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就职之前 米字旗在宝丰大厦圆顶的旗杆上裂帛似的响,高台阶上的请愿警全都躲进了栎 木大门的里面。 万国才被任命为天津宝丰洋行代理买办的消息几乎在大厦内引起了一场地震, 任何人的心里都十分清楚,宝丰的李霁云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当连喜喜一身酒气 地撞进洋行大厅时,碰到他的所有职员都双脚立正,向他献上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 问一声“万先生好”,然后鞠一个日本式的九十度大躬。连喜喜的眼睛直勾勾的, 晃晃荡荡地上了二楼。 奥飞斯的门口儿,三位打字小姐打扮得花枝招展,手里各捧着一束鲜花,早已 站成一排。见连喜喜趔趄着来了,纷纷趋前,喊了声“万大掌柜”,就把鲜花一古 脑儿地塞到连喜喜的怀里。这时,连喜喜的酒劲儿上来了,咧着大嘴直想吐,鲜花 被他丢了一地。皮特、米均达也都抢上前来,说着恭维的话。唐红云扶着连喜喜进 了奥飞斯,柔声细语地说:“你这是在哪儿喝的?你现在是天津宝丰洋行的代理买 办了,千万不能再打瞌睡,更不能流口水,记住了吗?”连喜喜木讷地看着唐红云。 皮特和米均达见连喜喜已清醒了一些,就开始与他商议下一步的事务。 皮特用一种复杂的眼光看着连喜喜。自打连喜喜飞马救了他的女儿艾伦,皮特 的态度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如果没有这位万先生,自己漂亮的女儿非伤即残, 那他将一辈子也走不出忧伤的阴影。可是皮特怎么也想不透,事情怎么会那样巧呢? 他今后恐怕要与女儿的恩人———当然也是他的“恩人”捆绑在一起了。不然, 人家会说他没有绅士风度的。所以,连喜喜一说调洋账房的唐松到华账房,他就同 意了。 至于业务方面,皮特说:“年底到了,各外庄收购的棉花、羊毛、猪鬃、肠衣、 大豆、油脂、皮货等已陆续运抵天津,加工和出口都已非常紧张,头寸也显不足, 是向银行再贷50万元,还是向李霁云追索那50万元,请万先生定夺。” 连喜喜说:“追还是要追的,但远水解不了近渴嘛。银行的钱不拿白不拿,把 所有的利息都记在李霁云的账上,最后一块儿跟他算。” 皮特说:“那洋账房就没啥事儿了,眼下您应该马上派人去北京找李霁云,事 不宜迟。冯乃器说,李霁云八家洋广杂货店的地契房契都还在会计股呢!不然先拿 这些店来顶,有多少算多少。”米均达插话说:“我看还是让李霁云还钱为好。至 于这些店的契约嘛,是应该没收的,因为他卖的货都是偷来的。筱公您看……不如 咱几个把店分了算了。”3个人都同意,并让皮特明天就委托律师去办理过户手续。 皮特走后,米均达又与连喜喜谈起了华账房的人事安排。 连喜喜只提出要唐松当会计股股长,米均达则拉了一个十几人的大名单,还着 重说了说颜仲英,也即打字间颜小姐的父亲,提他当轮船部的大写。连喜喜对米均 达的这个任免名单并没有太大的异议,也知道米均达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现在只想 睁只眼闭只眼,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再说。米均达心里高兴,便说一会儿在高级职员 会议上,他将倡议全体员工凑份子为万先生贺喜,对此,连喜喜自然是不会反对的。 其实,米均达自得知万国才被总行任命为代理买办后,就如掉进了冰窟窿,从 头到脚都凉透了。他本能地寻找着对策。所谓的对策,也无非两条,即或战或和。 战则阳奉阴违,勾结皮特揭发万国才是个冒牌货;和则走实用主义之路,以假 就假,拥戴这个假万国才,与他利益均沾,各得其所。最后米均达还是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