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 很长一段时间,吴萧萧都不能接受那样一个事实,和田泽上床的事实。不管怎 么说,他都不应该在她醉到不省人事的时候跟她上床,这多少有点儿乘人之危的嫌 疑。按说吴萧萧可以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从此跟田泽断了联系,但她并没 有这么做,原因不是她是惯常那种被人掳了身不得已交了心的女人,而是她原本就 没打算要跟他断绝关系。 一点恨,一点孤寂,一点痛,一点放纵,一点报复,一点自虐,还有一点说不 清的理由,纠缠在一起,从一开始就没理出头绪。后来,终于有点儿搞明白了,明 白了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男人真正的好处在于,他是女人的出气筒。是的, 出气筒,这才是女人要男人的最大目的!可不就是这样嘛!你总不能跟家人没限制 地发脾气吧?你也不能跟女友发脾气!你更不能跟同事发脾气!那你跟谁发脾气? 人生在世,总会有太多不如意,太多的怨气积聚在心里,总要找到一个发泄口让它 疏泄出去,否则不被逼疯才怪呢!上天就是这么安排的,这就是造物的苦心孤诣, 事物的本质总是隐藏在现象最底处。 或许这才是吴萧萧想要的生活,怒目圆睁、恶狠狠、凶巴巴的一张丑脸总比整 天假着个脸对人微笑来得痛快。即使如此,吴萧萧还是很怀念跟项小米在一起的那 些日子,笑容总是挂在脸上,甜蜜得就像掉在了蜜罐里。当然这跟他们从一开始就 养成的彬彬有礼的习惯有关系,当然也和项小米的性格有关系,最重要的是跟吴萧 萧的愿望有关系。幸福总是和痛苦成正比,这一点,上天还是很公平的,吴萧萧没 有疑义。只要不爱,你就能做回你自己,这一点毋庸置疑。 事情如果太顺意,你就会遭天妒,就是这样,冥冥之中那个神像个孩子,他不 允许任何一个生灵像个死人一样享受自己,而不去体会他应该体会的、他身处的世 界,酸甜苦辣咸淡痛,一样都不能少,时间会推着你一路前行,直到有一天你真的 变成了一个死人。 世界在改变,每一分钟都在改变,你也在改变,你的心灵也在改变,这世界原 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永恒的东西!于是,有一天,枯井冒出了水,虽然大地已经荒芜。 谁能想到在大家就要彻底遗忘扎巴的时候,扎巴居然回来了呢?是心雨第一个 发现扎巴的,那天早晨下着雪,是今冬第一场雪。雪来得很晚,却下得很大,鹅毛 雪片飘飘荡荡,好像一个舞者。今年冬天特别冷,这一点不是心雨发现的,而是奶 奶。奶奶的腿都走不成路了,疼得直掉眼泪,据说是骨刺的作用,但奶奶却说是冷 的。“人老了,禁不住冷了,那冷气怎么就从骨头缝里往外渗啊?”奶奶总是这么 说。说着说着,雪就来了,而且是鹅毛大雪。早晨一睁眼,心雨就觉得眼前一片刺 白,迷迷糊糊躺在床上拽开了窗帘,然后就看见了雪。等闹钟响到不耐烦响了,心 雨穿起衣服,打开门,站在二楼阳台上看雪,一低头却看见了扎巴! 扎巴是以雕塑的形式出现的,雪白的雕塑。 心雨大喊一声冲下了楼,一双拖鞋就埋在雪地里了。 听见心雨惊雷似的叫喊,安淇从自己房里走了出来,嘴里嘟囔着,“又发什么 神经呢?”看见心雨已经冲出了房门,转过身跟着心雨的声音走回了卧室阳台。 等到安淇“啊”地一嗓子喊出来的时候,老太太、老爷子也跟着安淇的声音从 一楼自己屋里跑出了门外,看看偌大一个客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正奇怪呢, 就看到了窗外飘雪,然后他们就只有呆若木鸡的份儿了! 还是老太太心疼孙子,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大声喊着,“心雨!快进来!你没 穿外套!带扎巴进来!” 扎巴已经不再是原来的扎巴,瘦得皮包骨头,只剩下两双眼睛在闪闪发亮,眉 毛下一双,眉毛中一双。闪闪发亮的或许还不是眼睛,而是眼睛上蒙着的那层水汽, 也许是刚进到温暖的环境不适应的缘故吧,就像玻璃窗上那层水雾,也许是别的。 只有安淇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在某一瞬间,安淇好像看到了自家那条黑狗在临 死前如泉涌的眼泪,心再一次被无形无色的水刺伤了。 老太太用一条雪白的浴巾为扎巴擦干了毛发,树根一样的老手抚摸着扎巴的头, 眼泪扑簌簌落了下来,“造孽啊!”嘴里不停地说着。安淇像木桩一样立在那里, 动弹不得,虽然她很想帮母亲做点什么。老爷子和她一样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杵 在那里,眼神也被凝固了。只有心雨兴奋得像个孩子,一米八的大个子,绕着扎巴 不停地转圆圈儿,叽里咕噜说着,“我就知道扎巴不会丢,扎巴一定会回来的,你 们还不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