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骚土(36) 天亮时候,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了眼睛。窑里阴冷,那水花反趁到张法师的 被窝里。张法师一面抚摸一面对她说道:“从今往后,甭再把黑烂弄过来了,人 看着心憷的。”水花说:“平日就在那边窑里,吃饭时送一碗就完了。哎,你晓 我昨黑做了个啥梦?”张法师问:“啥梦?”水花舌舌喋喋地说:“我梦见我是 在河沿上走哩,一只大蛤蟆随着我的脚步,前前后后蹦跳着,弄得我左闪右闪, 没下脚的地方。你说,这是啥梦?”张法师沉吟了阵子,问道:“那蛤蟆是啥颜 色?”水花说:“我记不清了,好像满身是黑麻点子。”张法师又问:“它没冲 你叫唤?”水花说:“好像是叫了。”张法师道:“此乃吉祥之兆,近日内必有 外财得手。”水花说:“你若不填我一些,有谁予我啥财?”张法师道:“不是 指我,是旁人。”水花心喜,不言声了。心念道,自己如今的作难,亲戚们远远 看着,单怕走近了粘穷,一院的清凉黄风,何以有外财入手的机运?此时又听西 窑门响,忙退过身,回自己被窝,说:“娃起来了。”话音刚落,山山推门进来, 黑摸着在窑后头的馍笼取了个玉米窝窝,掩门去了。水花说:“我先起,你睡你 的,等饭好了我叫你。”张法师应声,又睡了过去。 这天白日,张法师一直囚在黑烂家中。水花在午饭之后,抽身出去到槐树底 下,女人堆里,神神叨叨地对婆娘们说了一阵。婆娘们看那水花说的有鼻子有眼, 听着听着,倒将那水花惊羡一时,且有恨不得是她的那种意思。 天将黑时,张法师借说去茅厕,出了院门,信步在村里头转悠。到了大队部 门前,只见那里立着一人,獐头鼠目甚是难看,一双贼眼盯着他,只是死瞅活瞅。 隔远处又听见村里几个青年呼朋唤友,像是有事。他忙隐到路边,溜住墙根,快 步回走。 一进门,便对在灶火头烧汤的水花慌张说道:“瞎了,今儿个我觉得不对。” 水花问:“咋的?”张法师道:“今儿个我觉着不对,村里头不安静,像有民兵 活动。”水花说:“甭怕,那帮子人经常这相,一到天黑便张张狂狂地排村窜哩。” 张法师问:“这是为何?”水花说:“你没听说,现在全国上下都在闹哩,我村 来了个工作组,见天领着社员学文件。”张法师道:“今日我觉着不对,今黑看 来不做为妥。”水花说:“甭,没仁钱事!再说是生产队里请你,你管它的毬毛 不沾灰。”张法师一想:“说是这理,但我预先觉着不对。刚才我去小解,听头 上嘎嘎一阵乱叫,抬头一看,一群嘎鹊在门前的树梢上胡飞乱舞,极不是好兆头。” 水花说:“你多心了,天一黑那嘎鹊便是如此,天天不误,你怕啥嘛!”张法师 道:“你们屋人不晓,我觉着这里头的的确确有些问题。我在大队部门前,碰见 一个怪人;长得立眉狰眼,不是相况。”水花问:“你说说是啥模样。”张法师 道:“披着军大衣,像是国家干部。”水花明白过来:“嗨,那是季工作组,没 事,他才不管这些小事。”张法师道:“不成,今黑的事我不想做了。”水花急 了,道:“不做咋行,到手的玉米和布你不想要了;再说你和黑女大已经商妥, 半路地撂下,给人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