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意乱情迷 方红丽先到三○二房间,双手按住胸口迫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面对小镜子理 头发,抹口红,无可挑剔了,才大着胆子向三○○房间走去。她身穿黑色连衣裙, 挎黄色背包,既兴奋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赴约还是赴刑场。她突然推开三○○房 间门,闯了进去,一眼看见夜不能寐、呆立窗前的赵建民。赵建民也看出她来了, 两人愣着没有说话。他们能说什么呢?尤淡云就在床上躺着。机敏的方红丽说: “对不起,走错房间了。我还以为是三○二呢!” 方红丽深情地望着赵建民,退了出去。 尤淡云从床上跳起来,赶紧开门去看,走廊里已经没有人了。 赵建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会到这里来。他不想在这种时候见到她。她是他快 乐的天使,幸福的源泉。自从认识她以来,他从不把自己的不幸、烦恼、忧愁带给 她,传染给她,哪怕是一点点。他给予她的永远是欢乐、安慰、保护和幸福。他在 她面前永远是精神百倍的骑士,侠肝义胆的英雄。现在,为了保持他在她心中的形 象,作为囚徒的他,宁愿在她的生活中永远消失。却不料,她闯进了他生活的禁区, 看到了他的另一面。他急忙来到卫生间,在镜前审视自己,这是一副什么尊容?杂 乱的头发,憔悴的神色,无奈的举止,连自己都惨不忍睹,真是无地自容啊!所以, 他决计不去见她,尽管她在三○二房间。 夜深人静,尤淡云睡着了,他却异常兴奋。理智警告他不要去赴约,赴约即意 味着害人,而感情的船舶却鼓满了风帆,单等着起锚破浪。最后,感情打败了理智。 他几次喊“小尤”,确认小尤睡死了,他才下得床来,在卫生间修整了一下自己, 蹑手蹑脚地出门。三○二房间的门虚掩着,方红丽在黑暗中等待已久。他过去,两 人便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方红丽激动得泪水都出来了。赵建民一边给她擦泪一边说: “小丽,我可能不行了,你不要管我,远走高飞吧。” “不!我等着你,陪着你!” “别说傻话了,我们只能是情人,不可能是其他。” “那我也愿意。” “可我不能连累你。” “我已经连累你,所以我一定要救你出去!” 赵建民有点哽咽了,说:“小丽,我是不是很卑鄙?害了你。” “这不怪你,是我自己愿意的。” “不过请相信,开始,我帮你的时候是真诚的。” “所以,我才爱上你。” “谢谢。不过你要听我一句话,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要去找崔定奇。” 方红丽“嗯”了一声。接着他要她设法找到白杰,让白杰来一趟。方红丽说有 什么事你给我说一声,我可以办。赵建民说我的原则是,决不连累你。 赵建民不敢久留,亲热一阵后,折回身来。尤淡云的床上空着,吓他一跳。再 看,尤淡云安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赵建民尴尬一笑说:“我去了趟厕所。” “屋里不是有吗?” “嘿嘿,我是农民出身,蹲惯了。坐式便桶不行,解不下来。出去找蹲式的。 嘿嘿。” “是找刚才那个女的吧?”尤淡云无心听他的谎言,“我知道,你妻子和女儿 都很爱你。” 赵建民无言以对。“哎哟——哎哟——”躺在床上哼哼。一瞬间,病似乎又严 重了。 尤淡云说得不错,赵建民打电话的录音带已经放到检察长办公桌上了。杨长剑、 王天成、梁晓静听完录音后都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杨长剑说:“张副书记给我们来了个‘三不要’,赵建民与崔定奇肯定有问题。 这样吧,天成,晓静,从现在起,凡涉及赵建民的材料,在不违反‘三不要’的前 提下,可以公开调查,如果涉及其他领导人的问题,由你们俩负责,不得让第三人 参与,不得向任何人透露案情,你们只对我负责。” “那么这个磁带呢?”王天成指着录音机说。 “保密就从它开始。” 王天成点点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感冒还没好?”杨长剑问。 “说不上,身子有点软。” 杨长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长盒子,里边是一个硕大的人参:“我的战友给的。 回去让苏兰弄一弄。” “我正感冒,让我吃这个,你不是害我吗?” “哎,你就不能好了再吃吗?” 梁晓静替王天成接住人参。 “陈卞新一案,是不是可以结案了?”杨长剑问。 “侦查终结,可以起诉了。”梁晓静说。 “不!”杨长剑摆摆手,“恰恰相反。这样,第一可以落实党的坦白从宽的政 策,第二,我们不是正好用实际行动落实张副书记的指示吗?” 陈卞新重获自由了。他对检察机关的宽大处理表示千恩万谢。 张新政也对陈卞新的处理结果表示满意。 王天成回到家的时候,电视上正在播放华中新闻: “今天上午,华中市稳定会议在市政府礼堂召开,各县、区,各部、局等主要 负责同志参加了会议。张新政副书记在会上强调指出:‘稳定就是一切!稳定压倒 一切!稳定高于一切!市委认为:各县、区党委班子是廉洁的,市委、各部、局委 班子也是廉洁的。”” 王天成关了电视,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喂,小尤吗?情况怎么样?你给我好好盯着,有情况给我打电话。” 他打电话的时候,苏兰放下拖把,已经把感冒冲剂泡好了,试试,有点热,用 两个茶杯倒腾水,吹着,又喝点试试,可以了,端给王天成说: “吃药。” 王天成一愣:“我病了?” “没病为什么打喷嚏?” “我打喷嚏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亲眼看见的,这次你别想滑过去。哼!还没孩子懂事,怕吃药。” 王天成正要说什么,又打起了喷嚏。 “看看,证据送上门来了。” 王天成深情地望着妻子,苏兰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好好,遵命就是了。” “我跟你说,有时候,我感觉我带了两个孩子。你还没琳琳听话呢。” 王天成吃了药,刚拿起材料看,苏兰又拿来了清热解毒针剂:“把它喝了,来 得快。” “你简直是得寸进尺。” 苏兰把材料夺下来:“地球离了你照样转。” 王天成无奈,接过针剂,用小砂轮在上边随便划了一下,眼看着材料,两手掰 一下。 同时,苏兰跟着使劲,牙一咬,头一点。 玻璃管没烂。王天成又掰一下。苏兰又是跟着牙一咬,头一点。 连续这么三次,苏兰受不了了,夺过针剂:“连这点小事都干不了,还当什么 局长!” 吴三掂着礼物一路嚷嚷着来了: “赵局长在哪?赵局长在哪?” 见到赵建民,吴三眼圈便红了,说:“赵局长,听说你病了。我就赶紧过来了。 赵局长,你在里边吃苦,我们在外边心里难受啊!” “小尤对我很好,他是检察院的。”赵建民指着尤淡云说。 “哟,检察院的?老弟,我要巴结巴结你,交个朋友吧!” “小尤,他是吴三吴经理,我的朋友。” “哦,久闻大名。” 尤淡云明白,一个人在经济上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在政治上有所表现,或粉墨 登场,角逐政治舞台,或在政界寻找代理人。总而言之,有钱的人向往权,有权的 人向往钱。像他这样的没权没钱的小人物,是不会引起吴三注意的。便说: “交我这样的朋友没有用。三最干部:最小的官,最低的工资,最低的待遇。” 吴三说交朋友,并非真心,不过是逢场作戏,说哪里了,甚至连尤淡云所说的 谦虚话都懒得听,转而要给赵建民说些什么。赵建民却十分认真地说: “吴三,你可不要慢待小尤,他前途无量,你要代我好好谢谢他。” 吴三听出赵建民对尤淡云抱着某种希望,掂出分量来,便加倍热情地对尤淡云 说: “老弟,你这话可就错了。我交你这样的朋友,可不是冲着官来的。我吴三在 市里各行各业有的是朋友。我的最大的失误就是检察院没朋友。今天,由你来纠正 我的失误,是我三生有幸啊!” “检察院没朋友,说明没必要。至于我呢,更没必要。” “有必要,有必要。这样吧,今天中午咱们拜把子、结兄弟。” “中午我有任务。” “那就别难为小尤了,以后有机会。”赵建民说。 “那好,就听你的。”吴三说着把礼物从兜里一样样取出来。 事情请三推四地没定下来,吴三就走了。中午,尤淡云下班走出医院,一辆高 级轿车停在他身边,下来一位年轻人说: “你就是尤淡云吧?崔主任有请。” 尤淡云不知什么事,不好推辞,随车去了。在一家较为僻静且优雅的酒店里, 崔定奇。吴三已摆下酒席候他。 吴三笑嘻嘻地说:“主任请你,我作赔。” 崔定奇第一次见到尤淡云,也是第一次单独邀请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一般干部。 不得不做某一件事情,对于一个自以为高贵的人来说是难堪的。礼貌地应付和寒暄 掩饰不住那居高临下的冷傲和轻蔑。他看似热情关怀实际漫不经心地问: “最近工作怎么样啊?” “还行,就是办、办案件。” 尤淡云不大习惯这种场合,稍微有点紧张。 “我跟你们检察长杨长剑可是老朋友了,长剑最近对你怎么样啊?” “挺好,挺好。” 三人举杯换盏,气氛渐渐轻松起来。 “小尤,你是咱们市里有名气的诗人、才子啊。” 崔定奇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夸奖还是嘲讽。他一向看不起纯文人。也就 是看不起不做官的文人。自古以来,文人多是一个德行,穷酸臭硬,既想当婊子还 想立牌坊。所谓对当权的抨击、对当时社会的诅咒和揭露,统统不过是吃不着葡萄 就说葡萄酸的结果。 尤淡云在权贵面前既不妄自尊大,也不谄媚卑躬。彬彬有礼,荣辱不惊。说: “不敢,拾人牙慧而已。” 崔定奇为尤淡云风流倜傥的举止暗暗称奇。此人气质非凡。气质是什么?从某 种意义上讲,气质是一个人文化素质的外在表现。肚里有无墨水以及墨水深浅会从 气质上反映出来。崔定奇说: “吴三,你帮尤先生出本诗集。” “湿(诗)的干的我不懂,拨钱就是了。” “不行,不行,我的那些个雕虫小技,散见于全国各地的报纸杂志,连我自己 都没收集过。” “这太遗憾了。”崔定奇心下掂量,这不是个沽名钓誉、沾沾自喜、没出息的 文人。 吴三端起酒说:“听赵局长说,你待他不错,我代表哥儿们,敬你一杯。” 崔定奇打断他的话说:“喝酒就是喝酒,扯其他干什么?” 吴三尴尬一笑说:“对对,喝酒,吃菜。小尤,尝尝这个,崔主任最爱吃的鱼, 宫廷风味。” 崔定奇举杯:“来,小伙子,你不是久居他人之下的人。为你的将来,干杯!” 接下来,两人谈文学、谈艺术、谈政治、谈哲学。崔定奇不喜欢文人,自己却 是个文化味十足的人。一个做官的,肚里要有点墨水。文化出气质,文化出风度。 文化是做官人的门面。平时,他什么书都要看一点,喜欢搜集古玩、字画,身边也 网络了些文人,借以装点自己。不喜欢文人不等于不重视文人。同时,他也不喜欢 没有文化的干部。每当他们不懂装懂,装腔作势时,心里就想,这家伙是怎么爬上 来的? 闲谈中,尤淡云对这位官僚刮目相看。他谈天说地,评古论今,好不兴奋! 晚上,安排的还有节目,尤淡云欣然领命。一辆豪华轿车来接,拐弯抹角地来 到夜总会。这里从外表看并无二致,内设装潢却十分豪华、富丽,灯光幽暗,给人 以朦胧迷离之感。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迎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娇声嗲气地说: “呀!好英俊潇洒的先生呀!” 尤淡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不该到这里来。他扭过头去问:“吴经理,这是怎么 回事?” “是这么回事,崔主任忙,晚上不来了,让我来安排。”吴三大献殷勤,“你 瞧,这里的一切都归你。包括这位小姐。她才十六岁,大家公认的舞厅小公主。我 说小公主,今晚你要伺候好这位先生哟。” 小公主双手搭在尤淡云肩上,用淫浪的眼光挑逗他说:“放心吧,今天晚上我 会让这位先生销魂的。” “可惜我不能领受这番好意。今天晚上开例会。再见。” 小公主不情愿地撒开手,怨恨地说:“没劲!” “对不起。”尤淡云开门走了。 小公主追出门外,喊:“什么时候再来?” “也许有一天。” 吴三望着尤淡云的背影,骂了声:“喂不熟的鹰。” 方红丽找到白杰家,情不自禁地又把自己和白杰比较起来。她在比较中又一次 得到满足。白杰虽风韵犹存,但已是明日黄花,多了富态,少了清秀,多了尊贵, 少了高雅。男人喜欢女人是花,而不是果实。但她并没有小看了白杰。对她们两个 女人来说,爱也赵建民,恨也赵建民,分享赵建民是天敌,营救赵建民是盟友。况 且,方红丽深感心有余而力不足。情人是地下党,身份是公开不得的。只能依靠白 夫人披挂上阵,而她最多不过暗地里敲敲边鼓而已。所以方红丽还是满含情意地叫 了声:“白杰姐姐。” 白杰根本不知道她和方红丽有什么关系,只是觉得面熟。 “我在公疗医院三○二房间疗养,三○○房间的赵先生请您去一趟。” 白杰自是千恩万谢,随方红丽来到医院三○二房间。此时正是午休时间,人困 马乏的。值班的小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赵建民乘机溜到方红丽房间。 白杰扑在赵建民怀里,痛哭失声。步入中年的白杰似乎不必这么冲动。但她有 她的理由。她知道丈夫罪不可恕,难以生还,像这样的幽会,怕是千载难逢了,所 以尽管有第三人在场,也顾不得女人的矜持和羞涩,以直白的方式表达自己的焦渴、 眷恋之情。 白杰的超乎寻常的举动,把赵建民吓一跳。记不清多少年夫妻没有拥抱过了, 以至于他不知道和白杰有什么拥抱的必要、责任、义务或冲动。还有方红丽在场, 让他好不尴尬!但他知道妻子是真心的。一个男人要做很多难做之事,而最难做的 事就是拒绝女人的爱,何况是与自己共患难的妻子!所以,他虽然有些被动,却不 乏真诚,紧紧地把妻子拥在怀里。 这下轮到方红丽难堪了。她急忙低下头跑出房间,在走廊里才让委屈的泪水涌 流出来。虽然她无意与白杰争风吃醋,可是一旦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男人被另一个 女人拥抱,才知道事情是那么地难以容忍!特别是不能扯旗放炮地争取,还要低眉 下眼地忍让! 赵建民塞给白杰一张字条,说问题就出在这些人身上,让她按照上边写的地址 找有关人员,策动他们翻供,然后请崔定奇设法敦促张书记尽快解救他…… 赵建民回房间时惊醒了小马。小马预感到事情不妙,撩起窗帘看,白杰正好从 楼道里走出来,急匆匆地远去了。小马认识白杰,到赵家搜查时认识的。心想糟了, 让他们钻空子了。马上回单位负荆请罪。 梁晓静正在为赵建民出去的事“兴师问罪”王天成。她说: “我还是担心,赵建民出去以后会出什么事。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直这么照 顾他?” 虽然王天成已经告诉她兔子跑起来好打的道理,她还是觉得如此优待一个人犯, 似乎另有原因。不然的话,骁勇善战的反贪局局长何以成了发仁义之师的宋襄公? 王天成问心无愧,至于为何特别心慈手软?因为那是案件的需要。对待赵建民 这样的人,来硬的绝对不行。该说的都说了,还不理解,那就让事实说话吧。他说: “有些事情,将来你会明白的。” 这时,小马报告了午间情况。痛心疾首地自责: “我怎么就睡着了呢?” “你睡着了,怎么问我?” 王天成有点恼火,欲擒故纵之计还没怎么发挥作用,倒先让人家利用一下。再 想想也就冷静下来了,有得有失,自古常理,不可能件件事办得滴水不漏。他说: “赵建民生病期间,我也想过让白杰去看他。这样也好,你从现在起严密监视 白杰的行动。” 小马答应着走了。 “怎么样?失控了吧?”梁晓静的担心得到验证。 “给他换个地方。” 王天成被检察长的电话呼过去。梁晓静坐下来整理材料,尤淡云哼着小曲从外 边回来,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不一会儿就进入战争状态。枪炮声响成一片,惨叫声 不绝于耳。游戏叫做《红色警报》,现场感很强。他没当过兵,没打过仗,在游戏 里体验战争生活。 “你干什么呢?要不要我帮忙?”尤淡云余光扫处,见梁晓静忙忙乎乎的。正 是献殷勤的时候。 “你?越帮越乱。”梁晓静戏滤道。 “好人越来越难当了。”尤淡云调侃道。 “尤淡云,我提醒你,不要乱发牢骚,到评级的时候,你的那张嘴容易出问题。” “是这样,谢谢。” 尤淡云想起什么来了。说:“把车钥匙给我。” “干什么?” “我出去。” “出去干什么?” “去买书。” “买什么书?” “《怎样对付啰里啰唆的女上司》。” 梁晓静“扑哧”一下笑了,摩托车钥匙呈弧线型飞落到他手中。他直线型把钥 匙抛向空中,逮住,玩于股掌之上,笑嘻嘻地走了。 赵燕青的生活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原先,她把晚上大部分时间泡在了舞厅,使 优美的身段。修长的四肢得到了极至的发挥,身心得到极大的享受。她到了哪里, 哪里就是世界的中心。世界上的一切好像因为她才存在,而不是有了世界才有她。 父亲被关起来,家里发生了塌天大祸,她再也没有兴致去那无烦无恼的场地无休无 止地旋转了。可是,又一个问题出现了:该怎么打发自己?看电视,电视剧太假, 拳击惨不忍睹,动物世界的弱肉强食也让人受不了。就一个频道一个频道地换下去, 情绪由希望到失望,由失望到烦躁,由烦躁到厌倦。她就窝在沙发上,索性听而不 闻视而不见,昏沉沉地打盹。正在这时,尤淡云推门进来了。她欢呼雀跃地跳起来 迎上去,惊喜地问: “你怎么来了?” 尤淡云笑嘻嘻地说:“小姐问了,我来陪陪。”说着优雅地做出邀请的姿势。 她和他便旋转起来了。 “想不到你会跳舞。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人就会训人哩。” “不会跳舞的人枯燥,只会跳舞的人无聊,适时跳舞的人潇洒。” “我不同意‘只会跳舞的人无聊’那句话。跳舞是一项高雅的体育活动。我就 是跳着舞长大的。” “是的,你把几乎所有晚上的时间都献给舞厅了,可收获的是什么呢?” “快乐。” “你的快乐谁体会得到?” “为什么要让别人体会到?” “也就是说,对于一个只会跳舞,不会别的人来说,他把自己所有的业余时间、 精力都献给了自己的主观感受。这样的感受重复千万遍,最后的感受是无聊。” 赵燕青沉吟半晌,说:“我好像已经有这种感受了。” “关键在于,跳舞毕竟是个体消费生活方式而不是创造性的生活方式。而人的 最大乐趣在于创造,不在于消费。” “这话我不懂。” “潇洒的人通过跳舞,缓解疲劳,使精神达到最佳状态,然后精神抖擞地去实 现自己的价值。无聊的人也可以通过跳舞使精神达到最佳状态,可是这种最佳状态 用于干什么呢?睡觉。” 赵燕青笑着点着尤淡云的鼻子说:“你呀,看什么都是一针见血。我都无地自 容了。” “你该干点什么了。” “不。我就跳舞,通过我把你的精神调动到最佳状态,就是实现了我的价值。” “你是说,你要为我做出牺牲?” “别说那么可怕好不好?什么牺牲不牺牲?这叫奉献。” “燕青,你真好。”尤淡云说着把她揽在怀里。 她软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布。她情欲冲动,极力迎合,放肆着自己,又害怕, 又企盼,好像要有什么结果了,忽地一下惊醒了,原来是南柯一梦。 她仍窝在沙发里,电视剧还在自作多情地卖弄风骚。她的心却咚咚跳得要蹦出 来。她赶紧闭上眼睛,想回到梦中,但不可能了,便遗憾梦没有做完,不过仍觉甜 蜜和幸福。人是感情动物,感情的加深需要较多的接触和了解。但是想象也能加深 感情。甚至一个好梦也能引起感情的质的飞跃。你梦见和他好,当你见到他时就不 好意思。好像对方和你共同创造了那个梦。当然,这是一厢情愿,对方是浑然不知 的。但一厢情愿也是一种美好的情感,甚至可以鼓励一个人把梦变成现实。 就这样,赵燕青胡思乱想着熬到天明。她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找尤淡云。 她在镜前化妆用去了足足一小时。美化自己,她是天才。她从不委屈自己。知道自 己美在哪里,就尽量把美展示出来。她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那种,淡妆,显得自然、 高雅;浓妆,显得热烈、娇艳。通常,尤淡云是在爸爸那里,为了爸爸,她选择了 淡妆,一切皆在似有似无间。至于五官搭配的美妙,那是天生的,用不着人为修饰。 她的线条呈流放型,跳跃着活泼的节奏,洋溢着奔放的热情,散发着青春的魅力。 惟一的遗憾是乳房小了点儿,不过她已做过手脚,又平添了几分性感。她看起来仍 有些骄矜,虽然父亲被打倒了,似乎没什么可做的了。但长期的优裕生活环境和时 时被拥戴的优越感形成了她居高临下的傲岸气质,从里向外渗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 气息。 赵燕青打扮完毕,兴冲冲地走在大街上。从后面追上来一辆轿车,停在她身旁。 车门打开,崔定奇在车里笑着向她招手。她高兴地叫了声: “崔叔叔!” 然后小鸟似的飞了进去。 崔定奇笑眯眯地上下打量赵燕青,好像虎豹打量着一无所知的羔羊,该从哪里 下嘴。她真美,真诱人。他看着看着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好像不忍心毁掉这件艺术 品似的。他觊觎赵燕青已久。有些情窦初开的少女,越是貌似高不可攀,越是容易 束手就擒。古装剧上的千金小姐为什么总是一见钟情?说到底是接触男人的机会少, 没有选择余地,碰上根草也当宝贝,饥不择食,剜到篮里就是菜。花儿为什么开? 就是为了招蜂引蝶。越鲜艳,表明欲望越强烈。有些高贵的女人情感最空虚,几乎 随便一个人就可以乘虚而入。这便有了好汉没好妻,赖汉娶个花滴滴的古今不绝的 奇观。崔定奇对二流女人、三流女人不屑一顾,对一流女人则从不放过。由于深得 此道,便屡屡上手。其中不乏半推半就者,敢怒不敢言者,打掉牙往肚里咽者。当 然也有例外,个别奋起抗争、挺身揭发的,颇让他心惊肉跳。但凭着他的地位,总 也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崔定奇间: “上哪?我的小姐。” 赵燕青自我感觉良好,绝无伴君如伴虎的危念。她轻快地说:“我想看爸爸。” “现在最好不要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可我想爸爸。” “既然是这样,那就该想法让你爸爸出来。” “我有什么办法呀?” “你可以去找一个人。”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赵燕青心想,不是找过了吗?什么事也没办成。 “怎么?不相信?我可以想办法让他出来。” “真的?”赵燕青高兴地抓住崔定奇的手晃起来。 “包在我身上。”崔定奇动情地抚摸着她的小手,说。 “太好了,谢谢崔叔叔。” 崔定奇一只手拉住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手上轻轻地拍着说:“今天陪叔叔好 好玩玩。” 赵燕青这才注意到她的手在崔叔叔掌握之中,便猛地抽回来,说:“很抱歉, 今天我有事。” 崔定奇的手拍在了自己手背上,一时尴尬,沉下脸来说:“什么事比你爸的事 还重要?” 赵燕青担心,惹崔叔叔不高兴,他就不救爸爸了,为了爸爸,博恩人的欢心, 也算尽了一份孝心,便说:“好吧,今天我让崔叔叔开开心。” 崔定奇果然心花怒放地说:“游泳去,怎么样?” 赵燕青摇摇头说:“我是旱鸭子。” “我是浪里白条。” “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古代有个楚国人把一个婴儿扔进江里,说是婴儿的父 亲是游泳健将。崔叔叔,你是不是也打算把我扔进水里呀?” “我怎么会舍得那样做呢?看过武打片吧?我会传功。咱们脸对脸坐下,四只 手相对,口念秘诀,头上一阵冒烟,这游泳的功夫就传过去了。” “崔叔叔真会逗人玩。” “今天,是叔叔陪你玩。” 他们来到游泳厅。当崔定奇看到赵燕青穿着游泳衣从女更衣室出来时,不禁叫 了一声:“天哪,她简直就是美女神!”贴身泳衣把少女的美几乎展示无遗。相比 之下,他原来玩过的所有女人都不过是些乌鸦、野鸡。这才是一只迷人的孔雀,摄 魄的凤凰!他这样色眯眯地盯着,盯得赵燕青发窘,红了脸说: “崔叔叔,别这么看我。我怕。” 崔定奇“哦’了一声,发觉失态,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露出水面时已恢复常态, 优雅地、缓缓地向岸上的赵燕青游来,声音极其柔和、极具诱惑力地说:“来呀, 年轻人,我的海燕。” 赵燕青跃跃欲试,终是不敢下水,焦急地说:“这可怎么办呀?” 崔定奇伸手将她拉人水中,说:“在游泳中学会游泳嘛。” 赵燕青扑腾几下就没劲了,身子往下沉,露出乞求的神色。 “不要怕,我来了。”崔定奇双手轻轻将她托起。 她便有了安全感,同时也有了信任感,向崔定奇嫣然一笑,表示她的感激之情。 崔定奇的手在她胸脯上搓揉着,抚摸着,似有意,似无意。赵燕青不知该怎么 好。表示异议,怕人家说自己自作多情;就这么忍着,又好像是默认和赞许,这也 不是她的初衷。只好躲闪着说: “崔叔叔,我要上去。” 崔定奇激动地直喘气,说:“再玩会儿。” 赵燕青全身起了奇妙的变化,麻酥酥的,瘫软无力。她明白,她无力回到岸上 去,只好任其自然,眼光流露出温怒、无奈和几分朦胧的醉意。不知怎么她想到了 那个梦,这现实就好像是梦的继续,至少这如痴如醉的感觉是一样的……但是少女 天生具有自我保护的本能,这本能要求她不能这么任其摆布,她撩水泼溅崔定奇。 崔定奇把她托向池中的保护网上,一头扎进水里,在水中耍花样博取赵燕青的欢心。 这时尤淡云追寻过来,说: “燕青,跟我回家,这里水脏。” 不容赵燕青说什么,他拉起她就走。 有句歇后语叫做啄木鸟翻跟头——卖弄花丽屁股。此时的崔定奇就是那啄木鸟。 当他洋洋得意地钻出水面时,身边哪还有赵燕青的影子?只见她被一个年轻男人拉 着,过了小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游泳池门口。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原来,尤淡云出了书店门,见赵燕青与崔定奇说着什么,然后钻进轿车里走了。 他心下狐疑。崔定奇的风流韵事,他听到过一些,暗暗为赵燕青担心,便尾随而去。 在游泳厅,亲眼目睹了崔定奇的下作和赵燕青的孤独无奈,这才下去救她。他为她 的自我保护意识不强感到生气,所以,带着她只是疯骑,而不说话。 赵燕青的头发飘飞起来了。她把头紧靠在他身上,把他搂得紧紧的,好像知道 自己做错了事,半搭讪半解释地说: “尤哥,怎么不说话……我本来是找爸爸的。” “可是你爸不在游泳池里。”尤淡云冷冷地说。 “这我知道。崔叔叔说他能救我爸出来。” “谁也救不了你爸。” “那你呢?” 赵燕青松开手,不理他了。转念一想,喜上心头,忽地搂紧他,嘻嘻一笑说, “你是不是吃醋了?” 尤淡云心里说:吃醋?犯不上!嘴上却“哼”了一下,颇有些含糊其辞。 赵燕青想他为自己生气,反倒高兴起来。联系昨天晚上那个情意缱绻的梦,心 下便有些缠绵,动作也亲呢了,淘气地在后边拽拽他的领子,揪揪他的耳朵,还试 着捏了捏他那高而尖的中外合资式的鼻子。刚才还如狼似虎气势汹汹的尤淡云一下 子温顺成羔羊了。她为自己能够控制和改变一个男人而暗暗得意,越发动了真情, 全然不顾行人引来的目光,旁若无人地爱抚着她心上的男人。 这街上行人,其中一个是梁晓静。她走着走着,忽听背后摩托声不同凡响,大 有气吞山河之势,便躲在一旁,只见尤淡云带着赵燕青,横冲直撞,招摇过市。她 一下子愣住了,嘴上不说什么,可心里就是不痛快。她闷闷不乐地走到单位门口, 尤淡云骑着摩托车也到了。往常,每当她看到尤淡云心里就感到晴朗和温馨,今天, 只觉得别扭和怨恨,她手指着他说: “给我停下。今后不许你再摸这辆车。” “为什么?”尤淡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这还用问!”梁晓静气呼呼地,实际上她回答不上来,只有虚张声 势。 “我需要解释。” 这样发泄一番,她心里似乎好受了一些,调整一下情绪,用审讯的口气说, “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噢,不是给你说过了嘛,买书。” “之后呢?” “顺便溜达溜达。” “是不是又有一位绝代佳人遇险,等着你这位英雄救驾?” “啊。还真让你说着了。” “我奉劝你,不要和不三不四的女人过多接触。” 尤淡云明白了,原来船弯在了这里,便戏滤地说:“特别是和犯罪嫌疑人的女 儿不要接触。” 梁晓静见他点破了,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以攻为守说:“心虚什么?我并不 是特指某一个人。” “刚才,崔定奇把赵燕青骗到游泳池里去了,在池里我就不形容了。你说我该 不该把她送回家?” “真的吗?” “我敢骗领导吗?” 崔定奇两次游说张新政,换来了“一要三不要”。“三不要”是免得拔出萝卜 带出泥,是一张护身符。但是,问题还可能会出在“一要”上。赵建民一旦发现独 独把他抛了出去,难免怨恨,临死拉个垫背的,说不定自己就被扯出来。那么,怎 样说服张新政取消那个“一要”呢?一时无计可施。再次游说?也许有效,但定会 加深张新政对自己的疑虑。让父亲出面讲情?张新政当然领情,但他一定明白是自 己的策划,反而会生分和难堪。一来二去,就想起方红丽来了。方红丽的姿色,使 他迷恋;方红丽的拒绝,使他怨恨;方红丽的忠贞,使他嫉妒。恩恩怨怨郁结心头, 难以排解,泄愤报复的欲望十分强烈。而张新政无疑是征服方红丽的最佳人选。张 新政好感于方红丽,方红丽救赵建民找不到出路,如果把他们两人牵到一起,那不 是就有好戏看了吗?于是,一个既可解救赵建民,又可报复方红丽的计谋应运而生。 没几天,机会来了。市里召开十大优秀企业家表彰会,确定名单时,崔定奇随 便画掉一个,添上方红丽。开会时,其中一项是市领导为十大优秀企业家戴大红花。 张新政手捧鲜花,微笑着走向方红丽,心灵却颤抖起来。那天在屏幕上看到方红丽 之后,她的倩影便时时浮现于脑海,伴随着莫名的兴奋与渴望。只是这兴奋与渴望 在脑海中自生自灭,无暇顾及。他太忙了,对下要洞察秋毫,对同事要了如指掌, 对上要联络逢迎,对兄弟地市要知己知彼,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所以他渴望放松, 渴望刺激,特别渴望女人。因为他从妻子那里得不到女人的给予,脑海中便生出许 多幻想来。这幻想长时期是模糊的,泛泛的。最后在方红丽身上定了格。美有多种 多样的表现形式,诸如心灵美、外表美、线条美、健康美、气质美。姿态美。语言 美等等。多数美人,具备其中的一项或双项。而方红丽似乎十全十美了。这次开会 见到真人,更加让人意乱情迷。方红丽窈窕苗条的身材、珠光宝气的服饰、闭月羞 花的容貌。春心荡漾的眼神,令他神不守舍,双手颤栗,红花怎么也别不到方红丽 丰满高耸的胸脯前。晕晕乎乎地不知所措。方红丽用她那纤纤玉手帮他别上了红花。 他如释重负,与她同时说了声: “谢谢!” 两人同时抬头望了对方一眼。张新政两眼充满柔情蜜意,目光炯炯。方红丽双 眼清澈明亮,坦荡无邪。就在他们握手的一瞬间,张新政使了使劲,方红丽轻轻地 叫唤一声: “哎哟!” 同时,方红丽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这一切,都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被热烈的场面、喧闹的声响淹没了。张新政 退回主席台的座位上去了。鬼使神差,方红丽莫名其妙地回头望了张新政一眼。张 新政又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她同时发现,崔定奇也在微笑着望着自己。下了舞台, 她跑到卫生间,活动一下被张新政握疼的手,对着镜子喘气。镜中,她的脸红艳艳 的,似乎隐现出张新政异样的目光。她自言自语地说: “天那,这是怎么回事?莫非张书记他……” 宴会上,方红丽去晚了点儿。每桌坐得满满的,惟有张新政身旁留着一个空位 置。张新政微笑着望着她,轻轻地敲着空位那边的桌子边说: “来。来。” 她刚镇定了自己,经张新政这么一唤,又被乱箭飞来的目光射乱了方寸,脸红 扑扑的,走路轻飘飘的,更加妩媚动人。她在张新政身旁坐下,小鸟依人一般,张 新政难免心旌摇荡。 敬酒井然有序地进行着,方红丽来到同事们中间互敬。轮到袁海亮,只见他端 起一杯酒一饮而尽,捏着空杯,死死地盯着方红丽,眼里透出威严和命令,阴森森 的,怪吓人的。方红丽本来不胜酒力,见他不依不饶的样子,只好喝了,也把杯底 亮出来。 吴三却不肯这么利落地让方红丽过关。两年前,这个到他那里讨饭,差点当了 他的秘书的美人,摇身一变,如今却和他平起平坐了。不用说,是这张脸蛋换来的。 先是靠了赵建民。赵建民逮起来才几天,又傍上了副书记、主任。他不明白,既然 谁都行的主,为什么不让他来傍一傍?他有的是钱啊!他有些心猿意马,说出来的 话便有些酸酸的: “方小姐,你是我见到的最漂亮的女人。” 方红丽微微一笑说:“你是我听到说这句话的第一千零一人。” 吴三一时尴尬,只好“啊哈哈”地笑。吴三在个体企业中实力雄厚,当称之最, 不乏追随者拥戴者,见他陷入困境,便有人出来打圆场说: “这才叫英雄所见略同嘛。” 吴三连忙说:“是呀,想不到那么多人同意我的看法。” 有人附和说:“你瞧,这不是英雄见美人吗?还不来个斗酒三百杯!” 吴三便腾出一个茶杯,倒满酒,又将十个小酒杯倒满,指着那一片酒说:“你 们说,像啥?” 有人说是众星捧月,有人说是遍地开花。吴三说:“这叫老母猪带一窝猪娃。 这一片我先喝了,方小姐跟着就是了。”哧哧溜溜,一个个地喝了,脸红了,眼也 红了。然后斟满,说:“方小姐,请吧!” 方红丽摇摇头说:“吴经理是咱们的老大,我哪敢给老大一比高低?” “喝酒看工作。咱们的事儿,大都是喝酒喝出来的。你不喝酒,是怎么把公司 弄大的?” 方红丽听出话里有刺,冷笑一声说:“吴经理,我的公司可不沾一丝酒气。” “那是什么气?骚气?” “哗!”方红丽的酒杯里射出一根酒柱,在吴三脸上开花。满桌人皆大惊失色。 从书记酒桌那边跑来一个年轻人,低声问:“怎么回事?” 大家忙说:“没事,不小心把酒倒在肚子外边了。” 吴三话一出口,已知失言,方红丽杯酒浇来,他更冷静了,对着离去的她说: “喂,方小姐,你还欠我一个老母猪和一窝猪娃哩。” 经过这么一阵骚乱,大家各就各位,由天下大乱达到了天下大治。 方红丽回到了张新政身边。崔定奇说: “方小姐,张书记今天特别高兴,还不多敬几杯!” 此时,方红丽心情极度感伤,但是当她意识到在座的都是可以决定或左右赵建 民命运的父母官时,便强打精神,端起酒杯说: “张书记,各位领导,你们在百忙中看望我们,我向你们表示感谢。张书记请。” 张新政笑了笑说:“我有什么呀,市里没有我,开个党代会选个书记出来就是 了。要是没有你,也就没了电脑公司,没有了经济基础,我们这上层建筑建筑在哪 儿呀?大家说是不是呀?就是嘛,选一个市委书记容易,造就一位企业家就难唆。” 方红丽感动地说:“张书记真是一位贤明的政治家。” “定奇,你可失职了,像这样一位才女佳人,怎么不早向我推荐呀?” 崔定奇说:“这才出一见如故的感觉嘛。方小姐本不是大家闺秀,而是小家碧 玉。一个农村女孩子跳出龙门,上了大学,省城工作不要,非到咱这儿打工不可。 这才叫天生丽质难自弃啊。” “这样说来,咱们这块土地与方小姐有缘分,是不是呀?” 大家齐声说:“缘分!缘分!” 方红丽喃喃自语:“缘分缘分……”说着说着泪水下来了。她本该逢场作戏, 屈意迎合,不料这番话勾起了她怀念赵建民的心思。他在受苦受难,而她在寻欢作 乐,于心何忍?情绪陡然一落,醉意袭上头来。但自感失态,只好说:“是的,我 喜欢缘分这个词。对不起。”说罢,抹着泪跑出去。 大家惊愕。 崔定奇说:“她喝多了。” 舞会开始了。方红丽镇定了情绪,过来和张新政跳在一处。张新政关切地问: “感觉好些吗?” 方红丽嫣然一笑说:“谢谢您的关怀。我好多了。对不起,我刚才让您扫兴了。” 张新政善解人意地说:“酒这东西,谁喝多了也不行。” 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舞姿都很优雅。张新政惬意地说: “你跳得真好。” 方红丽得体地说:“书记带的好。” “好几个学校给市里送来了感谢信,感谢你给希望工程捐款。” 这些信,有的已经登报,她看到了,同时,她还注意到,电台、电视台也都报 导了。就说:“感谢书记的栽培。” “你给希望工程捐款的动机是什么?” “我上学时太难了。” 张新政点点头,松开手,示意到包厢里谈。 包厢里,张新政说:“我想到这一点了。我个人要特别感谢你。你完成了我多 年的一个夙愿。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姊妹六个,我是老三。为了我上学,哥哥姐姐 辍学,父亲卖血。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母亲为了感谢一个好心人的资助,跪下给 人磕头,头都磕破了,灰白的头发上沾满了泥,一脸讨好的笑……当时,我看着心 都要碎了。”说着眼里蓄满了泪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停顿一下,笑笑说:“你 看,我也喝多了。从此我发誓,我上了学要挣好多好多钱,资助失学青少年上学。 从政以来,我没什么多余的钱。可我一直都在为希望工程鼓与呼。你是我多年来寻 求到的最有力的支持者。还是个红颜知己。” 方红丽感动地说:“张书记,我一定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完成咱们俩共同的 心愿。” “今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你可不要烦。” 张新政的手机突然响起来,他一接电话脸色就变了,对着手机冷峻地说:“还 是那句话,我不回去。”说罢关机。 方红丽小心翼翼地说:“张书记,舞曲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