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骚土(33) 朝奉和大害几人敲开经年累月锈蚀的铁锁,进了院子,拨开齐腰深的蒿草, 走到窑门前头。看窑面上的土,已坠下几大豁子,朝奉说:“不住人就这相,夏 天里头,我还说把窑收拾一下,独自铺盖搬过来睡,给你看门,一直懒得没有动 手。”大害连忙说:“没事。”说着,朝奉开了窑门的铁锁。朝奉开过门锁,朝 隔墙喊着自己的女儿哑哑,等墙那边有人应声,这才转身,几个人进了窑洞。 窑里头空荡荡一片,几个人蹴在炕棱上。大害想,他窑里的桌子板凳可能是 朝奉叔借用去了。大害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在炕面上擦出一片地方,又取了一 包饼干,一盒纸烟,黑摸着搁下,请大家品尝享用。众人吃过几块饼干,刚说点 上纸烟,却见一位细柳的女娃进门。这是那朝奉的女儿哑哑,端着个小油灯儿进 来了。大害竟没忘了她,感叹道:“啊呀,哑哑长这么大了,我走时还是个碎娃!” 朝奉点着灯,嘴里嚼着饼干:“快十八了。”大害忙取了一把饼干,往哑哑手里 塞,哑哑后退,只不敢接。朝奉说:“给她弄啥,把饼干都糟蹋了。”大害死活 却要哑哑接,哑哑怯生生接住。朝奉瞪了她一眼,不言喘了。 大害看着破衣烂衫战战兢兢的哑哑,说:“咱这里娃,可怜啊。”朝奉说: “可怜啥,三顿饭能吃到肚里就不错了。”哑哑在灯光底下,亮着一对眼睛,怯 生生地看着大害,边看边退。朝奉冲她道:“还不快去端过一盆水来,把炕头炕 沿都擦洗上一遍。”哑哑应了声。慌忙转过去,端过一盆清水来。好一番擦洗。 接着,炕头的火也烧着了。朝奉居然又说:“把咱家的玉米馇子先给你大害哥端 过一碗来。让大害先把饭吃了!”哑哑又应了一声,又去端馇子去了。 大害到底是在外工作多年,言谈举止都有工作人的味道,见识自然不同,一 番话将众人听得目瞪口呆。那哑哑一直坐在灶头,烧开了水,下了馇子,边熬边 仰着脸,听那大害说话。大害讲到他在山东济南,寻着他大一事时,这样说: “茅房在屋里头。”大伙儿感到蹊跷,紧后跟来的丢儿问道:“哪咋日鬼的,那 还不把人给臭死了?”大害说:“哪那能,厕所里头有马桶。”“马桶是啥东西?” “马桶是陶瓷。马桶底下有个眼儿,通着一根管道,拉毕屎后,一按电钮,便冲 干净了。”众人这方释然。 大害问朝奉:“我的桌子柜子是你抬去使唤了吧?”朝奉一愣,点头说道: “是,是,我看你人不在屋,院里空荡荡,也没个人照看,万一被人偷了,我也 不好给你交代,便抬了过去。”大害说:“啊呀,真的是太麻烦你了。”就这样, 几个男人一直说到下半夜。 十三 闲话少说。却说芙能那日夜见有柱那物件如此萎小,立刻忍不住嚎啕起来。 正嚎得伤心,窗外头连山喊道:“哭啥哩,让外人听着该咋!”芙能只好强咽, 不再敢哭。两厢睡下。有柱抹着泪看窑顶。好大一阵,芙能又觉有柱可怜,随问 :“你哪为咋?”有柱说:“我不晓得。”芙能又问:“生下来就是这相?”有 柱说:“没有的。听我大说,小时候我家里喂一条大狗,那时候我四五岁,手里 拿着馍,狗随着我,我蹲在门前尿尿,黑狗看我鸡鸡动弹,扑上来一口咬了。我 大一生气,把狗杀了。”说完又是抹泪。芙能看他实在太可怜,便替他擦了眼泪, 安慰他说:“甭哭了,没那东西,咱照样过日子。”芙能又想说啥,但一听声音, 再去看那有柱,已尸木贴贴地睡着了。芙能叹了口气,随之吹了灯,仍想自己对 有柱是不是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