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遗弃任何信任着他的生灵 的确,民谣好听但不能动人魂魄,只有藏歌,总是力透纸背,直指人心,惊心 动魄。出发以前她怎么就没想到呢?如果想到了,她还能来到这里吗?她还能见到 他吗?到哪一天她才能知道昏厥的滋味呢?所以说,冥冥中一定有一股看不见的力 量,指挥调度着一切,让你的生命能够适时地收割圆满,不至于堕落到黑暗的深渊 不能自拔。就像这大地,有枯有荣,有起有落,希望就在这些深深的皱褶。 “你去过西藏吗?”吴萧萧问。 “没有,但我去过青海和甘肃。我在甘南当过兵,就在甘加草原。”林岩风说。 那一刻,他的眼光再一次穿越了三山五岳,落定在那一片红砖墙上。彩旗迎风招展, 四面青绿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有一个穿绛红色僧袍的阿卡,在齐腰深的草原深处 行走,时隐时现,越过山外的山,就是他的寺庙。在那里,林岩风度过了一生最为 快乐的时光,他认定,那是他一生唯一快乐过的地方,因此,他的眼光是如此沉迷, 如此向往。 “在甘加草原深处,有一个地方叫八角城。从外面看,壁垒似的高墙掩护着一 块巴掌大的院落。走进去,你就会发现,那是一个村庄。方方正正的街巷,还有规 规矩矩的房子,羊跑狗叫的,很是热闹。但出了八角城,走半天,连个人都别想见 到。最奇特的就是那里的黄昏,夕阳笼罩下,八角城就像一个金色的城堡,站在城 堡下,你会发现其实土墙很高,而自己很渺小。夏河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拉卜楞寺 不大,却聚集了喇嘛三千!夏河很小,却聚集了喇嘛三万!还不算游方来的!那景 象壮观极了!一条小河区分开了俗、僧两界,到了晚上,俗界的夜市就红红火火开 张了。你会听到藏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有一曲、没一曲的,就此起彼伏了。藏 歌具有穿透力,不知道你发现没有?远近听着都是一样的,远了不会模糊,近了也 不会刺耳,婉转、悠长、高亢、令人振奋,也令人忧伤,说不清楚,你自己亲耳听 了才会知道。CD、VCD 里面的藏歌不是那么回事儿,真的不是那么回事儿……”林 岩风自顾自地说着,说着,过去终于在他的叙述中复活。 “我喜欢吃那里的手抓羊肉,白条肉,蘸着椒盐吃,在草原上席地而坐,用刀 自己切。吃累了躺到草地上睡觉,阳光很暴烈,只有黄昏最适合。天很蓝很蓝,一 片云都没有,整个春季、夏季,草原都只长花,看不见草……”俨然,林岩风沉浸 在自己的回忆中不愿自拔了。 “好!下一站夏河!”吴萧萧突然说。 “真的?!我跟你走!等我几天!”林岩风也突然说。 是时候离开了,是时候解散兄弟们了!把“蓝月亮”卖掉,应该会有一笔不错 的收入,毕竟这里也只有他这一家大的娱乐场所了。然后,大家平均分配,以后也 可以做点小本买卖什么的,也算对得起兄弟们了!兄弟们也该过过正常人的日子了, 整天打打闹闹,跟着那些小姐厮混,混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呢?还犹豫什么呢?是 自己心爱的女人重要,还是无谓地消耗生命重要? 夏河,我听说过这个地方,真的听说过!但,是谁说的呢?又在哪里听说过? 忘了,真的忘了,我的记忆终于有一天显示出了它的衰弱。它和我一起老去了,老 得都快想不起来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了!玛多,玛多,我一再让自己铭记的名字,这 一刻就像那些令人振奋又令人心碎的藏歌,在我心里盘旋着,沧桑着。 或许夏河离我的家乡很近吧,或许吧!反正,这个地名一再蛊惑着我,让我心 神不宁,呼吸急促。很希望吴萧萧真的会去夏河,顺便再带上我,那么,一切就变 得——皆有可能了! 长生天不会遗弃我的,一直这么相信着,那么,终究有一天我会回到玛多的, 即使客死他乡,我的灵魂也会回去的。长生天就是这么安排的,长生天从来不会遗 弃任何信任着他的生灵,当然也不会遗弃我。 这么想着,竟然笑了,虽然没人看见,即使是吹过脸庞的风也没有察觉。 谁也没想到这天晚上会出事,但还是出了。半夜的时候,林岩风被一个电话叫 走了。 在小春安生上学之后,王可终于回到了林岩风身边,他们又像亲密的战友一样 并肩工作,并肩生活了。这是在林岩风找到他一年之后的事儿了。他和班长几乎是 同时回到这里的,班长断了一条腿,而他也伤了一条胳膊。林岩风找到他的时候, 他就已经伤了,正在医院。为了让小春上学,王可借了高利贷,结果,被高利贷逼 得走投无路,房子被洗劫一空,甚至一条被子都没给他们留下,不敢回自己家拿, 到林岩风家撒谎要了两条被子,然后就瞒着小春去找他们拼命了。王可也因此在道 上打出了名,人称“少爷”,原因是这里的老大看上了他的义气,非要收他做干儿 子,高利贷从此也一笔勾销了。林岩风在医院一直照顾王可,直到王可出了院,又 回了和小春租的那间简陋的房子,林岩风丢下所有的钱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