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袁三谋来了 吉普车直接开到了东北楼的门口儿。车里钻出一个胖胖的小个子,急匆匆地跨 上九级台阶步入前厅。听差接过他的獭皮大氅和貉壳帽子,用棕帚掸着上面的雪。 何碧桃站在小客厅的门口儿,笑盈盈地用温和的目光迎接着袁三谋。她的玄色 蜀缎旗袍和五彩丝线织就的滚边儿使其显得既典雅又雍容华贵,而满身的珠宝就如 夜空中的繁星,看得袁三谋头脑多少有些发晕。 袁三谋以世间所有小个子那种独有的步伐向前走着,嘴里不停地喊着:“德公, 德公!”然而并没有应答,只有何碧桃跟在他的身后,柔声细语地说:“霁云有事 出门了,袁处长,您请坐!”袁三谋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一副漫不经心的样 子,那意思是说,不见德公,有什么好谈的呢? 何碧桃盯着趾高气扬的袁处长。她现在也只能小心翼翼,一点儿一点儿地绕。 她知道,像袁三谋这样在警界混了多年的老油条,不仅心黑手毒,贪得无厌,而且 翻云覆雨,转脸就不认人的,因而决不能掉以轻心。一阵沉默之后,袁三谋开门见 山地说:“何夫人,这个案子非同小可,我只能与德公面商,不知能否马上与他取 得联系。再说这些人犯,也不能总拘着吧!” 何碧桃平心静气地说:“袁处长,实话跟你说吧,霁云也许是畏罪潜逃了……” 袁三谋的蛤蟆眼忽地睁大了,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何碧桃却不紧不慢地说: “宝丰洋行上海总行的人前几天已抵达天津,让你逮捕赵庸,就是他们查办李霁云 和米均达的第一个动作。你已经执行了,这很好,不然总行来的万先生找到英国领 事馆,你迟早也是必须要执行的……”何碧桃的话软中带硬,袁三谋愣愣怔怔的, 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何碧桃提高了声音:“万先生,还是劳驾您一下,出来见见袁处长吧!” 过了足有一分钟,墙角儿那扇小门才轻轻地启开了。站在门口儿的,是一位身 着白色洋装,米黄色内衣,扎着桃红领带,足蹬白皮鞋,手腕上戴着大金表的绅士。 连喜喜只冲袁三谋点了点头,便慢悠悠地踱到酒柜前,拿出一瓶威士忌,在两只精 巧的酒杯中各倒了一点儿,然后才回转身,定定地盯着袁三谋,举了举杯,矜持地 说:“幸会,袁处长!”袁三谋被此人眉宇间露出的轩昂之气震慑住了。他张大了 嘴巴,几乎是看着连喜喜结束了所有的动作,才反应过来,快步跑过去端起另一只 酒杯说:“鄙人袁三谋,在警务处忝居副处长之职。”说着又放下酒杯,掏出一张 名片双手奉上。 连喜喜接过名片只扫了一眼,便丢到了一边。他呷了一口酒,指了指袁三谋的 杯子说:“请!”然后便坐在沙发上,摸了摸喉头,“啊,啊”地哼了几声。何碧 桃不失时机地笑着说:“这就是总行的特派代表万国才万先生。也许是万先生不适 应北方的气候,刚到天津嗓子就发炎了,这两天甚至连说话都很费劲。”连喜喜挥 了挥手,表示没什么大关系,并示意何碧桃把所有的文件拿出来给袁三谋看。袁三 谋哪里看得懂,只粗略地数了数总共有几张,便站起身毕恭毕敬地说:“万先生, 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做,请多多指教!” 何碧桃请袁三谋坐下,从容不迫地说:“万先生想听听案情,再看看你还有什 么打算。万先生是个讲义气的人,不想因这事儿伤害到谁,特别是霁云,只要不损 害洋行的利益,怎么着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