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此情难却 何碧桃正想着米均达的事儿,西南楼的韩夫人又打来电话,邀请她和万国才赴 晚宴。韩夫人是上海唱弹词的歌女出身,讲的是国语,但语速极快,叽里呱啦地就 像洋人在讲外语:“听说老头子出门了,去了哪里?上海总行来了个大人物吧?阿 拉也想尽尽地主之谊,请老乡吃顿便饭,打打乡谈。侬和阿钱也一道来阿拉的楼, 那样还可以打几圈麻将热闹热闹,省得大冬天的像鸟儿似的关在笼子里活活憋死。” 何碧桃心里暗暗吃惊,韩夫人怎么知道李霁云走万国才来呢?李霁云临走之前, 曾特别关照过庄管事、汽车夫和保镖,嘱咐他们在这件事上一定要守口如瓶,谁走 漏了风声,吃不了要兜着走。看来十有八九是出了家贼。以何碧桃的推测,东北楼 若是出了家贼,数吴妈的嫌疑最大。何碧桃心里不高兴,但嘴上还是很爽快,很有 人情味。她说:“本来嘛,咱们姐妹一场,也算是缘分,看这公馆哪里像公馆,简 直就是大牢,姐妹之间老死不相往来,不是自己苦自己吗?” “侬说得对啊,碧桃妹妹,那就说好了,阿拉让厨子烧一桌上海菜。” “哦,我倒忘了,万先生并不是上海人,就像咱们的老头子不是天津人一样, 不过上海菜就上海菜吧,我再让厨子做几样送过去!”韩月娇很有感染力地笑起来 :“阿拉做东侬送菜……”又笑了一阵儿,才压低了嗓音小声地说,“万先生不就 是一道大菜吗?侬知道他咸淡的!不过侬放心,阿拉绝不对旁人讲,只是那两个楼 听说侬要添丫头,也吵着要添呢!阿拉知会侬,侬可要当心哟!”何碧桃的脸先是 一阵阵发红,接着又一阵阵发白,嘴唇也直哆嗦。听老二的口气,她好像没有不知 道的事儿,这可真是出了鬼了! 何碧桃来李公馆也有一年多了。刚来的那段时间,何碧桃曾经想过,公馆里有 4位夫人,聚在一处肯定是很热闹的,平时可以聊聊天儿,还可以凑手打打牌。不 料这4座楼就像4个国,谁也不跟谁来往,连个电话都很少打。何碧桃总有一种窒 息的感觉,于是便满院子乱转。可不久她就发现,那3座楼的人,只是在自家的楼 门口儿转悠,仿佛无形中有一条国界似的。慢慢地,何碧桃也就退回了自己的领地。 至于韩夫人,何碧桃也略知一二。她叫韩月娇。夏夫人与李霁云结婚后,一直没有 生育,李霁云便娶了她。没两年,她给李霁云生得一子,故而有一个时期是十分得 宠的。后来李霁云娶三太太侯夫人时,韩月娇说什么也不同意,并且在婚典上大闹 了一场,把李霁云给惹恼了,此后没有大事,再也不去她的楼里。这样淡了韩月娇 两年,韩月娇寂寞难耐,就红杏出墙了,这让李霁云觉得很丢脸。不过李霁云从此 再也不许韩月娇跨出大门一步,偶尔出去,保镖、老妈子也是紧跟不舍。这十来年, 韩月娇是怎么熬过来的也就可想而知了。 从这一层意义上讲,何碧桃又觉得韩月娇十分可怜。她电话约请,即使不是出 于真心,也不会有什么恶意。此情难却。自己答应她,也没有什么不妥。只是那吴 妈,鬼鬼祟祟的,着实太可恶。她怒气冲冲地喊着吴妈,当吴妈一溜小跑儿地进来, 却又变得心平气和了。她告诉吴妈通知厨房,晚上只准备银宝的饭,他们要去韩夫 人那儿吃。吴妈的表情显然有些吃惊,但她不好问什么,只应了一声就去厨房了。 雪越下越猛了,世界变得十分寂静。吴妈进来禀报,说袁三谋袁处长已到了大 门口儿。何碧桃对连喜喜说,你先回避一下,等我让你出来时你再出来。连喜喜便 打开小客厅角上的一扇小门,闪进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