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八方风雨 琳琳的两个同学在等她。她狼吞虎咽,腮帮于上、眉毛上都是米。 电话响的时候,苏兰忙着炒菜:“琳琳,接电话。” 琳琳跑来接电话:“是爸爸吧?” 刚巧王天成晨练回来,满脸满身汗水:“对,是爸爸。” 琳琳顾不着电话的事了,放一边去吃饭。 王天成笑道:“琳琳,你脸饿了吧,把饭都喂到脸上了。” 琳琳用手一抹,看着爸爸头上的汗,挺认真地对同学说:“你知道爸爸为什么 热——办案办的。” 苏兰端来菜说:“琳琳除了知道你会办案以外,就再也不知道你还会别的什么 了。” 王天成一边擦脸一边说:“为什么吃这么早的饭?” 苏兰说:“琳琳学校看电影,七点钟到校,你自己先吃,我送琳琳他们。” 苏兰来接电话:“喂,喂。”电话通着,没人说话。 苏兰送了琳琳和她的同学。在回家吃饭的路上,一辆豪华轿车从后边赶上来, 在她前面停下,从车里下来袁海亮。 太像海亮哥了。一个人像另一个人,是正常的。但像到和克隆出来的一样,尤 其像死去多年的故人,就太不可思议了。还有,袁海亮转着车上的反光镜,在她脸 上照。这是只有她和海亮哥才能读懂的语言啊! 苏兰大惊失色,扭头就跑。在她逃到逃不掉的地方时,她脸如死灰,双手捂眼, 浑身颤抖,不能自持。 “小兰,是我,我是方海亮。” 一个久违了的声音。 这声音太熟悉了。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辨别出方海亮声音的,恐怕她是第一个 人。她如梦如幻,变腔变调地喊道: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 “小兰,我没有死。你看,的确是我。我回来了。” 苏兰转过身来,把他从头打量到脚。他微微有些胖,脸白多了,人也帅多了, 比原来好像更年轻了。但他确实像他,从他那深沉执著、满目合情的眼光可以看出 像他,那棱角分明的脸庞、微翘的嘴角、大大的耳朵,宽宽的鼻子,都像他。还有 左边那浓浓的眉毛里掩藏着的黄豆般大小的疤痕,简直不差一丝一毫。她又惊又喜, 声音颤抖地说: “真的是你?” 袁海亮点了两下头。他点头点得很认真,头微微倾斜着,不管点头的角度如何, 而两眼始终微笑着盯着你,最奇特的是点头后的眼光特别明亮,特别真诚,与点头 前判若两人,给予你的是绝对的肯定、信任和鼓励。不管你心中悬着多大的石头, 多大的疑团,他一点头就给放下了,驱散了。小时候,听人家说,中国和美国对脚 底板。她不信,去找海亮哥。他点了两下头,于是就信了;听人家说,紧走慢走, 一天走不出汉口。她不信汉口有那么大,去找海亮哥。他点了两下头,于是就信了…… 不管什么事,只要她的海亮哥点头,她就深信不疑。有些事,她认为对,但是他不 点头,就千方百计去说服他,直到他点了头,她才最后确认自己是对的。不然,她 就恐慌,就矛盾,就别扭。她在他的肯定下获得知识和力量,她在他的点头下长大 和成熟。他的点头和她对他点头动作的熟悉和理解都是特有的,只属于他们俩。今 天,她又看到这点头了,这说明,他不但像他,而且就是他。 “上车吧,吃点早点。” 她顺从地上了车,来到一个大酒店的小房间里,要了满满一桌饭菜,她不知都 是些什么,根本无心吃饭,面对严酷的现实,惟有心在不停地战栗。 袁海亮说:“……我先逃到广州,一下火车,钱包、身份证就给偷了。说我死 了,可能是小偷被车轧死了,他身上有我的身份证。开始我还能饿着肚子挺,第三 天就饿昏了。海南的一个大爷救了我,我就随他到海南橡胶园干活,改名袁海亮。 后来我承包了橡胶园,没几年就发了,又回到广州办公司。我偷偷到家去接你,可 你……” “娘瘫了以后,我们娘俩生活没着落,娘要我嫁人,不然她就喝毒药。后来部 队上一个人把娘和我接走了。” “后来的事,咱村的狗子都给我说了。小兰,真难为你了。” “可是娘她——” “娘拖累了你们好几年,你们也对得起她了。” “……他叫王天成,是个好人。” “我要报答他。” “海亮哥,嫂子好吗?” 袁海亮摇摇头:“什么嫂子,我在等你。” “等我?” “啊!我走的时候,你不是说你等我回来吗?” “可是——” “可是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可是我有了家,有了孩子。”苏兰嗫嚅着说。 “这我知道。他要孩子给他。他不要,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半晌,苏兰摇摇头说:“咱们不能伤他的心。” “那我呢?你就不怕伤我的心?”他说着,端起一杯酒喝尽,又倒一杯,又喝 尽,“我找他去。” “别,别去。” “为什么?他要真是好心,见我回来了,就应该把你让给我。苏兰,你就给他 挑明了吧。” “你背着官司,有通缉令。都认为你死了,这事也就过去了,如果你露面,你 天成哥又是搞政法的,叫他怎么办好,我不能看着他把你送进监狱去。” 袁海亮沉吟半晌,说:“那你说怎么办?” 苏兰半晌无语,说:“是呀,怎么办?怎么办?”她也端起酒喝了起来。 “好好想一想。等几天给我回个话。”袁海亮很宽容地说。 海亮哥“死而复生”,让苏兰感到极大欣慰。多少年来,她一直背着沉重的十 字架生活。她的生命,她的幸福都是另一个人的生命换来的,这就决定她不可能活 得像常人那样轻松自在。现在好了,压在她心灵上的十字架轰然倒塌了。她解放了, 但并不感到轻松。旧的包袱去掉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她该怎样面对海亮哥?怎样 面对她的誓言?一句话,怎样面对生活? 袁海亮理解苏兰的苦衷,她毕竟与别人共同生活了八年,产生血肉之情自在情 理之中。分离要有一个过程,这个过程肯定是痛苦的,不可避免的。这是生活造成 的。袁海亮不怪苏兰。他与苏兰从小一起长大,朝朝暮暮十八年,他相信,用十八 年练成的情刀,完全可以斩断八年的情结。虽然可能是血淋淋的。 几天过去了。苏兰心乱如麻,没有主张。袁海亮在她上班的必经之路等她。说: “小兰,我已经等你好几天了。往你家挂电话又怕不方便。” 苏兰惭愧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海亮哥,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回南方吧?”袁海亮鼓起勇气说。 “那这个家怎么办?” 袁海亮也觉得不辞而别对不起人。 “你是在逃犯,我不想再让你担风险。” “我不怕。” “我怕。” “那你说怎么办?” 苏兰想劝袁海亮再找一个,可她说不出口。现在的尴尬局面,责任在她。是她 食言没有等他。海亮哥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回来了,她怎么好回绝呢? 怎么办? 怎么办? 八年前的恋人回来了,八年前的恩人回来了,她本应该与他好好团聚团聚,但 是她又特别怕见到他。走路拐弯,在家不敢接电话。因为怕王天成接着了。电话一 响她就去抢,到跟前又不敢拿。左右为难,颠三倒四,神神经经。这次电话响,她 又是这样。王天成就抢过电话去了。 电话是林繁书记从北京打来的。他说他已经与有关领导同志通了话,该说的已 经都说了,打到他这里来,主要是向天成表示慰问。他说: “天成,你正在啃一块硬骨头,有什么困难吗?” 王天成一时语塞。市委书记好不容易打来慰问电话,他不能一张嘴就诉苦叫屈, 让人扫兴,但他不想违心地说天下太平,也就卡壳了。 “困难还是有的,对吧?主要是说情风厉害对不对。现在说情是正常的。不说 情是没有涉及到实质,没有抓住要害。关键看怎么对待说情。你说是吧?” “林书记,希望你多打几个电话来。” “那好哇。天成,关于赵建民,公安系统早有反映,希望你这次给市委一个说 法。” “一定会的。” “有什么困难找市委,找新政,我与新政以及其他常委交换了意见,统一了认 识,我们是支持你们的。” “谢谢!” 放下电话,王天成兴奋地将苏兰递来的一杯牛奶一饮而尽。 终于有一天,让王天成接到了袁海亮打来的电话。王天成说:“喂,喂,找谁 呀?你说话呀?不说我可挂断了。”说着放下电话。 “男的女的?” “男的。” 苏兰满脑子过去的事,现在的事,一会儿天成,一会儿海亮。这个呼,那个叫。 “海亮哥,我等你回来……”自己的声音。 “咱们回南方……”袁海亮的声音。 “妈妈……”琳琳的声音。 “……”王天成的声音太熟悉,眼神也太让人耳热心跳。 她的心被撕裂了…… 王天成接了市委书记的电话,受到很大鼓舞,兴冲冲来找杨长剑。他说: “材料送市委好几天了,还没研究,这怎么办?” “我已经催了两次了,还没挂上号。”杨长剑也有点急。 “这怎么行?‘三不要’捆着手脚,什么也干不了。晓静闲得都可以当画家、 钢琴家了,尤淡云写诗,真的能出诗集了,刘玉山跳舞,小马看狗打架,锐气都没 了。可那边呢,从从容容地进行着反侦查,一点一点地收拾我们。这样坐失良机, 会功亏一篑的。” “这件事,我们没有能力自行安排。但并不是我们无能。所谓强者,是既要有 坚强意志,又要善于等待。” “我看咱们都快成小脚妇女了。我的意见是,只要我们坚持依法办事,可以突 破‘三不要’。‘三不要’是违法的。为什么不能顶一下?” “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 “我不是给你说的嘛。” 杨长剑摇摇头:“有时候,等待比做事还要难。” “再等,黄瓜菜就凉了。” 梁晓静抓住了赵建民的字条,王天成大喜,决定马上出差,把白杰策动翻供的 情况摸清楚。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王天成接电话。 “要王天成接电话!” “我就是。” “王天成!你要是一意孤行,小心你的脑袋!” 王天成冷笑道:“不过,你来取我首级的时候,看好了,它不在肩膀上扛着, 它在我手里提着哩!” “佩服!不过,你还要为你的家,为你的孩子想想!” “啪!”电话挂断了。 梁晓静问:“谁这么狂妄?把电话打到检察院来了!” 王天成笑笑说:“可惜我不是吓大的。”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半身照,凝视良久, “晓静,你看标准不?” “怎么?急着找标准像干什么?想上台呀?” “要是我死了,这个就做遗像吧!” “你说什么呢!”梁晓静生气地说。 梁晓静打开王天成的公文包,取出赵建民的字条装进自己衣兜里。 王天成诧异地说:“这是干什么?把‘联络图’给我!” “我出差。” “不。你在家主持工作。有事多请示检察长。” “就不!” 王天成深情地盯着她,说:“不要要小孩子脾气!” “我不是小孩子!我是真的!”梁晓静感到委屈。她是副局长,他的副手,想 为他分担些什么。但是,凡是危险的、责任重大的事情,总是他干。好像她永远是 个小孩子,永远是保护对象。从另一个角度讲,这是对她的蔑视。她不是熊猫,不 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她是战士,她需要战斗!糟糕的是,她的勇敢和要求在他面 前往往变成了任性。而任性就不免孩子气,就难免成为保护对象。 王天成好像猜透了她的心思,解释说: “这次出差意义重大,是把颠倒了的事实重新再颠倒过来。你去完成这项任务 也许比我更合适。但是,现在有人恫吓我,想让我退却。如果我不去,那不是正中 他们下怀吗?” 梁晓静拿出字条来,说:“说得对。只是,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呢?” “天要下雨,那就让它下吧。” 王天成正要出门,电话又来了。王天成接电话,梁晓静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是琳琳打来的: “爸爸,快回家吧!窗户玻璃烂了,呜呜……石头砸的,呜呜……妈妈不让说, 她在厕所,我偷打的电话。” “卑鄙!”王天成狠狠地骂了一声,“琳琳,今后,要多听妈妈的话,晚上不 要出门,好吗?” “听妈妈的话,就不砸玻璃了吗?” “是的。” “可我一直就听妈妈的话呀?” “以后再乖些就是了。” “爸爸,我要你回来!呜呜,我要你回来!” “爸爸不能……”王天成不知说什么好。 梁晓静接上话说:“琳琳,好乖,你等着,阿姨马上过来,啊!” 这时电话里传来苏兰跑过来的声音,还嚷嚷着说:“琳琳,你胡说些什么呀? 爸爸要出差了,别说不吉利的话……喂,喂,天成,没事,别听小孩胡说,你放心 走吧。啊!” 王天成说:“苏兰,这些天,你要接送孩子上学,不行就请假。再不行,把孩 子送到乡下奶奶家。” 琳琳叫起来:“不!我不离开爸爸妈妈!” 苏兰说:“天成,你不要为我们牵肠挂肚的。出差要注意安全。该拿的东西, 都在提兜里……” 王天成再三叮嘱苏兰要照顾好琳琳,这才上车走了。 数小时后,有人在省城给崔定奇打回电话说: “反贪局的车到省城解放路38号住宅去了。” 崔定奇说:“继续跟踪!” “是。” 看来他们是直奔目标。谁住在那儿呢?崔定奇想到白杰曾到省城活动过,就给 白杰打电话,问她知不知道38号住着什么人。白杰告诉他,那里住着胡亚光。崔定 奇“噢”了一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说:“他们去调查翻供的人去了。” 又有电话打过来: “王天成发现跟踪,鸣着警笛横冲直撞,把我给甩了。” “你已经完成任务。请回吧。” 崔定奇此时又紧张又庆幸又兴奋。紧张的是王天成已发现翻供情况,取证去了。 庆幸的是吴三、白杰他们刚好统一了口径,形成了材料,单等找好时机开会研究了。 兴奋的是,这时机竟然不期而遇!他们的材料没取回来,况且王天成不在市里!龙 已离渊,虎已离川。这时敦促市委研究赵建民的案件,不是天赐良机吗? 崔定奇一刻不停地找到张新政,汇报说赵建民一案各方面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检察院多次催促市委拿出意见,人家还等着向省检察院汇报哩。张新政说: “那好,今天晚上,加个夜班。” 晚上10点钟,有人通知杨长剑,让他11点到市委来开会,研究赵建民的案件。 杨长剑急忙打电话问梁晓静: “晚上王天成能不能赶回来?” 梁晓静说:“天成也很急,一天打了三次电话,间市委开会了没有。刚才来电 话说,他们分一了三组,工作有难度,但基本上取证完毕。回来恐怕到明天了。请 会议延期不行吗?” “开玩笑!市委常委会能随便延期吗?如果有人问,材料还没调查全,怎么就 送常委会审查,我怎么回答?” “我催催他们。” “你告诉他们,一,今天晚上一定赶回来;二,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 “是。” 杨长剑刚放下电话。有电话打进来。 “长剑吗?我是宏伟……对,一会儿就要参加常委会了。我以个人名义给你提 个醒。赵建民一家人的不幸影响了一部分干部的情绪。关键是有人在煽动和利用这 种情绪。” “噢。” “关于赵建民在我侄儿结婚时送的500元贺礼钱,经查属实,我已经退给市纪委 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常委们传阅了全部卷宗材料。” “这是我的失误。卷宗材料是当时的忠实记录,并没有别的意思。至于压岁钱、 贺礼钱的多少,这次并不在检察机关的视野之内。这是不是要伤害一部分领导同志 的感情?” “我个人是不计较这些的。” “不过我认为,让当事人看卷宗材料是不大合适的。” “问题是所有的当事人都看到了,你要心里有数。” “原来是这样。” “最后听我一句忠告:案件不可不查,不可深查,适可而止吧。” 紧接着,电话又来了。 电话声音沉稳有力:“长剑吗?我是省委老吴。” “哦,老首长,是您!我是小杨。有什么指示吗?” “指示谈不上,通通气吧。” “谢谢老首长的关心。” “赵建民的案子是不是还在你手上?” “案件有了眉目,问题……” 电话声音打断杨长剑的汇报:“问题是你,我关心的是你,而不是一个微不足 道的案件!” “老首长,有什么您就批评吧。” “张新政是咱们省最年轻、最有前途的地市级领导,如果他愿意,马上就能到 省里来工作,你怎么在这时候给他找麻烦呢?省委书记不在家,其他领导已经在注 视你们那里发生的情况,反馈过来的信息好像对你不怎么有利。所以,我以个人名 义提前给你打个招呼。” “请您放心,在部队是你提拔、培养的我,组织原则我还是牢记在心。在部队 是党指挥枪,在地方是党领导一切。” “这样我就放心了。我这个人就是注重感情,最不愿意看到我培养的干部出现 什么问题……” 副检察长陈永兰是位老同志,主管机关事务工作的,除了召开检察委员会会议,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过问案件的。眼下的形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他不得不奉劝检察 长几句。说: “长剑,我真为你担心。” 杨长剑长叹一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陈永兰语重心长地说:“罢手吧,这样对你对检察院都有好处。在市委咱们是 小人物。” 杨长剑摇摇头:“打倒男人的武器有两个,一个是金钱,一个是美女。在这两 个武器面前,我自信还是打不倒的。至于其他人,我已经采取了一定的保护性措施, 不会受到伤害的。” “可是我听说,这个案件全翻供了。” “已经去调查了。” “那还来得及吗?” “这次来不及,还有下次呢。” 杨长剑意识到,形势将对自己极为不利。临走时他特意交待梁晓静:王天成两 小时以内如果能够回来的话,马上到市委常委会会议室来…… 王天成正在往回赶。在外边,他把人分成三组,每组租辆车,要求各小组不惜 一切代价,把材料取到手。有个小组的当事人到北京出差了。王天成让他们立即奔 赴北京,必要的话可以乘飞机。除了北京的材料待取外,其他材料已经到手,日夜 兼程往回赶路。到家已过午夜。他直奔市委,但市委常委会会议室黑灯瞎火的。会 议能在哪开呢?他想了一下,果断地说: “到中原宾馆。” 中原宾馆有个院中院,是招待中央领导和外国国家元首的地方,号称“总统府”。 王天成没去过,但听说过。 中原宾馆后院门口。几位武警挡住王天成去路。 王天成心急火燎地说:“我们是检察院的,需要马上见我们的检察长。” 一武警彬彬有礼地说:“张副书记指示,现在开常委会,任何人不得进入会场。” “这材料正是会上需要的。” “对不起!我们不管这个。” 王天成打杨长剑的BP机,没回音;打手机,也没人接。向里张望,一片幽暗, 搞不清在哪个房间。王天成急得团团转,但束手无策。 原来,开会伊始,张新政就宣布了三条纪律: 一,传呼机、手机全部关掉; 二,会议期间不准接任何电话,不准接待任何人; 三,任何人不得中途退场。 现在,会场上正处于白热化状态。 崔定奇说:“我这里有几份材料,是当事人送来的八封控告信。吴三吴经理在 控告信中说,检察院设圈套让他钻,诱使他说出检察院想要的话。赵建民1994年买 一套房子共15万元,钱拿不出,先欠着,当时没写什么手续,但这样大额的借款没 有字据,双方觉得都不妥,所以在1996年5月30日补写了借据。这很正常嘛。可是个 别办案人员却借此大做文章,甚至扬言拘留吴三。大家知道,吴三的时间就是金钱, 几千万元的工程,几百万元的利润,他哪敢耽误一天?所以只好违心地说假话,结 果可想而知。 崔定奇举起数封信,说:“这封信来自五三工地,证明由于工人罢工,造成直 接经济损失四十万元。” 崔定奇又举起一封信,说:“这是赵建民的爱人白杰的血泪控诉,说办案人员 逼得她自杀……” “这里,还有外地几个办出境证的胡亚光等五人关于案件情况的说明。” “这是赵建民用朱强的一万元冲单位招待费的证明材料……” 魏宏伟说:“我们还是听听长剑同志的意见吧。” 杨长剑深感意外和气愤。对于反侦查,他早有思想准备,但到了这一步,到了 全面推翻,滴水不漏的地步,他没想到。他感觉到他遇到一位高手。这完全是一次 有组织有预谋的翻案活动。同时心里不得不承认,案件办到这一步,还很不成熟, 很不彻底,可以说盖子根本就没揭开。正像王天成说的自己被捆了手脚,那边从从 容容地进行着反侦查准备。准备好了,拿他来开刀。他极力迫使自己镇静下来,说: “很显然,这是串供的结果。我们的同志正在路上,他们一回来,马上就可以 把串供的内幕揭开……至于罢工问题,是有人在背后煽动,嫁祸于检察机关。” 崔定奇略为惊慌地说:“是谁?证据呢?” 张新政说:“算了算了,长剑在这件事的处理上是果断的,妥当的。事情已经 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 陈彬说:“关于个别办案人员对白杰、吴三逼供诱供问题,纪委作了调查,没 有证据能够说明这个问题。” 杨长剑说:“至于白杰、吴三为什么出尔反尔,有待调查。索取五万元出境费 的翻供和朱强一万元的去向,是赵建民指使他的妻子白杰串供的结果。需要说明的 是,这是提请市委常委会研究案件之后发生的事情。” 崔定奇冷笑一声说:“但是大家可以想一想,如果检察机关不折不扣地贯彻执 行张书记的‘三不要’,不牵扯任何人,五三事件还可能发生吗?还会发生白杰自 杀的悲剧吗?” 张新政说:“‘三不要’的含意是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不要影响大局。但是 案件还是要办的,找人取证也是不可避免的。” 张新政说:“大家发表看法吧。” 崔定奇说:“以上情况可以看出,赵建民受贿8200元,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其他几笔难以认定。8200元算不得大案,像赵建民这样身居要位,为党和人民做出 过突出贡献的年轻干部,要本着治病救人的态度进行处理。因此我建议,撤销刑事 立案,交由纪检监察部门处理。” 一常委表态:“同意定奇的意见。” 另一常委说:“前几次有关部门查无结果,大都是赵建民活动能量大,使案件 复杂化造成的。现在,检察机关已经掌握了大量线索,如不对赵建民采取一定的强 制措施,势必使案件重蹈覆辙。所以,我同意逮捕决定。” 魏宏伟说:“我同意逮捕决定。” 又一常委说:“既然几笔大的案件线索待查,我建议这次会议可以不做决议。 待查清后再研究。” “这也是个办法。” 魏宏伟说:“新政,你来一槌定音吧。” 张新政说:“好吧,我来谈点儿看法。第一,前期,长剑同志做了大量的工作, 对法律、对案件当事人都是认真负责的,尽管出现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但从整 体上讲应予肯定;第二,关于赵建民,几件大的案件线索不清,同意逮捕是不慎重 的,但做撤案处理也有不了了之的可能,刑事拘留的最后期限也要到了,所以,建 议检察机关变更强制措施,责令其把案件尽快搞清。” 常委们纷纷表示同意。 张新政说:“长剑,你的意见呢?”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