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广州的夏日,一是热,二是蚊子多。到了晚上,就是住在10层楼上的人,也同样 要挂蚊帐或点蚊香才能睡个好觉。当然,开空调,或门窗上装上了纱窗的,能够远离 蚊子的袭扰,我却不行。我住的是一楼,没有空调,并且用储藏室改成的住房当然没 有纱窗。闷热加上蚊子的侵扰,使得我只有在床顶上吊个蚊帐,并打开房门。好在我 的房门斜对面有一条小巷子,时不时地有一丝风从巷子里绕过来,经过我的房间从后 面墙上的窗户中出去,给这闷罐式的小房间带来一些凉爽。白天,我把蚊帐收起来挂 到帐顶上,要睡觉了,才把它放下来。到了午夜时分,空气彻底凉爽了,我才关上房 门睡觉。 今天我是在外吃过晚饭回来的,而且兴致很高昂。我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哼着小 曲。虽然行政人事部的工作琐碎和烦杂,但我却觉得自己做得很顺手。特别是今天下 午处理的公司送货车撞人事件,不仅得到了公司职员的好评,而且得到总经理容淼和 行政人事部主管刘小红的赞赏。 上午,商场业务管理员吴玉英对我说:“阿贤,百家和万家商场销售专柜各缺一 名业务员,你可能要到人才市场去招人过来把它补上。” 前几天我和刘小红一起到过那两个商场,每个专柜都有三名业务员,便说道: “我前几天和红姐到过那两个商场,并没听说缺人呀。” “就是这两天的事。百家商场的那位今天就要离开,说是找到了更好的单位。而 万家的那个业务员,据说是找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过两天也要走。商场不能缺人, 看来这个事情你要抓紧点。” “知道了。” 我答道,向着会议室走去。 来到会议室,刘小红正在那儿看报纸。自从我来到公司后,行政人事部的不管大 事小事,刘小红都放手地让我去做。我知道刘小红是在有意识地锻炼我,让我在摸索 中熟悉行政人事部的工作。公司职员对这些早就看在眼里,凡是需要与行政人事部交 涉的事情,他们都是找我而很少找刘小红。尽管如此,不管大事小事,只要是与行政 人事部有关的,我都要先向刘小红请示后再去处理。这样,一来是对刘小红的尊重, 二来也可以省去我许多麻烦。因为我来广州的时间毕竟短,地头不熟,有刘小红指导 我去处理一些事情,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刘小红看到我走过来便问道:“有事吗?” “刚才吴玉英说百家和万家销售专柜各缺一名售货员,要我们去招人来把它补上。” 我说着,脑子里便浮现出人才市场的景象,“是不是要到人才市场上去招人?” 刘小红放下手中的报纸说:“你叫吴玉英和郭琳再到商场去摸摸情况,看看到底 还有没有其它专柜也缺人。有的话,就一起报上来。不要是今天缺一个要去招,明天 缺一个又去招。”刘小红说到这儿思索了一下,又说,“这样吧,你去写一个招聘启 示,拿到赤岗人才招聘点上,让他们在人才招聘网上登出来。赤岗人才招聘点是天河 人才交流中心的一个点,和那边是连网的。有求职要求的人,看到了网上的信息,就 会自动找上门来,这样也就可以省去我们很多的麻烦。” “好的。我这就去对她们说。” 走出会议室,我感到刘小红虽为一介女流,却是那么的精明能干。我按照刘小红 的吩咐叫吴玉英和郭琳再去摸摸其它商场的情况,便坐在电脑前起草招聘广告。 我刚把招聘广告写好,打印出来,准备拿给刘小红去看,财务助理余志娟却走过 来对我说:“阿贤,财务上的打印机坏了,看来是要修一修了,一个新色带装上去过 不了几天就又被卡住了。所以红姐老是问我们的色带怎么用得那样快,其实是打印机 有问题。” “知道了。”我说罢,便拿着写好的招聘广告到会议室递给刘小红说:“红姐, 你看这样写行吗?” 刘小红看完我写的招聘广告后,说:“就这样吧。等明天吴玉英和郭琳她们的情 况出来后,填上我们需要招聘的人数,再拿到人才招聘点上去吧。” “好的。”我接过刘小红递回来的招聘广告,又说:“哦,对了,刚才余志娟说, 财务部的打印机坏了,要拿去修理。” 刘小红似乎对财务部现在才提出要修理打印的要求感到不满:“那个打印机早就 该拿去修了,不知浪费了多少色带!” “不过,广州我还是不太熟悉,不知哪里有修理打印机的店?” “环城东路有一家专修打印机的店,我们一般都是在那儿定点维修。这样吧,下 午你就拿打印机跟随阿义送货的车一起出去,把你送到修理店。” “红姐下午也出去吗?” “出去。我把你送到修理店,再到几个商场去转转后,就不到公司里来,直接回 家了。” “好的。” 下午上班后,我便跟着刘小红随熊义送货的车到了环城东路修理店。刘小红对店 主说了一下情况后,吩咐我留下在那儿等着,便随熊义的车走了。我感到没事可做, 只有坐在那儿等着打印机修好后再回公司。 夏日的太阳晒在身上使人感到灸热难受。我本想到外面走走,以便熟悉一下环城 东路的地形和路况,可因天气太热,只有坐在维修店里,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店主走到我跟前说:“先生,您的打印机今天可能修不好, 明天再来拿行吗?我们店里现在没有这种打印机的配件,已经叫人到别的地方去拿了。” 我感到无奈,只有说了声“好吧,我明天再过来”,便怏怏地走出修理店。 来到公交车站台上,我想看看有没有直接到赤岗的车,这时手机响了。我接通手 机:“喂,红姐,有事吗?” 刘小红在电话里问:“打印机修好了吗?” “还没有。店主说没有配件,要到别的地方去拿配件,他要我明天过来拿。” “哦。那这样吧,你现在就到好又多商场来吧,公司的车在这儿撞人了。” “什么?你说阿义的车撞人了?” “是的。这个阿义真不知他怎么搞的!跟他说过多少次要小心呀小心呀,他就是 不听,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你打的过来吧,容总也在这儿。” “好的,我马上就赶过去。” 我挂断电话,伸手拦下一辆的士,向着好又多驶去。 我赶到好又多,只见公司的金杯面包车停在商场前面的空地上,司机熊义抱着头 坐在进出商场的台阶边上。那样子,既象是吓傻了,又象是受了莫大的委曲。高远航 坐在熊义的身旁,脸上仍然是那么一副傻傻的笑,好象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而在金 杯车旁,容淼和刘小红,正在和两个20岁左右的年轻人说着什么,看得出,她们正在 和对方商讨着这次事故的处理意见。吴玉英和郭琳则站在她们身后不远处看着,不作 声。 看到我到来,容淼和刘小红先后地向我点了一下头后,便继续和那两个年轻人在 说着话,我便只好向吴玉英和郭琳打听事故的情况。 吴玉英有些忿忿地说道:“其实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在这儿耍无赖!当时阿义的车 开得很慢,从车道上下来,他们两个正好从车道上上去。本来人是不可以在车道上走 的,阿义看到有人在车道上,便紧急刹车。走在前面的那个,”吴玉英用手指了一下 坐在金杯车前,并把身子靠在车头上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可能正好被车碰到了,便 躺在地上不起来。其实车子只是挨到了他,并没有撞倒他。” “现在的人就是这个德性,”郭琳也接着说,“无钉子都挂衣服。现在好了,有 了这档子事,不狠狠地敲一笔才怪呢!” 我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凑上前去,只听见容淼说:“这不可能。你们提的这个 要求也太高了,这哪里是赔偿,这不分明是敲诈!” “你们的车撞了人还有理由?”那个站着的年轻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叫道, “今天你们不赔一万元钱别想走!” 听了那人说话,我感觉到他的话中夹杂着很浓的家乡口音,便想,难道他们俩会 是自己家乡人,和自己一样来广州打工的?我这样想着,便走过去用家乡话问道: “你们也是XX县的?” 那个带着一副气势汹汹样子的年轻人听到我说着家乡话,打量了一下我,不知我 是什么由来,便也用家乡话说:“是。我们是东源乡的。” 原来他们真的是家乡人。不知为什么,听那人说是东源乡人,我心里不由生出一 种亲切感,因为东源乡正是我的生身之地。我在那儿生活了很多年,直到小学毕业那 年,父亲从东源乡粮管所调到了县粮油加工厂,我才离开了那儿到县一中读书。俗话 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特别又是东源乡人,真的是倍感亲切。 “我也是东源乡人。我是在那儿出生的,到我10多岁时我爸爸调到县城工作,才 离开那里的。我们是老乡呀!” 听到家乡口音,那个把身子靠在金杯车头上的年青人也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而那 个站着的年青人气势汹汹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但接着便现出一丝警惕:“老乡也没 用,不赔钱别想走人!” “我们先不说这个。”我感到这正是一个好时机,老乡嘛,总是比较容易沟通的, 便问道,“你们也是来打工的?” 容淼和刘小红看到我用家乡话和他们说话,感到事情有了转机,退后一步不再说 话。而那个与我对话的年青人,犹豫了很久才答道:“是。我们就在这个商场里面做 事。” 听到那个青年回我的话,我好象突然间来了灵感,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主意, 便继续问道:“你们在好又多商场是做些什么事情?” 不知是因为老乡的关系,还是因为年青人毕竟见识少,不老练,站着的那个顺着 我的话说道:“我们没读什么书,到广州来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在商场里帮别人 搬搬东西,下下货。” “原来这样。”我顿了一下,又问,“那你们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呢?” “好的时候有个八九百千把块钱,差的时候有个五六百吧。” 我知道在广州找工作的难处,自己已经有过亲身体会。这两个年轻人在商场为别 人搬搬东西下下货,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能给他们介绍一份工作,说不定还 真能把今天这个事情给处理了。我在心里这样盘算着,便说道:“要不这样吧,我介 绍你们两个到我们公司来工作吧,我保证你们每个月的工资都在 1500 元钱以上。如 果做得好,可以拿到2000多元钱的!” 我这话具有很大的煽动性和吸引力,那两个青年狐疑地看着我。良久,那个站着 的迟迟疑疑地问:“你说的话能算数吗?” “当然能算数。你等一下,让我和她们商量一下,好吗?” 容淼和刘小红听不懂我和他们说了些什么,看到我转身向她们走来,容淼便问: “和他们谈得怎样?” 我没有急于回答容淼的问话,而是说:“容总,红姐,有一个事情我想和你们打 个商量。” “什么事情?” “我想招他们两个人为商场的业务销售员,你们看行吗?” 容淼和刘小红同时有点愕然。 刘小红说:“商场业务销售员都是女的,还没有过男的。” “其实,商场业务员是男是女关系并不大,只要能够把产品卖出去就行。上午吴 玉英不是说百家和万家商场缺人吗?我想他们两个正好可以补进去,这样行吗?” 容淼用目光去询问吴玉英,吴玉英点点头。容淼便说:“行。只要能够把这次事 故处理好,招聘两个男业务员又有什么不可呢?一个柜台里有男有女,也许更能激发 他们的工作热情。不是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容淼说着,脸上露出笑容。 “好。我这就跟他们说去。” 我把商量的结果告诉那两个小青年,同意接受他们到公司里来工作,那个把身子 靠在金杯车头上的年青人便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不骗我们?” “是真的。我们是老乡,又怎么会骗你们呢?”我真诚地对他们说, “你们两个一个到百家商场的销售专柜,一个到万家商场的销售专柜。公司给你 们的保底工资是500 元钱一个月,绩效工资是从你们销售的产品中提成。卖得多,提 成也多。就是一件产品都没卖出去,有500 元钱的保底工资,也不会饿着你们。当然, 你们不可能一件产品都卖不出去吧?” “当然不会。我知道你们公司的产品销路很好,好又多不是也有你们的专柜吗? 只要能够进你们的公司,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 “那这样吧,明天你们就到公司来办手续。”我说着,便用询问的口气问道, “那今天的事情……” 那个从金杯车头前站起来的年轻人说:“今天的事情就算了吧。只要能够进公司, 这点小事也没什么,反正也没真的伤到哪里。”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顿时感到高兴:问题终于能够得到圆满解决。我看了容淼 和刘小红他们一眼,也不向他们请示,便自作主张地说:“这次事故,说来说去还是 公司理亏。”我向那个刚才回我话的年青人说,“公司补助你300 元钱作为这次事故 的营养费,晚上我们一起吃顿饭吧,你们也好熟悉一下公司的领导和员工。” 两个年轻人同时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问题终于圆满地解决,我又结识了两个老乡,容淼和刘小红他们都非常高兴。熊 义更是如蒙大赦一般,对我感之不尽。公司有规定,车出问题应视情况而定,如果是 司机驾车不慎导致的事故,司机要负担事故费用的50% 。而就熊义的那些工资,只怕 又要白做几个月的无用功了。 容淼说:“阿贤,这件事情处理得很漂亮,我会向陈总汇报的。好好干,会有前 途的。” 刘小红说:“阿贤,看来我可以御担子了,你现在可以独立地担起行政人事部的 工作了。” …… 金杯车开进厂区,进了车库,已经是晚上10点了。我和熊义、高远航一起走到工 厂区与居民住宅区的交合处,便分手,各自回自己的住处。 我沿着小路向巷子走去,巷子进口处那盏昏暗的路灯不何时炸了。我只有掏出手 机,借助手机屏幕上的一点亮光走进巷子。拐过一个弯,便有一些光亮,那是从一些 住户的窗户上透出来的。巷子里那些古老的窗口式商店早已关闭,一些正面朝着巷子 的住户的大门也已关上。整条巷子是那样地暗,好在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些住户的窗 户上会透出一些亮光,并伴随着电视机里吵杂的声音,给这幽静的巷子增添了一点点 生机,也使进出巷子的人能够借助灯光辨别来去的方向。 我顺着巷子来到自己的住处,已经是十点半了。冲完澡,洗完衣服,把衣服晾在 铁丝上,再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二十了。由于下午处理的公司送货车撞人事件得到 公司上下的好评,心里很兴奋,虽然这个时候房间里的气温已经凉爽了许多,但我却 没有一点睡意。我点上一根蚊香,虚掩着房门,便从床前的长条桌上拿起前几天在书 城写的那本关于“企业文化”的书坐在床上看起来。 这本书已经买来好几天了,我一页都没看。我打开书,看到上面写道:企业文化 的核心,是企业的经营理念;企业的经营理念,往往可以用一句话或很少的几个字来 概括…… 看着这两句话,我的脑子里便浮现出碧桂圆打出的一个广告牌:给您一个五星级 的家。我感到“给您一个五星级的家”作为一句广告词,实际上就是一种企业的经营 理念,也正是企业文化的核心部分。“给您一个五星级的家”这一句广告词,也是作 为广州碧桂圆的经营理念,好就好在它把住宅区的建设和管理具体化了,使得它的经 营和管理有了可比拟的借鉴,便自然地形成了企业本身的特色,渗透在每个员工的心 里。 住宅建设和服务以宾馆的模式为样本,体现了企业法人的匠心独运,比那些提出 要创“一流的企业,一流的服务,一流的效益……”的人不知要高明多少。一流是什 么?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而五星级,则具有可比拟性。因为就目前来说,最高级的 宾馆就是五星级的。住宅区的建设与服务以五星级为标准,便自然形成了对企业员工 的一种激励和约束机制:你按照五星级的标准做好了管理和服务工作,你就是一个合 格称职的员工;没有按照或者没有达到五星级的标准,你就是一个不称职或不合格的 员工。所以说,“给您一个五星级的家”作为一种企业理念,也正是企业运作机制和 管理机制的具体体现…… 想到这里,我感到虽然广州碧桂圆的策划者是那么的聪明和了不起,但也有一些 大公司大企业打出的广告体现不出企业文化的精髓,比如象乐百氏等。 乐百氏是广州的一家非常有名气的大公司,它卖出去的一桶水比别的公司卖出的 水要贵好几块钱,而且销量也非常地大,但打出的广告牌,看了却不能使人感到满意。 乐百氏的水之所以好,是因为它是经过27层的净化。在这个由于污染而对人民健 康所产生的影响越来越大的社会中,27层的净化正是向往健康的人们所需要和渴望的。 但人们在广州所看到的广告牌上打出的乐百氏的广告,只写着:水,原来如此乐百氏。 水,原来如此乐百氏,只是从企业的名称上去作文章,并不是把企业的理念、企 业最核心的东西向人们展示。水,原来如此乐百氏,虽然镶嵌了“乐百氏”的名字, 但并不一定表示只有乐百氏的水才能如此乐百氏,娃哈哈的水就不能乐百氏吗?农夫 山泉就不能乐百氏吗?同样都能乐百氏,只是他们并没有用乐百氏的名称而已……我 正想着这些事情时,突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感到奇怪。平时巷子 里有人走过,脚步声都很缓慢;在巷子里走过的人数多时,那些人总是一边走着,一 边说着话。而今天的脚步声则不同一般,似乎急促中带着慌乱。 我感到情况有点不对,正想放下手中的书去把房门关上,虚掩着的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大汉闯入房间。只见那个大汉穿着一身军队里的夏日迷彩服,胸前有斑斑的血迹 ;血迹呈鲜红色。只见他左手捂住小腹,右手握着一把利器,脸上的肌肉时不时地颤 动着。看得出,他是在强忍着身体部位的疼痛。他右手握着的利器,也不是一般的水 果刀之类的,也象是部队里专用的一种匕首。 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把我给吓懵了。我不敢作声,只怵怵地坐在那看着大汉发 呆。 大汉进门之后,迅速地把门关上,随即关掉灯。只说了一句“别害怕,我不会伤 害你的。但别做声,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话很简洁,却带着一种不容争辩的威严。 大汉说完,便坐在我的床上,把头靠在墙上。这时,就听到巷子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向 着这边跑来。 我所住的这间房,正处于巷子的拐弯处。拐过这个弯,便有很长一段距离没有弯 道。那些杂乱的脚步声到了我的房前便停住了,只听见有人说:“人怎么不见了?” “是不是从那条小巷子里跑了?” “阿彬,你带两个人从那小巷子里去追,其他人跟我来。” 脚步声便分两路渐渐地远去。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刚才还在思考着企业文化的思绪,早已被骤然的恐惧 所替代。听到那些人在我门前说话时,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来了。我不知道那么多 人追杀这个大汉是为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大汉惹了他们遭到他们的追杀,还是因为 大汉本身的情况招来他们要对他下毒手。但有一点则是明显的,那就是这个大汉的装 束,说明他是有准备地在做着某件事情。……难道他是公安或武警战士,只是由于势 单力薄才遭到歹徒的追杀?还是他是专职从事暗杀活动的人,在从事暗杀活动时被人 发现,遭到别人的还击和追赶?……我无法判断眼前的情况是属于哪一种类型的,但 不管眼前的情况是属于哪一类型的,我都非常地害怕。我想起吴玉英前几天说起的百 事可乐李副总深夜被人杀死在家的事情,如果这个人是专门从事暗杀活动的,那么李 副总的死也许和他有着某种关系……。想到这里,我只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而生。上 次听吴玉英和熊义他们说赤岗这边的一些事情时,我并不在意,还以为他们有点危言 耸听,认为只要自己不去招惹别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而现在,我才真正懂得,他 们的善意提醒,确实是一番好意,而自己却没有把它当作一回事情! 脚步声已经远去,巷子里恢复了安静。这时我却忽然发觉坐在自己身边、把头靠 在墙上的大汉,好象似曾相识。他会不会是军人,或者是公安或武警战士?或者从门 从事暗杀活动的杀手?……看他穿着一身的迷彩服,并且握着一把军队里专用的匕首 ……当兵的……军队……,想着想着,我突然记起,身边的这个大汉,不正是上次在 瑶池看到的那个人吗?虽然当时他戴着墨镜,脸部看不太清楚,但他的体型,神态等, 已经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是的,就是他!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当时我感到,他既 不象老板,又不象读书人,而是完完全全地象个军人。 在瑶池看到这个人时,我的心里就有一种预感;预感到这个人将会和我发生某种 关系。可我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我所预感的事情真的来了,并且来得这么快,而且又 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突然间出现。 想起了这个人是自己曾经见过,并预感到将会和自己发生某种关系时,我心理的 恐惧已经消除了一半。因为感觉告诉我,不管从哪方面去看,这个人都绝对不会是坏 人,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但我不解的是,这个人住在瑶池,又怎么会跑过这 里来呢?我不敢做声,更不敢向大汉询问,因为这时远去的脚步声又折了回来,并且 又停在了我的门前。 “难道他的真的长了翅膀飞走了?” “不可能。他已经受了伤,不可能走得很远,肯定是在这附近躲起来了。” “这里我们都搜过了,什么也没有发现呀?” “大家再分头在这附近找找看。” 我虽然对身边大汉的恐惧感消除了一半,但对那些追杀大汉的人的害怕并没有一 丝一毫的降低。我真的怕那些人会突然破门而入,好在这些人只是站在门前说话,并 没有用手推门。因为谁都不会想到储藏室里,竟然住着人。这些人说吧,便四下里分 开。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四散的人又回到我的门前。只听见那个为首的人无奈地说 道:“走吧,回去吧。今天便宜了这小子!”脚步声便缓慢而杂乱地从来的方向渐渐 远去,最后消失了。 我静静地坐着,不敢动弹。虽然刚才的那帮人已经消失,不再回来,可身边却还 坐着一个身带利器的大汉。尽管感觉告诉我,大汉不会是坏人,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 的事情,可心里却还是感到不安。我想站起来,因为坐的时间长了,屁股有些酸酸的, 两脚也有些发麻,可还是不敢动。想起大汉闯进来时说的话,我只有静静地坐在那儿 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里安静得只有一些住户传出的打呼噜的声音在空气中漂荡, 坐在我身边的大汉才缓缓地站起来。 大汉站起身来,打开门,既没有看我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左手仍然按住下腹 部走出去。缓慢而有节凑的脚步声随同他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巷子中…… 巷子恢复了以往的宁静,好象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似的。我这才小心地起身把门锁 上,在床上躺下来,感到身上的肌肉有些微微的颤动。刚才发生的一切,在我的感觉 中好象做梦一般。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刚才的恐惧给我带来的紧张使我不敢有丝毫的动弹,而现在 的放松却使我浑身都在颤粟。我用手摸摸脸,脸上是湿湿的,再摸摸头,头上也是湿 湿的。我想起来洗把脸,身子却是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我记得母亲对我说过,人 在受了惊吓后,要记得转移注意力,多想点其它事情,这样才容易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哦,对了,母亲去世时,不是给我留下了一个附身符吗?当时母亲说:“孩子, 把这个附身符戴在身上吧,它会保佑你一生平安!” “妈妈,我不要附身符,我要妈妈。”我抱着病危的母亲,痛哭着说,“妈妈不 能丢下世贤,世贤不能没有妈妈……” “世贤,好孩子!妈妈真不想丢下你,妈妈舍不得你,妈妈想陪世贤长大成人, 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妈妈想做奶奶,抱孙子……”母亲艰难地说着,吃力地把附 身符挂在我的脖子上,“世贤,妈妈没有给你留下什么东西,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只 有这个附身符,你把它戴在身上,它会保佑你一生平安。也许有一日,它会助你事业 有成……” 想到这里,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才还软软的身子好象已经恢复了些气力。 我站起身来,打开灯,从活动衣柜中拿出自己的旅行箱,打开,从箱中拿出母亲临终 时留给我的附身符。 母亲过世以后,我一直都把这个附身符戴在身上,每当孤独或想妈妈时,总会用 手摸摸胸前的附身符,好象母亲就在身边一样。自从进了县交警队做临时工后,我就 不再把它佩戴在胸前而是放到箱子里。虽然这个附身符我不知看过了多少遍,而现在, 却再一次在坐在灯下认真地看起来。 这个附身符,是用红木雕成的一个十字架。雕工非常地精细,而且雕成后上过油, 直到现在都还是那样地坚固和鲜亮。十字架的顶端,钻有一小孔,一条红绸带从孔中 穿过形成一个圈,正好可以佩戴在脖子上。十字架正面竖着写了四个字:一生平安; 反面则写着:一九七八年九月。 我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附身符,眼前又浮现出母亲临终前那痛苦、忧伤、不甘和无 奈的复杂表情。母亲不是基督徒,她从不信教,可她为什么要留下一个信教徒的十字 架给自己呢?难道这个十字架中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把十字架翻过来倒过去仔细地查 看,除了上面的那几个字以外,什么也没有。 我没有继续去揣测母亲话中的意思,也没有再去探究附身符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秘 密。我只感到这个附身符是母亲临终时留给自己,并且是母亲留下的唯一的东西,应 该好好地保存,也许它真能保佑我一生平安,助我事业有成。我把附身符佩戴在脖子 上,这时天也已经亮了。虽然惊吓和一夜没睡,在我的脸上留下了疲惫和使我在精神 上感到有点萎靡,但由于年轻、体质好,体力上却并不感到怎么困顿。 今天有很多事情要做。上班后要为两个老乡办理入公司的手术,还要到环城东路 去拿打印机……另外,午夜发生的事情,千万不能对公司里的人说,不然的话,会造 成公司里恐怖的气氛,影响公司正常的工作。这件事也不能告诉珍珍,不然,她会担 心的……这个地方看来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可是要重新找一个地方也并不是一件容易 的事情……对了,是不是先到肖叔叔家里去住两天再说?反正明天是星期一,有一天 时间的休息……肖芹旅游结婚也回来了,也正好可以去看看她…… 我不再去想午夜发生的事情,把东西整理好,重新放进活动衣柜里,便脱掉身上 被汗湿透的衣服开始洗漱起来。好在昨晚晾在铁丝上的衣服已经干了,我换上干净衣 服,把换下的衣服洗好后重新晾在铁丝上,已经是早晨六点半了。我走出门,在工厂 区和居民住宅区的交合处卖了两块蛋糕,一支豆浆,一边吃着,一边向着公司走去。 -------- 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