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飘雪的冬天 陈力军在和席在恩见过之后,就常常见面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任何目 的和方向,总是在学校里,或是围着学校转。有时候,一两个钟头也不说一句话,只 是默默的走着,又仿佛不必说什么。 席在恩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从千年冰封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她二十年沉睡的习惯,在一夜间几乎要全部消失了。 席在恩想起了那个王子轻轻一吻,唤醒公主的故事。 二十年来,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沉睡,直至后来,几乎一日二十四小时里,经常会 二十个小时的躺在床上,在见到陈力军之后,虽然没有完全的消失,然而,席在恩清 清楚楚的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确实还活着,还清醒的活在人间,不再生活在梦中。 陈力军也会给她打电话。整个公寓只有一部分机电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不过 是“吃过饭了吗?今天去上课了吗?没出去走走吗?”这样一些无聊的话。 虽然是一些无聊的话,席在恩还是很热切的期待着他的电话。她从来没有像现在 这样,期待着一个人的出现,哪怕仅仅是他的声音,就足以让她开心了。 有一次,席在恩和同寝的卫丽娟一起去学校的大礼堂看电影。大约七点多的时候, 席在恩忽然站起来,对卫丽娟说:“我要回去了。” 卫丽娟拉着她坐下:“还没看完呢。” “陈力军来找我了。”席在恩着急的说。 “你做梦吧。”卫丽娟笑得前仰后合。 席在恩很认真的说:“真的,他已经来了。他在公寓门口等我呢。不信我先回去 看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卫丽娟使劲的拖住她,不让她走。非得要她看完了电影才行。 “真的。不信你跟我去一下。马上就回来。”席在恩心慌意乱。 卫丽娟说什么也不信:“要是他真的来找你了,明天我请你吃饭。”她拉住席在 恩的手。 席在恩心里很难过,却走不开。只好僵硬的坐在那里,电影的大屏幕的乱哄哄的, 吵得她好烦。都不知拍了些什么东西。席在恩想。 九点钟的时候,电影终于散场了。卫丽娟在月夜中慢悠悠的走的,挺惬意的样子。 席在恩恨不得立刻就飞回去。 刚推开门,同寝的张艳说:“席在恩,刚才陈力军来找你了。” “几点来的?”卫丽娟好奇的问。 “大概七点多一点吧。”张艳说完自顾自的又看起电视来了,不料卫丽娟惊叫了 一声,吓得寝室里的人差点跳起来,齐声问她:“你没事吧?” 卫丽娟说:“我没事。席在恩有事。”然后她冲着席在恩吐了吐舌头:“原来是 真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什么事啊?”几个女生从床上探出头来。 “没事,没什么事。”席在恩心里挺难受,她也不想说什么了。 卫丽娟像说书似的,把席在恩当时的神态添油加醋的描绘了一遍。几个人听得津 津有味:“席在恩,一见钟情啊。” 席在恩不知如何解释,忽然传声器里响起了门卫阿姨的声音:“席在恩,电话。” 席在恩立刻飞一样的跑出去了。在她的背后,响起了无忌的笑声。 “是我。”陈力军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来。“睡了吗?” “没有。” “我今天去找你了,你不在。” “我知道。”席在恩很想说,你一来我就知道了。想了想,她没有说出来。 那边停了半晌,才又说:“那好,你快去睡吧。我们这里已经打了熄灯铃了。” “嗯。我挂了。” “晚安。” 席在恩等了一会儿,她想等陈力军先把电话挂上,仿佛约好了似的,陈力军也一 直没挂。两个人拿着话筒,一句话也不说,只有彼此的呼吸,通过长长的电话线传递 到另一个人的心里。 席在恩这晚睡得好香。 这一天的晚上,席在恩竟一觉睡到天亮,第一次没有做梦。不做梦的感觉真好。 一个从生来就一直做梦的女孩,忽然间有一天,就不再做梦了,那种轻松,那种畅快, 是别人永远无法体会得到的。 第二天一早,席在恩正在沉睡中,传声器里又在喊:“席在恩,有人找。” 席在恩打小有一个恶习,但凡睡觉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声音太响的叫醒她,如 果她睡觉的时候忽然被惊醒,一整天都会昏昏沉沉,头昏脑胀,走起路来也飘飘悠悠 的了,好像脚并没有踩在路面上。 席在恩还有一个习惯,即使已经醒了,也往往要躺上十几分钟,也不做什么,也 不想什么,就那么躺着。不躺上这一小会儿,即使她已经醒了,吃过了饭,也往往要 再回去睡上两三个小时,心里才会好受些,否则就会头痛欲裂。 然而今天,席在恩听到门卫阿姨的声音,忽然间就迅速的醒了过来,很快的穿好 了衣服,出现在四公寓门口。 “还没起床啊?”陈力军看到她一脸倦意,头发乱蓬蓬的就跑出来了。 席在恩这才觉得有些尴尬。公寓门口有很多的学生。人家都衣冠楚楚的站在那里, 有人望着席在恩笑。 “你先去洗了脸,我在这里等着。”陈力军抽出一支烟来点上。一支烟刚抽了没 几口,席在恩又出来了。 当两个人一起在食堂里吃早饭的时候,陈力军说:“你以后不用那么快就出来。 我会等你的。你们学校的很多男生都要等很长时间的。” “为什么要等很长时间?”席在恩不解的问。席在恩的确看到公寓门口常常有很 多男生长时间的等在那里。 “约会的时候不都是这样的吗?”陈力军说。 “约会?”席在恩好像对这个词很奇怪似的。 “你现在不是在跟我约会吗?”陈力军说。 席在恩的脸一下子红了,低着头,只顾着喝稀粥。她还没想过,原来她是在约会。 在她的心里,早已把陈力军当成了自己的家人一般,却还没有想过,陈力军实际上并 不是她的亲人,除非他与她存在着另一种关系。 生活就这样在无聊中疯长出一些生气来。席在恩居然能够天天坚持去教室里上课 了,虽然头脑里没有听到老师在讲些什么,至少她能够坚持坐在教室里。对于席在恩 来说,这已经是相当的不容易了。 1996年的八月十五,农历的仲秋节。北方的天气早早就展现出它的寒意来了,这 一天,竟然是雨加雪。不巧的是,这天晚上居然要加两节课。几个女同学就很生气, 想家想得哭了起来。毕竟都是第一次出远门,无亲无故的一个人离家三千多里路。 本来席在恩还能忍住,有人哭起来了,席在恩心里就很难受了。她不想哭,她不 想家,可心里确实堵得慌。 传声器响起来:“席在恩,电话。” 席在恩背着一道道嫉妒的眼神,欢快的跑了出去。 “刚才打电话,没人接。”陈力军说。 “上课了。” “有没有想家?”陈力军问。 席在恩犹豫了一下。从小生活在那样的一个家庭里,席在恩感到活的太累了,她 已经失去了家的概念,家对于她已经成了一种非常模糊的概念。她除了想念陈力军之 外,从来没有想念过任何人。在她的心中,父母和她更像是一种利益的关系。纯粹的 投资者和被投资者。 “想。”席在恩简单的说了一句。无论如何,是他们给了自己生命。 “明天我去看你。” “好啊。” “早点睡觉。” “嗯。” 两边的电话“嘟嘟”的响了半天,门卫阿姨说:“席在恩,怎么不说话?” “噢。”席在恩一下子回过神来,挂上了电话。 今晚的月亮真圆。席在恩躺在床上说。她忘了,窗外正飘着雨加雪,根本没有月 亮。 第二天.陈力军和席在恩走在学校门前的人民路上。路旁有一个乞丐,很年轻, 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席在恩伸手去掏钱,陈力军阻止了她。 “他比你更有钱。” 以前有人也这样对席在恩说,很多报纸杂志上都有登载。席东水在家里订得很多 报刊。席在恩有时明明知道,但就是没有办法对乞丐视而不见,从他们的面前走过去。 现在席在恩听到陈力军这样说,竟然真的就把钱放回口袋里了。 钱是放回去了,心里还是有一丝不安的。这是席在恩平生第一次见到乞丐而不付 钱。有一个小故事里说:在某一个国家里,有一个年轻人,每次在他回家的路上,总 会遇到同一个乞丐。当他还是单身的时候,他会付给那个乞丐十块钱,后来他有了妻 子,他就只付给他五块钱。当他有了孩子的时候,他就只给那个乞丐一块钱。有一天, 那个乞丐忍无可忍,责备他为什么越给越少。那个年轻人很惶恐的说:“因为我现在 要抚养妻儿。所以只能给你一块钱了。”乞丐很生气,责备说:“为什么要拿给我的 钱去养你的妻儿?”刚看完的时候,席在恩笑了一下。后来席在恩就笑不出来了。她 觉得一个人做什么事情习惯了之后,再改变,不但是别人看着别扭,就是自己也会觉 得不舒服。比如那个乞丐,他已经习惯了十块钱是他的,他就不能再接受五块钱一块 钱的待遇。虽然这钱是人家施舍给他的。那个年轻人心里也是很难过。他觉得好像确 实是自己做错了。这种想法对有些人来说,确实是难以理解的。可席在恩完全理解他。 因为席在恩也是这样的人。她有时候也会觉得那十块钱就是那个乞丐的。 人心太软的时候,往往并不是别人伤害了自己,而总是自己伤害了自己。不过, 那时候的席在恩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个心软的人。田秀芬总说她的脾气像粪坑里的石头 ——“又臭又硬”。 席在恩默默的走着,陈力军张了张嘴,没说什么。正好他们走到了一个年迈的、 一条腿几乎烂掉的乞丐身边。陈力军从口袋里拿出十块钱来给他放下。 那个老乞丐感激的向他点了点头——他起不了身,那条腿确实烂得不轻。 席在恩很吃惊,陈力军叹了口气,对她说:“你是一个好女孩。不过有些事情你 还太单纯。”席在恩很惊讶,他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心里。 席在恩点点头,心里轻松了很多。 席在恩因为家庭的缘故,自小养成了一种非常叛逆的性格:别人说的,明明就是 对的,席在恩也偏偏要逆向而行。 任何人不能改变她的意志。 如果谁要强迫她,按照别人的意志去做,席在恩就会把事情做的一蹋糊涂,直到 不可收拾的地步。 如果席东水和田秀芬没有赋予她过高的期望,也没有给她一个非正常的童年,如 果没有林意的故事,也许,席在恩会有一个不错的人生。 因为她是个聪明的,而又没有过多欲望的女人。这个的一个女人在正常的情况下, 往往会生活的很好。 欲望过多,会让人毁灭自己。 席在恩所走的轨道驶离了正常的轨道,她只能在非正常的道路上,胡乱的生出一 些疯狂的叛逆来,因为前面,毁灭的机会,远远大于生存的机会。在那样的一条道路 上,她不想听任何人的话。 陈力军给她辅设了新的轨道,他没有强迫她改变自己行驶的方向,他只是从很远 的地方找到了她将要到达的位置,给她辅设了一条长长的轨道。 席在恩已经走向了这条轨道。 离开了那个老乞丐,席在恩心里好受多了,开心的笑起来。陈力军终于明白了: 面前的这个女孩,的确是一个心太软的女孩。他怜爱的望着她,心里升出一种异样的 感情:这是个需要人去保护着的小女孩。 在席在恩一生中,包括她的父母姐妹,包括她后来的丈夫,以及所有的亲戚朋友, 和全世界的人,恐怕只有陈力军一个人会这么想——席在恩需要别人的保护。在别人 眼里,和席在恩在一起,凡是解决不了的问题,通常只有席在恩能解决。哪怕席在恩 身无分文的被丢在沙漠里,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的想:如果是别人可能会需要别人的 帮助,但那是席在恩,她一个人完全可以毫发无伤的走出来。人人都会这么想。不但 如此,他们还以为席在恩从沙漠中走出来的时候,还能给他们带来不寻常的礼物。 只有陈力军一个人总在想:席在恩需要我去保护。 席在恩看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很自然的对陈力军说:“我想吃糖葫芦。”那口气 像是一个撒娇的女儿对一个慈爱的父亲说的。她从没问别人要过吃的东西,包括父母, 亲戚。 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黄昏。 吉春市的的夜色很美,路旁的霓红灯不停的闪烁着,洁净的马路一尘不染,仿佛 夜色里温暖的香玉,使寂寞的人也能够体会到家的芬芳。路面上车来车往,每一位司 机都万分的小心着开着,并不呼啸而过。这时候,你抬头看看天,天是蓝的;低头望 望地,地是金色的;向前看过去,是一条亮晶晶的小路。 席在恩不愿意离开陈力军,她缓缓的走着,想把自己变成一只蜗牛。 陈力军把军装脱下来,给席在恩穿上。 两个人来的时候花了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回去的时候竟然走了足足二个多小时。 终天到达四公寓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星星布满了夜空。今晚的星星真美。席 在恩头一次感觉到星星也是会笑的。她甚至觉得身边的空气都会笑了。 走到公寓门口,陈力军站住了:“你进去吧。” 席在恩迟疑了一下,她想问他:你什么时候会再来找我。她后来没问。她看到陈 力军在笑,像梦中那样的笑。 他一定会来找我的。席在恩心里突然这样想。她把手里的军装递给他,如花朵刚 刚盛开一样的灿烂一笑,转身走了,很快就消失在公寓的走廊上。 一个周末,两个人到附近的南湖公园游玩。 席在恩像一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跑到湖中心的冰块上,羡慕的看着那些滑冰的人, 尤其是小孩子。吉春市的冬天里,湖水结了厚厚的一层,恐怕大卡车开在上面也撑得 住。有几十厘米厚。 吉春市的冬天冷的彻骨。 这不妨碍人们火一样的热情。 很多人在这萧条的冬季里,从温暖的家里跑出来,跑到这寒天冬地里玩出一身的 热汗。小孩子们脚上蹬着锋利的冰刀,在平滑的湖面上呼啸而过,天真的笑声令刺骨 的寒风瑟瑟发抖。 纯真真好!席在恩回头看了一眼陈力军,那个正专心致志的望着她。席在恩暗暗 的叹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这三年的时间里,我一定像这些小孩子一样的纯真,专 心专意的去爱着他。即使死神来了,也决不退缩!她冲着陈力军甜甜的一笑,转身跑 了进去。 “我想溜冰。”席在恩说。 “我不会。” “没事,你可以扶着我的嘛。”席在恩有些撒娇。 当席在恩穿着冰刀鞋,在笨拙的在冰面上站住时,几乎要压垮了陈力军的肩膀, 真难为那些人怎么能像小鸟一样的在冰面上飞翔。陈力军不由的暗暗叫苦。 席在恩歪歪扭扭的前进,几乎把重力全压在他身上。还不如让我直接背着算了。 陈力军暗想。他还是尽力的扶着她,看着她小心的一步步的前进。陈力军想,平日里 要牵住她的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一拉她的手,她就会兔子一样的跳开,反应 很敏捷,这常常让他有些气馁。现在很好,她几乎是要倒在自己怀里了。 席在恩有些累了。一屁股坐到冰面上,直喘粗气:“我累了,休息一会儿。” 陈力军用力拖起她来:“不要坐在冰上,太凉了,会冻坏的。我扶你到那边去坐。” 湖边上有一排排的排椅。两个人坐在排椅上。席在恩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陈力军 其实更累,但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他还是保持很轻松的样子,关心的问她:“累 坏了吧。” “好累啊。”席在恩累得说不出话来。 “肩膀借给你用用。”陈力军很自然的样子。 席在恩看了看他宽宽的肩膀,很想靠过去,那里真是一个温暖的好地方啊,靠上 去一定很舒服。 席在恩恋恋恋不舍的看了两眼,一下靠在排椅的靠背上,莫明的说了一句:“活 着真好。” 有一天,席在恩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忽然有人找她。她穿好衣服走了出去。天哪! 她惊讶的看到公寓门口是那么厚的一层雪,人的脚都完全没了进去。树枝像被包住了 一样,整一个银枝摇曳,天地之间,完全成了真正的琼楼玉宇! “一起去郊外看雪,好吗?”陈力军背着一个旅行包,站在门口,笑眯眯的问她。 “愿意,太好了!你等我一会儿,马上就走!”席在恩急忙跑回寝室去。当她重 新走出来的时候,陈力军以为走出来一只大狗熊:她全身上上下下的衣服就像被气筒 吹过了似的,厚而且笨重。 “不用穿这么多吧?”陈力军笑。 “噢,你不知道今天零下三十多度啊?” 在琴岛是没有这样低的温度的,只有一次达到零下十三度,人人都叫“太冷了, 太冷了,简直要冻死人了!”平常最低也就是零下八九度的光景。前些日子,考在琴 岛的同桌王梅打电话来说:“席在恩,太冷了!今天都零下七度了!”当时席在恩正 在看天气预报,电视里正在广播“吉春,零下三十一度。”席在恩对着话筒说:“我 已经成了冰棍了!” 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着。走到公路上,陈力军要搭出租车去,席在恩不 同意:“干嘛要搭车?” “挺远的。咱们这里距郊外至少要走二个多小时。” “那五个小时不就回来了吗?”席在恩说,“回来的时候,天还没黑呢。” 走了半个小时,陈力军问:“你还行吗?再走出去,可就没有出租车了。” “你还行吧?”席在恩反问他。 “我当然没问题。”陈力军心想,对于一个军人,这点小事算什么。他只是担心 席在恩会受不了,一般的女孩子是受不了的。 “要是我真走不动了,你就背着我呗。反正有你在。”席在恩脸红了红。有陈力 军在身边,她仿佛就有了一切的力量。 陈力军只好苦笑,这真是一个被娇惯坏了的小孩。任性的不听从大人的劝告。 两个人真的像笨熊一样的从雪堆里拔出来,又掉下去,努力的向前走着。路上几 乎没有行人。陈力军想拉着她,席在恩却跑到他的前面去了。 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孩。陈力军想。一个顽固而又执着的小家伙。 终于走到了郊外。 天哪,这哪里就是人间了?就像行走在虚无缥缈的仙境。放眼望去,大地银亮一 片,田野里,白茫茫的一片,无边无际,人走上去,像行走在天上那缥渺的、柔软的 云丛之间,舒适而又惬意,像行走在天上人间。 “好美啊!”席在恩不由得赞叹,她从小就喜欢雪,喜欢它的清丽,喜欢它的亮 白,喜欢它永远是那样的洁净。 席在恩像一只开心的兔子,找到了满园的胡萝卜。她蹦蹦跳跳在厚厚的雪堆里, 常常不小心会歪倒在里面。 她是那样的单纯,那样的天真无邪,那样的玲珑剔透。在无边无际的纯白当中, 她释放了全部的身心,像一个真正的婴儿那样,遗忘了全部的过去,遗忘了全部的忧 伤。 陈力军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一样,看着自己的小女儿,如一只放飞的小鸟,在天空 中自由的飞翔,他淡淡的笑了。他不是一个喜欢笑的男人,然而他喜欢看着她笑,无 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总是从心底里会笑得那样开心。 她又掉到雪堆里了,努力的挣扎,只能让她越陷越深。 陈力军走过来,轻轻的拉起她的手,她立刻就站直了,把脚提了出来。我是不是 故意的呢?席在恩想。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她就会又赖在雪里站不起来。她第一次在 别人面前这样肆无忌惮的撒娇,第一次是这样的想要依赖一个人。即使在席东水和田 秀芬面前,在她的记忆中,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从小她就只有一种感觉:她不必 依赖任何人。 在陈力军的面前,她是完全自由的,完全释放的,完全没有任何担忧的。她很想 把自己的全部身心,交给他。她从来没有这样的相信一个男人,包括自己的父亲。 陈力军就这样和她走在雪地里。田野里往往有一些很深的沟壑,雪几乎把沟壑全 填平了。陈力军走到一半的时候,雪已经没到他的腰际了。他回头看席在恩,席在恩 拿起相机给他拍了下来。 “我也来一张。”席在恩跑向陈力军。 “不要!”陈力军急忙阻止她。话音刚落,席在恩已经滑下来,陷了进去,雪没 到了她的肩膀。 “拉我上去。”席在恩一张嘴,雪就往嘴里掉。 “啊,你说什么?”陈力军只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佯装没听见。 “快点!我掉下去了!”席在恩越挣扎,越往下掉。 “你在叫谁啊?”陈力军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紧张的样子。 席在恩愣了一下,“叫谁?”她忽然就想起来,在梦中的时候,他总对自己说 “我是你的哥哥。” “哥哥,救命啊。”席在恩像一个真正的妹妹那样,对自己的哥哥撒娇。 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哥哥的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比有一个好的丈夫 还要来的幸福。这是席在恩一生的信念。 “对了,这才乖了。”陈力军伸手把她拉起来。“下次记住了,求人帮忙得有称 呼的。” “我会记住的!”席在恩说。陈力军把她半拖半抱的拉到了路上。 “好哥哥。”席在恩温柔的叫了一声,陈力军正要答应,不提防席在恩一下把他 推了下去,他呛了一口的雪。等他狼狈的爬上来,身上头上全是雪。席在恩在那里笑 得快要岔了气。 陈力军哭笑不得,装做很生气的样子,拦腰把她抱起来:“信不信我扔下你去。” “你扔啊,扔啊,有本事你就把我扔下去。”席在恩心里虽然有些紧张,嘴上一 点儿不认输。她很想就此把自己的一生交给他去托住。 “叫哥哥,要不然我就扔下你去。”陈力军威胁说。 “不叫,就不叫,陈力军!”席在恩涨红了脸。 “扔了,真的扔了。”陈力军把她平伸出去,真的快要掉下去了。 “你敢!”席在恩的脸红了,在银白的天空下,像刚成熟的苹果。陈力军认真的 看着,犹豫了一下,轻轻的把她放下。在他的心里,她似乎真的就是一个叫人心疼的 小娃娃。 “走了。”陈力军去牵她的手,席在恩不自然的把手缩回去,一个人走在后面。 “真的生气了?”陈力军问。他不知道席在恩希望时间就此停住,天地之间什么 也不存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足够了。她有时候就会很害怕,害怕面对现实。她 越喜欢陈力军,心里就越痛。有时候,她会在半夜里醒来,痴痴的看着窗外孤独的月 亮,那惨淡的光芒还不是自己的,只是无奈的折射着太阳的余辉。她能够和他永远在 一起吗?她是多么地渴望能够和他永远在一起啊。 “没有。”席在恩抬头看了看陈力军,笑了笑。 陈力军以为是自己刚才的举动吓坏了她,等着她走过来:“刚才是吓吓你,不会 真的把你丢掉的。” “我知道,”席在恩说,“你当然不会把我丢下去了,丢下去了,不还得你去捞 上来。你是傻瓜吗?” 陈力军看了看她,心里想:傻瓜? 天地苍茫中,两行深深的脚印蜿蜒前进。席在恩跟在后面,踩着陈力军的脚印, 这样走起路来轻松多了。她认真的踩着他的每一个脚印,一步步走向回校的路上。他 就是我心中的太阳。席在恩默默的想,只愿我不要是那颗只会折射的,冷漠的月亮。 层雪之中,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慢慢的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