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就应该是男人的样子 风小了下来,在黄昏到来之前。田泽和吴萧萧坐在一家四川老菜馆吃饭。 吴萧萧一个人喝了一瓶干红,有点儿不胜酒力,脸红红的,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田泽从来不喝红酒,喝的是二锅头。田泽看不起喝红酒的男人,因为觉得作态,男 人就应该是男人的样子,端杯红酒跟绅士似的,骨子里却透着谄媚、透着虚伪,连 男人都不像,还什么绅士!真正的绅士不是花架子,而是真正有责任感的人。至于 他田泽是不是绅士,那是显而易见的,不是!他祖上就是农民,从地里刨食的,他 们只知道有劳动就有收获,不劳动不得食,传承到他这一代恐怕已经有几千年了, 也到他这一代彻底失传。但他身上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农民的骨血的,大口喝酒大 块吃肉,吃饱喝痛快为止。人生就是这样,活着不过是来看一场热闹,赶一场热闹, 凑一场热闹,干吗给自己找不痛快? 饭馆人很多,很嘈杂,田泽根本听不清吴萧萧在说什么,只听见她的声音抑扬 顿挫,如杨柳拂风。她和淡梅的声音从本质上不同,略微清脆了一些,也就显得略 微单薄了一些。田泽更喜欢淡梅的声音,语色略带沙质、语音略宽、语速略慢,更 多一些磁性。 并不是田泽故意要拿淡梅跟吴萧萧比较,而是看到吴萧萧他总会不由自主想到 淡梅。谁让他们第一次相见就是在淡梅的葬礼上呢?谁让她跟淡梅有着那么多渊源? 音乐!音乐!又是音乐!田泽什么时候跟音乐有了那么多关联呢?吴萧萧说着 她的音乐,就像淡梅弹着她的钢琴,那种沉迷,那种执著,令田泽大惑不解。 “换个地方说话吧!”田泽说。 又是这家茶馆!田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把车开到了这家茶馆。 还是那个位置,有一个穿白纱裙的女人不慌不忙地弹着钢琴,一袭长发飘肩。 在某一瞬间,时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又看见淡梅坐在巨大的钢琴后面,微 闭双眼,手指间流泻出凄婉动人的琴音……如水的琴音。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坐着,只是坐着,源源不断的琴声一次又一次把他们带回 了久远的时间之前……如水的光阴。 “我很崇拜她的,很崇拜!从我懂事那天起,直到现在!有人说,好女人是宝 藏,我想,她就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宝藏。她是个天才,真的是个天才,但所有的天 才注定都是先天有残疾的人,他们偏激,他们固执,他们自私,他们贪婪,他们只 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事……”吴萧萧突然开口说话,一说起来就像开了闸的洪水,想 停都停不了。 田泽知道她在说淡梅,又好像不是,她的眼睛盯着弹钢琴的女孩儿,却又好像 看着天外什么地方。 田泽本来要的是茶,但吴萧萧却固执地要了红酒,看样子她是真打算一醉方休 了。其实在饭店的时候她就已经醉了,说话颠三倒四,走路东歪西倒,还硬说自己 没醉。既然她想借助酒力一吐为快,他也想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那就让她说吧, 说吧!田泽能做的只是不停地举杯陪她喝那浓酽得像血一样的酒。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我只知道是我把他带到了这里,他 们才认识的。他是我的男朋友,她不是不知道,可她究竟做了什么呢?你是她什么 人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可他是我什么人,我知道!你拿着他最心爱的玉,我 也知道!可这究竟算怎么回事儿呢?她走了,就这么走了,他也走了,就那么走了, 连个招呼都没打,还当我是人吗?……. ”吴萧萧絮絮叨叨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吴萧萧说得很含糊,但田泽还是听明白了。就像一个人在睡梦中吧,再糊涂别 人叫你名字的时候你还是会醒。只要跟自己有关的,人有着超乎寻常的领悟力。 “死了!死了好,死了干净,省得痛苦……”吴萧萧自言自语着。 田泽看着手心里的玉,这一回他看清了,原来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没有雾, 也没有秘密,它只是一块石头。 田泽一把把吴萧萧搂在了怀里,现在,是他为他们共同的命运悲哀的时候了。 安淇还是会时常到陈晨那儿去一下,虽然她和他几乎已经不做爱了,虽然两个 人总是因为什么事儿不停地争吵。就像临死前的挣扎吧,两个人都在尽心竭力地跟 自己争斗。 陈晨的脾气越来越坏了,安淇的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争吵一再升级,但还没 等吵完,他们就已经记不起争吵的原因了。争吵才是最终的目的,为争吵寻找理由 只是例常手续。 安淇觉得自己有点歇斯底里,陈晨觉得自己万分委屈,直到有一天安淇控制不 住自己说出了埋在心底的怀疑。陈晨很生气,说安淇诬陷自己,安淇夺过陈晨的手 机,很轻易就调出了几条颇值得怀疑的信息。陈晨解释说是同学之间开玩笑,没什 么意思,眼泪莫名其妙就落了下来,说,“你怎么可以不相信人呢?你不相信我, 你也不相信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