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车撞上什么啦?
黄昏,赵铁开着他那辆“白面包”,不紧不慢地往“家”赶路。这次“外出”
卖货,收获不小,车厢里的商品所剩无几。周坤坐在赵铁身旁,翻阅一叠罗文报纸。
他侧过脸来问:“看到什么新闻了?我现在快成聋子、瞎子了!看不懂电视、听不
懂广播、读不懂报纸,孤陋寡闻。等过几年,回国和老朋友见了面,问完:‘你吃
了吗?’再往下就不知说什么了!”“报上说,有一个中国女孩,生了一个罗马尼
亚男孩。这是什么意思?”“就是小孩的父亲是个罗马尼亚人。怎么报道起这事来
了?”“中国女孩要把孩子送给人!”
“送人?自己不要了?”“还不是什么人都能领养这个孩子呢!收养的条件定
得蛮高,罗列了十大项!”“其实我妈就特喜欢小孩,要是能给咱们……”“又咱
们,咱们的!”“真的,把孩子送给我妈妈,她准愿意!”“不行,第一条就不符
合,父母双方必须是白人!”“得,好事做不成了!”
周坤继续“讲条件”:“夫妻双方没有孩子,非常喜爱儿童,受过高等教育,
有体面的工作,充满爱心……”“这叫送孩子?我怎么听着有点像找对象呀!”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公路两旁的百姓人家亮起了灯。周坤把手中的报纸往车
后一扔:“天黑了,我开一会儿吧?”“不行,你才练了几次呀!帮我看着点就行
了。”周坤并没有“帮着看”,她感到累了,靠在车座上打起瞌睡来。赵铁瞥了眼
周坤,欲言又止。他全神贯注,两眼直盯着前方。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来往的车辆
都打开了大灯。
一辆马车贴着公路边走着,它满载着玉米豆,上边没有赶车人。其实,车主就
躺在“棒子”粒儿上。他见天黑了,坐了起来,脸朝后,看着后面的汽车。每当有
汽车从后面“追”上来,他就曲突徒薪,用手里的电筒照几下它的“前脸”,意思
是告诉这个车的司机:瞧着点,这有辆马车,别撞上。这时一辆车慢悠悠地由远处
驶近,赶车人见后马上用电筒晃它。可是这辆汽车并没有减速或躲避马车的意思,
而是“直眉瞪眼”地开了过来,还往路边靠了一下,似乎在“瞄准”。汽车越来越
近,他见状有点急,下意识地用手摸索着什么,吓得叫了起来……
开车的赵铁好像突然听到了什么,又看见了什么,急忙用力踩刹车。汽车的拉
带声惊醒了似睡非睡的夜晚,动静显得有些凄凉。一切都来得太迟了,就听“砰”
的一响,这之中还夹杂了周坤的惊叫声。马车瞬间变成了木块和板条,路面撒满了
“黄金”。两匹马被甩到了公路旁的排水沟里,躺在那里苟延残喘。“面包”的前
脸被撞得凹了进去,风挡玻璃被击碎,上边布满网状的裂纹。
周坤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弄蒙了,她机械地下了车,又被眼前的景象吓得
晕头转向,惊呆在那里无所适从。片刻之后,她下意识地四下张望,发现公路边的
草丛中躺着个人,赶快走到那人身边,想搀扶他起来,觉得自己胳膊有些不对劲,
低头一看,得知右臂断了,顿感一阵钻心的巨痛,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大声地
向汽车那边喊,其声音已经发生变化:“赵铁!赵铁!你干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赵铁在车里摸眼镜,听到周坤的喊声,觉得情况有些严重,赶紧下了车,看不
见周坤在什么地方,就顺着声音的方向问:“你在哪?”周坤举起另一只手臂,在
空中摇动:“我在这那!”
赵铁离了眼镜,别说夜间看不见十米开外、周坤那纤细的小胳膊,就是在阳光
普照大地的白天,也分辨不出距离自己三丈远的树与人之间的区别。他又问了一声
:“你在哪?”“在这,在这,这,往这边走,对,对!”赵铁根据声音,深一脚、
浅一脚地走了过去。他以为赶车人是周坤呢,凑了过去,几乎快嘴贴嘴了。周坤快
哭出声了,就这种眼神,开车不出事,反到不正常了:“赵铁,我在这呢,这呀!”
“噢,这是你呀!我以为是汽车轱辘呢!你怎样?”
周坤听完赵铁的话,破涕为笑,女友和汽车轱辘居然能让他给联系在了一起。
笑过之后,她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由此她不再怀疑上中学时语文老师讲过的一段
话:一个人不管遇到了什么不幸,一定要保持冷静和乐观,这样能减轻一半的痛苦。
真是有道理,仅刚才的这一笑,恐惧与疼痛就被驱赶了60%。“我胳膊断了!”
“千万别动,就这么待着,一会就能有车过来,他们会救我们的!咱们撞什么上了?”
她心说:这几个月是怎么开过来的,想起来都后怕。“你真行,撞上一辆马车
了!”“我说刚才怎么想起车轱辘了呢。车上有几个人?”
周坤又一次环视四周:“车上可能就一个人,就是旁边躺着的这个老汉!”
“伤得严重吗?”
这时的赵铁、周坤似乎从惊吓又“跳进”恐慌之中,想到了严重的后果。她坐
在地上,用那只好手,拉了拉地上躺着的赶车人,用罗语大声地喊:“大爷,大爷,
你醒醒,你醒醒!”周坤见老人没动,更感到害怕:“赵铁,他不会死吧?”“天
知道!你别太使劲碰他,先看看他还喘气不喘气?”周坤用手在他鼻子上试了试:
“还有气!”“再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血?”周坤这时才想起仔细观察被撞的老人:
此人侧卧在那里,双眼紧闭,脸上表情痛苦,一只手还紧握着那个电筒。周坤一时
还真判断不出这人是死是活:“要是他死了怎么办?”“他的左手在哪?让我摸一
下他的脉搏!”
周坤想起来了,不管怎么说男友在国内曾是名二级中医院最低那个级别的医师。
她把赵铁的手放在了那老人的腕子上。赵铁切了几分钟他的脉搏,很肯定地说:
“他没什么大事,是吓晕了,马上就会醒来的!”
一阵凉风吹了过来,果然不出“赵医生”之所料,老人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
先看见了周坤,想坐起来,试了一下,可能是身上什么地方被撞伤了,感到了疼痛,
“哼”了几声没再动弹,嘴里嘟囔着:“你赔我马车,你赔我马车!”
周坤觉得老人家挺可怜的,安慰他:“放心,我们赔您马车!现在您感觉哪不
好呀?”“你赔我马车,你赔我马车!”“大爷,您放心,我们赔您的马车,现在
我想知道您哪受伤了?我们先得救您呀!”
公路旁停下两辆汽车,一辆“达契亚”、一辆“拉达”,共下来四个人。他们
看到这个场面,马上行动起来,“达契亚”司机对同伴说:“你先‘把停车的标志
’放到这辆破‘面包’的后面,防止过来的车辆再撞上!”“拉达”车的司机也走
了过来,冲着“达契亚”司机说:“要不然你把车开到前面去,用灯晃着,别让对
面来的车撞上他们。你在这里等着,我开车去叫警察!”
“达契亚”司机驾车绕过出事地点,靠路边停好,打开近光灯,锁好车门,向
周坤、赵铁待的地方走来。他双脚踩在撒满玉米粒的路面上,发出“吱吱咯咯”的
响声,走到距离中国人两、三米的地方,身子一歪险些滑了一跤。他问道:“这车
是谁的?”周坤向他摆了摆手:“是我们的车!附近有医院吗?”“达契亚”司机
所答非所问:“是你开的车?”“不是我,是我朋友开的车。你帮我们再找找看,
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这个司机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他走到那老人身边
:“你怎么样?”“赔我的马车,赔我的马车!”这个司机又大声问:“我想知道,
你哪受伤了?”
老汉又想坐起来,可能是“用”着那块受伤的肌肉了,疼得“哎呀”了一声。
这司机马上制止他:“别动,别动!警察一会就来!”
……
吴玉神情沮丧地靠在床头,刘畅坐在床边的一个方木凳子上,“洋儿子”躺在
母亲身边。刘畅看着他那俊俏的小脸蛋,用一种恋恋不舍的口吻说:“你真要把他
送人呀?”“没别的办法!”“这孩子多可怜呀!长大了,都不知道父母是谁!”
“大姐您别说了!我也是被逼无奈,现在只能这么狠心了!”“你真是太难了!人
呀,都得过九九八十一道坎!”“在罗马尼亚我就您这么个亲人,大姐您帮我参谋、
参谋!这两户人家哪个更好一些?”刘畅思忖了一会:“要说他两家还都不错。相
对而言,中学教师比那个外交官随和。不过,我感觉他们都挺喜欢这个孩子的!”
电话铃响了,吴玉抓起电话(用罗语):“喂,对,是我,我就是!”……
“还没定下来呢,我会打电话通知你!”……“我定了以后才能告你什么时候来接!”
……“今天?今天不行,明天吧,你等一下,(面对刘畅)大姐,您明天有时间吗?”
“我没事,什么时候都行!”“喂,明天下午吧,行!”
吴玉放下电话:“是律师来的。他问我:决定下来了没有,把孩子到底送给谁
收养。大姐,要不然还是让那个外交官领走吧!他在土耳其工作。这里有许多中国
人都去那个国家汇款。说不定将来还能用得着他。”
听了这话,刘畅心里发凉:吴玉真是一块天造的生意人“材料”,都什么时候
了,居然还能考虑这么“远”。她的思维“理智”得出奇,大脑构造肯定与众不同。
在自己的眼里她简直就是个“谜”,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看来张让“抛弃”吴玉的
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他俩还真不是一路人。自己离开老教练数年,言犹在耳:“凡
是那些一下子就能发横财的人,除了他们血管里流动着你师娘的‘毒汁’外,身上
一定还具备流氓无赖、社会渣滓的某些‘品行’。”这个论点在当时听起来是何等
的刺耳,可是如今似乎一下子理解了此“箴言”中的含意,找到了它的“精髓”。
吴玉见刘畅陷入沉思,又重复了一句:“我想把孩子送给那个外交官。”“嗯?
对,我看那个外交官人也行。他们明天就要来接孩子?”“这主要取决于我!”
“你就定吧,时间别拖得太久,那样你会更加的痛苦!”“我决心已下,就明天吧!”
“不再变啦?”吴玉说不下去了:“嗯,大姐,您明天一定得来呀!”
说完话,两人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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