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一家欢乐一家愁 雪下午就停了,但却起了风。且不说千里之外的徐州一线连吃败仗的直鲁联军, 正与南方国民革命军何应钦的第一集团军及冯玉祥的第二集团军对峙着,也不说在 北京的李霁云正躲在他的宝汇银号里焦急地等待着何碧桃和庄赞臣的消息,只说那 米均达早已失却了往日的儒雅,坐在自家的餐厅里,独自对着满桌的酒菜发呆。他 头发散乱得如同鸟儿窝,动作也是僵硬而又迟钝。本来上午袁三谋已答应晚上过来 坐坐,可刚才他打来电话,称有紧急公务,来不成了。什么狗屁紧急公务,这不明 摆着是在推脱吗?赵庸的老婆也来过电话,说今天下午儿子赵森也给逮进去了,巡 捕跟她讲,宝丰洋行的损失你们肯定是要赔的,至于赔多少,人啥时能放出来,就 要看宝丰上海总行特派代表万先生的意思了。如不赶紧打点,恐怕要人财两空。米 均达心里真的有些发毛了,这个万先生,到底是啥时冒出来的呢? 米均达身不由己地拨通了皮特家的电话。女佣说皮特夫妇到码头上去接他们的 女儿艾伦小姐了。米均达又挂了个电话给利顺德饭店,询问有没有上海宝丰总行来 的客人,回答是没有。万般无奈之下,米均达只得硬着头皮把电话打到了李公馆的 东北楼。听差一听是米副办,没敢说李霁云出门了,信口胡诌说老爷偕何夫人赴宴 去了。米均达想,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去宴请那个该死的万先生了。米均达翻过来 调过去地想了一个晚上,也不得其解。他最后觉得还是得找李霁云,那姓袁的小子 就是再怎么充大尾巴鹰,总会给李霁云这个英界华董一些面子的。 此时,何碧桃正给连喜喜换了一套黑色燕尾服,准备去西南楼赴宴,她自己也 选了一件葱心绿的印度绸旗袍,越发地风姿绰约了。这一天一切进展顺利,法克斯、 袁三谋相继入套,是该庆祝一下了。西南楼大门洞开。红地毯从台阶上一直铺到大 门里面,各个角落均摆满了鲜花。韩月娇率儿媳白玉环、丫头翠宝,还有抱着个婴 儿的奶妈郝锦,喜气洋洋地站在门厅恭候着。白天何碧桃跟连喜喜说着韩月娇时, 连喜喜以为这个韩夫人不过是个半老徐娘,见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又想错了。比阿 钱还大一岁的韩月娇看上去风韵犹存。当介绍到韩月娇的儿媳白玉环时,连喜喜就 更是有些吃惊。乍看,白玉环简直就是个西洋人,阔大的额头,笔挺的鼻梁,深陷 的眼窝儿,再加上高耸的胸脯和修长的大腿,使其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异域情调。 碧桃见连喜喜有些失态,就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连喜喜这才回过神儿来,见 过了翠宝和奶妈,然后到餐厅落座。 宾主落座之后,韩月娇打趣何碧桃道,明年这个时候,恐怕何夫人也该抱上大 胖小子了吧!何碧桃听出韩月娇话里有话,却装傻充愣,只抿嘴睃了韩月娇一眼。 连喜喜除了喝酒,便是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一副色鬼的模样。热菜上来,韩 月娇说:“万先生这几日光吃燕翅席和西洋大菜了吧?阿拉这是小麻雀请凤凰,全 是拿不出手的,只是想给侬换换口味,来点儿清淡的尝尝。侬晓得上海没有上得了 桌面的大菜,这些都是苏菜,阿拉的厨子也是上海人,做的小点心呱呱叫,一会儿 上来大家细品,地道的城隍庙小吃,万先生可以做个见证。”小点心一道道地上来, 韩月娇指了几样:“这是眉毛酥,三十多层呢!这是面筋百叶,层层有馅儿,面筋 是阿拉厨子自己淘制的。这是麻饼,一层面一层油酥,也有整整十层呢!这是淮阳 汤包,馅子里有大闸蟹肉、鱼肉、鸭蹼、猪肉皮,足有十几种呢。噢,还有,这是 常州的汤圆……”这一堆小点心,连喜喜别说没吃过,就连听也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