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阴谋爱情 雪平掂了只箱子,眼泪汪汪的,气冲冲地走来。袁海亮的秘书在吴三生前跟随 袁海亮多次到吴三家去过,认识这位年轻的嫂子,也没怎么拦,雪平如人无人之境, 直接闯进了袁海亮办公室。见了他,也不搭话,把箱子“咚”地砸在桌子上,“啪” 地打开,露出满箱的钱,挥一把泪水,硬邦邦地说了句: “给!五万!” 袁海亮吓了一跳,说:“什么意思?” “买你一句话!” “什么话?” “王天成把钱退回来了。” 袁海亮“噢”一声明白了,她也是为王天成说情的。说:“雪经理,请坐。” 雪平气咻咻地说:“那时候,找吴三玩的,都是些狐朋狗友,男盗女娼。只有 你,是个正派人。我一直拿吴三比你,让你吴三哥,跟你学着点,并不是男人有钱 非学坏不可。谁知你心最毒最狠!” 袁海亮默默无语。心想我并不想学坏,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和你这么说吧,”袁海亮说,“像我这样的有钱人,七妻八妾有的是,有的 还想办法玩洋妞。按一百元玩一个妞算,我可以拉一火车啊!可是,我不要女秘书, 不要女司机,从来不和女人跳舞,那些躺在我床上硬是撵不走的好女人多的是啊! 我已经快三十岁了,说句不中听的话,三十岁了还是个童男子!我活得苦不苦哇! 我只是想要回本该是我的幸福,我一点也不奢望多要一点啊!难道我错了吗?我错 在哪了?为什么命运对我这么不公平,叫我去坐牢,叫我去受罪。为什么我得不到 幸福啊?” 袁海亮痛心疾首,捶胸顿足。 雪平看他难过的样子,真情实意地说:“好兄弟,你是不是有难处,告诉嫂子, 看嫂子能不能帮你?” 他摇摇头,心里越加悲愤,想:王天成的事感动了梁晓静,感动了雪平,感动 了许许多多的人,为什么就感动不了小兰呢?这件事任谁劝也劝不到心里去,只有 小兰,只有小兰啊!他说: “雪平,我今天不喊你嫂子。你没我大,咱们哥妹相称。雪平妹妹,你哥有难 处。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和天成的事,决不是钱的事。如果钱 可以摆平,我可以把整个公司给他。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以后你会明白的。” 雪平摇摇头说:“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管。天成哥是我的大恩人。那一段, 你知道吴三怎么折磨我吗?往家里领女人,连我娘家十五岁的小侄女都不放过。在 医院我刚醒来的时候,真不想活了。活着啥意思?那罪是人受的吗?是天成伺候我, 给我讲道理,鼓励我活下来。要不是他,说不定我早没了。如今他有难处,我能不 管吗?” 袁海亮说:“我理解你,可你也得理解我吧?我和苏兰一块长大,从小订亲。 为了救她,我,我打了人,逃亡八年,至今未娶。我临走的时候,苏兰说等着我。 当我历经磨难,千辛万苦找到苏兰时,可是王天成硬是不撒手,让苏兰夹在中间左 右为难。你说,王天成做得对吗?” 雪平沉吟半晌,说:“看来你不了解苏兰,不了解女人。女人固然留恋过去, 可她珍惜的是现在。王天成和苏兰已经是难解难分的一对。如果王天成有什么意外, 你想苏兰会原谅你吗?” 王天成下乡蹲点去了。关于他的案情又有了新的发展。 最近,市内连续发生两起抢劫银行案,迫使银行安装了全市闭路监视系统,坐 在银行办公室可以统览全市各储蓄所工作情况。崔定奇视察银行工作时通过监视系 统刚好看到苏兰去存款,不多不少一万元,便马上打电话让那一万元原封不动送到 市纪委去。经查,正好是袁海亮送去的钱。捆束钱的白纸条上盖着营业员私章,那 私章是袁海亮取钱的那个储蓄所值班员的章。至此,王天成受贿一万元似乎铁证如 山。 下乡前,王天成对苏兰说: “这一次,我也真想下去看一看。如果我这次干不成了,照你说的,就去过平 平淡淡的日子。” “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出口。”苏兰感到阵阵的悲凉。 平平淡淡的日于就那么好过吗? 杨长剑通知下乡蹲点的王天成回检察院来。什么事?他没说,他说不出口。 王天成回来的时候,门口有辆警车,梁晓静。尤淡云、刘玉山。小马等静候着 他。他感到气氛异常,间: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梁晓静的泪水潸然而下:“是你有事了!袁海亮一口咬定,谁也救不了你。” 王天成暗吃一惊,已经停职检查,撵到乡下去了,还要怎么样?至于一万元, 他已经向组织申明,袁海亮与他是情敌,希望组织考虑这一因素。可是,事实俱在, 考虑那种因素有什么用呢?受贿一万元如果铁证如山,那可是犯罪呀!既然要对他 采取措施,想必定是让他有口难辩了。王天成说: “我知道了。哭什么?又不是开追悼会?都不许告诉你嫂子,就说我蹲点还没 回来。” 搜查车开到王天成居住的楼下时,尤淡云第一个下车。刘玉山虽然跟着下来了, 但靠在车上不肯走,说这事他实在干不了。尤淡云说我也不愿干,但这是工作。快 走到楼道里了,他回头看,刘玉山没动,梁晓静还在车里边呢。他折回来说: “晓静,走!” 梁晓静气极了。尤淡云为什么这般积极?有不可告人的动机吧?自从打他一掌 以后,他开明多了,尤其听说王天成与苏兰生气,苏兰离家出走,孩子没人照料之 后,尤淡云私下正式向她表示了歉意。她已经原谅他了。谁知关键时刻他的阴暗心 理又起作用了。让人好不懊恼! 听说王天成要回家休息。苏兰在菜场买了几样天成爱吃的菜。她要慰劳慰劳他。 菜刚炒好,琳琳放学回来了,闹着要吃。苏兰说:“等爸爸回来一块吃,啊!” 琳琳守着美味佳肴,咽着口水等爸爸。 有人敲门进来了。是梁晓静、尤淡云、小马,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苏兰高兴 地往里让客: “正好,大家一块热闹热闹。” 见大家都站着,她一边拍沙发一边说:“坐,坐呀,天成一会儿该回来了。” 梁晓静两眼红红的,说:“嫂子,天成被拘留了。” “什么?”苏兰听见了,但不相信,脸上依然挂着笑,问。 “天成被拘留了。他们来搜查,我引路。”梁晓静说罢背过身去。 苏兰的笑消失了,脸色渐渐发青:“天成,不回来了?” 梁晓静回过身来点点头。 “是不是因为那一万元?” 梁晓静点点头。 苏兰忽然笑了,笑得很凄凉,也很平静,说:“我明白了……开始吧。” 琳琳扑进妈妈怀里,不敢向外看。 家庭摆设一目了然。普通的家具,普通的家电,没有什么多余的特别的东西。 一个干警拿来一万元存款和几十元零钱。 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只有一样没法检查:琳琳的储蓄盒。瓷质猫形的,下边有 个小孔。大人的手指头勉强插进去,但什么也掏不出来。 一个干警拿着它,为难地说:“这……这……” 琳琳偷眼一瞧,立即跑去夺过来,说:“我的。我的。”复又藏进妈妈的怀里。 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挥挥手说:“算了算了。” 苏兰厉声说:“这怎么行?琳琳,拿出来让叔叔看。”夺过盒让他们检查,但 是给谁谁不接。她运足了力气,“哗啦”把储蓄盒摔个粉碎。分钱、毛钱滚了一地。 琳琳哭着说:“赔我!爸爸给买的!赔我!爸爸给买的!” 梁晓静把琳琳紧紧地抱在怀里,轻声说:“没事,琳琳,有阿姨在,不要怕。 以后阿姨给你买,啊!” 几个人把挪了位的家具全部搬回原处。 那个当官模样的人,把搜到的零钱还给苏兰,只拿走了那个一万元存款。 搜查的人走了,苏兰瘫软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她明白了,丈夫是无辜的,恋人从中使了坏。她在丈夫这一边,恋人要想得到 她,就要进攻,或拉她或打丈夫。丈夫不是贪财之人,八年的共同生活可以证明。 丈夫也没有存私房钱,搜查可以证明。丈夫没有任何寻花问柳的蛛丝马迹,丈夫的 千丝万缕情都给她了,她的感觉不会错。恋人也不会在乎一万元。一万元不过是打 人的工具。丈夫被打着了。恋人完全可以作证说,一万元退给他了,即使没有退, 他也应该说退了。可是他不说。 她不愿在丈夫和恋人之间判断是非。可是她必须做出判断。 她不想把恋人想象得那么坏,可是又不得不那样想。 她即使那样想了,又但愿那不是事实。 海亮哥呀海亮哥,看来为了我,你是下了狠心了。 海亮哥呀海亮哥,如果妹妹没有猜错的话,你的心可就太狠了。这样,你就毁 了这个家,也毁了妹妹我呀! 她心里虽然清楚,可她说不出。一是没有证据二是她不愿说海亮哥的坏话。海 亮哥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她怎么能说海亮哥的坏话呢? 两个男人,为了她,已经是你死我活了。她必须做出选择。 天哪,你要难为死人啊! “咣当——” 看守所的黑色铁门关住了,把王天成与大墙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他经常到这里提讯人,对这儿的环境并不陌生。这儿的一切照旧,改变的是他 自己。 一个监号两间房,里边住人,外间活动。外间屋顶有个大窗,一束光柱斜插进 来,像舞台上的追光灯,给幽暗的号室开辟出一圈光明。 王天成没有坐在光环里。在舞台上,那通常是为英雄人物造型设置的灯光。王 天成在阳光射不到的地上坐下来,阳光就在地上爬行,离他近了,又远去了。他像 一尊泥塑,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眼看死了就一辈子了,却混到监狱里来了,这是 他从未料到的。各种各样的失败他都设想过,就是没想过坐牢。每一个正道的公民, 大约谁也不会想到去坐牢。王天成同样不具备这样的心理准备。命运却恰恰跟他开 了个这么残酷的玩笑! 梁晓静、尤淡云给王天成送被子,顺便再看看他们的局长。值班员从号里提出 王天成,正在走廊拖地的万大夯,突然丢下拖把,挥拳向王天成袭来。王天成躲闪 不及,脸被打青了,鼻子往外窜血,当值班员拦住万大夯时,王天成的前胸、后背、 腿上都被打伤了。 原来万大夯是穿山甲雇佣的打手,是一位声称能把里边的五脏六腑打成烂柿子, 而外边不露痕迹的武林高手。他无故打人被关进来,寻机专门收拾王天成。 梁晓静、尤淡云见王天成被打,气得立即闯进关押区。 其他值班员正要给违反所规的万大夯戴戒具,尤淡云问: “刚才你打人?” 万大夯举着自己的拳头说:“好长时间没生意了。嘿,还行!” 尤淡云拼尽全力一拳砸去,只听一声:“去你的!”万大夯已被打出丈外。 这一拳打得太厉害了,有千钧之力。一段时期以来,尤淡云辅导刘玉山做诗, 刘玉山这个半瓶子武教头传授武功。尤淡云谈不上哪门弟子,拳脚的力气还是大有 长进的。加上一时的气愤,那力量是可想而知的。 万大夯半天才爬起来,龄牙咧嘴,趔屁股打胯的,说:“你们还打人?” 梁晓静上前踢了几脚,一边踢一边说:“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万大夯不在乎梁晓静的花拳绣腿,好像她不是打他,是给他拍上,还痒痒的。 他差一点乐了。 号里被押人员喊叫起来: “不许打人!” “检察官打人!” 尤淡云使劲在铁门上踢了一脚,震得四角掉土: “喊什么喊!” 万大夯见铁门上的钢筋都被尤淡云踢弯了,吓得缩着脖呆愣在那里。 尤淡云一把抓起战战兢兢的万大夯,拳头在他脸前晃了晃,说:“我要不是检 察官,这一拳下去就要你的命。” 万大夯绝对没有了往日的威风,头缩进肚里半截,鸡叨米似的说:“小的知道, 小的知道。” 王天成过来了,厉声喝问:“你们干什么?” 万大夯慌忙跑过去搀住了王天成,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嘿嘿。” 值班员掂着被褥说:“拿住。” 万大夯跑过来携住被褥,扶着王天成,说:“大哥交给我了。” 出了关押区大门,值班员说:“我说调万大夯的号哩。” 尤淡云说:“不用调了。他会像伺候他爹一样伺候天成的。” 上到车上,梁晓静抱着脚叫开了:“哎哟,好疼哟!我是第一次开杀戒,生来 还没打过人哩。哎哟妈呀。” 尤淡云笑道:“就你,四两劲,量你也踢不出半斤的水平来。” “你好——”梁晓静学尤淡云,“我要不是检察官,这一拳下去就要你的命!” 说实话,尤淡云这一拳打得她心花怒放。由此可以看出,他对她敬爱的局长同 样充满了感情。 “我当时真想不要检察官,就图痛痛快快打他一顿。” “环境支配人的力量是很可怕的。当我坐在钢琴前的时候,那些雄壮的、高昂 的、忧伤的、低沉的曲调都能使我愉快起来。当我坐在办公桌前的时候,什么公正 感、神圣感、责任感、道义感、痛恨感就来了。当我面对暴力的时候,我变得也就 简单粗暴起来了,就像刚才,就是想打人。我这可是弹钢琴、画画的手啊。” “我看你刚才就像在万大夯身上弹钢琴。” “你把他当沙袋了。” 前边有障碍,猛刹车时尤淡云不由得吸了口气,皱了下眉。 梁晓静看出问题来了,说:“停车,我看看你的脚。”他不让看,她把他的脚 拽出来。鞋外边渗了血。她给他脱鞋,想看看里边怎么回事。但是脚肿得脱不下鞋 来。尤淡云却龇着牙笑说,没事,我说没事就是没事。 王天成刚安顿住,苏兰和琳琳探监来了。苏兰抚摸着王天成身上的每一块青, 每一块紫,把脸贴上去,泪水湿了他的前胸后背,然后,撩起她雪白的衬衫,为每 一块青擦拭,为每一块紫抚摩。 琳琳哭着拉着王天成的手往外拽:“爸爸回家,爸爸回家。不要检察院,不要 案件!爸爸回家!” 王天成泪如泉涌。他不能回家,可是他找不到理由给女儿说为什么不能回家。 苏兰来抱琳琳。可是这时琳琳不要妈妈,就要爸爸,拽着王天成不丢。苏兰呜 咽着说: “爸爸不回家。爸爸在这上班。爸爸太忙。” 琳琳哭着闹着,什么也不管,任谁也哄不住,死拽爸爸:“爸爸回家。琳琳想 爸爸,妈妈想爸爸!不要上班!不要上班!” 在场的人无不垂泪。所长拿来香肠,雪碧,烧鸡,方便面……把人犯家属送来 的所有未来得及送进去的好吃东西都堆在琳琳面前,有的是琳琳平时最爱吃的,也 哄不住她。她什么也不要,只要爸爸。 琳琳嗓子哭哑了,泪哭干了,拽的没劲了。苏兰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手掰开。 她说: “你平时太忙,正好在这儿休息几天。我会天天来看你的。” 雪平处理完公司的事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她坐着自己的车来看王天成。看守 所值班的不认识她,不让进,苦苦哀求也无济于事。她就在那里磨,哭鼻子,眼都 哭肿了,人家心软了,才让她进去。 王天成被拘留的当天,袁海亮就知道了,他匆忙拨通崔定奇的电话,也没了风 度,急切地高门大嗓地嚷嚷起来: “崔主任,咱不是说好的,给天成找点麻烦。怎么把人给关起来了?” 崔定奇哈哈大笑道:“你没想到吧?我也没想到。到这一步是他自找的,你明 白吗?明天,市里的报纸、电台、电视台都要报道反贪局局长受贿入狱这一重大新 闻。你的最终目的就要达到了。” “把人往死里整。这样搞,让我怎么做人?我在这儿呆不下去了。” “那就带着你的娇妻、你的二百万回南方。” “不行!事闹得太大了。我怕下不了台。” “这么说,你是决心给他讲情喽?” “我是想,做事不能做绝了。” “到底是和尚不亲帽亲。起先你诬陷他,现在又来包庇他。可是已经晚了,你 贿赂王天成的一万元,现在就在检察院的保险柜里放着。” “不可能!它在我的保险柜里放着。” “好了,不要在电话上争论这个问题了。市纪委和检察院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怕事情闹得太僵了在苏兰那里不好交代。用不着给我来周瑜打黄 盖。其实,你在苏兰那里已经没法交代了。我告诉你,不是他进去,就是你进去。 没出息!” 袁海亮拿着电话僵在那里。 这时,苏兰找上门来。她没有救火般的焦急,没有横眉立目的仇恨,有的只是 冷漠和伤心。一万元到底是怎么回事且不说,仅就因为他把天成关进去就不能原谅 他。她说: “知道吗?天成被拘留了。其实你心里清楚!这下你达到目的了吧?天成真的 没退你钱吗?即使真的没退,你也应当说退了,你说对吗?因为他是我的丈夫。为 了我,你也应当说退了。我告诉你,我们家搜遍了,天成的办公室搜遍了,搜查结 果证明,他没有存款,你听清了吗?方海亮,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嫁给你了吗?我 真不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伤心透了,我宁愿要那个死去的海亮哥。” “小兰,别怪我。我真的没想到结果会是这样。” “我知道,你爱我,为我吃很多苦,所以有些事我宁可糊涂不愿清楚,不敢清 楚。如果天成仅仅不当干部了,也就算了,可他现在要坐牢了,我就不能不管了, 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回答我,这是为什么?” “小兰,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天成与我你更相信谁?” “你先回答我!”苏兰不依不饶地说。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袁海亮痛心疾首地说,“为了你,我杀过人, 逃亡过,改了姓;为了你,我公司所有职员都是男的;为了你,我拒绝那么多女孩 子的爱;为了你,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昧良心诬陷……” 袁海亮突然打住,他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可是他并不感到羞耻。当一个本该属 于自己的东西总是要不回来时,为了达到目的,他真的不在乎手段的高尚与卑鄙了。 “这么说是你……”苏兰听出来了,一下子全明白了,她愤怒地喊道,“他做 错了什么?这不公平。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应该把事情讲清楚!” 袁海亮也听出来了。他的小兰,越来越带有倾向性。这越发使他恼火和嫉恨, 一不做二不休,他直接将目的和盘托出: “除非……除非你嫁给我!” 袁海亮表达了非常清楚的意愿: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这就是说,苏兰为了救夫,除了改嫁,别无抉择。 几天来,苏兰举棋不定,心里乱糟糟的。雪平常来看她,劝她说: “嫂子,你要想开点,千万不能做傻事呀!” 雪平尊敬王天成,把他当大哥看待,大哥入狱,已经够不幸的了,要是嫂子再 与大哥离婚,还让大哥怎么活呀。关于一万元,她找过检察长,找过市纪委,说明 中间还搅着她的一万元。很可能是她的一万元还给袁海亮了,而袁海亮的一万元让 苏兰存起来了。绕来绕去,关键还在袁海亮身上,但是引起有关部门注意的是,毕 竟还有个一万元参与其中,这至少说明案件存在着其他的可能性。铁案如山的说法 不可靠。 张新政对王天成一案也很关心,特意召见市纪委陈书记、杨长剑商讨解决办法。 张新政要他们再做做袁海亮的工作。袁海亮究竟是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确实收了 王天成退的钱,也不过是猜测。一位主动到本市投资的南方来的大企业家,市里欢 迎还来不及,有什么理由怀疑人家的人品呢?这也是颇让官方为难的事。杨长剑提 出查一查袁海亮的身世,被张新政坚决拒绝。因为市里有规定,凡是到本市投资的, 不论政治派别、家庭出身、民族、宗教、文化程度一律欢迎。袁海亮从南方来投资, 仅这些就够了,不要去政审,更不要查人家祖宗三代。那么做,谁还敢到华中来? 连国民党、美国伦、日本鬼子都能来,还有谁不能来的?袁海亮能是什么人?大不 了大陆上一个中国人罢了。有什么可怕的?至于他是怎么卷进这场爱情纠纷中的, 与王天成的受贿没有多大关系。倒是袁海亮身后站着的崔定奇,让张新政有所警惕。 关于王天成的问题,最终嗟叹一阵,没有结果。张新政问: “赵建民有消息没有?” “我们正在调查。” 反贪局终于从方红丽的踪迹中发现,赵建民可能隐藏在那个废弃的楼上。可是 当他们包围了那座楼时,发现的是赵建民丢弃的食物残渣和铺席毛毯等。 狡猾的赵建民再一次逃脱追捕。 经过两天激烈的思想斗争。苏兰决定嫁给袁海亮。 她知道,海亮哥为她付出的太多太多,她再也不能要求他做任何事了,相反, 她应当为海亮哥做点事了。因此她决定嫁给海亮哥。这样既报答了海亮哥,也解救 了王天成。这是惟一选择!也是最佳的选择! 她把想法告诉袁海亮的时候,他哭了,抓住苏兰的手说:“小兰,你早该这么 说啊!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越快越好。” 早一天结婚,袁海亮就能早一天说出事实真相,王天成就能早一天得到解脱。 一想到天成还关在监狱里。苏兰的心霎时就碎了。 袁海亮马不停蹄地布置新房去了。 秋天就要到了。苏兰买了两斤驼色纯羊毛线,毛衣织成大半截的时候,拿来让 王天成试。 才几天工夫,天成已经老了,还有了白头发。她为他拔掉前额那根特别扎眼的 白头发。王天成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她慢慢地,轻轻地抽出手来: “天成,我问你,咱们这么多年在一块,我这个人到底怎么样?” “都什么时候了,说这种话!” “你回答我!” 王天成动情地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妻子,最好的情人,最好的母亲,最好 的妹妹,最好的女儿。” “谢谢,谢谢……天成,我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吗?” 王天成预感到事情的不妙。因为夫妻之间,说话分外客气的时候,往往是难以 启齿的事情要摊开的时候。他有点绝望地急急忙忙地说:“不。你什么也不要说。 我什么也不听。” 苏兰掏出离婚协议书递给他。 王天成叫道:“我不签字!” “海亮哥要回属于他的感情,他没有错。请您理解。” “真的无可挽回了吗?” 苏兰咬着嘴唇点点头。 王天成禁不住热泪滚滚:“我预感到有这么一天,可是一旦真的来了,我还是 接受不了!” 苏兰唇边渗出血来。 “苏兰,我想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告诉我。” “说吧。” “事情发生在我们两人之间,你相信谁?” “我相信你。” 王天成感动得泪又出来了。此时此地,妻子能说出这句话来,是难能可贵的。 这实际上是在他和袁海亮之间做出评价。他感激妻子的信任。他没想到事情会到这 一步。在事业上,他是奋进者,所向无敌,在万马千军中取上将人头如探囊取物。 在生活上他却马虎得一塌糊涂,不太善于保护自己。尤其面对亲人,面对自己信任 的人,心理上是不设防线的。几乎任何一个他信任的人都可以把他打倒。他不了解 袁海亮。但是当知道他是妻子的恋人时,他失去了应有的防范。他相信妻子,由此 相信妻子的恋人。结果中了暗箭一败涂地。 “我们两个,你爱谁?” 苏兰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现在的问题不是爱不爱谁的问题。她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是爱的选择,她也没有自由的选择。她只有一种选择,那就是圆了海亮哥的梦。 她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哭的肝肠寸断,鬼泣神惊。 “谢谢。” 无须回答,哭声就是回答。王天成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离婚手续当天就办好了。 苏兰买足了面粉,换了煤气罐,把所有的衣服被褥拆洗一遍,所有的家具擦拭 一遍,连针头线脑都不遗漏。 苏兰把梁晓静约到家里来。“扑通”一声就给梁晓静跪下了。 本来,梁晓静见了苏兰就来气。你苏兰明知道你的恋人诬陷你的丈夫,你,作 为妻子,不为丈夫洗去冤情,却和冤枉丈夫的仇人续旧情,引狼入室……我真怀疑 你们是合伙诬陷。因为你的家庭太和睦了,根本没有理由离婚,所以就无事生非, 设下圈套,利用丈夫对你的绝对信任,把丈夫投进监狱,卑鄙啊,无耻啊!但看到 苏兰这个样子,她还是赶紧来搀扶她。 “好妹妹,我求你一件事。” “我是妹,你是姐,姐给妹跪着,不是折妹的寿命吗?快起来。你不起来,我 什么也不答应。” 梁晓静拉起苏兰。苏兰说: “我就要走了。不放心的就是琳琳。请答应我,照顾好琳琳,行吗?姐求你了!” 梁晓静默默地点头。 “今后,我无论到天涯海角,还是阴曹地府,姐都会为你烧高香的。” “但愿你今后过得幸福。” 苏兰抓住梁晓静的手激动地说:“琳琳有你,我可以放心地走了。我不敢再奢 望别的。至于天成以后怎样,看他的造化了。” 琳琳从幼儿园回来,苏兰给孩子洗最后一次澡,擦了一遍又一遍,把孩子的皮 肤擦红了,“扑嗒扑嗒”眼泪往澡盆里掉。 “妈妈你哭了?是不是想爸爸了?我带你去看爸爸。” 琳琳以为爸爸就在她看望爸爸的那个地方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