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成了一种借口和慰藉 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淡梅看见了项小米。她是无意中看见他的,他和几个朋友 正在茶馆里喝茶。项小米刚开始并没有看见她,而她正在弹琴,也没有跟他打招呼。 后来,她下了那个半尺高的舞台,就和他走了个对面,不知道他是成心的,还是无 意。然后他邀请她一起喝茶,他的那几个朋友就先走了。 淡梅实在不想在这个茶馆喝茶,让平日很熟络的服务员为她端茶倒水她还真有 点儿不好意思。于是,他们就去了后海一家酒吧。 淡梅在事后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他去了酒吧,好像一切都是必 然的,没有什么所以然。就像人们被逼迫去寻路,却遇到了一个死胡同,然后欣喜 地返回,“因为前面有堵墙”,墙成了一种借口和慰藉。 如果不是碰到了一个纠缠的老板,她想她是不会一直和他坐到天亮的。事情是 这样的,他们叫了一瓶红酒,当然是项小米叫的,一种西班牙产的掺了斗牛鲜血的 红酒,淡梅不懂这个。然后,他们开始聊天,还没聊几句,那个老板就来了。淡梅 忘了是怎样开的头,好像是从什么会员卡说起的,老板拿着一张信笺纸,希望他们 能留下联系方式,说以后店里如果有什么活动好通知他们。 项小米说,“不是有我的电话了吗?” 他说,“还有这位小姐呢?” 淡梅笑了笑,觉得没必要什么都拒绝,仅仅出于礼貌也不应该拒绝,就写下了 自己家里的电话。 然后,他又问,“你们是情侣吗?” 项小米和淡梅相视而笑,一起说,“不是。” “怎么可能呢?我开店这么久,也算阅人无数,一看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情侣。” 他肯定地说。 “真的不是。”项小米和淡梅也肯定地说。 淡梅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没走,干脆坐下来跟他们聊了起来。好像先是项小米问 他为什么想起来开酒吧了吧?于是,一个比女人裹脚布还长的故事就开始了。再后 来,不知道为什么就说起了他的爱情。一个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居然说自己没谈过恋 爱!是的,他没谈过恋爱,也没拉过任何一个女人的手,更别说亲吻了,从他那一 脸稚嫩的表情就能看出来,这怎么可能呢?但是,在某一刻,淡梅还是愿意相信他 的,因为他说的那么特别,那么真诚,所以就津津有味听了。 他说,“我就是想找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女人,如果等不到,就一直等,我 相信总有一天会等到的。我相信有真的爱情,真的相信。” 看到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淡梅真的很感动,在某一刻她甚至认为自己要等的就 是这个男人。但是,项小米却不这么想,于是争论就开始了。一旦开始就没完没了 了,不知不觉就到了天亮。 淡梅看到天光一点点放亮了,一点点地放亮,从幽蓝到灰蓝,又到鱼肚白,朝 阳还没有彻底升起来,但是却把金光播撒到了湖面上。湖面没有水,只有冰,边缘 还有薄薄一层白色雪绒。好多年没看见过黎明了,也好多年没有这么听着别人的故 事感动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淡梅不由得想。笑容跟着阳光浮出了水面。 “他跟谁都会说这个故事的,你千万别相信!”项小米郑重地对淡梅讲。嘴里 答应着,淡梅还是相信那个故事是真实的。或许,这个世界真的还有那么一些人在 固守着他们的理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为什么人们只允许背叛而不允许纯洁存 在呢?淡梅不喜欢项小米这么说话,好像她是个六岁小童,还不能明辨是非似的。 其实那一晚,她和项小米还真的没说什么,也没机会说什么,也就是在那个酒 吧老板找到他们之前说了那么一小会儿话。说到项小米和吴小小分手了,淡梅没有 多问,项小米也没多说。还说起他这一年来在南非的经历,整天穿着防弹衣绕大半 个城市,回只有几分钟路程的家,进了铁丝网护栏的小区就很少出来,只好泡在健 身房,练就了一身疙瘩肉。淡梅问他为什么会去南非,他说是妈妈让他去帮舅舅处 理那里的钻矿,舅舅老了,那里的时局又不稳定,老有中国人被绑票,所以他想告 老还乡。淡梅问他,为什么是中国人被绑票?他笑了,说,中国人勤劳,大多有钱 啊! 淡梅也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说她为什么学了音乐。那理由自己听起来都觉得 可笑,仅仅是为了一个幻想中的场景,为了一把从天国来的光束?项小米却没有笑, 好像理由已经足够充分了,足够了。 早晨分手的时候,项小米要去吃烧鹅,淡梅只想回家睡觉,就匆匆告了别。刚 回到家,项小米的电话就追来了,说了那样的话。淡梅恹恹地说,“知道了,我都 快睡着了,不说了,有事儿改天再说吧。”说着就挂断了电话,心里老大不满。 淡梅果然就睡了整整一个白天,直到闹钟把她叫醒。去茶馆的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