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此恨平分取 容韬在三日后的破晓时分秘密离开京城,在彻夜的缠绵欢爱后卿鸿睡得极熟, 醒来时那坚实的怀抱不在,每一处肌肤却还感觉到他唇瓣的温度,如只只的粉色小 蝶,眷恋着她身躯的馨香。 她的心挂在他身上,这一别卿鸿总觉得不踏实,为容韬此行的目的和悬在眼前 不可知的危机而拧紧眉头。 为不教自己胡思乱想,卿鸿趁这些时日回靖王府采望了娘亲以及舅父、舅母。 短短的几日,在人的一生中犹如苍渺轻烟,而当中毫无预警又令人措手不及的 转折,却残酷地证明人世的无常。 这一夜,靖王府的紫藤苑中,花开得异常茂密,紫色花朵在月光呵护下,散发 着难以描写的神秘忧郁,满庭的幽雅香气清淡得耐人寻味。 遣退了频频打瞌睡的嫣儿,卿鸿取来一件柔软披肩,脚步轻轻缓缓步近回廊, 看着面对着月下紫藤发怔的妇人,将披肩盖在她身上。 “娘,卿儿扶您回房吧,夜深露重,您该歇息了。” 自回王府,卿鸿便同娘亲在这里住下,平时除负责照料的嫣儿外,底下的人很 少过来。紫藤苑的寂静是卿鸿目前最需要的,几日来她陪着娘,也习惯的将满腹情 怀和忧心诉尽,而娘亲则静静倾听,包容了她所有忧思。 一边扶住娘亲的上臂,一边握住她的手,卿鸿试着搀起娘亲的身子,但今夜有 些意外,妇人不若以往般由人摆布,眼眉依旧沧桑,锁住了盈满的愁绪。 就在卿鸿欲重试一次将她扶起时,她有动静了,摆脱沉溺过久的寂静世界,将 脸转向女儿,若有所思地瞧着。 “娘……”卿鸿心一动,轻轻试唤,压抑满腔的兴奋。 等了片刻,以为希望又要落空,妇人却抿了抿唇,长久不曾说话的嘴巴略微僵 硬地动了动,然后一字字地吐出:“卿儿,你长大了,娘好欢喜……” 卿鸿足足愣了半晌,眼睛睁得清明圆亮,泪不可止,很快模糊了视线,终于回 过神来,她又哭又笑抱住娘亲,连串低喊:“娘肯说话了,娘不会不理卿儿的…… 卿儿说的话您一定都听见了,卿儿知道您一直都在静静听着啊……” “嗯……”妇人以手缓慢地揽住卿鸿,手指顺着那缕缕乌丝,仿佛怀中人仍是 一个小女孩,她心中柔软一片,盈溢出丝丝怜惜。 “他是磊落的,观其眼能知其性,你选择他,娘很欢欣,从此,你要好好待他。” “卿儿会的,卿儿会待他很好很好。我们要像爹和娘一样,一心一意地爱着对 方。”娘也中老福呢!卿鸿的颊贴在娘亲肩窝,欣喜若狂的情绪淹没了一切,唇角 难以自制地上扬。? ??? 由极度狂喜跌入乍临的悲离,卿鸿心中痛苦难当,却也得强打起精神来处理娘 亲的后事。她细细回想,娘在这边并不快乐,虽说物质上得到完善照顾,思念一直 系着四川旧地,心神郁抑这许多年,如此结束生命也算解脱吧?! 因当年私奔的风波,靖王府迅捷并低调地处理了丧事,火葬长郡主的遗体,而 在卿鸿百般恳求之下,靖王爷终于答应让她带走娘亲的骨灰,她想带娘亲回四川, 将娘的骨灰与爹爹葬在一块儿,这是她娘生前最后愿望,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做到, 让两位至亲在天之灵能够安息。 默默带走娘亲的骨灰坛,返回提督府的第一夜,卿鸿缩在棉被内软弱地哭泣, 格外想念容韬,想念他强壮臂弯的怀抱,想念那暖暖的体温,想念他身上的味道, 她很想很想他,心整个都拧痛了起来。 “韬……韬……”她喃喃轻唤,觉得自己从不曾如此脆弱,渴求着安慰,渴求 有人能将自己拥在怀中呵护。 深深沉沦在伤痛中,卿鸿全然警觉不出有人进了房中并步至床边,当她意识到 气流的怪异,掀开被子一角露出头来,心魂猛地震撼,重重撞击胸腔,那朝思暮想 的俊颜近在咫尺。 莫非是梦?! 卿鸿胡乱地眨掉泪水,发现那景象更为清晰。他真的回来了,就在自己触手可 及的地方,老天爷听见了她的祈求。 “韬——”无暇细思他脸上诡谲的表情,卿鸿欢欣的由被窝中跳了起来,她扑 进容韬怀里,藕臂在他颈后交缠,用力抱住他。 温存不过一会儿,强而有力的大掌坚定地拉下她的手,卿鸿让一股力量甩了开, 脑袋没办法运转,这突来的状况驱散所有思绪。为什么会这样?!她惊愕地睁大双 眼,唇微微开启,视线定定移向面前那张严厉的脸。 “韬,怎么了?为何这样对我?” 他是容韬,是那个吻过她、抱过她的人,娘去世了,她只剩下他,该是天底下 最亲密的两人,明明离得这般近,她却感觉出两人遥不可及的距离。 “怎么?!问你自己啊!你心底一清二楚,还演什么戏!” 容韬的脸痛苦而狰狞,一寸寸地朝床角逼近,那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要将她撕 吞入腹。 “哭什么?你该要放声的笑、放声嘲弄,你成功愚弄了一个男人,让他甘心赌 下一切。你赢了,而他输掉所有,败在动心与错信。”那些自她口中吐出的誓言, 一句句萦回在容韬脑中,他苦涩地嘲笑,终究体会了那句话——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纷飞。他是愚人才会对她怀抱希冀。 “我不懂……不懂呵……”卿鸿摇着头,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眸中含泪。 她并非为了自己,而是容韬如同一头负伤的野兽,在那对精光闪烁的眼底,她感受 着他的悲愤,方寸慌乱而不舍。 容韬眯起利眼瞪住她,嘴角上弯,成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你不懂,我乐意 叙述。”他说得缓慢而冷酷,那声音似远似近,穿破卿鸿的听觉。“那批铁器在湖 南交接时遭窃,运送的船只一夕之间失去下落,连灿亦生死未……在靖王爷来访的 那一夜,他在采香亭对你说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不问,想让自己信任你的判断, 但现在我后悔难当,我肯定是疯了,才会相信你可笑又薄弱的忠诚!” 他在狂怒中爆发,卿鸿怔了,看见他身上满满的冷漠,冻得牙齿轻轻打颤,她 小口小口地喘着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以为是我!我没 有对不起你,我是真心的……真心想做你的妻子,想融入你的世界,你怎可以误解 我?别这样对我、别这样残忍呵……” 见到她的泪,容韬的心仍然为其紊乱,他极度地厌恶自己,极度地想狠狠甩自 己几个耳光,看能不能将自己打醒。扣住卿鸿的下巴,他将那张浸淫在水雾中的玉 容扳正,力道是毫不怜惜的,指头深深陷入她柔软的肌肤中。 “好美的一张脸,好假的一颗心。这次是灿,而我是否该有心理准备,因为朝 廷兵队随时会来包围提督府,捉拿阎王寨的叛逆?呵呵呵……到底听从了你舅父的 安排,你也害怕诛灭九族吗?既是如此,就不该对我承诺,什么夫与妻?!什么同 命鸟?!全是废话!”他太恨太痛了,无法思考也无法压抑,发泄是唯一的管道, 那言语如淬毒的利箭,支支穿透卿鸿的心脏。 好想投入他宽阔的怀中,听那低沉又教人安心的声音,卿鸿记起他唇上的温柔, 他是她的依归,是一生要相知相守的良人。 一切的一切在瞬间分崩离析,那是梦境,遥不可及的假象,她跌落最寒冷的冰 河里,在透骨清冷中载浮、载沉、灭顶…… “我以为你接纳了我,事实上,是我在说服自己。”要不,他不会看不出她的 用情之深。还要辩称什么?她累了,已无话可说,眼角不断地溢出无声的泪珠,顺 着颊沾湿了容韬的手,为两人低泣。 这瞬间,容韬情绪难以言喻的复杂,猛地放开她细致的下颚,那泪好似滚烫的 岩浆,炽灼的热度在肤上扩散开来。他愤恨的喘着气,语调轻柔却十足恶意,“死, 也要一起。你莫非忘了?我是烂命一条,怎比得上郡主高贵,若要毁灭我也拖着你, 绝不留你在世上。” 眼前的男子已不可理喻,卿鸿眨也不眨地望着他,心痛到麻痹,想让感情就这 么死去,虽然万分困难,她也要强迫自己。 勉强抬起眼睫,泪珠一粒粒滚落,纷纷击碎在衣襟上面。最后一次了,她发誓 这是最后一次为他哭泣,没有娘亲,没有了他,从此她孑然一身。 “你想杀我吗?”卿鸿淡淡地问,合上眼又缓缓睁开,她眼底没有惧意,所存 的仅是化不开的悲哀。“我还不能死,该做的事还没达成,我不能死……”娘的骨 灰尚未送回四川,爹在那里等着,她定要做到。 容韬冷哼,森然地说:“不用担心,时候一到我定会取你性命。你不会孤单, 黄泉路上有我陪着。” “唉……”屏风外的小厅传来叹息,原来房中还有第三者,卿鸿恍恍惚惚地移 动目光,瞧着那影子慢慢现身,是个玉容仙姿的女子。 “凡事讲求证据,好言好语问清楚不行吗?你偏偏在她身上乱扣罪状,什么死 呀杀呀黄泉的,开口闭口全是忌讳的词儿,听了全身就不舒畅。寨子出了事,大家 都不好过,你别一径地对人家发脾气,事情真相还有待查证呢!” 赵蝶飞不能苟同结拜二哥的作为,忍不住出声讨伐,她亦是阎王寨的当家,排 行第七。眯起美眸,她打量着被容韬困在床上的人儿,接触到那忧苦的眉眼和苍白 的神色,女性纤细的感应让她得到答案。 “我和她的事你别管。”容韬冷冷掷来一句。 “唉,你我还分彼此吗?”赵蝶飞略嫌夸张地叹气,“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 和她的事等于是我和她的事,你别凶也别恼,等事情水落石出了,你再来发脾气也 还来得及。” 容灿的船在湖南出事后,阎王寨撤回各哨点等待接应的人,重整人马,分水路 和陆路两线沿长江流域追踪。而容韬却马不停蹄赶回提督府,瞧那神情仿佛寻仇似 的,赵蝶飞放心不下才会相随而来。 “你是谁?”卿鸿下意识地问。 不等赵蝶飞作答,容韬冷笑,宇字如冰珠击地,“她是谁干你何事?重要的是 她不是墙头草,不是口蜜腹剑的小人。” 卿鸿瑟缩了一下,身子开始不能控制地颤抖,脸白得吓人。 心湖泛起酸意,是不容忽视的嫉妒,透过迷的眼,她偷偷端详着赵蝶飞。好美 丽的女子,明朗精细的五官带着三分英气,腰间系着鸳鸯刀,扬眉举止间撒落自信 风采……见到她卿鸿自卑了起来,身躯缩成小小一团,不胜寒恻。 见状,容韬真想一剑砍了自己,胸口发疼,竟想将她揽进怀中,他不能被她迷 惑,不能心软,他要恨她、他要恨她,是的!从此他恨她! “我恨你。”他吐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话,只为了驱使意念。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伤人了,没有说话,没有辩白,卿鸿的牙齿深深咬进了嘴唇, 血丝渗了出来,她恍若未觉,无力反抗,无力思考,无力挣扎,也无力再面对这份 残酷了。 她搜寻着对这个男人的情怀,一遍又一遍,却发现心中空空洞洞。她也恨他吗? 卿鸿模糊地问着自己,然后无助地合上眼,她知道了答案,她没法恨他,也没法阻 挡他对她的憎恶。 “高总管!”容韬忽地扬声,燃烧怒焰的双目紧紧瞪住她,面容是痛恨、森冷 而严厉的。 门开启,高猷恭敬立着,他在外头等待已久,方才之事一字不差传进耳中,他 垂着首,眉淡淡皱着,虽然动作极细微,仍表露出了不满情绪,针对容韬。 “爷有何吩咐?” “派人好好看管郡主,从现在起不得让她离开房门半步。” “你不能这样做!”卿鸿悲愤地喊,马上要冲下床。她要出去,不能被关在这 儿,她还有好重要、好重要的事没有完成! “我当然可以!”他咆哮。 “啊!放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啊!”脚尚未沾地,单薄身躯便落入容韬手 中,卿鸿恐惧得什么也顾不得了,拳打脚踢地挣扎扭动,突然整个人被抛进床铺最 里面,她跌在柔软垫被上,自尊和心被摔得粉碎,头埋在臂弯中,再也没有多余的 力气抵抗了,只能断断续续的饮泣,“你太残忍……太残忍了……” 容韬脸庞铁青,看着她不动也不说话,胸口急速起伏,将不识时务、胡乱冒出 的心疼情绪强压回笼,他为自己的盲目错信付出惨痛代价,无法原谅她也不能姑息 自己。忿忿的,他转过身子,把那楚楚可怜的景象由脑中擦去,握紧双拳,然后风 也似地跨出房门。 赵蝶飞和高猷默默交换无奈的眼光,两人又同时望向床上可怜的身影,面对眼 前状况也不知从何插手,能做的就是叹气。 “唉……爱与恨,一体两面。”赵蝶飞咕哝着,摇了摇头。 ??? 如一只待宰羔羊,这华丽的房成了卿鸿的囚牢。 逃,是目前唯一能想的。其余的思路她不敢碰也不能碰,怕心上的伤再度扯裂, 她会痛不欲生。 天亮了又暗,容韬不再出现,只有送三餐来的高猷。 他对她,恐怕是痛恶深绝了。卿鸿模模糊糊地想,一股抹不去的悲意在胸臆间 蔓生,忍住泪她不哭了,想与过往的点滴断绝,很难,比登天还困难,她自是清楚, 但除了这个抉择已无他路。 摇摇晃晃地下了床,晕眩折磨着地,刚刚高猷送来的晚膳丰盛地摆满桌面,好 几样是她爱吃的菜,怔怔瞪着,卿鸿心中又是一酸,那些菜色只有容韬知道,是他 吩咐厨房做的吗?既已恩断义绝,又何需这般? 卿鸿已一日夜不饮不食,食物的气味侵犯鼻间,蓦地,喉间翻起欲呕的冲动, 她蹲下去,捂住嘴干呕了起来,吐不出东西,却逼出满眶的泪水。 等难过的感觉消失后,她气虚地睁开眼睛,由眼角瞥见一截淡紫裙摆,她猛地 抬头,对上那个不知何时闯入房中的女子。 “你、你——”卿鸿喘着气,话说不完全。 “你很难受吗?”赵蝶飞拧起弯弯柳眉,挑剔着眼前那张毫无血色的面容。 卿鸿戒备地瞪住她,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无视对方伸来扶持的手,她撑起身子 坐回床沿。莫名的酸意又来啮咬她,卿鸿知道自己是个笨蛋,事情已到这般田地, 她竟还在意着容韬心属何人。 “你怕死吗?”赵蝶飞没头没脑地问。 卿鸿又是一怔,思索了一会儿,她秋瞳如泓,坦然直视着,“我不怕,但我还 不能死。” “为什么?” “我答应了我娘,要将她老人家的骨灰送回四川与爹合葬,我还没做到,绝不 能死的。”她静静地说,喉间不舒服的感觉尚未平复,双眉淡淡蹙着。 “就这样?”赵蝶飞挑挑眉,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自个儿的身体状况,然后她 坏坏地说:“如果我要杀你,你是抵抗不了的。” 卿鸿震愕地瞪大双眼,苍白了脸蛋,她沉吟了片刻,忽地起身由柜中取出一个 瓮,用黄布仔细地包妥打结,然后步至桌旁,提笔在纸上迅速画了个图,然后卿鸿 转身过来面对赵蝶飞,沉吟了一会儿启口,那声音仿佛由灵魂最深处飘来,是坦然, 是祈求,诚诚恳恳。 “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请你将我娘的骨灰送回四川成都的杜家村,我画了 地图,那地方不难找,就在岷江河畔,请你将我的双亲合葬,这是我唯一的请求, 请你务必答应,我万分感激。”她将骨灰坛和那张图放在一块,然后坐了下来,认 命地闭上眼睛。“你可以动手了。” 赵蝶飞暗暗叹息,容韬的精明算计也有离谱的时候,错待了一个痴心姑娘,若 想挽回,可有余地?唉,她得想想办法。 “若我不答应你的要求呢?”她问。 卿鸿倏地睁开眼,直勾勾凝住她,缓慢而坚定地说:“我必化作厉鬼,缠你生 生世世。” “唉!”这回赵蝶飞直接大叹,跺着脚,双手加强意思地挥了挥,“我同你闹 着玩的,谁要取你的性命啊!况且,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怎可以说死便死!我是 不知道你有没有错啦,但孩子绝对是无辜的。”瞧来,她是真不晓得自己已有身孕, 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瞬间凝结,吓得不轻。 “喂,你说话呀!”赵蝶飞惊觉不对,连忙轻拍她的胸口。 “我、我……你说我怀孕了?”卿鸿结结巴巴,视线慢慢移向小腹。这阵子事 情接二连三,现在想想,她月事的确迟了,还常没来由的晕眩欲呕,她怀了孩子?! 天啊!她有一个孩子呵! “我的孩子……”她喃着,手掌轻轻贴在肚上,全身如同让电流贯穿,忍不住 地轻颤。卿鸿心中又悲又喜,深吸着气,想化解喉中的硬块,她有了一份负担,甜 蜜无比的负担,温柔的浪潮层层将她淹没,眼眶湿湿热热的。 “孩子的事……容韬肯定不知情。”赵蝶飞说着,美眸流转,似乎有些苦恼。 “不要!”听到那令她心痛的名字,卿鸿小脸惊惶,手不禁抓住赵蝶飞的衣袖, 抖声求着:“请你不要说,他若知道了,只会更加痛苦。我们俩已到不可挽回的田 地,我不要见他为难的模样,我求求你!我求你啊……” “唉!”赵蝶飞仰天再叹,暗骂着一连串不淑女地诅咒,句句针对容韬。事情 尚未水落石出,他一味地将矛头对准自个儿的媳妇儿,弄得人家又悲又惧,跑了妻 子又跑了孩子,他得负全责,不是她作怪。 “我不说,我带你走!”极短时间内,赵蝶飞脑筋动得飞快,已做好考量。 “啊?!”卿鸿以为错听了,眨了眨雾茫茫的眼。 “别发愣,要走趁今晚,快收拾你的行李。” “你要带我去哪儿?为什么要帮我?”卿鸿不明白地问。 赵蝶飞深深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想答应你的请求,又怕被一个鬼魂 纠缠,只好带着你跑啦!你可以回四川成都,亲手安葬你的娘亲,至于我为什么帮 你嘛——”她手指敲着洁美的下颚,露出甜甜又别有心机的笑,“我高兴,我看不 惯,喜欢就做!” 后面那句任性的回答让卿鸿愕然,一时间不能反应。 “你走不走?”赵蝶飞追问,心中已打好算盘。反正她接获寨主的命令,要领 一群手下沿长江追踪容灿的下落,然后再与五哥的人马会合,她带着卿鸿一道儿走, 免得她被昏了头的容韬欺负得惨兮兮,可以的话也顺道送她回成都。 走?不走?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卿鸿惨澹地想,那男性的面容纠缠心胸,成了 灵魂的一部分,她摆脱不去却学会漠然对待,想一回痛一回,等到痛已极限,一切 就麻痹了,她会慢慢习惯。 跳出这个漩涡,她想去追十二岁前的纯然心境,美丽的四川旧地有她儿时最澄 清的回忆,如今,还有孩子…… “请带我走。” 卿鸿坚定地扬苜,双掌温柔无比地包围腹部,小睑上笼罩圣洁的光芒。 ??? 秋意甚浓,枫红染遍两面江岸,云很淡,阳光洒在水面,波光粼粼,在微凉的 风中加了点暖意。 三面大帆只展开一面,随江水、随风势,船平稳地驶行。 卿鸿伫立在甲板上,发丝和衣裙飘飘飞扬,勾勒出纤细的身影和微微隆起的腹 部,她一手握着船栏,一手保护地放在肚上,静静凝望美丽山河,吹乱的发遮掩着 白皙脸蛋,教人看不清的心思,微喜,微悲,淡淡的无奈,以及淡淡的思念。 “唉,天冷了就得多加件衣服。”赵蝶飞来到身后,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肩上, 没办法,谁教卿鸿离开提督府时,除了娘亲的骨灰坛外,什么也没带,换洗的衣物 全是后来买的,质料虽粗劣些,穿在她身上依旧好看。 “谢谢。”卿鸿腼腆地笑了笑。 “都要当娘了,还不懂得照顾自己,瘦巴巴的也不多长些肉,下回靠岸,我看 得买几只鸡鸭替你补补,顺便帮你准备冬衣。”赵蝶飞皱着眉,略略责难地看着她。 冬衣……依稀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她要替一个男子做冬衣。卿鸿怔了怔,胸口 无预警紧涩了起来,这样的痛楚她不陌生,无力控制就随它去吧!终有一日她会习 惯,一定要习惯。暗自地,她加强意念。 “我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不知该何以为报啊。”卿鸿诚挚说着。离开京城已一 个多月,赵蝶飞对她百般照顾,但除了姓名和阎王寨的背景,她的身份、目的,甚 至与容韬之间的关系,卿鸿不问,赵蝶飞索性也不说。 几只鸟在桅竿上盘旋,赵蝶飞由怀中掏出一包花生米,丢了几粒进嘴巴嚼着, 又朝天空投了一小把,就见那些鸟俯冲、翻身、然后再度振翅,精准地截住每一粒 花生米。 望着群鸟抢食的镜头,赵蝶飞突然大笑,冲着卿鸿道:“若要报答,方法多得 是。你生下的孩子就喊我娘吧!” “啊?!” “嘻嘻,吓着你啦?我可不是说笑喔。”她不是说笑,是很认真评估,容韬和 卿鸿的模样都是万中选一,生下的孩子必定男的俊、女的俏,她也要跟她的亲亲五 哥争气些,努力做一个出来,届时,两边就成亲家啦! 卿鸿不懂她的话,迷惑地眨眨眼,忽然船身晃动了一下,她反射性的护住肚子, 一手抓着固定物,赶紧蹲低身躯。 “你没事吧?”赵蝶飞急问,玩笑的神色不复见。 “我很好,没摔着也没吓着。” 这时,桅竿上负责侦防的手下朝赵蝶飞大喊:“七姑娘,前头有状况,几只小 船烧了起来。” “有人落水吗?”赵蝶飞边问,一边迅速地攀下桅竿。 “看不真切,好似有打斗痕迹。” “我看看。”说完,赵蝶飞正要接过对方的西洋镜,远处一片火船里忽然窜出 橙色烟火,连续三发噼啪声响,直直穿透云际。 全船的人见到阎王寨专属于三当家容灿的信号烟火,发出震天欢呼,赵蝶飞朗 声下令:“扬满帆,全速前进!” “是!” ------------ 转自书香门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