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不能再骗兰子了 唐红云回到利顺德,把见到兰子的情况告诉了连喜喜,连喜喜心里还是没有底 儿。两个人参加完英租界工部局的晚宴,一块儿回到小红门。唐红云亲切地说: “兰子妹妹,我把人给你送回来了。”兰子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搓弄着辫梢儿。她 诚恳地挽留唐红云,唐红云说家中还有事,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便含笑走了。连喜 喜在堂屋呆站了半天,不知说什么好。后来,他将相片取出来,进了兰子的屋,一 张张地摆在炕上,让兰子来看。连喜喜讨好地对兰子说:“能认出这是谁么?说是 仙女下凡,怕也有人信呢!”兰子并不看那些相片,她说:“喜伯,您知道我最讨 厌什么人么?是那些满口瞎话儿的人。假如您真心地喜欢我,就该跟我实话实说。 我今天只想问您一句话,您是怎么成为万国才的?“ 兰子的声音虽然小得就如一根抖动的游丝,但在连喜喜听来,却如一发朝着他 飞来的呼啸的炮弹,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避这个最根本的问题了。连喜喜倒了一 杯威士忌,一口干掉了,才说:“兰子啊,都是我不好,我早就该把实情告诉你, 可我怕……我是怕永远失去你。你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有多重。既然你想弄明 白,我就把一切都说了,我是一个大骗子,万国才是我冒名顶替的!”连喜喜接着 说:“你应该了解我,我并不是一个坏人。我之所以成了今天这种样子,或许有偶 然的因素,但也可能是必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以前是相信人之初性本善的, 但后来我不信了,人的天性中,恶的东西绝对要比善的东西多得多。我希望人人向 善,可这只是我的想法。我既已下了水,就再也爬不上岸了。上山为匪易,立地成 佛难。这是我最感痛苦的事情。我原来也没有打算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只想逗自己 玩玩也逗别人玩玩就算了。但自打成了万国才,我才真正地明白了这个世道有多么 黑暗,到处都是罪恶,到处都是奸邪,到处都是血腥,到处都是欺骗。那些吃人的 人在张开大嘴的时候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眨的,甚至连骨头都不吐。而对付这种人, 没有地位不行,没有经济实力也不行。我虽然不会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心安理得,却 也不觉得惭愧。我不仅从来也没有欺辱过普通的百姓,而且尽量地帮助他们,我所 攻击的对象都是些混蛋和小人。我从他们的手里夺取财富,因为他们的财富也不是 好来的。虽然我每天也在花天酒地随波逐流,但不这样做我就无法保住这些财富。 我一直在想,我会找一个恰当的时机,把这些钱还给它们真正的主人,也就是 像你及你的母那样不停地创造财富而又一贫如洗的人。至于我向你求婚,也的确是 真诚的。我已经掉进了泥沼,现在能够拉我一把的,恐怕也只有你了。可以这样说, 我不会对其他的任何人表示我的忏悔,哪怕他是上帝。但你却不同,你是我惟一能 够寄托精神的人,为了你我完全可以放弃一切。“兰子忙用于捂了连喜喜的嘴,她 说:”喜伯,您不要再说了,我的脑子很乱,您让我再想一想。“ 连喜喜的这番几乎近似于演讲的话让兰子很不适应,她觉得原来的喜伯已是那 么陌生。兰子相信连喜喜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只是她认为连喜喜选择的这种方式实 在让她难以接受。一个人被别人夺走了一碗饭,就去抢另外一些人的饭桌子,这不 是做人的本分。而连喜喜则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轻松过。该说的都说了,留给 他的只有等待。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待着兰子的抉择,不论兰子去还是留, 他都会正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