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两败俱伤 中午,赵燕青回家吃饭,仍然不见爸妈的踪影,心生疑窦,下午到检察院找尤 淡云,却碰上了梁晓静,问她见到尤哥没有?梁晓静说,检察院里没有叫尤哥的。 赵燕青嘴一撇,说: “哼,有什么了不起。” 她转了大半天,没有找到尤淡云。就到街上去了。这时一辆小轿车停在她身边, 车门打开,崔定奇伸出手来向她打招呼。她哧溜一下钻进车里了。 崔定奇已经有一阵子不打她的主意了。那是因为赵建民出来了。现在,赵建民 被追捕,他料定他再难挣脱法网。赵燕青已经是没娘的孩子,他无所顾忌了。 赵燕青上了车就说:“我找爸爸妈妈。” 崔定奇“噢”了一声,缓缓地说:“你大概不知道吧?你妈被检察院抓起来了。” 赵燕青大惊道:“我妈碍检察院什么事了?” “还是因为你爸的案子。” “那我爸呢?” “检察院追捕他,他躲起来了。” “这检察院是干什么的?总和我家过不去!”赵燕青气得直跺脚,眼泪扑籁籁 往下掉。 崔定奇掏出小手帕为她擦眼泪,劝慰道:“别着急,天塌下来,崔叔叔顶着, 啊。” 赵燕青越发急了,哀求道:“崔叔叔,你救救我爸爸妈妈吧!” “难哪,不是一句话的事。” 赵燕青越发急了,说:“崔叔叔,你有办法,你说过,爸爸的事包在你身上…… 呜呜,我只有靠你了。” “这……” 赵燕青晃着崔定奇的胳膊,说:“崔叔叔,你就帮帮忙吧。” 崔定奇好像拿定了主意说:“这样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地方好 好商量商量。” “行!”赵燕青脸上有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车子七拐八弯,来到一片住宅楼群。崔定奇领着赵燕青又七拐八弯地走进一个 楼栋。在二楼打开一个单元门。 这个从外表看来一般无二的单元,内设非同寻常。地上铺设的是纯羊毛地毯, 墙壁上挂着世界名画,全是裸体的,单亚当、夏娃偷吃禁果的就有三幅,但不管是 帕尔马·韦基奥的还是廷托雷托的画,都是夏娃偷摘了禁果让亚当吃。维纳斯画也 不少,都长着胳膊,几乎都用了一只手护着那关键的部位。原来还以为只有断了胳 膊的才是呢!吊灯、壁灯造型各异,打开灯自然是金碧辉煌,给人以迷离、梦幻、 眩晕的感觉。矮柜里的几样古董,可能价格不菲,再就是世界各地的名酒。 赵燕青好奇地望着这一切,说:“崔叔叔,你住这儿?” “不。这是我临时休息的地方。喜欢吗?” “美极了!” “那就送给你了。” “什么?”赵燕青笑着说,“崔叔叔真会开玩笑,你怎么肯舍得给我?” “为了你,崔叔叔什么都舍得。”崔定奇笑嘻嘻地盯着她说。 赵燕青摇摇头说:“我不要。” 茶几上的画册吸引了她,顺手翻开,全是些不堪人目的淫秽画面。她赶紧扔掉 了。 崔定奇笑眯眯地说:“喝点什么?” “随便吧。” 崔定奇端来两杯威士忌,给赵燕青一杯。他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她,说: “你真的想救你父母?” “当然。” “你打算怎么救?” “我一个女孩子有什么办法?就看叔叔你的啦!” 崔定奇摇摇头说:“这一句话可不是轻易说的哟。” 赵燕青摸摸衣兜,不好意思地说:“崔叔叔,你看,我的小金龙忘带了。” “我要的不是小金龙。喂,我的小天使,你先等一会儿,我冲个澡。”崔定奇 顺手打开录像机,到卫生间去了。 屏幕上出现了几个倩男俊女,嗲声嗲气地调情,说着说着就脱下了衣服,什么 样子哟!赵燕青突然轻轻叫了一声,赶紧捂嘴,四下看看,没别的人,这才把目光 躲躲闪闪地往屏幕上扫。又是一个惊讶,忙去捂眼,但指缝很宽,两眼透过指缝偷 偷地瞅。她不是一个封建的女孩子,但是屏幕上的东西她还是没见过,那男人近乎 疯狂的举动,女人近乎醉死的神态,强烈地刺激着她的神经。突然,那女人尖叫一 声,身子蛇一般地猛烈地蠕动起来,像是极痛苦的样子。赵燕青不由自主地在沙发 上也蠕动起来。她害怕了,浑身哆嗦,双手抱肩,想逃出去,但两腿软软地走不动。 她近乎绝望地叫道: “妈呀,我这是怎么啦?” 崔定奇从卫生间出来,一丝不挂,微笑着向赵燕青走来。 赵燕青连忙喊:“崔叔叔,你忘了穿衣服。” 她倒退着瘫软在沙发上,嘴里不停地喃喃着:“崔叔叔,你,你……” 他轻轻地把软如一摊烂泥的赵燕青抱了起来,向卧室走去。 她用迷醉和乞求的眼光望着他,就像一个昏头昏脑的羔羊钻进了虎狼的怀抱。 娇嫩的小手往外推着。一点力量也没有,“别,别……”成了呢喃细语。反抗不过 是象征性的,失去实际意义,反倒鼓舞着俘虏她的人。 她被不可遏制的欲火燃烧着,理智的篱笆墙挡一挡,说这不行,但立刻被情感 的烈火吞没。少女的情欲是酝酿多年的地下油海,浓烈而饱满,积蓄着冲天的暴发 力量,一旦有了突破口,便势不可挡,喷涌而出。这时候,无论是什么人,是正火, 是邪火,是雷电,是野火,是鬼火,都会使它燃起冲天大火。她冲动,她焦渴,她 期盼,迫不及待地渴求男人的甘露。她饥不择食,哪怕是毒酒,只要能解燃眉之急, 也要喝。她急切需要男人的爱抚,是这个男人来还是那个男人来,似乎已不大重要。 重要的是男人。是男人就行。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燕青——” 是尤哥的声音。那么亲切!那么急切!她心中涌起了响应的冲动。 “燕青,你在哪?” 声声呼唤,情真意切!像一服解药,使她从迷幻中醒来。 一般来说,一个忠于感情的人,对其他异性有着自觉的防范,何况赵燕青正处 在热恋中!她的情感海洋中的每一滴,无不储存着尤淡云的信息。这信息一旦被激 活,被调动出来,这泛滥成灾的情海便有了定向的奔腾,再看眼前抱她的人,面目 是那么狰狞,行为是那么丑恶。她挣扎着说: “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啪!” 赵燕青拼尽全力给了崔定奇一个耳光。 崔定奇一愣,把赵燕青丢在了床上。 赵燕青一个骨碌爬起来,下床,跑出屋外,跑出楼道,大叫: “尤哥,我在这儿!” 她跑出了魔窟,跑出了魔掌,在阳光下疯狂地跑,哭着跑,笑着跑,挥着泪跑, 大叫着跑: “尤哥……” “燕青……” 他向她跑来,她向他扑去,亲他,吻他,搂他。 尤淡云问:“你找我?” “嗯。” “你怎么在这儿?” “咱们回家,咱们回家!” 梁晓静告诉尤淡云,半小时前,她的小妹找尤大哥。尤淡云一听,拔脚就跑。 到处找她,找不到,顿起疑心。他曾经追踪崔定奇到过居民小区。就是崔定奇带着 赵燕青来的那一次,不过,车没停,只是在这儿兜了个圈子。这一次赵燕青怎么又 来了?她在这儿干什么?他问: “是不是崔定奇带你来的?” 赵燕青仍被情欲冲动着,心醉神迷,面若桃花,痴痴地急切地说: “回家,快回家!” 一进家门,她就搂住他,狂热地吻他,拉着他说: “尤哥哥,我爱你,咱们上床吧!” 尤淡云大吃一惊,说:“你这是怎么了?” 赵燕青哀求道:“我需要你,需要你!”她这才知道,没有他,她简直不能活。 尤淡云很喜欢赵燕青。他何尝不向往和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做双方都情愿的事! 但是,他还没有开放到认为上床仅仅是一种需要,就像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食,满 足身上各个器官的需要天经地义,先把生活玩够,腻了再去找终身伴侣的境界。他 至少认为,现在上床是一种选择;是在梁晓静和她之间进行选择。上床还是一种责 任。责任给人—种沉重感。很难找到今天上床游戏、明天下床各走各的路,只享受 权利不承担义务的轻松感。这不能不让他做慎重的考虑。然而这些都还不是主要的。 如果仅仅是这些,此时此地,他也许会不顾一切的,他还没有修炼到坐怀不乱的地 步。他越喜欢她,心里越内疚。内疚抑制了他的冲动。他说:“坐下听我说。” “我要你说你爱我。” 尤淡云冷静地说:“不。我不能爱你。” 赵燕青忽地从爱的云端跌下来,心惊肉跳地说:“什么?什么?什么?” “如果你知道我在执行什么任务,你就不会爱我了。” “我知道,你在保护我。” “是的,我的责任是保护你。可是,我还有一个任务。” “就算是派来杀我的。” “你这么爱我?” “是的。不过,在你杀我之前,请爱我一次,一次就够了。” “我的另一个任务是把你的父亲送进监狱里去。” “我不信,你骗人!” “真的。我的任务是,取得你父亲的信任,然后侦破他的案子。” 赵燕青又从地上跌下万丈深渊,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问道:“一边爱他的 女儿,一边把他送进监狱去?” “燕青,你是个很可爱的小妹妹。” 一声“小妹妹”,像春天里的一股寒流,将她心中开满的烂慢花朵摧残殆尽。 他用手足情这把钥匙,错误地捅开了那情妹专为情哥而开的爱的闸门,使她那万顷 情波倾腔泻出,耗尽在爱情的撒哈拉大沙漠里,无影无踪。这且不说,他给她一个 幻觉,鼓动起万里长风,让她从青春的港湾里起航,第一次驶向爱的海洋。就在上 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浩浩渺渺中,他变风向了,说他不爱她了。让她孤零零地毫无目 的地漂泊在危机四伏的大海上。 多么可恶的家伙啊! 赵燕青骂道:“你就这么卑鄙,无耻?你把人搞得神魂颠倒,然后再来当哥哥! 感情骗子!特务!间谍!” “对不起。”尤淡云摘下金表,放在桌子上,心情沉重地退出屋门。 赵燕青透过窗户望着尤淡云远去的背影,哭着骂道:“王八蛋!狼心狗肺!你 害了我!害了我们全家!” 苏兰找袁海亮澄清情况。袁海亮不在公司。公司警卫知道她与经理的关系,慌 忙打手机、打传呼。不一会儿,袁海亮自己开车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两眼通红,胡子像秋后的荒草,杂乱而衰败,西服没系扣子,领 带角油渍渍的,像破了产落魄街头的绅士。他是受了双重折磨的缘故,一是为得不 到小兰而烦恼,二是诬陷王天成良心上自责,才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见了 苏兰就痛哭流涕地说: “小兰,我对不起你呀!” 袁海亮要说出真相,一吐为快,再也不想忍受良心的折磨。他要告诉她,是他 诬陷了王天成,诬陷他是为了得到她。他的手段是卑鄙的,目的是高尚的。他请她 原谅。 就在这时,公司里跑过来几个人搀扶他。他到嘴边的话咽回去了。 到了卧室。苏兰说: “你们可以回去了。这里有我呢。” 于是他们诺诺告退。 “来,先洗一洗,看你成什么样子了?” 苏兰帮他解领带,脱西服,放水,拿香皂,拧毛巾,掏出她买的新剃须刀让他 刮胡子。 袁海亮惊奇地翻来覆去看剃须刀,问:“给我的?” 苏兰点点头。 袁海亮高兴得手舞足蹈,先把下巴那些荒草割掉,再细细地溜一遍,实在没什 么可刮的,便在眉毛上试一刀。 接着苏兰给他铺床叠被,泡茶,整理房间。 苏兰在他脸前晃来晃去,晃得他心醉神迷,似梦似幻,晃回了八年前的时光, 此时此刻与八年前烂漫岁月衔接了起来。好像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那时,小兰也 像这样给他整理衣服,打扫房间…… 那是夏天的一个中午,他在河边的树阴下躺着,迷迷糊糊中忽听一种缠缠绵绵 的歌声飘飘忽忽而来,他一个驴打滚起来,循着歌声走去。 下游不远处,一棵伞一样的树下,他的小兰坐在河旁,两旁绿草地上晾晒着刚 洗完的五颜六色的衣裳。像是簇拥她的彩云,地上热气升腾,水上光色摇荡,“灵 山多秀色,空水共氤氲。”小兰双脚在水中扑腾着,激起朵朵浪花,梳理着刚洗过 的旖旎袅娜的长发,轻轻哼着令人欲醉的情歌。听不清唱的什么,但他知道这是当 地的情歌。歌词是这样的: 山在转 水在流 妹在前边哥在后 哥呀哥 你别追的那么急 叫人看见多害羞 山缠水 水缠山 哥在后边妹在前 妹呀妹 你别跑的那么欢 不缠住你心不甘 小兰发现有人来了,歌声戛然而止,但余音袅袅,不绝于耳。他接着余音唱下 去:“……不缠住你心不甘。” 小兰发现是海亮哥,忙用鬈发掩住娇羞的脸。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说:“唱呀,怎么不唱了?” 小兰低着头,晃着身子说:“不唱。” 他故意问:“你刚才唱的什么来着?” 小兰小声说:“一肚子花花肠子。” 他想看她的脸。可是她的头发太好了,瀑布一般飞泻下来。她的脸掩藏在里边, 乌云遮着太阳一般,透不出一点亮来。他撩她的头发。她不让,身子一挪,给他个 脊梁,双脚拐向后边扑扑腾腾地溅他一身水,还说:“你坏!你坏!” 他觉得没意思了。站起来,脱光衣服,一头钻进河里,在水里憋了半天气才露 出水面。 小兰站在河边,瞪大眼睛,张着嘴巴,愣愣地看着河面。见他出来了,弯下腰 撩水泼他,嘴里说:“你吓人!你吓人!” 他在水中脱掉裤头扔过来,也泼她。不一会儿,她全身湿透。薄薄的衣裳贴在 身上,线条就出来了。他看呆了,忘了泼水。 她炯娜多姿,长脖削肩,丰乳蜂腰,修长的腿像踩着高跷,还有她那花容月貌, 就像浣纱溪边的西施再生。 她感觉到他的异样,嗔怪道:“看啥看!”坐下来洗他脱下的衣服。 他游到她跟前,用火辣辣的眼光盯她。 她仍然遮着脸,但是他从下面往上看,还是看得见的。 她的脸红极了,红到脖子后头。 他说:“我想上去。” 她本能地朝四下瞅瞅,也许没有人。她没吭声,低下头搓洗。 他的声音颤抖了,说:“我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话音刚落,只听‘哗啦”一声响,他已跃出水面,赤条条一丝不挂,携着巨浪 向岸边的她扑来。 她本能地叫了一声,扯起洗着的衣服挡脸,倒在了后边的草地上。 他疯狂地吻她,搓揉她的乳房,扯她的衣裳。 她在下边缩作一团,两手抓紧衣裳。嘴里不停地喃喃着:“不哩不哩不哩不哩……” 眼看就要得手。一个炸雷响开来: “哞——” 他滚落下来。抬头一看,不远处的岸上,慢悠悠走来一头牛。后边跟着一位佝 偻着腰的老头。 他不敢站起身,怕那人看见,倒爬着,“哧溜”一下钻进水里。当他露出水面 时,只见小兰没事一般低头搓洗着衣服。 从此他就不安分了,总想找机会尝试尝试。可惜不久,他逃亡了…… 今天,苏兰为他忙碌着的熟悉的身影,久违了的沁人心脾的气息,都令他心旌 摇曳,让他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河边。他根本感觉不到八年的空白所形成的障碍。而 八年来积累起来的欲望却足可以毁掉一切。他久已压抑的激情要暴发了,激动得气 都喘不过来,不顾一切地把小兰拉人怀中。 苏兰没有反抗,也许箍得太紧,容不得反抗。 苏兰在他怀中嘤嘤地哭了。 他松开手,问:“小兰,你怎么了?” “海亮哥,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 “让我们做好兄妹好吗?” “你今天来是给我说这些的?”袁海亮气粗了。 苏兰怯怯地说:“海亮哥,你又生气了。” 袁海亮暴跳起来,叫道:“你叫我怎么不生气?你叫我等几个抗日战争?人生 有几个抗日战争?” 苏兰嚅嗫着说:“都是我不好。我总是惹你生气。真的,我感到很对不起你。” 袁海亮迫使自己平静下来,说:“对不起。请你理解我。我很急。” 苏兰泪水涟涟地点点头,说:“我理解。” 袁海亮掏出手帕给她擦泪,柔风细雨地说:“好了,别哭了,都怪哥不好。” 苏兰渐渐停止了哭泣。说:“海亮哥,问你件事。” 袁海亮已经坐在床边吸烟了。他说:“说吧。” “一万块钱是怎么回事?” 袁海亮本想主动告诉苏兰真相的。但是,有了苏兰刚才的“兄妹”说,他改变 主意了。他认为,不耍些手段,苏兰恐怕是回不到自己身边了。还是崔主任说的对。 在战场和情场上任何手段都不算过分,关键是要达到目的。为了夺回本该属于自己 的小兰,就昧一回良心吧。想到这,他心平气和了,说: “我为崔主任的亲戚说情,垫了一万块钱。就这些,小事一桩,提他干什么?” “我是说,天成退没退给你钱?” “没有哇。这话从何而来?” “真的?” “你不相信我?” “可天成决不是见钱眼开的人。” “那我呢?我是吗?” “你当然更不在乎那一点钱。” 袁海亮叹口气,装作十分后悔的样子说:“都怪我没想到这一点。纪委问我时, 我根本没提钱的事,可那老头什么都供了。如果天成事前给我打个招呼,口供就一 致了。” 苏兰说:“天哪,这件丑事怎么偏偏发生在你们俩中间?我该相信谁呢?我又 该不相信谁呢?” 一不做二不休,袁海亮索性把不负责任的话说开去,他说:“现在的人很难说, 他有没有私房钱你知道吗?据有关部门统计,现在的国家干部中有相当一部分人养 情人。养情人就得花钱。这钱是不能向太太要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苏兰嘴上这样说,但从表情上看,她有点迷惑了。 因为除此以外,这一万元再也没有出路了。 市纪委陈书记认为一万元是个阴谋。崔定奇的亲戚,袁海亮的引路,崔定奇与 袁海亮在地产生意上的不正常行为以及崔定奇的为人让他感到他们为王天成设下了 一个陷阱,王天成是在办理赵建民案件中节节胜利,逼近崔定奇的情况下掉进陷阱 的。他对崔定奇一直有看法。他这里有份材料,揭露崔定奇在高中就是一个花花公 子,没考上大学,是利用老子的职权,冒名顶替上的大学。他准备调查一下,省里 有位老领导出面说,算了,那已经是历史了。他还有几份材料,受害妇女控告崔定 奇软硬兼施强奸她们。这些属于刑事案件,他把材料转市公安局了,不久,赵建民 向他汇报说,那几位妇女在讹诈崔定奇,已经作了治安处罚,这是她们的检查…… 他和崔定奇一直面和心不和,上次改选市纪委书记,崔定奇跃跃欲试,活动得很厉 害,暗地里拉选票,散布一些似是而非的言论,有意无意地中伤他。这次王天成查 处赵建民的案件,崔定奇不会袖手旁观的。 有许多迹象表明,赵建民上次的出来,就和崔定奇的活动有关。这次王天成的 落难,也和他有关。他想保一保王天成。问题的关键在袁海亮。他和袁海亮进行了 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不幸的是,袁海亮一口咬定王天成没有退钱,这就把王天成 的问题拴到死撅子上了。在市委常委会上,他是这样汇报的: “关于一万元,王天成、袁海亮以及任三毛的父亲,在场的三个人都承认送了 收了。关于退礼的情节,只有王天成一家之言,袁海亮不认账。看来,王天成受贿 一万元的事情基本上可以定下来了。可是,在多次座谈中,许多领导干部、检察干 警,包括王天成办过案的当事人,众口一词,认为王天成廉洁奉公,作风正派。纪 委的同志也认为王天成在严于律己方面是个无可挑剔的干部。况且,赃款去向令人 生疑,有待调查。所以,我们的意见是,先做一下冷处理,放一放,把问题进一步 搞清楚再说。” 崔定奇说:“这样做是不是显失公平?赵建民受贿八千元是犯罪,王天成受贿 一万元更是犯罪。如果不对王天成进行处理,下一步就该由一个犯罪分子去逮捕另 一个犯罪分子了。我认为,王天成担负着全市反贪污贿赂的重任,知法犯法,性质 是严重的,情节是恶劣的,应做出严肃处理。” 一常委说:“我为王天成深深感到遗憾。但是,我们不能感情用事,用印象代 替事实。我同意对王天成严肃处理,以正法纪。” 又一常委说:“既然构成犯罪,是不是交由司法部门处理?” 张新政说:“那倒不必。一个人犯了错误,不能一棍子打死嘛。保护一个犯错 误的干部,是需要胸怀和风度的。当然,在反贪污贿赂岗位上是不合适了。可以让 他离岗,到农村搞基层党组织整顿。我同意纪委的意见,先做一下冷处理,待情况 进一步查清楚后再做处理。” 张新政不希望检察院给他弄出乱子,也不希望检察院本身出乱子。同时,他感 到这个案子本身确实有点玄乎,尤其是崔定奇在里边搅和着,他很不放心。关于地 产生意,下边议论纷纷,搞得市委市政府很被动,张新政很不高兴。 散会后,陈书记单独向张新政汇报说: “袁海亮一口咬定没退钱。袁海亮是不是受了什么牵制?当事人是崔定奇的朋 友。整个事情又是崔定奇安排的。” “哦!” 已经有几位常委婉转地提醒过张新政,请他严格要求崔定奇。因为人们知道他 与崔定奇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一般来说,关于崔定奇的事,他是不大听得到的。 耳朵有点失聪。但即使挂一漏万,也已经让人难以容忍了。 “你来!” 张新政从会客厅的沙发上站起来,径直走到他的办公室,拉开抽屉,拿一封信, 说:“检举信。说的是金三角四百亩地。” “我那里也收到这样的信。” “查过了吗?” “牵扯到市委常委,我当然要请示你呀!” “查!一定要查清楚,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王天成在家写检讨,扔了一地纸团,心烦意乱地摔笔撕纸。 苏兰将纸团一个个拾起来,抓住王天成的胳膊,安慰说: “别太着急了,啊。” “这没有的事,叫我怎么写?”王天成我烟,苏兰递给他,打火给他点上。 “我知道。要不你休息吧。有些事拖拖也好。”苏兰把纸团扔进废纸篓,“对 了,抽屉那一万块钱怎么回事?” 她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才来问这个问题的。她的丈夫口口声声说还海亮哥钱了。 可是她分明看见一万元就在家里放着。她一直不敢问,生怕问个水落石出,她和丈 夫都将无地自容。丈夫脸短无法做人,而她一向引为自豪的丈夫形象也将轰然倒塌。 可是这还牵扯到海亮哥,并且已经公开化了,她不得不问个清楚。 “雪平还给咱们的。” “哦!”苏兰没想到又出来了一万,“是不是还有一万块钱?” “就是那一万块钱,还给袁海亮了。” “你真的还给他了?” “你也不相信我?”王天成抬起头看她。 苏兰再一次迷惘了。一个是丈夫,一个是恋人,她该相信谁,又不该相信谁呢? 苏兰找雪平落实情况。雪平说,她是还了钱,一万元。 这就说是,有两个一万元。这一点王天成说的对,没有骗她。还有一个一万, 就是天成与海亮哥之间的事了。 第二天,她把袁海亮约到娘的坟前,说: “海亮哥,当着妈的面,说句实话,天成把钱退给你没有?” 袁海亮说:“我知道你叫我干什么来了。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相信。我现在站 在妈坟前也不愿谈另外一个男人。” “你说这话,妈会伤心的。” 苏兰意识到,海亮哥拒绝谈实质性问题,这让她很伤心。 “你只知道伤别人的心,怎么就不知道伤我的心?”袁海亮悲哀地说。 参加工作以来,王天成还从来没有这么清闲过。这倒让他补上了做家务这一课。 看孩子、买菜、做饭,连洗衣服都试着做过了。不过,他也有“旧病复发”的时候, 要么在电话上遥控指挥,要么约出人来面授机宜。他对梁晓静说: “下一步,线索一定要按部就班地查下去。赵建民有新动向吗?” 梁晓静摇摇头:“他会不会跑到外地去?” “可能性不大,他身上没有那么多钱。再说,他现在的关系完全有能力帮助他 隐蔽。一定要盯住方红丽和白杰。有什么情况,你给我口头通气。我不在了,所有 的担子都压在你身上了。” “你不是常说,天塌下来当被盖吗?” “我现在好像没有那么浪漫了。” 在家待着,王天成悟出了一个人生哲理。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幸福。伟人的幸福 在治理天下,常人的幸福在安居乐业。所有的人都能在社会的各个层面上找准自己 的位置,尽享其乐。比如闲着,蜗居家中也是福,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想干就干, 不想干就躺着。不过这种福,王天成享不了。正像一只老虎,即使把它安放在皇帝 的宝座上,每天有人端吃端喝,它还是宁愿回到山里风餐露宿自己打工觅食吃。 雪平进屋的时候,王天成正在择菜。 “大哥,你怎么自己干起来了。嫂子呢?” “上班去了。” “我来我来,看你笨手笨脚的,就不是干这活的料。”雪平抢过活干。 王天成放下莱去干别的。 “雪平,你的公司经营还好吗?” “还行。有两个包工队的头欺负我不懂,无理要求增加工资,还罢工。我看他 们也不顺眼,就坡下驴,我把他们打发了。” “哟,你倒很像资本家!” “是吗?我还真想当一回哩。” 两人说着话,配合得非常默契。不一会儿,几个菜就炒好了。 雪平看表:“我该走了,嫂子也该回来了。” “别走,别走,算我请客。今天中午咱们一块吃。” “不走就不走,反正就我一个人。”雪平打电话,“小玉吗?我不回去了。你 自己随便吃点吧。” 王天成一边摆下饭菜一边说:“真没想到,我会救下个大款。” “你当时肯定想,我太倒霉了,救了她,她反倒咬我,多坏的女人哪!” 王天成哈哈大笑道:“我还真那么想过。” 这时苏兰打来电话,说她中午不回来吃饭了,琳琳她也安排好了。然后不厌其 烦地嘱咐天成吃什么,怎么吃。王天成笑道: “行了,行了,三日不见,刮目相看。我现在已经成厨师了,还炒了好几个菜 呢。” 雪平遗憾地说:“你看,咱们白忙活了。” “正好招待你嘛。咱们吃。” 雪平不停地给王天成夹菜。王天成笑道: “别忘了,我是主人。” “让我来伺候伺候你吧。”雪平真诚地说,“大哥,总这样不行。你不是那种 儿女情长的人,在家做饭看孩子,时间长了,会窝出病来的。” “也行,我就趁机享受享受吧。” “不就是一万元吗,咱们给他十万,总行了吧?” “问题不在钱,他们是想借这件事打倒我。” 正说着,梁晓静领着琳琳回来了,还买了很多菜。是苏兰让她买的。 这时,正是苏兰和袁海亮在娘的坟前的时候。 这一天,王天成喝了酒。越想越窝囊。直接闯进袁海亮办公室了。袁海亮不在。 王天成喝令袁海亮的男秘书: “把他给我找来!” 不一会儿,袁海亮掂个小提包来了。两人斗鸡似的默默对视。 “坐吧。”王天成反客为主。 袁海亮不声不响地坐下来。 “我只想问一句:你为什么恩将仇报?” “我不懂你的意思。”袁海亮不温不火地说。 “你非常清楚。那一万块钱你明明收到了,为什么不敢承认?我只想知道背后 的原因。因为像你这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一万元去陷害一个与你毫无恩怨的人。” “毫无恩怨?哼!”袁海亮站起身,来到桌旁。 桌上放一个大楼的模型。袁海亮把皮包摔在桌子上,差点把模型砸坏了,冷笑 道: “你现在还占有着我的爱人!” “我跟苏兰的结合已经给你解释过了,今天我不想给你做更多的解释。但是我 可以告诉你。我王天成对于这个家,对于苏兰,包括你的母亲,都问心无愧!”王 天成缓和一下口气说,“当然,我非常理解你,因为你们毕竟是十几年的感情。我 跟苏兰现在也非常痛苦,痛苦的程度不比你差!” “你这才几天!”袁海亮痛苦地嗥嗥叫,“我都痛苦几十年了!它一天天地折 磨着我!” “但问题是你总要面对现实。” “什么现实?一个过路人拾到别人的东西,当失主找回来的时候,他应当还给 人家!” “问题是苏兰不是东西。她是人!一个有感情有血肉的人!” “属于我的我就应该把她找回来!” “我可提醒你一句,”王天成敲着桌子,说,“苏兰的性格你是知道的,她非 常脆弱。万一逼出点什么事情来。我想,你我都会后悔一辈子的。” “事到如今,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袁海亮爱苏兰,这是不容置疑的。但是随着投入的渐多而没有回报,特别是他 用生命保护了的爱情却被别人不动一刀一枪要了去而又不想奉还的时候,他的心理 绝对是不会平衡的。这不但激怒了他的嫉妒心理,而且激怒了他的占有心理。那就 是宁可自己不要,也不能让别人要。 “那就包括你的不择手段是不是?”王天成吼道。 “随你怎么说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兰。因为苏兰答应过我。她等着我。 她等着我,她就应该属于我!” “你又错了。苏兰不属于任何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如果苏兰选择了你。我尊 重她的感情。我可以让步。但是对于你,为了娶到苏兰采取这种卑劣的手段,我一 辈子瞧不起你!”愤然走出去了。 袁海亮气得把皮包摔在地上。 这时梁晓静来了。 推开袁海亮的办公室,首先看到那个清纯的美丽绝伦的黑白照片。 这不是苏兰吗?由此她联想到琳琳给她说的话。她在袁海亮对面坐下来,指着 苏兰的照片说: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宣言。” “你们早就认识?” “苏兰原本就是我的。” 原来袁海亮与王天成是一对情敌。梁晓静说: “爱情如果和阴谋在一起,那么爱情就会走向毁灭。” “爱情和任何事物一样,是要争取的。” “为什么要夺人之爱?” “这话要问王天成。” “听话音,你好像是苏兰的前任恋人。” “惟一的前任恋人。” “但王天成是苏兰的第一任丈夫,也是惟一的丈夫。请不要在别人泪水的海洋 里行驶自己的快乐小舟。” “我已经痛苦了八年。你来告诉我,我应该痛苦一辈子,是吗?” “我理解你对爱情的忠贞。”梁晓静感到这次谈话很费劲,卷进了他们感情的 漩涡,艰难地字斟句酌着,“但是,真正的爱情不仅仅意味着索取,更意味着牺牲。 你的这种爱,对苏兰来说,那就是先杀了你,然后再爱你。是不是太残忍了?” 袁海亮冷笑道:“梁小姐,你有恋人吗?如果有人劝你放弃你的恋人,你会放 弃吗?” 梁晓静哑然了。她有恋人。但她的恋人正在背叛她。她的放弃是无奈。 见她没吭声,袁海亮说:“也许你会。但是我不会。苏兰爱我。我可以放弃一 切,就是不放弃我的小兰。” 梁晓静无法说服袁海亮,悻悻地走了。但她下定决心,决不放过袁海亮。这里 边有一个说不太清楚的情结。她喜欢王天成。他高兴了她欣喜,他苦恼了她心疼。 工作中,他在身旁,她就心说气和踌躇满志,他不在身旁,她就没精打采心烦意乱。 心理学家说这是异性相吸引的效应。但她觉得,他的吸引力太大了。有时候,她不 得不控制一下这种感受。但是,在王天成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一定会挺身而出的。 “关于四百亩地的事,市纪委找到你头上了吧?” 在一座大楼的平台上,崔定奇与袁海亮交谈着。从这里可以鸟瞰华中市全景。 “那有什么!我是房地产老板,做土地买卖是天经地义的事。无非是赚钱多了, 有人眼红了。如果我赔了,纪委还会找我吗?跳了楼怕也没人给收尸。” “话是那么说,可是,我当时抛头露面了。这件事需要摆平,做好善后工作。” 袁海亮递给崔定奇一个存折。 崔定奇看也没看便装起来:“另外你要出点血……” “这恐怕……” “就这么定了。” 崔定奇发现市纪委正在调查这件事,是张新政同意调查的。他思来想去,决定 舍小保大,向袁海亮痛陈了利害关系。袁海亮哪有不敢答应的道理? 崔定奇兴冲冲来找张新政。 “新政,好消息。袁经理在金三角做生意赚了点钱,他捐赠给咱市政府一百万 元。” “定奇,这件事你参与了吗?”张新政问。 “我?当然。当时我就想这一百万呢。” “我这里有份材料,说这笔买卖交给金三角管理处做,可以赚四百万。” “商场就是战场,此一时彼一时。”崔定奇卷动着三寸不烂之舌,“当时还有 消息说房地产业萧条,要走下坡路。我想帮咱们金三角管理处做这么一笔买卖,也 算是件好事呀。” 张新政感到,不能说没有道理。还有人说,当时每亩最多可以卖到两万七,四 百亩也就是多卖八十万,崔定奇拿回来一百万。效果还算理想。 “这一百万,你有什么想法?” “你的坐骑该换换了。这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您总不能老坐林书记的车吧? 这下可好了,不花市政府一分钱,你就可以鸟枪换炮了。” “这笔钱全部捐赠给希望工程。”张新政决不用有争议的钱为自己谋利益。 “我不明白。” “还有,关于王天成案子。王天成知道案件当事人是你的亲戚,他敢收下你亲 戚的钱吗?” “我也感到有点悬。不过,这是王天成与袁海亮之间的事。听说,他们是一对 你死我活的情敌。” “原来是这样。” 如果案件复杂到当事人之间,那就是另外一件事了。张新政想。 为了赵燕青的安全,出于人道考虑,白杰被取保候审。 白杰回家后,到处打探赵建民的消息,亲朋好友问遍了,不见踪影。最后她想 到了方红丽。 方红丽在超级市场买东西。白杰盯上她。 方红丽进了别墅院门,白杰租的车跟着进来了。方红丽感到诧异,正要上前问 个明白。白杰下车了。方红丽一看认识,赵建民的夫人来了。她忙让白杰屋里坐。 到了客厅,白杰不客气地坐下来,说: “你叫方红丽?” 方红丽笑着说:“夫人,你的记性真好。” 白杰上下打量方红丽,她承认,无论从哪方面看,方红丽都是个很标致的女孩 子。可这有什么?我年轻时不是也很漂亮吗?不然的话,赵建民已经是大学生了, 何以对落难的我苦追不舍呢?现在我老了。可她不也要老吗?何况,我是什么出身? 县委书记的女儿!她是哪块地里的虫?石头缝里蹦出的小草……她在这儿找到了自 己的优势,用鄙夷的口气说: “山里人?对吧?” 方红丽不卑不亢地说:“曾经是。” “赵建民救过你的命,还供养你上大学。” “当时你在城里,咱们没见过面。” “所以你才成了精,我还被蒙在鼓里。” “夫人,我并没有妨碍你们。” “什么?”白杰站起来吼叫,想起此行的目的,缓下口气来,“我今天来不是 和你计较这个的。赵建民在哪?” 方红丽冷笑一声说:“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白杰“哼”了一声说:“他走的时候,身无分文,这些天来,他流亡在外,怎 么生活?一定是你供养着他,他才乐不思蜀,把我们娘俩忘了。” 方红丽很是看不起这个女人。为了赵建民,她可以舍弃公司,舍弃一切,在市 委书记那里周旋。而这个女人,竟然干着出卖自己男人的勾当。她的口气不由得尖 刻起来: “是的,是我把他藏了起来,他至少还不至于去坐牢。而你呢,卖身求荣,领 着人抄自己的家,现在还要出卖他,用你男人的头去换取什么骗人的宽大,你根本 就不配做他的夫人。” 白杰气得浑身打战,说:“你,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说话?你是他什么人? 我的男人我清楚,他犯的是死罪,现在惟一能救他的就是坦白从宽,他失掉这个机 会。只有死路一条,到时候,害他的就是你!” “从宽又怎么样?坐一辈子牢,受一辈子罪,跟死有什么区别?” “可他至少还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对他来说,活着就够了。” 方红丽觉得自己似乎更爱赵建民,说起话来理直气壮:“单单活着是不够的。 我要让他活得更好。” 白杰气得脸色煞白,指着方红丽说:“你这个奥婊子,为什么非要缠着我男人? 是嫁不出去了,怕没人要还是怎么了!” 方红丽的脸吵红了。她认为在这个问题上她无须针锋相对,说:“任你怎么说 吧。” 白杰发誓似的说:“我一定要救他!” “我也是。” “还我男人!”白杰大叫。 “不!”方红丽坚决地说。 “还我!” “不!” 白杰跳上来,把方红丽扑倒在地,撕、打、拧、掐、捶,不停地问: “还不还?还不还?” 方红丽没还手,任她打。 白杰打累了,自己松了手,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间: “还不还?” “不!” 方红丽头发散乱,眼被打肿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她慢慢站起来,撩撩头发, 擦去嘴角的血,两眼盯着白杰。 白杰愤怒之后是无奈,接着是哀求:“我见见他。” “不!” 白杰哭起来,说:“老赵啊,你非死在这个女人手里不可。谁也救不了你了。” “既然我们都是为了救他,何必要吵架呢?” 白杰听出弦外之音,停止哭泣,问:“你真的能救他?” “我相信能。” “既死不了又不坐牢?” “应当是这样。” 白杰相信她的能量,现在的大款什么事办不成呢。她问:“他现在好吗?” “好。” “安全吗?” “很安全。” “他喜欢吃饺子,大米要软的。” “好的。” “我把老赵交给你了。” “你放心。” “安顿好了给我捎个信。” “一定。” 白杰只好把自己的丈夫拱手相让给这个婊子。无奈之下,她想这样未必不是好 事。丈夫受贿百万元之多,不是掉头也是要被终身监禁的。方红丽既然那么有把握 救他,也许有她的门路,至少她是不会伤害他的。嗨,随她去吧。 方红丽买了很多吃的东西,引起了反贪局的注意。她在建筑工地和人换了衣服, 乘坐工程车甩掉小马的跟踪,掂了食品,到一个尚未建好就已废弃的楼上找到了赵 建民。由于各交通要道、路口都有警察把守,赵建民一时没有逃脱。 “有人跟踪吗?”赵建民如惊弓之鸟。 “被我甩掉了。” “这里很危险,我怕连累你。”赵建民望着窗外说。 “我只是担心你,’方红丽说,“我把所有的存款都提出来,咱们还是走吧?” “不行。你在他们监督之下,那样做,逃不脱他们的眼睛。” “那怎么办呢?” “我会有办法的。” 方红丽停了一下说:“她来找过我。” “谁?” “你老婆。” 这是一个让他们两个人都尴尬的问题。事到如今,已无须避讳什么了。 “她好吗?”赵建民小心翼翼地问。 “好。” “燕子呢?” “也好。” 方红丽在地上铺好报纸,把带来的饮料、啤酒、水果、饼干、蛋糕什么的摆满 了报纸。撕开一袋到口酥让赵建民吃。 由于盯得紧,方红丽来的晚,赵建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所以吃起来很贪 婪,差一点噎着,胡子上沾满了渣渣,往日的谦谦风度荡然无存。 方红丽看着心里难受,两眼红红地掉泪。 “你怎么了?”赵建民边吃边问。他一点也没察觉出自己的狼狈。 方红丽强颜欢笑。为他打开饮料瓶,看着他吃饱喝足,挤在自己手上一些洗发 露,为赵建民搓洗一下胡子;取出剃须刀,小心翼翼地给他刮起胡子来。 赵建民像一个听话的孩子,任她摆布,心里感慨万千。他现在是一个逃亡者, 对人生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求。享受正常生活,已经成为他的奢望。像方红丽这样的 女孩子,可遇而不可求。人生是美好的。可是他赵建民怎么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 完了这美好的人生之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