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这天子晟又来樨香园,却自己先开口,告诉她一个消息。 “过两天,我要去高豫皇陵祭祖。” 说着给青梅解释,这是三年一次,极庄严的大典。要宿在陵寝,斋戒七日,加 上来回,总要半月才能回来。 说完,略为一停,又加一句:“我会嘱咐如云,让她多过来陪陪你。” 青梅自然有几分不舍,然而想了一想,觉得半月也不算长,随即释然。何况还 有最后一句话,体贴之外,能有如云相陪,本身就让青梅感觉十分欣慰。 果然子晟起程的当天下午,如云就到樨香园来。她是平时也常来走动的人,熟 不拘礼。到了园子里,见丫鬟们要过来招呼,忙摆摆手,朝里一指,又把手指往唇 边一按,意思不要做声。丫鬟们便笑笑,不言语。如云走到门边,却不忙进去,手 扶着门框,往里看。 青梅面前,架着四尺多长,一尺多宽的绣花绷子,正低着头,往一块藕荷色缎 子上绣花。日子久了,丫鬟们都知道,青梅这样,总能有一两个时辰好坐,不需要 人在跟前伺候。所以都在外间坐着说话,里屋就只有青梅一个人。 等把芙蓉花上一片叶子,绣得完满了,仔细端详一阵,青梅轻轻吁口气,抬起 头来。这才发现如云站在门边,看得正出神。 青梅连忙站起来,笑着迎上前去:“什么时候来的?真是,也不出个声。” 如云怔了怔,依旧有些恍惚似的,自失地笑笑,说:“本想悄悄地进来,逗王 妃开心的。可是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就看入了神。” 青梅四下望望,问:“看什么呢?什么这么好看?” 如云笑了:“那还能看什么?当然是看王妃了。” 青梅也笑了:“倒会说话。可惜,别的话我都能信,就这句,是一点也不信。” 说着,也不等如云答话,便拉起她的手:“来,屋里说话。” 等进了屋,端上茶果,如云看着青梅,仿佛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是真的。” 青梅没明白:“什么是真的?” 如云说:“真是看着王妃,才看出了神。王妃绣着花的模样……叫我觉得这府 里,只有这里才像个人家。” 青梅笑了,带着一点骇异的神情:“这是从何说起?” “我也说不清楚。”如云的声音有些飘忽:“方才我看着王妃,就觉得王妃应 该是坐在一处小柴院里,背后是三间茅屋。脚边有一群小鸡小鸭跑来跑去,旁边两 个孩子蹲在地上玩……” 青梅的心思,已经因为如云那些话,而变得恍惚。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如 云说的那场景才应该是真的,而眼前的一切,不过都是梦。 这样心神不宁的神情,看在如云眼里,有些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 于是站起身来,走到绣花绷前,看她绣的花样。 见是一幅暗柳叶纹的缎子,一边还空着,一边已经看得出来,绣的是一支半放 的芙蓉,上面一双彩蝶翻飞,栩栩如生。 如云忍不住爱惜地用手轻抚,一面语含赞叹地问:“真好看!这是做什么用的?” “是枕头。” “这么精细的东西,给谁用啊?” 话一出口,自己就觉得问得多余。果然,青梅脸微微一红,瞪她一眼,意思嗔 她明知故问。如云笑着,眼睛舍不得离开似的,端详一阵,又赞:“王妃的手艺, 真比织锦司的绣工都强。” 青梅听了这话,却不言语,过了一会,才慢慢地说:“我倒觉着,不像以前那 么顺手。现在整天都闲着,反倒人也懒了,一天也绣不了多少。” “王妃该多走动走动,哪能天天坐在屋里?” “唉……”青梅轻轻叹了口气:“我就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动?” “这……”如云一时语塞,仿佛不知该如何劝解? 陪着坐了一会,如云想起此来所为的那句要紧的话,于是转身对青梅说:“我 有句话,要告诉王妃。”特为压低了声音,好叫青梅知道,这句话不便让旁人听到。 青梅会意,站起身来,一招手说:“跟我来吧。” 说完,领着如云进了寝房,亲自将门合上。这才问:“什么话?” “王爷不在的时候,王妃自己要小心。” 听到是这样一句话,青梅怔了怔,半晌,默不作声。 “这话不是我说的。”如云又说,“是胡先生,要我带给王妃的。” “哦?胡先生!”青梅动容了,“胡先生的意思,究竟要我小心些什么?” “这……”如云迟疑起来,这要如何说?想了半天,才笼统地说了句:“这里 面能玩的花样,多着呢。反正,王妃千万自己小心就是。” 青梅想了想,郑重地点头:“我记着了。” 然而,如云并不觉得放心,在步步祸机的白帝府,真要有人使出什么手段,又 哪里是青梅能够防备的?所以,惟有暗地里许愿,最好什么事情都别有,才算上上 大吉。 但上苍终究不肯默佑,到了第五天上,樨香园的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连说了几个“不好了”,也没把话说出来。如云心里着 急,又不好催,忙着安慰:“别急别急,慢慢说。”一面吩咐:“拿杯茶来。” 小丫鬟喝口水,喘了几口气,总算说出来:“秀荷让我来找云姑娘——崔王妃 嵇王妃刚带着人过去,要拿我们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