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在十面埋伏的现实中英勇丧生 常常行走在这城市的黑夜,不免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我的跑动带起了一些灰 尘,总是轻抚到一些来历不明的、有主或者无主的魂灵,虽然我总是尽量高抬脚轻 迈步,以免惊扰了他们,可有风吹过,他们总是摇摇晃晃的,那萤火也总是忽明忽 暗的,很担心他们就这样消失了,无声无息的,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草原上不是这样。草原上用的是马灯,风吹不灭、雨打不熄的那种,虽然马灯 上罩满了烟垢,铁皮也锈蚀不堪,甚或只有豆大的一点亮光,但,山禽猛兽会为他 让路,黑暗也会为他让道。因为,那是用鲜血点燃的灯火,不到生命最后一刻他是 绝对不会熄灭的。即使熄灭了,他也会化作流星,去向他自己的天堂,那时候他是 心甘情愿的。 生命在这里就像一个假象,没有谁会得到推崇,也没有谁会得到敬重,一切都 是本末倒置的,一切都是混乱不堪的。 穿行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总还是会路遇一些零碎的草坪,草已经干枯,仍旧散 发着淡淡的青草气息,也只有深夜他们才会散发出这种大雨初霁时山野里游蕴的草 香。深深吸尽这草香,细细吮呷这味道,冬日的午夜,我居然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城 市层层的块垒中间品出了草原的凛冽。 曾经,安淇也是很在乎田泽的,很在乎,毕竟他是自己的丈夫,也是她儿子的 爹。所以,她请人跟踪过田泽。这样的调查公司太多了,改革开放的好处就是各种 各样的公司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没有他们不敢说的,也没有他们不敢做的, 但前提是你得付给他们足够的钱,美其名曰:劳务费。那个女人算什么呢?不过就 是一个弹钢琴的,一个寄生虫,而且,田泽好像并不在乎她,因为他见别的女人的 频率远远大于这个女人。田泽的女人太多了,不止淡梅一个,这就是她调查的结果。 这样的调查结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从此心寒了。 其实,原当初,安淇也没有想过要调查自己的丈夫,如果不是那个电话。一个 年轻女人,有一天晚上打来电话,哭诉田泽甩了她,告诉她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不是安淇,而是淡梅。 那时的安淇应该算是信任着田泽的,听到这个电话,她整个人都蒙了。原本, 丈夫在外面花天酒地没有什么不能理解的,男人嘛! 不偷腥的猫还叫猫吗?毕竟, 风风雨雨十几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没经过呢?十年前不就发生过相同性质的 事儿吗?只要他不承认,只要没让她抓个正着,她就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可现在, 事情居然闹到家里来了!她还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淡梅是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就是安淇给她的评价。一个瘦弱的女人,一条硕大 的狗,除了偶尔田泽会去看她,再也没有任何社会交往,这样的人不奇怪吗?所以, 她留下了淡梅和她的狗的合影照片,放在办公室抽屉里,有时也会拿出来看一下。 照片中的淡梅是那么清癯,那么瘦弱,好像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在苦苦坚持着当 初的执著。那曾经被河水覆盖过的秘密,千百年后被流水遗弃,其中的晦涩、凝滞、 艰辛已经干涸。在那迷蒙的眼神背后,她用内心的坚强苦苦支撑着一个时代的影子。 还有那只奇怪的大狗,看起来很像扎巴,他究竟在想什么?天空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吗? 有时候,安淇看着这张照片就会想,“照片拍得真的不错”,好像拍到了另外 一个世界,好像拍到了一个人的内心。那是一个不为人知的领域。 安淇在银行上班,有一个很不错的职位,田泽做房地产少不了要安淇帮忙。这 倚赖于自己有个做名人的父亲,也倚赖于自己的努力,还有田泽的圆滑,安淇步步 为营,才一路做到了处长的职位。安淇一直认为这样的婚姻关系是最稳固的,不仅 仅是感情,男人更注重的是自己的事业,自家女人的帮助是义不容辞的,夫妻两个 人互帮互助,这样的婚姻难道不是最安全的吗?结果呢?爱情在十面埋伏的现实中 英勇丧生,这就是结果。 田泽如果只有淡梅一个女人,或许安淇还不至于那么寒心,毕竟,和一个弹钢 琴的小女人争风吃醋不是她的作为,况且,那个女人看起来是那么孤单,孤单得就 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还很干净、很安静,绝对不会骚扰到她的家。可是田泽还有 别的女人,一个是售楼小姐,一个是开酒吧的。男人的欲望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 就像是个无底洞,意欲吞没整个世界。 僵持——这是她和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的状态,彼此就像宿敌一样生活在 同一个屋檐下却不露声色。 记得春节的时候自己曾经给淡梅打过一个电话,那时候她恨不得把田泽所有的 女人都一刀杀死,虽然这个女人看起来是最无辜的。她只是想警告这个女人,她知 道她的存在, 但隔着电话,却好像看到了淡梅在浑身颤抖,那一刻,她有点自责, 也有点痛快淋漓的感觉。 后来,田泽保证和所有的女人断掉关系,她才原谅了他。说原谅有点牵强,她 只是不再跟他吵闹罢了。该过的日子总还得过吧,都四十的人了,看重的不再是轰 轰烈烈的爱情,而是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也只有到了这个年纪,她才明白,人 生在世,责任远比爱情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