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级较量 赵建民主动找张新政作检讨。 罗德昌潜逃。徐小童这根导火索着到罗德昌那里就断了。他是有惊无伤。没有 了罗德昌,他怎么说都行。主观上泛泛而谈,客观上列举了一大堆迫不得已的理由。 最后说: “我真的不知道罗德昌有问题。所以他提出来给我们局里资助办案经费。我答 应了。” 张新政不希望他的部下犯错误,尤其不愿意看到赵建民栽跟头。赵建民工作有 魄力,关键时候能拿得上去。但越是他信任的人,他要求的越是严厉。他严肃批评 道: “糊涂!中央三令五申不许政法机关从企业中收取办案经费。你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我糊涂。可是,我们单位太难了。至今我们干警手里还攥着一年前 的出差单据不能报。我看不下去了,脑子发热了。可是我个人一分钱都没拿。可以 派人到局里财务账上查。我已经工作多年,这点儿党性还是有的。” 经济没问题当然好,可是一个执法者,怎么能够犯违法的错误呢?这应当说是 不可原谅的。张新政仍很严肃地说: “昨天把徐小童带到罗德昌那里是什么意思?” “罗德昌说他特别爱徐小童,想从中做做工作,让徐小童把钱拿出来算了。我 想,他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平时办案也常请家属。朋友做犯罪嫌疑人的工作。再说 还碍于罗德昌帮助过我们单位的分上,也就违心那么做了。在监狱里怕严酷的环境 对一个女孩子心理压力太大,就换了地方,到宾馆。这是我安排好的,不会出什么 意外。可是带出去我就后悔了。我知道这事做得不妥,该作检讨。” 张新政听出理由的勉强,很不高兴地说:“你一个处级干部,去干那些鸡肠狗 肚的事,不怕丢身份吗?建民哪,市里一直对你抱有很大希望,你不能再添乱了。 行了,回去给我写份检查来。” 赵建民低着头,很痛悔的样子,说:“张书记,我让您失望了。本来,您主持 工作,我应当多做些工作的,谁知我这么不争气,帮了倒忙。我真后悔。我不敢说 一个人一辈子不犯错误,但我敢说,我决不会第二次犯同样的错误。” 张新政听这几句话舒服些,口气缓和下来说:“好了,人非圣贤,难免有错, 知错就是改错的一半。改了还是好同志。” 赵建民诺诺告退。回去下功夫写了份检讨,等着给予处理。期间,他向局里请 假,说大半年没回老家了,想看看妈。妻子白杰一边给他收拾东西一边埋怨说: “老妈也是,接她到城里住吧,就是住不惯。” “这两天如果有人给我打电话,你什么也别说……燕子上哪去了?” “跟同学卡拉OK去了。” “这样不行,得给她找个工作,让她上班,这样下去孩子会学坏的。” “高中毕业快一年了,是该让孩子上班了。先在你们单位实习不行吗?” “说说看吧。” “农村早晚凉,勤换衣服,啊!” “知道。到家里娘会管我的。” “几十岁了,还让娘操心哪!” 常年钻在钢筋、水泥中的人们一旦来到农村,还真大开眼界。放眼望去,蓝蓝 的一口锅,扣在满目青绿的大地上。那锅沿就在千里之外,万里之遥。看起来真让 人心旷神怡。 赵建民老家坐落在村头,正是无遮无拦的好地方。可惜娘的眼越来越模糊,近 在咫尺也分辨不出鸡或鸭了。但娘说她心里清楚,她清楚身边的一草一木,清楚远 处的青山绿水。也清楚儿子为公家干事不容易。孩儿他爹早死了,只有她一人在家。 虽说独生子大半年才回家看她一次,她也不怪儿。她一边说不要因为回家耽误工作, 一边全身上下把儿子摸个遍。赵建民心里酸酸的,内疚自己回来太少,让妈太稀罕 儿子了。他问妈: “上次给你拿的眼药水用了没有?” “这么大岁数了,反正也看不见了。乡亲们对我可好了,还有你早先对他们的 情,都争着管我。放心吧,啊!” 赵建民端一盆温水给妈洗脚,妈问他背还痒不痒?小时候,他的背总是痒。妈 妈从小给他挠到大。他说痒病好多了。妈坚持给他再挠一次,他蹲在妈面前让妈挠。 妈妈挠的又轻柔又到家,使他不知不觉地回到青年、少年和幼年。妈妈问: “你在城里见到方家姑娘没有?” “看见过。妈,你怎么提起她来了。” “听人说她出息了。她是个好姑娘,帮人帮到底,姑娘在外不容易,帮帮她, 啊!” 赵建民答应妈妈了。 提起方红丽,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她身边去。自从他们有了那种关系后,还从来 没有这么长时间地分离过。近在咫尺,却如远隔天涯,何等地折磨难耐啊!可是他 不能为了一时欢情,而不顾长远。这次到乡下来,除了看妈,清明节快到了,给爸 烧纸以外,还有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找一找罗德昌,他想把从罗德昌那里拿到的 好处全部退掉,把这个窟窿补上。这样才能高枕无忧以绝后患。崔定奇也要他访访 罗德昌,给罗些好处,让他走得远远的,最好在他们的视线之内永远消失。他找了 几个罗德昌有可能去的地方,罗都没去。崔定奇要他再找找。他就在妈那里多待了 几天。 昔日生气勃勃的反贪局,如今暮气沉沉。梁晓静、尤淡云窝在沙发里睡大觉。 王天成拍着他们说: “起来,起来,怎么都给霜打的茄子似的。案件不办了?” 梁晓静唉声叹气地说:“姓罗的跑了,姓赵的躲了。怎么办?” 王天成笑道:“怎么办?反正不能躺在家里办。你们没见过的事多着哩。这点 事就难住了?” 尤淡云头枕着沙发,念念有词:“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 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王天成说:“那怎么办?刀枪人库?想得美。我马上叫你们陀螺似的转,两鞭 子抽得你们想停都停不下来。” “听口气,有新任务了吧?”梁晓静坐起来说。 “我跟检察长商量好了,决定对赵建民展开案前调查。这件事只准我们三人知 道。由于案件牵扯面广,不那么简单,将来咱们的压力肯定很大,担子很重。但只 要在他身上打开缺口,以后的事就好办了。” 尤淡云兴奋地站起来说:“我听公安局的同学说,赵建民这次请假到乡下老家 看他娘去了。” 王天成:“那是表面现象。他肯定为罗德昌的事避嫌。干脆,咱们就给他一个 错觉。” 什么错觉?王天成没说。那就是表面看偃旗息鼓金盆洗手。实际上明修栈道暗 度陈仓。 这里退下来了,但是别地方的事,却像黄河九曲十八弯那样,曲里拐弯地转到 赵建民身上来了。 风起于青萍之末豆芥之微。 前不久,市委门前来了一批集体上访的农民。要求减轻农民负担,严惩贪官污 吏。张新政很重视,第一个电话打给市纪委陈书记,请他立即组织联合调查组,妥 善解决好这件事。第二个电话打给检察长杨长剑,要他派得力人员参加由市纪委牵 头的联合调查组,到群众集体上访的乡村,查出贪官要严惩不贷;第三个电话打给 市公安局宋局长,要他做好集体上访的善后工作;第四个电话打给崔定奇,要他以 市委名义起草一个文件,主题是,动员各方面的力量,消除社会上的各种不安定因 素,规定几个硬指标,特别需要强调的是,凡是发生集体上访、造成严重事件的村 乡县,当地的主要负责人要就地免职。于是便有各乡各县动用公、检、法对集体上 访实行围追堵截的,此是后话不提。 上访农民所在中辛乡是贫困县里的贫困乡。乡党委书记王玉林当家做主不到两 年,家里存款已达五十万元。逮捕他那一天,农民放鞭炮庆贺。废除五项不合理提 留,钱退给群众时全乡农民欢呼雀跃。 其中,在盖乡派出所办公大楼时,一笔由王玉林签字同意追加工程款三万元引 起王天成的注意。 审问中王天成问王玉林:“据我了解,当时的建筑材料市场疲软,价格下跌。 你为什么还要批准追加这些钱?” 王玉林说:“我看大伙挺辛苦的,想意思意思。” 刘玉山一拍桌子说:“什么大伙?大伙是谁?” “我让包工头来强写了追加条子,我签了字。朱强一万,我一万,剩下一万给 当时任县公安局局长的赵建民了。” 这是一个重大线索。他们决定马上到中辛乡调查。车还没出市区,王天成就让 司机反方向开。他坐在司机后排,从反光镜里看到了什么。梁晓静感到奇怪,问: “不去取证了?” “后边有尾巴跟着。别往后看,别让他看见我们发现他了。” “谁这么胆大,敢盯警车的梢!” “要不要甩掉他?”司机问。 “不用,今天早早下班。先送我回家。晓静,你和小尤到中辛乡辛苦一趟。” “那你呢?” “我在家拖住这个尾巴,听你们的消息。另外,晚上开车注意安全,把枪都带 上。” “放心吧。” 王天成难得这么早回家一次。他打开屋门。正在厨房做饭的苏兰以为是小女儿 琳琳回来了,连着向琳琳发布指示。王天成连忙发表声明: “是琳琳的爸爸回来了。” 苏兰“哦”了一声。她正在炒菜,见他径直走进来,说: “换鞋。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单位没事。” 王天成乖乖地回头到门口换鞋,然后去帮厨。苏兰说: “难得一闲,还是休息吧。” “琳琳呢?” “就在院里玩。你没看见吗?” 每次回家,王天成只有看到这个三口人的小家无一缺席,才能完全放下心来, 缺一个就要首先问个清楚,才能言及其他。现在他彻底放松下来,坐在旁边,幸福 而安详地望着妻子忙碌。 苏兰似乎有第六感觉,每当王天成盯着她不放的时候,她不用看就感觉出来了。 这时,她脸上发烧。她知道,丈夫的眼光射来了。她说: “看我干什么?” “看你好看呗。” 苏兰甜甜的笑。 “圆圆的小眼睛。”王天成喃喃地说。 “夸你的吧?”苏兰的眼睛不算小,更谈不上圆。而丈夫此时的眼圆如满月, 放射着幽幽的光芒。 王天成笑着说:“这倒是实话。” 小女儿琳琳回来了。她六岁了。在她的记忆中,很少有爸爸在家清闲的时候。 现在,有爸爸妈妈守着,无疑是她最幸福的时光。她依偎在爸爸怀里,耍爸爸的胡 子。她是什么时候喜欢爸爸的胡子的?小时候,爸爸的胡子总是扎得她哇哇大哭。 三岁那一次吧?她对爸爸说,我想杀你。爸爸吃惊地问为什么。她说,你扎我!当 时爸爸笑了。至今她也没闹明白爸爸为什么笑。大了她才知道,她难得有空摸到爸 爸的胡子。该到妈妈辅导学习的时候了。可琳琳不想学,就想和爸爸玩,她拿了只 小镜子,反光照爸爸妈妈。照得爸爸看不成报纸,只好挡住。妈妈把她的小镜子没 收了,她才老实了。 天渐渐黑下来。 王天成来到窗前,撩开窗帘。 楼下那辆尾巴车还在傻等。 王天成脸上挂着冷笑,心里说,真是瞎耽误工夫。晓静、小尤他们该是把证据 取回来的时候了。 吃过晚饭,琳琳该睡觉的时候,梁晓静打电话来,说取证很顺利,从证据上看, 赵建民肯定有问题。王天成说,我马上到单位听汇报,路上多注意安全。然后叮嘱 苏兰说: “你和琳琳早点睡,门窗都关好了。” 妻子答应着送他。走到门口,他深情地吻妻子。 “大人干吗呢?”琳琳瞪着眼向这边看。 “我给你妈说话呢!”王天成有点窘,连忙结束他的吻。 “我也给妈妈说话。”琳琳跑过来亲妈妈。 “那好,我把妈妈让给你了。” 琳琳要个鬼脸羞爸爸。 王天成等一夜没有回家。第二天早上,梁晓静、尤淡云躺在沙发上宁愿睡觉, 不去吃饭。王天成对睡觉不那么渴望,到街头吃早点。警察周浩也在。他坐在周洁 对面,要碗馄饨,嘱咐多放辣椒。 王天成眼圈发青,眼里布满血丝,一看就知道开了一夜车,连轴转了。周浩说: “王局长,加班饭应该到宾馆、大饭店吃。怎么到这儿来了?” “小吃好。” 周洁感慨地说:“你这个局长,当得跟别人不一样。” “什么局长不局长的,多干点儿活罢了。”王天成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 “小浩,如果我没说错的话,给检察院写检举信的是你吧?告诉我们徐小童在押的 字条也是你写的吧?” 周洁稍稍感到意外,愣怔着盯着他尊敬的人。 “你的笔迹我看过,跟收审登记册上的笔迹一样的……谢谢。” 王天成来得晚,吃得快,结束得早,抢先付了钱,走的时候给梁晓静他们掂一 兜油条。 到了上班时间,王天成等第一批到检察长办公室。杨长剑看了他们的材料,高 兴地说: “你们工作得不错。从现在掌握的证据看,赵建民受贿一万元事实基本清楚, 同意你们的意见,可以对赵建民立案侦查。不过,采取强制措施前,得向市委打个 招呼,他毕竟是处级干部。” 王天成说:“我不想让罗德昌的事件重演。” “我明白你的意思。现在张书记不在市里。可以先派人实施监控。咱们找张书 记汇报。双管齐下,万无一失。” 张新政认为,赵建民的检查基本上是实事求是的。鉴于全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 工作刚刚开始,他这个市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委员会主任不得不通盘考虑,决定让赵 建民先工作着,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崔定奇把这个消息立即告诉乡下的赵建民,说 这里没什么事了,想回来就回来吧。 一切都滑到原来的轨道上。 吴三把五三工程抓到手,眼光又盯住了另一块地方,给崔定奇打电话说: “崔主任,我想求你件事。你能不能把咱们市开发区五四地块划归咱们公司? 嘿嘿,那有什么?商场如战场嘛。我就是要蛇吞象,相信兄弟嘛,对对,事成之后, 咱们还是老规矩。好好,拜托了。” 崔定奇又躺在了美容床上。经过一场惊涛骇浪的颠簸,基本上可以高枕无忧了。 身在宦海,深知其中的利害。朝中有人好做官,指的是上边;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指的是下边。上攀,是你能不能乘长风破万里浪顺利到达一个个彼岸的问题。下稳, 是你有没有本事驾驭这只船的问题。一个官位,两个基本点,两手都要抓。罗德昌 的问题是船漏的问题,重了就有可能覆舟。罗德昌消失了,窟窿就自行堵上了。他 可以放松放松了。这时他才明白一个道理,天下太平就是福。难得这样一番好心情, 就在那里闭目养神,修身养性。 忽然,天边飘来一片阴云。明媚的心境被乌云笼罩了。他很不高兴地睁开眼睛。 看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罗德昌笑嘻嘻地趴在他床边,小心翼翼地为他掖脖下的毛 巾。他大惊失色,忽地起身: “是你!” 崔定奇示意美容师回避。美容师到另外一间房去了。 “怎么样,崔主任,没想到吧?”罗德昌一脸笑意。 “你怎么还不走?公安局、检察院不是抓你吗?”崔定奇冷冷地说。 “我怕什么?有你崔主任在。我们大树下边好乘凉啊!” 罗德昌已是丧家之犬,但无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仗着崔定奇,他有恃无恐。这 让崔定奇觉得,罗德昌在他这棵大树上已经蛀了一个窟窿,可是只要树不倒,他就 不挪窝。虫子这样眷恋大树。让树恨之人骨。崔定奇奉劝罗德昌说: “你还是走吧。有什么不方便,我可以帮你。” “嘿嘿,崔主任,你太小瞧我了。骆驼倒了架,骨头还在。我想东山再起。” “树挪死,人挪活。还是面对现实吧。这里对你对大家都太危险。” 罗德昌像个癞皮狗,撵不走。他说: “没听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灯下黑。我就是 要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逍遥。” 他逍遥,崔定奇就逍遥不起来了。自从有了罗德昌,他就整日提心吊胆的。 赵建民一上班就不敢怠慢,把几天堆积下来的事务一股脑儿处理个八九不离十。 晚上10点左右,他把一切缠人的事务甩开,兴冲冲来到镜前整妆。 有位名人说过,到了与情人约会的时间,即使最伟大的政治家,哪怕让地球停 转,也是要赴约的。何况赵建民这样的凡夫俗子呢? 镜里是个灰白头发的中年人,由于忙了这么几天,眼圈发黑,脸色发黄,一副 衰草败叶的样子,怎么去见年轻貌美的她呢?一瞬间,他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一丝淡淡的苦涩和悲哀袭上心头。再年轻二十岁,哪怕十岁,也行啊!他颓然坐回 到椅子上,感叹人在自然规律面前的无能。但心中涌动的情波却使他欲罢不能。女 人的年轻是魅力,男人的成熟也是魅力。而这两种魅力,只有在大男小女之间才有 最深切的感受。由于上帝的疏忽,虽然使他和她错开了年代,但给了他们相互吸引 的魅力,让他们在时间的长河中相会了。这么一想,他精神抖擞了。镜中出现了自 信的、神采奕奕的魁梧男人。女人真是回天有术的爱神,上帝不能让男人年轻,女 人却能。他喜形于色地挂通电话,电话里立刻传来方红丽那销魂的声音。他兴奋地 说: “你等着!” 赵建民放下电话,带上门,飞奔下楼。在楼梯口碰上正在寻他汇报工作的一位 警察。他问那警察: “天塌得下来吗?” 没等警察说话,他一边下楼一边挥手说: “那就让它塌吧!” 他让司机开车送他到公安干校,他从教学楼后的车库里开出一辆黑色奥迪,直 奔情人而去。 这是一座两层楼的郊外别墅,掩映在绿树丛中,楼前草坪如茵,四周高墙耸立, 五彩灯光从楼里溢出,仙境一般。赵建民在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应声从楼里飞出一 位仙女,连声不迭地叫道: “来了!来了!” 方红丽花枝招展的,花开蝶忙般地绕着赵建民飞来飞去。 待把车放进车库里,赵建民一把将她抱起,狂热地亲吻着。 方红丽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双腿绕在他腰!司,就像藤缠树,喃喃呢语: “一星期了,想死我了!” 来到屋里。方红丽说:“吃点什么?要不要来点酒?” 赵建民把方红丽揽在怀里:“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就需要你。” 方红丽激动得声音颤抖:“你知道我这一星期是怎么过来的吗?就像过了半生, 好像非要跨世纪才能见面似的。” “我这次回来,家都没有回,直接到你这儿来了。” “知道!”方红丽为赵建民这句话感动极了。主动温存起来。 接下来两人在客厅的地毯上滚成一团,省去了一切繁文得节,直奔主题。就性 生活而言,女人的幸福是男人给的。这不仅仅是男人的责任,更是生理的必然。因 此,经过最初的激动之后,赵建民设法使自己镇静下来,从容不迫地伺候着女人。 方红丽有着一星期的焦渴,此时早已进入角色,极力迎合…… 赵建民坐在一旁,吸着烟,欣赏着身边的睡美人。对于一个中年男人来说,女 子年轻就是美。何况方红丽确实美极了。她那嫩白的肌肤,比莲藕圆润,比棉絮温 软,比白雪细腻,那流畅优美的线条,比隈水曲折,比椅岸窈窕,比炊烟袅娜,尤 其那涨满情欲的丰乳,恰似远山朦胧,白云托月,海浪堆雪。有一次,她双手托着 涨得发疼的乳房,红着脸嗔怪道:“都怨你,给我揉大了……”每当这时,一股男 人征服女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电话响了。 方红丽接电话: “喂——” 对方一时无声,再等,电话挂断了。 方红丽手持电话:“奇怪,没人知道这个电话号码呀。” 赵建民要过电话,压上:“管他呢!” 赵建民拿出新办的营业执照说:“这几天我一直忙这个。” 方红丽激动地伸手来抓。赵建民躲了两下,才把执照递给她。 “梦真电脑公司,注册资金一百万,法人代表方红丽。” 她念罢把执照捧在胸前,闭上眼睛,激动的泪水从眼角溢了出来。 赵建民轻轻地为她拭去眼泪,说:“你梦想成真了。明天的典礼仪式我都给你 安排好了。” 她搂住他的脖子,送上一个吻,说:“明天,你要为我剪彩哟。” “不行。我还是不抛头露面的好。” 方红丽把嘴一撅说:“我不怕,你怕什么?明天,我要你跟我在一起,让记者 拍个够,写个够。” “实在对不起,明天我还有事。” 方红丽不高兴了,说:“什么事比我的事还重要?” “明天召开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动员大会,我作动员报告哩!” “我就要你来。开业典礼,这么大个事,没有你,我能做成什么?” “我抽了一帮人专门办这事,一切的一切你都不用管。同时,我给你请来了许 多政界要员、商界名流,由崔定奇主任为你剪彩,够风光的吧?” 方红丽脸上有了喜色,嘴上却说:“谁也代替不了你嘛。” 停了一会儿,赵建民说:“这两天,还算顺利吧?”他指的是方红丽下乡推销 电脑的事。 “打着你的旗号,一路顺风。”方红丽伸出三个手指头,“拿回这个数——” 赵建民不以为然:“三万?少了点。” “还有两万,胡庙乡派出所没有现钱,停两天送过来。”她拿出一张存折,说, “见见面,分一半。” 赵建民摆了摆手。 “我应当感谢你。” “你已经感谢我了。和你在一起,我就觉得年轻多了。你给了我年轻。这是多 少钱都买不来的。” 方红丽扔掉存折,将赵建民揽在怀里,在他脸上、头发上狂吻起来,说: “是吗?是吗?能给你幸福,我很高兴。” 赵建民就势一缩身子,枕着她的玉臂,在她怀里拱,一只手在另一个乳房上轧 路机般碾来碾去。方红丽不由自主地“哼哼”起来,预感到又一场云雨要来了。这 无异于自投罗网,便一边挣扎一边说: “求你了。我受不了了。” 但她的挣扎是那么娇软无力,语气是那么柔弱绵缠。赵建民一点也没有饶了她 的意思。因为他懂得,越是把女人往死里整,她越是死心踏地跟了你。感情是怎么 来的?就是这么整出来的! 天下最愚蠢的是哪些人?是堕人情网的人。赵建民就是这样的人。刚才的电话, 在一般情况下,他是能够判断出其中的奥妙的。但他却失去了应有的警觉。这个电 话号码,只有他和她知道,邮局的电话用户档案里没这里的地址。除了打错以外, 谁会打到这里来呢?他没有嗅觉了。 这天夜里,梁晓静、尤淡云、刘玉山、小马等暗中监视着赵建民。从公安局跟 踪到公安干校。这时正是杨长剑、王天成找到张新政汇报案情的时候。张新政气愤 地说: “这个赵建民,安排他当市公安局副局长的时候就有人反映,说他手脚不干净。 难得的是他工作有魄力,是个人才。所以我当时的意见是,一边使用,一边敲打。 谁知道一上去就失控了。这样吧,我给在北京学习的林书记通通气。” 电话很快打通了,林书记表态明确。张新政放下电话,说: “长剑,你们大胆搞。林书记和我支持你们依法办案。不管涉及到谁,要一查 到底,配合市里把这一次反腐败斗争引向深入。” 杨长剑说:“好,有你这句话,我的腰就硬了。” 王天成驱车来找梁晓静,说市委同意了,马上拘留赵建民。 恰在这时,赵建民的车从公安干校出来。他们上前拦车,却不见了赵建民。赵 建民的司机说:明天早上七点,我来接他。 他们在干校搜寻一阵子没有结果。梁晓静一跺脚说: “想起来了,刚才有辆黑色奥迪出去了,准是让他跑了。” 王天成说:“跑了他,就跑不了你们。” 尤淡云说:“你是不是让我们在这儿守株待兔呀?” “你小子还算聪明。” 王天成到市公安局请宋局长帮忙。打赵建民的传呼、手机都没回音。通信员小 陈说赵建民走前在办公室打过电话,就打开赵建民办公室门按电话重拨键。这电话 就打到方红丽的别墅里去了。方红丽一声“喂——”,王天成把电话挂断了。半夜 三更的,他没法问一个女人赵建民在不在她那。那简直是骚扰,是要挨骂的。宋局 长请邮电局查一下刚才那个电话用户的地址。邮电局说,这个电话没地址。宋局长 摇摇头说: “这个老赵!” 这时,宋局长的手机响了。 “什么?罗德昌死了?好,我知道了。” 宋局长关了手机,说:“西山脚下有具尸体,经辨认是罗德昌。死因正在调查 中。” 赵燕青很晚才回家。高中毕业后,爸爸给她找了几次工作,可她都不满意。她 一心一意要穿警服。可是眼下刚刚清理了合同制警察,又没有正式指标,工作问题 暂时悬起来了。她有一个好爸爸,不担心工作问题。整天无忧无虑地泡歌舞厅,唱 够了跳够了才回家。到家她就嚷嚷: “爸爸回来了吗?” 妈妈说:“爸爸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 “可是我今天下午在街上看到爸爸了。” 白杰愣在沙发上:“你有没有看错?” “怎么会呢……你是不是也在等爸爸?” “我等他干什么?” 赵燕青楼住妈妈的脖子:“爸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在家,你就一年三百六十 五天地等啊等。” 白杰叹口气:“你在等待中长大了,我在等待中变老了。” “爸爸总是忙。”赵燕青看出妈妈沮丧,改口道,“可能是我看错了。爸爸还 在奶奶那里呢。” 白杰坐在镜子前,审视自己:“燕子,妈是不是老了?” “怎么会呢?前天我的一位同学看了咱俩的合影,还以为咱们是姊妹俩呢!来, 我给妈妈化妆。” 赵燕青拿来她的化妆盒,先给妈妈描眉,后涂口红。白杰一照镜子说: “嘴太红了,像吃死孩子肉了一样。上街人家还以为我是妖精呢!” 白杰忙把口红抹掉了。 赵燕青笑道:“妈,在我看来,妖精也比古董强。” 妈妈不化妆,就教妈妈跳舞。不知是兴奋还是不好意思。白杰在忸忸怩怩中脸 红了。 不眠之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感受。蹲点守候,本是苦差事,如果安排给一对 恋人,那就成了天赐良缘。王天成不动声色地把梁晓静和尤淡云留下来,显然是为 了成全他们。 车停在公安干校对面的一个小胡同里。路灯的余辉显示出他俩的大致轮廓。他 们感觉到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神情有些不安。梁晓静首先沉不住气了,说: “老盯着我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 “……脸热” 尤淡云抓住她的肩,怕她逃跑似的,激动地说:“静,看着我。” 梁晓静推开他的手,脸扭向一边,声音颤抖地说:“我不敢看你。” “为什么?是不是我的眼光很贪婪?” “有点像狼。” “是色狼?” “是黄鼠狼。” “你有没有想过?我真希望这个世界上只有咱们俩。” “那不可能。” “晓静,你想过没有?人类可能不是生命的最高形式,那些来源不明的飞碟可 能比人类更高级,他们也许觉得地球上的人很好玩,随便捉去一对,放在人家的动 物园里,供人家研究欣赏,男的取名欢欢,女的取名笑笑。” 梁晓静“扑哧”一下笑了说:“异想天开。” “我真希望把咱们俩捉去。” “我可不想丢人现眼。” “要是捉去两个男的或两个女的可就糟了。那得把人气死。我看就把咱们俩放 在人家动物园里算了。” 梁晓静忍不住又笑,忽地想到自己的处境,连忙捂住嘴巴,悄声说: “好了,好了,别瞎扯了。要是赵建民在咱眼皮下溜掉,人们会说,一晚上他 们干什么了?” “那咱们就什么也不说,给世人留下想象的余地。这才叫浪漫和神秘。” “你要我用清白换神秘?” “你那么看重别人的舌头!” “我不是为别人活着。” “这才像我的——爱人!” 梁晓静急急忙忙争辩道:“谁是你的——那个?” 尤淡云笑道:“好了,咱们不争了。我是你的那个,这总行了吧?” 梁晓静嗔怪道:“横竖都是你的。” 梁晓静怎么爱上尤淡云的,爱他什么,似乎说不清楚。他高高的个子,衣着简 朴,大眼睛,深眼窝,高鼻梁,呈鹰勾状,像是受了外国人的影响。有人指着他高 高的前额告诫说:小心秃头。他却把头发往后一梳,故意暴露出那块开阔地来说: 上帝丑化我,是免得我给女同胞们找麻烦。走起路来,想着心事,自得其乐,熟人 见面打招呼,他听不见,看不着,当他反应过来连忙热情地应声时,早已时过境迁, 该人家不理他了。他满腹经纶,便不自卑,没有地位,又“亢”不起来,眼光的漠 然和嘴角挂起的嘲讽,似目中无人。难怪有位副检察长见了他就有一种尊严受到藐 视的不舒服,借整顿政法队伍之机把他调走,名单报到组织部,还没找到“婆家”, 那位副检察长却被一刀切下来了。这场危及他饭碗的事,知情的人为他捏把汗,他 却浑然不知,依然故我。常常写些抒情诗,竟能发表。便拨动了一些纯情少女的心, 信书不断,约会常有。但他对此似乎并不热心。从某种意义上讲,梁晓静似乎为他 超凡脱俗的气质所吸引。 梁晓静为众人所爱是件不难理解的事。她很美,且气质高雅。她的美与方红丽 有着明显的不同。如果说方红丽是被青山绿水沐浴出来的,那么,梁晓静则是被文 化艺术熏陶出来的。她是大家闺秀,父亲为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祝她为掌上明珠, 从小要求严格,她喜欢画画,便请来画家辅导;还喜欢音乐,便买来钢琴。她画什 么像什么,弹什么会什么,本来该上艺术学校的,报志愿时却改变了主意。父亲官 做大了,家里却很穷,买房要贷款,上大学要借债,真不知父亲的同事及部下是怎 么富起来的。她想弄明白这一社会现象,便报考了西南政法学院,毕业后分配到市 检察院工作,两年时间内办结了12件贪污、贿赂案件,当上了反贪局副局长。但从 外表看,她仍不像搞法律的,水灵灵的活脱脱一个美人胚,高挑的身材,瓜子脸, 长眉细目,柔润的肌肤,冰清玉洁,最传神的是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本是艺术家 的眼光,审视万物发现美的,却让人感觉到那是透视你心灵的X射线,不由得你不自 惭形秽。 自命不凡的尤淡云在同性中不受欢迎,在异性中却魅力无穷。从学生时代起, 身边就美女如云,但他却绕过那一朵朵,一簇簇,直到上帝把梁晓静送来,才怦然 心动。从此,他那高傲的头再也昂不起来了。但是,他走向了另一极端,把她看得 太神圣了,以至于没有勇气靠近,恋爱这么长时间了,没碰过,没吻过。冤枉不! 他下定决心,就在今晚,一定要开辟这块神秘的处女地! 阳历四月初,正是春寒料峭时,阵阵寒意破窗而来。梁晓静裹紧衣裳,跺跺脚。 尤淡云解开衣扣,正要脱下来,她摸摸他穿的衣裳,说:“不行,你也冷。” 尤淡云说:“那就让咱们相儒以沫吧!”说罢,不敢多想,怕理智打败勇气, 双手扯开褂子,动作粗鲁地把梁晓静裹在怀里。 梁晓静挣扎了两下,不动了,但身子在瑟瑟发抖。 “静,还冷吗?” “不冷了。” “那为什么抖?” “不知道。” 不知道是一句外交辞令,相当于无可奉告。也就是说不否认她的激动。这便鼓 励了尤淡云。他说:“晓静,我想吻你!” “别,别。” “就一分钟。”不等她同意,尤淡云腾出一只手扳过那扭向一边的脸。 霎时间,两张嘴含在一起,结合得天衣无缝。天那!她竟然把热乎乎、湿漉漉、 软绵绵的小香舌羞答答地伸了过来,他贪婪地吸吮着,身上热腾腾地着火一般。她 则成了软面条,身子往下坠。他箍紧她,心里祷告着,愿世界在这一刻凝固成永恒。 可惜好景不长,梁晓静忽地闪开说: “好了,好了。一分钟到了。” 尤淡云气极败坏地说:“不行,不行,最多才五秒钟。” 可梁晓静说什么也不干了。尤淡云兴头刚起,哪里肯放过这大好时机!手就在 梁晓静胸前放肆。梁晓静尖叫一声: “呀” 吓得尤淡云连忙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变了腔调问:“静,怎么啦?” 梁晓静没有说话,脸朝窗外。 尤淡云急切地问:“静,是不是惹你生气了?你说话呀?” 梁晓静摇摇头。 “那你叫什么?吓我一跳!” “我也不知道。”梁晓静理了理头发说。 尤淡云百思不得其解,她不高兴了?把哪弄疼了?这么一检讨,不但兴趣索然, 而且战战兢兢,系好扣子,木呆呆地,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等待着惩罚。 天渐渐亮了。已经能够看清梁晓静俊俏的面容了。她的眼睛放射着愉快、温柔 的光芒,羞涩一笑,流露出心满意足的感激之情,说话的语气也特别轻柔和甜蜜。 他这才知道,她一点也没有责怪他鲁莽的意思。他顿觉解放了一般,却又后悔不该 浅尝辄止,正这样胡思乱想着。梁晓静说: “来了!” 尤淡云忙去看,“咚——”两人碰了头。梁晓静疼得泪花出来了。尤淡云也龇 牙咧嘴的,却伸手去揉梁晓静的头。梁晓静躲开,说了声:“起来!” 赵建民的车进去了。上边只有司机一个人。不一会儿,车又出来了。还是只有 司机一人。 梁晓静说:“这至少说明赵建民不在这儿,他准是让司机到什么地方接他去了。” 他们该走了。尤淡云不愿看到这大好时光的流失,看着天,不无遗憾地说: “飞碟呢?再不逮人,我们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