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劫难逃 市检察院反贪局的车呼啸而出。 市财政局局长郭小舟被拘留…… 市审计局局长刘太清被拘留…… 崔定奇哀叹:“王天成,到底放虎归山了!” 拘留两名处级干部和四名科级干部。他们的案情都牵涉到赵建民。现在的关键 是抓获赵建民。张书记多次催促检察院寻觅他的踪迹,哪怕到天涯海角,哪怕大海 捞针。公安局、检察院派出去多人了,可是难觅赵建民的踪影。 “监视白杰和方红丽那里的情况怎么样?”杨长剑问王天成、梁晓静。 “有个情况值得注意,我正要向你们汇报哩。”梁晓静说。 杨长剑笑着说:“学会卖关子了。” “这几天,方红丽常回老家。我想,赵建民会不会藏进深山老林里?” “赵建民逃亡的时候身上带钱不多,如果没人资助,在大城市是混不下去的。 至于山区,不是不可能。不过,他是个养尊处优的人,那苦他是吃不了的。” “会不会方红丽把他养起来了?他在那里群众基础好,受不了罪的。”王天成 说。 “可以派人去摸一摸。” “我去。我在那里情况熟。”梁晓静说。 “咱们马上走。”王天成收拾东西。 “琳琳呢?” “请雪平照看吧。” 一路上,王天成很少说话。满脑子仍然是苏兰。他娶苏兰一方面是被苏兰的好 心所感动,另一方面听说苏兰长得好,十里八乡有了名的。看过后,虽然觉得瘦了 点,但她清秀的面庞,苗条的身材还是让他过目不忘。她的长相、性格、人品都让 他心满意足。他甚至感到他融化了她,吸收了她,她成了他的一部分。性格上互相 影响,相貌也在彼此接近。自从苏兰舍他而去,他总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苏兰的 音容笑貌。冷不了一个女人的说话声音像苏兰,他就要看,直到他确认这话是哪个 女人说的,的确不是苏兰才罢休。有的女人背影像苏兰,有的侧面像。一天,他在 地摊前小吃,那个很丑的老板娘把他吸引住了,因为她和面的动作像苏兰。雪平的 气质和性格有点像,梁晓静的孩子气和眼睛有点像。 他,在一个个女人身上寻找苏兰的影子。一次次地激动,一次次地失望。整天 失魂落魄。现在,工作了,他暂时忘却了。 “哎哟。”梁晓静轻轻叫一声,揉起了眼睛。 王天成关切地问:“怎么了?” “小虫飞到眼里了,你看——”她扑闪着眼睛让他看。 汽车运行着,他不敢掰眼看,所以找不到小虫子,但从她不停地扑闪和泪汪汪 的样子看,一定有个小东西在里边。他说:“疼吗?先忍着点儿,下车了再处理。” 梁晓静点点头,掏出手帕擦泪。 王天成忍不住又问:“一定很疼吧?” “不太疼。” 王天成见她眼红了,高声说:“停车!” 车停了。他拽起她下车。 车开走了。 梁晓静“喂!喂!”地叫着。 “让它走吧。咱们赶下一趟。来,我瞧瞧。” 梁晓静就那么水汪汪地看他。 他翻开她的眼皮,找到了那个黑东西,他轻轻地把它吹到眼角,吹不走了。她 把手帕给他。那手帕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感到非常爽心,用手帕一角把那小东西 拨出来,在手上一捏,没有形状了,果然是个小虫。他说: “还疼吗?” 梁晓静的眼扑扑闪闪地望着他,嫣然一笑说:“不疼了。” 这眼,他看出与苏兰的不同来。苏兰的眼是一泓泉水,清纯而深情,似乎有一 丝淡淡的忧愁,眼光洒在身上像清风,透进心田像甘露。梁晓静的眼乍一看也是一 泓泉水,清亮而深邃,但那种审视。略带欣赏的眼光告诉他,那是酝酿的酒,不是 天然的水。水的外表,酒的内涵,非常耐人寻味,领略的少一点令人微醉,多了感 到热辣辣的。 他们赶下一趟车来到山下,步行上山,一步一景。王天成的心情逐渐开朗起来, 话也多了。 走到上次王天成滚下山坡崴脚的地方。梁晓静说:“还记得吗?就在这儿,我 给他们唱《纤夫的爱》,你还发了那么大的火呢?” “寒碜人。” 她的很艺术的眼又在扑闪了。他不禁暗暗吃惊。他总是在别的女人身上寻找苏 兰,却不料与苏兰不同的女人并不是不如苏兰。可以说,每一个女人都是一道风景 线。各有各的风采,各有各的魅力。 王天成说:“天不早了,快赶路。别指望狼害怕你的眼睛。” 各种小鸟在头顶的树枝上蹦跳歌唱,有的向树林深处飞去。他们接受上次的教 训,不敢偏离方向路线。 梁晓静说:“听到了吧?轻音乐。哗啦啦的树叶声是流动的乐声,婉转的鸟鸣 是尖锐的短笛,你听那是什么?牛叫?哈哈,那是萨克斯管。你呢?那么低沉,像 个大提琴,可惜没有奏出掷地有声的旋律来。我像不像小提琴?小提琴可以奏出情 调各异的旋律,悠扬、激昂、柔婉、甜美、悲愤、活泼、窃窃私语,如泣如诉,热 情奔放,都行的。” 王天成看着她“扑味”一声笑了。 梁晓静赶忙在自己身上瞅起来:“怎么了?” “不是的。我想起小时候来了。人家给我把破二胡,没有弓子,我拿把剪刀去 剪马尾巴,结果让马踢出丈外。那马还得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差一点气晕 了。现在想起来好笑。” “假如当时我认识你,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买一把二胡。” 王天成笑了:“你当时在哪呢?我比你大十来岁。那是我六七岁时的事。” “那我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喽!” 两人说笑着赶到树林深处。狗叫起来了。 王大爷在房前晒草,先喝了两声狗,它就不叫了,跑回主人面前摇头摆尾。王 大爷见熟人来了,很高兴,到屋里抱出个西瓜来。王天成、梁晓静走热了,渴了, 也不客气,一会儿把切出的一片吃完了。聊了会儿天,王天成说明来意。王大爷大 吃一惊,在他的心目中,赵建民是个大好人,这里的群众都很怀念他。怎么会是贪 官,让国家通缉?他说,没听说赵建民藏在哪?但是方红丽最近回家多,经常买好 吃的。王天成说,方红丽家住哪?王大爷往西一指说,从这下山,山下就是。她家 六间楼,带走廊,是村里最好的,在村西头,站在山上就看见了。 他们辞别王大爷,向西走去,果然看见山下一个村庄,村西头一座楼房,红砖 灰瓦,红漆门窗,本是普通建筑,但在山窝里已是鹤立鸡群了。楼前一片玉米地, 楼后紧靠大山。他们下了山,钻进那片玉米地。只见方家大门紧闭,炊烟袅袅,是 做午饭的时候。等了半个时辰,大门开了,出来一位姑娘,四下瞅了瞅,回去了。 不一会儿,出来一位小伙子,头戴草帽,挎只篮子,拿把镰刀,篮子上边放着草。 但篮缝里却透出白颜色来,分明里边掩藏着什么。他出了门向后山去了。 他们悄悄跟着小伙子。小伙子钻进玉米地不见了。他们在那块地里转了半天不 见小伙子踪影。于是决定回市里向领导汇报可疑情况。这时市公安局接到海眼乡公 安派出所报告,说当地一名老百姓在龙泉村后山见过赵建民。张新政指示,以追捕 赵建民领导小组的名义,请求有关部门立即调集武警部队和全市各县区公安干警, 将龙泉村及后山包围。决不能让赵建民跑掉。 这两天,多亏雪平照顾琳琳。 这天,他回家早,雪平正在教琳琳识字。 “回来了?饭我给你留着呢!” “不用了,我用过了。” “这几年真难为苏兰嫂子了。”雪平有体会,王天成要么不回家,要么回家很 晚,没有规律地让人等,那需要多大的忍耐精神啊! 一提到苏兰,王天成的心情沉下来了,如果苏兰在,该多好啊!有时他真后悔, 我为什么要办这个案件呢!我真混! “我给你带一样东西,”雪平拿出一件驼色纯羊毛毛衣,就是那天在监狱里苏 兰让王天成试穿的那件。当时毛衣没有织好,是苏兰委托雪平把毛衣最后织好的。 “这是苏兰嫂子临走的时候留下的,她让我织好给你。” 王天成手摸着毛衣,感慨万千,两眼盯着桌上苏兰的遗像,鼻子酸了。 雪平劝慰道:“人已经不在了。还是往开处想吧。多为琳琳想想,啊!” 王天成含着泪点点头。 雪平走了。 琳琳做完作业,王天成拿着小镜子陪琳琳玩。 “琳琳,跟爸爸一块睡,好吗?” “我自己睡。”琳琳玩瓷质猫壶。妈妈摔碎了她的猫壶,晓静阿姨给她补买了 这把一模一样的猫壶。 见爸爸打盹,琳琳说:“爸爸你睡吧。” “那你呢?” “爸爸放心,我不哭。” “爸爸也不哭……琳琳,现在就剩下你和爸爸了。以后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啊?” “嗯。” “万一爸爸要是下班晚了,没去接你,你就在幼儿园玩。生人要是接你千万不 要跟他走,啊?” “嗯。” “那几个叔叔阿姨你都认识是吗?生人你就不要跟他走。自、己一个人出门的 时候,不要忘了带钥匙,把钥匙挂脖子上行吗?万一要是钥匙丢掉了,爸爸单位的 电话号码你记得吗?” “记得,5245911。” “对,爸爸这就放心了。” 在立案侦查其他几位处级干部时发现,崔定奇每次收他们的钱都非常慎重,从 来不留任何痕迹。有第三人在场不收,掂包去的不收,怕包里藏了照相机、录像机、 录音机。话说出口他不收,怕录音。在给杨长剑汇报时,王天成说: “崔定奇能给赵建民拼命开脱,我想他肯定有什么把柄在赵建民手里。” “而且是个不小的把柄,”杨长剑踱着步说,“崔定奇呀崔定奇,机关算尽, 也总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梁晓静敲门进来,兴奋地说:“检察长,王局长,有好消息。” “是不是赵建民的?”王天成急切地问。 “可以这么说吧。今天,方红丽把汽车加满油,好像要出远门,而且把银行的 钱全部取出来了。” “有门了!”王天成以拳击掌。 “但是,我们不能低估了赵建民的反侦查能力。我总觉得,我们应当反其道而 行之。”杨长剑看着左边指着右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意思是我们不能总让他们牵着鼻子走,应当采取主动,牵住他们的鼻子走。 王天成决定再放一把火,促使方红丽赶快行动。因为虽然赵建民被包围了,但是要 想在那么大的范围内搜索到他,人生地不熟的,仍有很大困难。相反,赵建民是当 地人,随便一个小山缝藏身,就让人像大海捞针一般难找。让方红丽动起来,然后 跟踪追击,可以以逸待劳。 于是王天成到别墅拜访方红丽。 方红丽把必要的东西都装进一只大箱子里,正准备走,门铃响了。方红丽把箱 子藏在客厅的沙发后边,开门见是王天成,惊讶得半天合不拢嘴。 “你好,方小姐。” “快请进来吧。” 王天成在客厅里巡视一圈,一眼就瞅见了沙发后边的箱子。 “听说你要走?” 方红丽暗吃一惊,为了掩饰她的出国,公司给房主续签了租赁合同,车还继续 开着。因为她想带走足够的钱,把别墅、汽车偷卖了。是不是被检察院发现了?她 不得不佩服王天成的洞察力。 “而且是和赵建民一块走?”王天成盯着她问。 方红丽惊得脸色变了,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上次咱们的谈话,还记得吗?” “记得。”方红丽垂首而立。 “我说过,在赵建民的问题上,你我都无能为力。现在看来,你要对他有所作 为了?” “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据我们掌握的情况,你把赵建民藏起来了。赵建民官做大了,福享惯了,要 他过流亡生活,在社会下层东躲西藏,朝不保夕,饥一顿饱一顿,他定然受不了。 所以,你给他找了个安乐窝。对吧?” 方红丽不语。 “窝藏、资助罪犯是犯罪行为。方小姐,我们对您一直是宽宏大量的。因为你 是著名的企业家,而且对华中市做出过突出贡献,所以我们尊重你,希望你不要利 用我们的尊重,去干让我们失望的事情。我们希望做你的朋友,我们期待你的回心 转意。” 方红丽低头半晌不语,抬起头来时满眼泪花。她说:“对不起,我只能这样做。 我非常非常不愿意成为人民的罪人,可是,我的良心让我只能这么做。对不起,我 给你们添麻烦了。” 王天成说:“很遗憾,在良心和法律面前,在感情和事业面前,你还不能够很 好地审时度势。我再给你个机会。这是我的名片,上边有我的电话号码和传呼号, 你什么时候需要我的帮助,我召之即来。” 方红丽接名片:“谢谢您。” “再见。” 方红丽感到事情迫在眉睫,如不赶快走,也许就走不了了。她打电话催护照的 事。崔定奇说办好了。电话里约定了拿护照的地点和方式。 在郊外的一座大桥下,方红丽开着自己的车与穿山甲的车擦肩而过。穿山甲把 两个护照递给了方红丽。梁晓静、刘玉山跟踪方红丽,车离得远了点,没看清他们 之间的交易。方红丽的车很快就开走了。刘玉山只好拦住迎面而来的穿山甲的车, 亮出工作证说: “对不起,我们是检察院的。请问,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叫方红丽?” “无可奉告。”穿山甲开车走了。 梁晓静、刘玉山等只好飞速追赶方红丽。 杨长剑、王天成在办公室里遥控指挥。杨长剑兴奋地说: “天成,今天就看你的敲山震虎之计起不起作用了。” “今天,总该有行动了。” 电话响。杨长剑按下免提键: “讲!” “检察长,方红丽开车进加油站了。”梁晓静的声音。 “继续监视!” “好的。” 杨长剑扭头对王天成说:“今天有好戏啊!” 话音刚落,电话说话了:“检察长——” “盯着她,别让她跑了。”杨长剑命令道。 “不对呀,她刚加完油呀,”王天成满腹疑虑,“晓静,把车给我拦一下。” “是。” 不一会儿,梁晓静回话:“检察长,王局长,她跑了。” “怎么回事?”杨长剑、王天成齐声问。 “她的车已经易主。她乘一辆蓝色东风牌卡车往东北方向去了。目前我们还没 找到目标。” 王天成打手机:“指挥中心吗?我是反贪局王天成。请立即通知各个单位,把 住各个路口,别让一辆蓝色东风牌卡车逃离本市。好,就这样。” 杨长剑摇摇头:“看来今天运气不好。” 四个小时过去了。杨长剑问:“天成,方红丽有消息没有?” “目前还没有。但是我估计她不会跑得太远。她很有可能去找赵建民。” “要是再没消息,可就麻烦了。” 王天成不时地看看表,他也很焦急。本是引蛇出洞的。却让人家跑掉,这不是 弄巧成拙吗? 刘玉山打来电话:“方红丽乘坐的那辆车找到了,在肖河县。” “方红丽呢?”王天成问。 “司机说,她在中心乡一带下的车。” 杨长剑、王天成忙看地图。王天成兴奋地说: “赵建民也有失算的时候。” “为什么?’杨长剑问。 “方红丽下车的地方离她老家仅有十几里路。也就是说,赵建民藏身的地方肯 定就在附近。可是丢掉了方红丽这条线,我们就被动了。” 杨长剑说:“我们马上到现场去。” 再说方红丽下车步行向家里赶去。发现有人把山口要道都封死了。她熟悉这儿 的一草一木,或穿树林或爬山岩,轻捷自如,绕过村庄向后山走去。 后山不高,但很险峻,悬崖峭壁,怪石鳞峋,谷涧纵横,林木苍翠,山洞比比 皆是。 在一个山洞口,方红丽轻轻拍了三下巴掌。 赵建民从山洞里钻出来。 方红丽小声说:“一切都办好了。咱们快走!” 赵建民说:“不行。道路都封死了。” 方红丽想了想说:“有一个山洞,很少有人知道。我小时候割草时掉进去的, 摸着走了一天,在山里二十里的地方钻出来的。”说罢摇摇头,“方向不对。” “正好,就是要反其道而行之。” “那咱们走。” “不行。白天目标大。晚上走。” 于是,他们又躲进山洞里去了。 这次外逃,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失败不但意味着身败名裂,更主要的是性命 难保。要做到万无一失。比如他们现在藏的洞穴,出口就有三个。赵建民相信,即 使有人搜查过来了,凭着他对地形的熟悉,也是能逃脱的。 “建民,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这些天,总是睡不好觉。” 方红丽拍拍她的腿,示意他躺过来。 赵建民顺从地躺在方红丽腿上,浮想联翩,感慨万端。 “小时候,我经常躺在我妈腿上。她总是给我挠痒,挠着挠着我就能睡着。我 爸当过支书,可是死得早,我当时还有一个妹妹。我爸死的那一年,我妹妹也死了。 我妈的眼就哭瞎了。” “这事我知道。你妈曾给我提起过。” “我们弟兄几个,妈最喜欢我。她说我最有出息。她总是跟我说,孩子,要好 好学习,别像我跟你爸爸那样,一个大字都不识。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妈送我, 她拉着我的手,送了很远很远,分手的时候。我看见我妈流泪了。有首诗说,妈妈 站在大路旁盼游子归来,直到把自己站成一棵枯树。我家路口有棵杨树,妈妈总是 站在那棵树下等我回家。我怕妈妈也要站成一棵枯树了。”赵建民说着泪水双流。 “建民,你别这么说。”方红丽陪着他掉泪。 “这些天,我脑子很乱,总是想起我妈,想起你。” 方红丽哭着俯下身来。她心里很悲凉。关键时刻回忆以往的幸福时光,往往是 身陷绝境的人们心灵的回光返照,不是好兆头。 “离家这么近我都不能回去看妈……”赵建民泣不成声了,“说来奇怪,这些 天经常梦见爸爸。我爸爸死的那一年,正好是我现在的岁数。” “别瞎说了。” “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这都是命啊!” 方红丽擦着赵建民的眼泪说:“别哭了。啊!我们要上路了,别跟霸王别姬似 的。” “想想真对不起我妈……我会非常想你的。”一个男人,小时候妈伺候着,成 家了妻伺候着。有时候感觉妻就是妈。赵建民从小躺在妈腿上,是幸福感,安全感, 依赖感,现在她躺在方红丽腿上,也完全是同样的感觉,这是一种圣洁的感觉,回 归的感觉。 “建民,我见到白杰了。” 赵建民叹息道:“她为了这个家,操了不少心。” 现在,白杰为了他,正在往这里赶。 赵建民如果能够逃走,白杰当然高兴。可是,她不能让方红丽一手把这件事操 办到底,她也要做点贡献。所以,除了房子,她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凑 了点钱,给了方红丽。最近她听说方红丽把公司卖了,估计他们要走了。她想见丈 夫最后一面。也曾多次跟踪过方红丽,都未达到目的。但揣摸着赵建民可能是藏在 老家了。于是她回了趟家。婆婆又在那棵杨树下站着,向大路上张望着什么,虽然 她老人家看不见。白杰上前亲热地喊了声: “妈。我来看你来了。” 妈脸上立刻笑成一朵花:“是建民媳妇呀,那建民呢?” “建民脱不开身。”白杰扶老人回家,“他让我取一样东西。” “他没放什么东西呀?” “他说他藏在小时候常去玩的那个山洞里。” “是哪个地方呀。” 两人说着回屋里去了。 这一切,都被王天成等人在远处用望远镜看个一清二楚。他们估计,白杰可能 要去找赵建民。 不一会儿,白杰出来了,上山了。王天成与一班武警战士随后跟踪。 白杰在这里下过乡,还记着山上的大致情况,娘给她说得很详细,她直奔过去。 一路上她急匆匆,慌忙忙,不小心摔了一跤,无意中回头看到了跟踪的武警。这里 已经离赵建民藏身之地不远,她不顾一切地喊叫起来: “建民,你赶紧跑!他们抓你来了!” 此时已是日落西山,暮霭沉沉。方红丽走出山洞,看一看附近有没有伏兵。她 走出山洞很远了,听见了喊声。 赵建民也听见了喊声。是白杰的声音,他不由自主地出来了。白杰是个无可挑 剔的好妻子,他一直感到愧对她。她找上山来,他不能不见她。 他看到,白杰手里抓着条白色的手绢,挥着跑过来,嘴里不停地喊:“建民, 快跑哇!他们抓你来了!” “砰” 一声枪响。白杰忽然停下脚步。那条手绢从手里滑落下来,像鲜花怒放开来。 赵建民飞步上前抱住了就要倒下来的白杰。 “哪里打枪?”几个武警战士向开枪方向追去。 白杰愣愣地望着赵建民。她觉得她的建民胖了,白了,像是没有受罪。她宽心 地笑了笑,气绝身亡。 赵建民连同白杰的尸体被带回市里。枪杀白杰的凶手穿山甲也被擒获。 刚回到检察院,王天成就被一群记者围住。 “王局长,您能谈谈这个案件吗?” “方红丽现在怎么样?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 “请谈谈细节、背景!” 王天成摆着手说: “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 方红丽凭着对地形的熟悉,逃脱了。第二天,在出租车里,她听到了省台的早 间新闻: “据华中市人民广播电台报道,潜逃多日的特大受贿犯罪嫌疑人、原华中市公 安局副局长赵建民于昨天下午六时被捉拿归案……” 方红丽泪流满面。 方红丽在机场候机大厅里心神不宁地踱步。 开始检票了。她在检票口徘徊。 乘客一个个登机。她泪眼涟涟地看着。 飞机呼啸着升上天空。 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拿出王天成的名片打电话。 她刚拨完号码,听得身后电话响。扭头一看,王天成、梁晓静等静静地站在她 身后。响声来自王天成手中的手机。 她惊讶了。 王天成说:“祝贺你,方小姐,你终于战胜了自已!” 方红丽双手并拢,做戴手铐状。 逮捕赵建民,吓坏了崔定奇。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后果呢?他安排得是很周到的 呀。他打了几个电话打探消息,可是人们都忽然对他敬而远之,要么打哈哈,要么 干脆不接电话。他不得不请尤淡云喝酒,想套出点儿信息来。 “小尤呀,那杀人凶手查出是谁来了吗?” “崔主任认识那个人?”尤淡云笑着问。他知道,关于穿山甲被捕的消息是绝 对保密的。 “小尤,你真会开玩笑。我能认识那些下九流吗?”崔定奇感到不解。如果穿 山甲被捕,应当是有消息的。如果没有被捕,他应当来复命井领取另一半劳务费。 可是,既没听说他被捕,也没见他来复命。难道他潜逃了?这当然是最好的设想。 “我想也是。”尤淡云边喝酒边往舞堆里瞅。 “小尤,”崔定奇举杯来碰,“咱们还是有共同语言的。今后有什么事互相通 通气。” “没问题。” “你应该为自己的前途想一想。只要我崔主任在位,你的前途大大的。相信我 没错。啊!” 赵建民被押在异地。 提审他的时候,他说:“白杰是为我死的。我犯的又是死罪……” “其实你还是有机会的,坦白的机会,改造的机会,重新做人的机会。白杰虽 然死了,我们知道你心里很难过,但是杀害白杰的幕后策划人还活着。难道你就不 想谈谈这个人?” “你们什么都不要问了,让我静静地去死吧。”赵建民闲着眼,不看任何人。 他的心已经死了。 王天成决定让他女儿做他的工作。让他往家里打电话。 “燕子,我是你爸爸。” “爸——”赵燕青一听出是爸爸的声音立即哭了起来。 “爸爸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妈。”赵建民也抽噎起来。 “爸,我不许你这样说。”赵燕青哭得更厉害了。 “燕子,爸爸怕是出不来了。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赵建民哭得说不成话 了。 “爸,妈妈已经没有了。我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你要好好活着,你一定 要好好活着。我等你回家……” 赵建民不忍再听,放下电话。 他哭成泪人了。有生第一次这么悲伤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