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冬夜造访 皮特的家在英租界博罗斯道上,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皮特在敦桥道还另有一 处宅子,那里住着他的中国情妇。 本来皮特傍晚时曾到连喜喜的奥飞斯邀他一道走,连喜喜说还有点儿事情没处 理完,让皮特先回去,他和唐小姐随后就到。 冬天的夜来得很匆忙,落日的霞光刚刚黯淡下去,街上行人的面孔就已经模糊 不清了。就在路灯亮起来的同一时刻,射着两道光柱的雪佛兰也停在了皮特家的门 口儿。连喜喜和唐红云钻出汽车,见皮特夫妇已经站在宅前的路灯下迎候,他们的 中间,是女儿艾伦。寒暄了几句,主客便一起进了楼。 皮特家的客厅布置得舒适而又温暖,绿色的窗幔,白色的沙发,浅黄的地毯, 墙角处是一架三角钢琴,钢琴的后面,则立着一尊白色的裸女雕像。 连喜喜打一下车就注视着女主人伊伦娜。 伊伦娜今晚穿着白地天蓝色横条的紧腰曳地长裙,走起路来用手提着裙幅,肩 上披了一条西班牙披巾,进了客厅,她将披巾摘下去,两只硕大的乳就暴露出来, 让房间里的一切都黯然无光了。听米均达讲,伊伦娜并不是皮特的发妻。皮特的前 妻是法国人,死于热病。伊伦娜本是皮特朋友的女儿,比皮特小将近二十岁,四年 前才与皮特结婚。伊伦娜虽然加入了美国籍,但却有一半的俄罗斯血统,她的言谈 和举止,还保留着一份欧罗巴人的优雅。 大家落座之后,伊伦娜也在看连喜喜。连喜喜今天穿的是咖啡色洋装,打了红 领结,细腰宽肩,与皮特几乎已成正方形的身材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而且伊伦 娜非常奇怪,这个中国人怎么长了一个西洋人的大鼻子,与皮特站在一起,皮特的 鼻子反倒显得短小了。 男人们在许多场合所留意的,多是那些靓丽的异性。而女人则恰恰相反,她们 留心的,偏偏是色貌出众的同性。女人们着意地打扮自己,多一半并不是为了讨男 人的喜欢,而是想让同性更加痛苦。如果她再有一身好衣裳,那她就更自信了。唐 红云刚下车时,伊伦娜就发现这位小姐简直美若天使。进了屋,她一直拉着唐红云 的手,拈起她的旗袍啧啧地称赞,不停地问这问那。皮特和连喜喜各坐在一只单人 沙发上。皮特滔滔不绝语速极快地说着英国话,有时还夹杂着一些上流社会习惯用 的法语。连喜喜基本上能听出个大概意思,无奈他的口语实在太差,也就不便插嘴, 只不停地用一个小调羹搅动着咖啡。 唐红云想起了自己此行的职责,便对伊伦娜说了声对不起,万先生嗓子不太舒 服,她要替万先生传话。而皮特却用英国话对唐红云说,他要跟万先生单独谈一会 儿,最好去他的书房,那里很安静。唐红云一下变得手足无措。她到目前还没有弄 清楚这个万先生到底懂不懂英语,那天早上在汇丰洋行,看起来他是能听懂英语的, 可他为何又看不明白英文打印的文件呢?今晚如果弄不好,皮特的家就是万先生的 滑铁卢。万先生若是出了差错,那她以后该怎么办呢?还没等唐红云转达皮特的意 思,连喜喜便平静地说,唐小姐先在这儿同伊伦娜聊聊天儿,我跟皮特先生去书房。 说着便拎起了自己的文件箱。皮特也没有想到这个万先生竟能听懂他的话,愣了片 刻,才站起了身。 书房就在客厅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