忠极扶起。看着他佝偻而孤 独的背影颤颤地遁入暮色之中。连喜喜回身溜进了厨房,将一把剃骨刀掖在腰间, 然后让汽车夫送他回小红门。 小红门的灯火已经亮起来,也许兰子此时正坐在灯下,焦急地等着他。可是连 喜喜并没有下车。他只不远不近地望着门前的灯笼,默默地在车里坐了半个时辰, 才叫汽车夫将车开上海大道。连喜喜说要自己开一会儿,汽车夫拗不过,只好与他 换了位置,坐在他的身边指点着,可那车子也跟喝醉了似的,弄得汽车夫手忙脚乱, 一身一身地冒冷汗。足足折腾了几个时辰,连喜喜才开得像点儿模样了。他掏出1 0元钱,让汽车夫雇辆胶皮回家,自己开车去了利顺德饭店。 连喜喜将汽车停在了上权仙戏院附近的一个胡同口里,但并没有熄火。见四周 并无动静,连喜喜悄悄地下来,把前后车门都打开,装成一个醉鬼,晃晃荡荡地往 前走。他一个电线杆儿一个电线杆地绕圈儿,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走到吊绑着年旺 的电杆前,连喜喜左右看了看,倏然间拔出剃骨刀迅疾地扑上前去,一刀割断了吊 索,扛起年旺僵硬的尸体就跑。连喜喜边跑边说:“年旺年旺是我来了,咱们马上 就要回家了。”将年旺放进车内,汽车便如脱缰的野马,飞一般地冲出胡同儿。越 过法租界,进入英租界,然后又绕回到日租界。兜了几个大圈子,才回到了万邸。 连喜喜在窗外低声地叫着蒲忠极。蒲忠极并没有睡着,他拉开门伸出了一个头。 连喜喜说:“我把年旺接回来了,就在我的车里!”蒲忠极痴怔地望着连喜喜, 好半天才明白过来。蒲忠极擦了擦眼说:“万老爷侠肝义胆,我就不言谢了,容我 以后报答吧!”两人便找了一块毛毡,带上工具,上了车直奔郊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