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一个对国家和个人前途绝望的人(1) 七 一个对国家和个人前途绝望的人 李怀光虽然走了,可他并不是去杀敌。 他一走到咸阳就按兵不动了。 而且是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雷打不动。 在此期间他只做了一件事:频频上表,不厌其烦地声讨卢、赵、白三人。 李怀光明摆着就是要跟天子做交易——要想灭朱泚,就先灭此三人,不杀此 三人,我就不出兵。 德宗蒙了。 他没想到这把刀居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脱离了掌控。 打从玄宗时代起,朔方军就一直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从“安史之乱” 一直到今天,朔方军更是制衡河北诸藩以及平定叛乱的最主要力量。而今天下乱 成了一锅粥,朔方军要是再作壁上观,或者干脆跟着造反,那这天下还有什么指 望?倘若再拖延下去,让河南河北、关内关外的叛乱连成一片……德宗李适不寒 而栗地想,那这一百六十多年的李唐江山岂不是要倾覆在他的手上? 李适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决定跟李怀光做这笔交易。 这年十二月十九日,宰相卢杞被贬为新州(今广东新兴县)司马,神策军使 白志贞被贬为恩州(今广东恩平市)司马,度支赵赞被贬为播州司马。 这一年最后的日子里,在战场上一直处于被动态势的德宗皇帝开始采取两手 战略。对朱泚、朱滔、李希烈之流,就一个字——打!而对田悦、王武俊和李纳, 德宗则采用了另一个办法——拉。 德宗知道,自从朱泚称帝后,朱滔便日益骄矜、目中无人,所以眼下田、王、 李三人跟朱氏兄弟绝对是貌合神离,而且他们也会担心,万一朱泚兄弟真的夺了 天下,接下来要灭的就肯定是他们。 河北诸藩有了这样一条致命的裂缝,德宗没有理由不加以利用。他遣使暗中 向田、王、李三人许诺,一旦反正,所有罪行全部赦免,而且赠以高官厚爵。 德宗的离间之计虽然产生了一定成效,但是田、王、李三人也只是暗中同意 归顺,表面上仍旧与朱滔称兄道弟,而且并未取消王号。 很显然,田、王、李三人是在骑墙。因为就目前局势而言,他们还是很难确 定该把宝押在哪一方,所以骑墙对他们最为有利,也最为安全。 而这些日子里,中原战场的形势则让人心焦。 淮西招讨使李勉似乎不是李希烈的对手。在被围攻了数月之后,李勉被迫放 弃汴州,率所部一万多人突围,退至宋州。 李希烈于十二月二十七日占领汴州,随即向北、西、东三个方向同时出兵。 北路,叛军刚刚兵临滑州城下,刺史李澄便举城而降。 西路,叛军围攻郑州,武牢(今河南荥阳市西)以东地区基本上都被其控制。 东路,李希烈亲率大军攻陷襄邑(今河南睢县),守将高翼城破后投河自尽 ;李希烈乘胜进攻宁陵(今河南宁陵县),江、淮大震;唐淮南节度使陈少游派 参谋晋见李希烈,表示已命令辖下的濠(今安徽凤阳县东北)、寿(今安徽寿县)、 舒(今安徽潜山县)、庐(今安徽合肥市)四州解除武装,放弃抵抗,一切听候 李希烈指挥。 战火在四方燃烧,在这个冰冷刺骨的冬天里燃烧。 与此同时,唐德宗李适坐在奉天城简陋的天子行在里,看见另一场火焰正在 他的灵魂深处灼灼燃烧。 这是一场旧我与新我激烈交战的火焰。 这是一场以肉体的磨难为柴薪,以灵魂的忏悔为火种而点燃的呼唤涅槃的火 焰。 李适最后站了起来,做出了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决定。 他决定听从翰林学士陆贽的劝谏——下诏罪己。 李适并不知道跨过这一步能否获得新生,可他别无选择。 他只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离散的人心将难以凝聚,沦陷的土地将难以收复, 失落的尊严将难以挽回,破碎的家国将难以重建;而他本人,也将永远无法走出 由这一切所构成的巨大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