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青梅迷迷糊糊地,先听见一个极清脆的声音叫了声:“王妃!”,认得是如云 的声音。刚想招呼她,忽然间就醒了过来。 才睁开眼睛,就听见耳边一片欢声低呼:“王妃醒了!”“王妃醒了!”青梅 转过脸去,看见樨香园所有的丫鬟都聚在床边,个个脸上都掩不住欢喜的神情。见 她在看着她们,忽然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一片莺声燕语地说着:“奴婢们给王妃 道喜。” 道喜?青梅听得有些怔忡。想了一会,慢慢地,把晕倒之前的事情,都一点一 点地记了起来。于是懵懵懂懂地想,那大概都不是真的,否则她们为什么这么高兴? 正这样转着念,见子晟从外间进来,脸上的神情也是十分欣慰:“青梅,你总 算醒了——” “王爷……”青梅手一撑,想要起来。 子晟抢上一步,按着她的肩:“睡着、睡着。” 然而就在子晟的手这么一触之际,不知怎么,青梅心里忽然泛起种很古怪的感 觉,也说不出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身子不自觉地,向后躲了一躲。 子晟有所觉察,便缩回手来,轻轻叹了口气,侧身坐在床沿上。彩霞见此情形, 使个眼色,丫鬟们轻轻退了出去,将门也掩上了。 然而屋里两人相对,却是默默无语,良久,谁都没有做声。 青梅此时,已经渐渐清明过来,虽然尽自不愿放掉那点指望,觉得一切都不过 是噩梦一场,但心里有个很理智的声音在告诉自己,那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青 梅过去自然也知道,白帝生杀予夺,说话间就可以取人性命。但知道归知道,忽然 间失掉一个自己熟悉、依之为姐妹的人,感受却又完全不同。再看眼前的子晟,只 觉得眼前这个人,一样俊逸的样貌,一样温煦的神情,却好像忽然不认得了似的。 心中悒悒难释,不免有些冷淡。 她的这种神情,子晟当然看在眼里,愧疚于心,很想找话来说,却又不知如何 开口? “青梅……”终于,子晟很吃力地说:“如云的事情,确是我鲁莽了。” 说出第一句,后面的话就流畅了很多:“我不曾想到他们两个,都是如此烈性 的人。早知如此,我……”说到此处,说不下去。神情黯然地,呆了半晌,终于深 深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把子晟心中郁积的悔意,尽数流泻其中。如云一死,他也立时清醒 过来,知道自己一时意气用事,逼得一对痴情人双双惨死,当时心里就追悔莫及。 但他心里后悔,还没办法对人说。事涉帏薄,就是亲信如胡山也不好流露。等到听 说青梅因闻此事,竟至晕迷,后悔之外,更加内疚。这时终于忍不住在她面前,把 憋闷一夜的愁绪倾倒出来。 青梅的心,终于也因这声长叹,而蓦地软了下来。仔细思量,觉得子晟所为虽 然过分,却又不是没有情有可原之处。这样想来想去,竟不知道到底该怨谁?想到 最后,不由叹了一声:“如云,怎么会如此命薄?”说着,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这样的情形,更让子晟觉得过意不去。很想拉着她的手,实实在在地承认一句 :“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但又挂不下这个脸来。只能从别的话来宽慰,眼下正 好有绝好的话题。 “青梅。”子晟劝道:“别这么重的心事。你是有身孕的人,不为你自己,为 你腹中的孩子,也该放宽心才好。” 青梅大吃一惊,果然忘记了伤心,直愣愣地看着子晟。 子晟忍不住笑了:“你看看,已经快两个月的身孕,做娘的自己居然一点不知 道!” “真的假的?” “难道我还骗你!” “是真的?……”青梅如梦初醒,呆了一会,忽然淌下两行清泪。 子晟吓了一跳,忙扶着她的肩问:“怎么了?” “没什么。”青梅笑笑,又擦擦眼睛,“高兴的。” 子晟笑了。然后嘱咐说:“叫虞夫人多进来陪陪你,有时候在府里住几天也行。 想吃什么、用什么,只管问崔妃、季海要。如果是特别的东西,府里没有,告诉我, 我自会叫人办妥。” 青梅点头答应了。子晟便又握着她的手,絮絮地说话。说了没有几句,门外一 阵脚步声,然后听见黎顺隔着门奏报:“王爷——” “什么事?” “匡郢匡大人,已经到了。” 子晟微微皱眉,踌躇一阵,回答说:“再等一会。”青梅知道他事情极多,反 倒来催:“王爷正事要紧,不用管我。我这里丫鬟们都很得用,不会有事的。” “那,”子晟想了一想,不再坚持,“也好。” 说着,又轻叹一声说:“青梅,我确实忙,有时候一时顾不到你,一个人别胡 思乱想,知道么?” 青梅笑着,点了头,子晟方才离去。 出了樨香园,子晟径直往修禊阁而来。照例将侍从都留在湖岸上,只带黎顺在 楼下观望,自己一个人上楼。胡山、匡郢都已在等候,只有徐继洙去了商州办差未 归。子晟坐定,先问:“继洙可有信来?何时回来?” 匡郢说:“前天有信,说下月初四可以动身。”因知道子晟必定有事,所以也 不客套,率直问道:“王爷召我们来有何事?” 子晟从袖中抽出一封信,扔在桌上。“看看吧。”子晟叹道:“压下去几个月 的事情,居然又要翻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