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魏真跟着楚相走了大半个中国,到处的形势也明了,要想追款收贷,根本就没 门,撞壁撞到海南已经晕头转向,鼻青脸肿,再加上在许多生意上有过节,像跟椰 子汁公司般桌上签合同,桌下递贿赂的事,自己近来已是来者不拒,虽然做得还算 隐秘,自己曾立下座右铭:四只眼睛下边的钱才拿,多一只眼睛看到的钱再多也不 收!(指行贿的二只眼,受贿的二只眼,只有二个人在场的交易。)但就是四只眼 下拿的钱,想赖就赖得掉吗?自己是国家干部,任何一注受贿给捅出去都是掉脑袋 的罪名,死有余辜! 魏真在这次讨债途中已知道自己这一次在劫难逃,这一关恐是过不去了,时常 觉得脖子上有寒光闪过,冰冷冰冷的。忙下意识地摸一下脑袋,还好还在,想起从 前自己一桩桩一件件所做过的事,惶惶不可终日,连日来饭食不香,夜不能眠,恶 梦和恐惧昼夜不分地折磨着他。没有等到回到深海便得了神经官能症,先是在海南 把楚相给他找的三陪小姐给打了,翌日吃饭时把桌子给掀了,并扭住楚相的衣服不 放,口口声声要楚相还他的钱。 楚相见是不好,第二天便把他带回了深海,送去医院就医。诊断结果还不是很 严重,只要养过一阵不受刺激即可。 魏真一病,魏真的手下有几个人开始蠢蠢欲动了,魏真这人没有人缘,尤其是 对待下属可谓之鱼肉下属了,而且对下属百分之百的马列主义,一天到晚要叫他们 为社会主义做贡献,自己呢就在桌子底下收“贡献”。见到别人头上有一虱半蚤的 是绝不会轻易放过,这种统治作风放在别的地方可能还行,在这个城市就不行了。 因为这城市是许多东西已不能用单一的某种理论来搬套了,这个城市是特殊的,由 多种形式所组成的,因吸收了众之所长,所以才带来了超出世界最高速度的发展, 其城市建设速度比日本、香港、新加坡等还要高出三四倍,仅用了十年的时间就建 成了相当于香港的一个繁华城市,这是世界瞩目的。因此在这里什么都能见得到。 一个人生下来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都没有,哪一点也不知道痛苦,随着年龄的增 长,开始知道什么是你的我的他的,便开始有了欲望,开始有了占有欲,并一辈子 都在为这占有欲而奋斗,除了先天性白痴才不会被这种欲望折磨。这些可以说是比 较聪明的人来到这里被魏真统治着,置身于这花花世界里,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 得见,直看得双眼发红,心头发热,但魏真一点机会也不给他们,就好比苍蝇扑在 窗子上,有光明没有前途。 不仅如此,魏真还不停地割他们一不小心就露出来的资本主义尾巴,在这个问 题上,楚相劝过他多次,让他不要太认真,睁一眼闭一眼,放手下一些生计,不要 管得死死的,天天吃三碗面条抱一个枕头那日子怎么过?这些人不是特殊材料制成 的。可魏真不那么想,好像他肩负着神圣的使命,绝不能让这资本主义的尾巴生出 来,而且贼喊捉贼,他清楚只有拼命地喊捉贼不断地捉贼,职位才能不断地往上升, 才能表明自己最清白不是贼!所以魏真在这不到二年的时间,整了四五个部下,前 面的不说,就说今年被他查办的那个小汪吧,也是个正科级小干部。春天背着魏真 给这边三个客户从北京的一个老同学那里贷了点款,从中吃了点回扣。当时是从那 边银行年利24贷了出来的,跟这边单位讲的是30,这样三个客户共贷了三千万,得 了十八万的回扣,给小汪同学那银行的领导打点了六万元,也是事先讲好扣2,余下 的十二万元小汪和那老同学二人二一添作五,各得六万。按理这事没有用东北银行 的钱,与魏真和东北银行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这种事情在这个经济高速发展的城 市里司空见惯的,只要买卖二家愿意谁也管不了。 可小汪是魏真的手下,这就不同了,他是国家干部银行工作人员,就不能用社 会掮客这个名词来套他,他的职责是为东北银行创利润,为国家做贡献,虽然谈不 上滥用职责,但也可以说是假公济私,中饱私囊,这与贪污受贿同罪而定。好在小 汪反省得快将六万元的回扣全都吐了出来,免受了刑狱之苦,但正科级被革职,在 银行辛辛苦苦十几年的汗水加马屁全没了!本来魏真立时就要撤他回去,但他手头 正管着一个跟广南某市合资建保税仓库的项目,别人接不上手,再加上小汪受了处 分,无脸回家见父老乡亲,想在这儿找个单位,脱离东北银行。所以在魏真面前认 了一百回的错,保了三百回的证。魏真也是一时找不到人来接他班,所以就暂时留 他下来了。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小汪在寻觅机会的同时,也紧紧地注意着魏真的行 迹。通过上次的事件,小汪已经明白在这种环境下,魏真不可能随随便便地将款贷 给一个于自己没有利益的单位。虽然魏真行事十二分谨慎,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小汪已隐隐约约地嗅到了一些腥味,不是十分真实。但这一次魏真催款大行动得罪 了许多人,原来的朋友客户都变成了冤家债人,有许多十分机密的东西,也就不难 从对方嘴里流出来了,且小汪他们与这些单位也是非常熟悉的。小汪便在暗中收拾 着魏真的材料,准备用其人之道还一百倍治其人之身,可谓用心不良!也只怪魏真 当时没有果断地将他撤回去,留下祸种。 魏真这么出去一圈没有要到几分钱,而且病了,小汪这小兔崽子马上觉得机会 来了,报仇雪恨的机会来了,便开始暗地里与各业务单位一家一家联系,假借要债 为名,实是查魏真和他的爪葛为真。在宿舍里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唱社会主义好, 不是社会主义,怎能惩治得了魏真呢? 其实魏真并没有神经错乱,只是有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有时候连着几天不 吃不喝,一心想着某处的款是否按期送来,人就越来越瘦了,跟竹竿般了,再听到 小汪在背后搞他的材料,更是提心吊胆,知道小汪捅破了这层纸,所有一切的一切 就一丝藏不住了,不要说是乌纱,这颗脑袋也是要搬家的。就这样惊恐万分在高级 公寓里踱来踱去,把地板踩得笃笃响,派去服侍他的人刚给他倒了一杯水,让他吃 药,他接过就将杯子砸了。那女人吓得忙给楚相打电话,说魏行长又发疯了。 魏真听到发疯二字,灵感上来了,找到一条生路就是装疯。只要一疯就万事全 无,从古至今有多少名士将相不就是靠装疯来保住性命的,我魏真如今权宜之计也 只好如此。 楚相赶来,魏真真疯了,屋子里的东西已经砸得差不多了,拿了件衣服放在炉 子上点火烧,边烧边将衬衫裤子也脱了下来投入火中,那女人吓得走又不敢,不走 又不敢,只是一个劲地跟楚相汇报情况。 楚相一手把车一手拿着电话,让她别怕,千万别走,他这就赶到。楚相推门进 去,魏真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在烧手中的袜子。 魏真见到楚相进来,笑嘻嘻地迎上前说:“你是说好了今天来还钱的?带了多 少来了?是多少钱我给总行打电话……”说着就去拨电话。 楚相见厨房里还着火,忙又和那保姆将火灭了。灭了火出来,魏真正在和总行 通着电话,说楚老板今天还了一个亿来……楚相忙上前抢了电话听,是东北银行的 李行长,忙说:“李行长,这钱我正在筹,不过还没有到,可能这几天能回拨三五 千万的……魏行长现在……现在……病得不轻,你们最好能撤他回去……” 楚相还没有说完,魏真就抢过电话大叫大嚷:“李行长,我没病,楚老板才有 病呢,这个关键时刻我是不能走的,海南那边答应了最近就给一千万,湖南也说了 那个大酒店有个外商看中了,这几天就付四千万的首期过来,还有南岭……东岭…… 广市……附近市……都有钱来,总经理都跟我说好了,就这几天付过来……”楚相 见他纠缠不清,早就把电话线给拔了下来,他还在滔滔不绝地念着地名。 他对着电话吼了半个小时,嗓子也哑了,声音也嘶了。楚相见他放了电话,便 哄他道:“工作也汇报完了,咱们身体也要紧。你药还是要吃的。”说着站起来扶 他坐下,欲去找杯子给他倒水。保姆在扫着地上的碎片残碴。不想魏真拉着楚相的 手就势就滚下了地,大哭大叫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没有病,马上就有 人送钱来了,我不能走,我一定要把钱追回来完成工作……”边哭边闹,边在地上 打滚,杯盘的碎片,在他身上划下了一道道口,雪白的皮肉上马上血迹斑斑,遍体 鳞伤,虽是皮肉浮伤,但样子却很吓人,楚相也惊得变了脸,只是拉他不起,屁股 赖在地上依旧乱跌乱蹬,嘴里依旧大呼小叫。 楚相只得叫保姆打电话让魏真的下属过来,五个人七手八脚地把他弄上了汽车, 送他去医院。一路上魏真一直啸叫着不肯回去,要下车,还有革命工作要干。 送到医院,魏真见到医生就开心得不得了,直说:“你好,你是给我送钱来了, 好,好,这就把支票给我,我给你开收据……”那个跟魏真一般精瘦的医生,看了 半天,也诊断不出他的病有多严重。楚相想让他住院,但医生却不肯,说他没有严 重到那一步,而且还知道要工作,又不打人骂人,这种情况还是在家护理好过在医 院。便又开了些药让楚相把他带回去了。 楚相没法,只得又把他带了回去。楚相和他的部下便轮着看护他。只要楚相一 不在,他就开了门要去找楚相,说跟他要钱,再不就是要跳楼,说:“这里的人都 骗我,包括楚相在内,说好什么时候给我拿钱,怎么到现在还不送来?”说着就要 开了门要去淡江,说:“约了上午九点钟跟陈老总见面,那笔款已经差不多了。” 他的下属劝说他,他反而破口大骂:“你这兔崽子为什么不去催款?难道你坐在家 里就能把钱收回来吗?你还不快点给我去东岭!”说着就拉着人家一同出门,谁要 不依就跟谁打起来,骂道:“你这小畜生不得了啊,还有没有组织纪律,连我的话 你都不听了……”众人只得又把楚相叫来。楚相索性也就不回家了,跟他周旋了四 五天没敢睡觉,怪就怪在这五天里,魏真不睡也不困,饭也不吃,只是喝些饮料水 什么的。 楚相扛不住了,屡次给李行长打电话,请他派人来把魏真接回去。李行长因为 上次没有得到张大千的画,对楚相颇有成见,再加上对魏真是否真疯了有所怀疑, 所以迟迟不下调令。魏真则真真假假,口口声声服从上级命令,组织让他在这儿收 款的,没有组织的命令,他绝不能离开革命岗位。 到后来天天逼着楚相开着车子带他要债去,从本地的一家一家要起,直到附近 市的,淡江的,东岭的,南岭的,广市的,想起哪一家就让楚相开了车送他去,要 不就嫌楚相不够义气,不是兄弟,要跟楚相拼命。 楚相没得法子,只得开了车子载着他转圈子,每到一家已事先接到电话,见到 魏真这样子,自然哄过一番道:“魏行长,这个你放心,就这几天,我们单位有一 笔货款就要到了,一到我马上给你送过去,不劳你大驾了,放心回去吧!”魏真欢 天喜地地告别了这家,又让楚相送他去下家,路上还不时计算看现在已有多少资金 答应什么时候给了。 楚相被逼得一点办法也没有,拖了半个多月楚相自己病倒了,不得不跟李行长 说:“我如今也病了,自身难保,有关魏真的安全问题,你们尽快发调令来,调他 回去,要不真出了人命,你我都不好交待。”李行长这才让人事部的一个干事带了 调令来,令魏真回去。楚相见了调令,如见到大救星,以为这般有救了。 没想到魏真仍是不肯走,一一举说,今天什么地方要还钱来,明天什么地方要 还钱来,后天又是什么地方要还钱来……怎么能将工作不进行到底呢?便是死也不 肯走。众人也没法,你说他疯,他讲起工作来头头是道,有计划有策略,你要说他 不疯,不知饥饿,亦不知困倦。人事干事被轮番陪了他二三天,便不干了,扔下调 令自己走了。 楚相只得再向李行长求救,请他派一位劝得动魏真的老干部老同志来劝说魏真。 李行长又拖了几日,派了一位银行图书室老主任来看望魏真。这位图书室的主任是 原文化大革命的造反派头子,文革后安排到图书室工作的,倒不得不说他在这家银 行干了好几十年了,跟魏真可以说是老相识了。这人虽然日日与图书为伍,却是从 来不读书的,他刚去图书室时,有人问他有没有《老子》,他回:“在家里。”人 家又问他《孙子》。他回:“在幼儿园。”当然看了十几年的图书馆,他再也不敢 把《庄子》说成在郊外了,不过尧舜是复姓还是姓尧名舜,他就弄不清了。魏真这 些文化干部是根本看不上他的,他怎么能劝得动魏真?魏真话都不肯跟这个没有文 化的造反派说,只是说他没有资格和他说话,门都不让这个主任进,就把他赶走了。 楚相也知道李行长这是故意跟他兜起来了,但也没有办法,只可恨盗贼偷去了 那两幅张大千的画,李行长跟他作难到如此地步。 还没有等到能把魏真送走,海南那边出事了,检察院传讯楚相,楚相招呼也来 不及打一个便登机了,因案情牵涉面广,集体受贿,金额上千万,案情重大,楚相 一落机,便被隔离监禁了。 楚相一走,魏真便疯得无法无天了,他的下属只得把他送进了医院。李行长考 虑到这边的医疗费用比内地高,这才派了一位副行长和一名医生过来,将魏真带了 回去。这位国家培养了几十年的高级干部高级经济师,兢兢业业一辈子,最后,不 得不靠疯人院的电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即便如此,小汪等人仍是不能就此罢休, 依然是一封封匿名信,几分事实,几分捏造地揭发着他。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http://www.cnread.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