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王军华考到了国防科技大学的研究生 还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开毕业典礼,之后我们就要离校,住得离广州近的同学 纷纷让家里人帮忙将电脑、冬衣、书籍等搬走,宿舍里的陈设一片混乱,毕业设计 期间,弟兄们还经常在休息时间围坐在一起聊天,现在都在“自谋生路”,跑进跑 出的。 九点钟才能拿到照片,现在才八点。 电脑已经搬走了,我躺在床上,看着手表,无聊地等待着。 刘毅已经在一家电脑公司找到工作,过几天就要上班,此刻,他坐在张达文的 电脑前疯狂地玩着游戏。张达文在一边弹奏着老狼那首《同桌的你》,更增添了几 分离别前的伤感。 “有时间到长沙来看看我吧。”他对我说,“唉,你们都在广东,我得回湖南 去了,广东多好啊,如果不是在湖南电视台找到了工作的话,我一定会留在广州。” 我不知说什么好,据我所知,当初很多南下到广东的人,都是因为觉得在内地 没什么发展前途才来的。现在不同了,内地的经济也发展了,所以他们也不是一条 独木桥地往广东跑。 “你的小老乡有没有留在广州?”我忽然想起那位湘妹子。 “她?听说上学期末就已经在广州联系到工作了。” “那你为什么不留在广州陪她呢?” “呵,我们又不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在这里陪她呢?” 张达文继续低头弹起吉他来。 “喂,林田,你一会是不是要出去?”刘毅打完了一局,抬头问我。 “是的,要买什么吗?” “来几瓶冻啤酒!这鬼天气,热得人神经错乱。” “要多少瓶?” “你能拿得动多少瓶就拿多少瓶!算我的!”刘毅甩出一张百元大钞,看来找 到了工作的人花起钱来都豪爽些。 “要不要弄点吃的?” “来一包牛肉干!要辣的!”刘毅又埋头继续苦战了。 我拿了相片,提了四瓶啤酒,夹着一包牛肉干回到宿舍。 “哟,先看看这些照片,哈,这不是日本妹吗?”刘毅大叫起来。 我没阻止他,反正我和白琳之间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拿这些照片向舍友们 炫耀一下也没关系。更重要的是,这段时间同学们都不再互相隐瞒自己的心里的想 法,都想找些可以倾吐的人,向他们说一说自己内心隐藏的一些东西。 “你这小子,给她照了那么多相……”刘毅一边看一边说,“不错。” “让我看看。”邹福球从床上蹦下来,拿过当中的几张相。 “选景选得真好,你们看她坐在草地上拍的这一张。林田,你是不是在和她…… 拍拖。”张达文翻看着照片。 不知怎么说好,如果我说是的话肯定是撒谎;但是如果我说不是的话,同学们 也会认为我在撒谎,有照片为证,证据确凿嘛!那干脆说不是就得了。我希望他们 认为白琳是我的女朋友,因为一个人如果到了大四还没有女孩子陪的话,也太让人 看不起了。 “不,我只是凑巧和她一起去照相……”我支支吾吾地说,这真是“真实的谎 言”。 “又来扮猪吃老虎了!肥肉,说说你下午看到了什么?”林举洞说。 “看到林田冲去女生宿舍找日本妹!”邹福球说。 “对对,我下午也看见他和日本妹一起在天桥上照相。”张达文也说。 “哦,是凑巧遇上的。” “你装什么蒜,现在全世界都说你和‘日本妹’有染。”马克列说。 “我都说不是了。”我装着很生气的样子,其实我心里真有点洋洋自得。人的 虚荣心啊,总是那么强,但即使能短暂地满足我的虚荣心也好。和拿奖学金、考研、 过英语四级、六级一样,对于高年级学生来说,这毕竟是一门能为我们带来成就感 的“必修课”啊。 我忽然间有点领悟为什么男生们都喜欢和漂亮的女生在一起,因为这样我们的 “必修课”才能打高分,而打分的,是每一个认识我们的同学。 同学们笑完,将照片还给我,就一起喝啤酒了。 十一点钟,黄远航到我们宿舍里来睡觉了,过去他在学校过夜只到403宿舍。他 说那边多尖子,能一起谈学习、谈国家大事,所以喜欢到那边;而我们404宿舍的变 态他们常讲些格调不高的东西,所以他不屑过来。 “‘领导’今晚来关心我们了。”张达文笑着说。 “今晚‘领导’要来和我们谈女人了。”邹福球也说。 “喂,刚才又和高丽参去哪里了?”刘毅问他。 “不,我才不去找她。”黄远航一边在两个空床位中挑来挑去,一边回答。最 后他挑了马克列的床位。 灯熄了,毕业班宿舍的男生们发出了怪叫声。 闲聊了十分钟,话题转到九十年代的女大学生和八十年代的女大学生有什么不 同。 “很简单,八十年代的女大学生嘛,很多现在还没有嫁出去,比如我们的英语 老师,至于九十年代的女大学生嘛,很多已经……”黄远航非常精练地概括出来, 引来一片笑声。 “喂,阿航,你到底最喜欢哪个女生?”刘毅突然问黄远航。 “总之不是高丽参。” “是不是包公妹?” “不不,她太黑了。” 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大学几年,我们班上的同学中,黄远航最喜欢去 找女孩子了,虽然他喜欢漂亮的女生,但是他也说过比较欣赏那些有内才的女生。 “阿航,兄弟一场,说说也不妨嘛。”张达文也问道。 “给你们一点‘贴士’,是数学系的。”黄远航说。 “说吧,我们才不会和你争呢。”刘毅不耐烦了。 “说出来你们不要笑。” “是哪一届的?” “比我们早两届的。”黄远航吞吞吐吐地说。 “是谁?这个时候不用怕羞吧?”刘毅追问道。 “是……是司马秀男!” “哈哈哈!”邹福球大笑起来。 刘毅倒是没有笑:“秀男不错嘛,很靓女。” “我倒不觉得她漂亮,不过我最崇拜有本事的人。” “哼!本事?我看你……”刘毅说了半句就打住了。 “果然是大众情人啊。”我叹气说,“但是她嫁人了。” 沉默片刻,刘毅说话了:“阿航,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还是现实 一点吧。”平时说话油腔滑调的刘毅,这次口气非常的重。 我们都不说话了。 黑暗中,黄远航突然问:“喂,你们到底觉得秀男算不算漂亮?” “我看可以打八十分,她的内才可以打九十五分,平均分可以得八十八分。” 刘毅还没睡着,先答出来了。 “我觉得她很漂亮,你说是吗?”我问张达文。 “是啊,如果真是喜欢一个人的话,如果她皮肤黑,你就会喜欢皮肤黑的人; 如果她胖的话,你就会喜欢胖的人,阿田,你不是也喜欢过她吧?” “呵,不,怎么敢呢?” “喂,我想向你们透露一点关于我们班女生的事情。”刚才一直没说话的林举 洞突然开口了。 “有什么新闻?”我们一齐好奇地发问。 “不是新闻,是上个月的事,我怕说了你们心里会不舒服,一直没讲。” “还有几天就毕业了,有什么不能说呢?”黄远航说。 “是关于包公妹的,你们可不要告诉王军华,不然要把他气死。” 黄远航不吭声了。 “麦苗怎么样了?”刘毅急切地问。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大学四年,我从来没有见过我这位老乡和哪个男 生来往,是不是…… “在黄埔军校参观回来那天我看到她被一辆‘四环素’接走了!”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们现在才知道啊,我三年级时就听王军华说过这回事了。”张达文说。 “也好,也算叶落归根了,真看不出来呢!那么文静的女孩子……”刘毅哺哺 地说。 夜深了,同学们都睡着了,我还在辗转反侧。 “哎……”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早上起床,觉得403宿舍的气氛有点异常,说话的人很多,当中还听到班导师的 声音。 我走过去,十几个同学在传阅着王军华刚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信封上的“八· 一”红星分外引人注目。 我们的系主任也来了,这位三十九岁的教授拍着王军华的肩膀,目光中充满了 对年轻人的期望与鼓励。 “好好学习,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平时对我们十分严厉的系主任,很少这 样和同学们说话。 是啊,王军华是我们学校第一个考上国防科技大学研究生的人,系领导和班导 师有什么理由不为他感到骄傲呢? 晚饭时间,我们班上的同学浩浩荡荡地拥向门口的大排档,这次主要是庆祝王 军华等三位同学考取研究生,有几个三年级的师弟也跟着来了,他们可是很崇拜我 们这位计算机系团总支书记的。 系主任也和我们坐在一起。平时同学聚餐,不要说系领导,就是班导师也不会 来。 全班四十人,共到了三十九人。有一个女生没来,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菜上来了,同学们说说笑笑地吃着东西;啤酒也上来了,同学们大杯大杯地饮 着。 如果有个漂亮点的女生给王军华敬杯酒就好了,英雄总不能少了美人去陪衬吧。 我给黄远航使了个眼色,黄远航走到黄菊香身边耳语了几句。 “靓妹,敬书记一杯吧!”黄菊香拉了一下张欣。 张欣拿起一杯啤酒,走到王军华面前。 王军华豪气地将一杯啤酒一饮而尽。 张欣也皱着眉头将杯中物灌了下去。 我们哈哈大笑起来。 好羡慕王军华,我们系里的“大明星”,尽管这风光后面可能隐藏很多的不快 和压抑。 “同学们,大家站起来干杯!”张达文大声说。 “干杯!”全班同学一起站起来。 大排档的灯光照在我们的脸上,我能看到同学们嘴边的胡茬,也和我的一样, 直直的、硬硬的。 系领导已经向学校的工会主席打了招呼,今天晚上的教工活动中心免费为我们 班开放。 洗完澡后,同学们纷纷出外,多数是去教工活动中心,摘毕业设计那么累,能 唱唱免费的卡拉OK也不错。 “一支弓”(即一个人)去,太让人看不起了,如果能带个女生一起去就好了。 同学们都出去了,我关上门,走过天桥,向7号教学楼走去。 经过205教室,没有看见白琳。 又上了三楼,还是没有看见她。 至于去宿舍找她,我当然是不敢的。 八点多钟了,在教学楼里游荡也不是办法,看来最好还是去教工活动中心和同 学们一起唱歌。 光线昏暗的卡拉OK房里,有几个老师和四十来个学生,其中有几个女生是生面 孔,肯定是我们班一些男生的女朋友。 “这是我的老乡小莉。”邹福球向我介绍他身边的女学生。我怀疑这是不是他 在毕业前突击发展的女朋友。 “您好。”那个女生有礼貌地向我打招呼。 “在食堂好像见过您。”我对她有点印象。 “我也觉得您有点面熟。” “您是哪个系的呢?” “我是应用数学系四年级的。” “哦,那您一定是住在九楼的。”我脱口而出。 “哈,林田一定是经常跟踪人家,所以知道小莉住九楼。”刘毅这家伙说话总 是那么损。 “不,不,我是知道数学系的女生住九楼,所以知道她也住九楼。” “那你一定认识我们班的女生。”小莉说,“上次看到你和我们班的白琳在一 起。” “是的。”我含糊地回答说,可能我有点虚荣心,如果白琳是我的女朋友,那 我就巴不得让班上的同学知道,当然她还不是。 “呵,原来你果然在和‘日本妹’拍拖!”马克列大叫着,“干吗不带她来让 大家看看。” “不,不,你们不要误会了。”我急忙摆手。 “哼,人家日本妹才不睬他呢。”刘毅说,可能他是妒忌我。 音乐停了下来,一时没有人唱歌,我急忙抢过麦克风,想转移刘毅的注意力。 电视机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湖和几只小船,条条的垂柳在风中飘动。 音乐很熟悉,好像在很多年前听过,但是想不起是哪一首歌的前奏。 当屏幕上出现“让我们荡起双桨”的字样时,那音乐一下子唤起了我心灵深处 许多纯洁美好的回忆,那是一首印在我小学时的音乐课本上,老师领着我们唱了无 数次的歌。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歌王”也拿起麦克风,我们两个大学四年级学生一起唱起这首儿童歌曲来, 歌词都有点淡忘了,旋律还是耳熟能详,深深地印在我们的心里。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 啊,我的学生时代就要结束了,此刻,这熟悉的旋律怎不让我感慨万千。从小 学至今,我度过了多少个日日夜夜呢?一个人的学生时代是多么单纯、多么美好。 可能正因为它太单纯太美好了,所以总觉得有一些遗憾与忧伤。但即使是遗憾与忧 伤也好,也一样是我生活道路上的美好回忆。我记得每天在教室里听课时的专注与 紧张,记得挑灯夜读时的劳累,记得足球场上激烈的比赛,记得每天早上去教学区 读英语时东面初升的红日,如今,我的记忆里又将加上一位曾不断鼓励着我的女同 学。很快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像天边的云彩一样消失在远方,但老师同学们的音 容笑貌将留在我的记忆中,并将永志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