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甲骨文解读之痛- 对甲骨学研究的重新审视与希望(7 ) 首先,早期的甲骨文研究仅被当作文字考据之学,仅被当作私学。今天的甲 骨学,已经必须有考古学、历史学、文化人类学、文字学、语言学,甚至生物学、 信息数据化处理等众多学科的共同参与,因为甲骨文这个研究对象早已超出了 “古文字”范畴,它是一个综合信息载体。 在早期,甲骨学也仅仅是几个古文字学家私下里研究的东西,实际上更类似 于一种收藏行为,在收藏之余,鉴赏一下它上面古怪的文字而已。这样的学问是 很难深入、严肃、成体系的,因为并不需要负责任。在发现了甲骨的文字史料价 值之后,也没有将研究转化为公共学术平台,造成了甲骨资源的重大损失。 因此,作为古文字学的一个分支,作为一门私学,甲骨文在发现早期,很难 吸引真正有研究力的学问家加入进来,从未形成过合力,看到出现频率极高的字 中,有的像“王”,有的像“卜”,就轻率地将甲骨文定为商王卜辞,而且就这 么研究下去了。 其次,早期研究者的知识结构和学术背景缺乏现代科学支撑。最早,甲骨文 字学属于金石学范畴,学者的知识背景往往是国学为主,他们对现代考古学、现 代历史学、现代哲学、文化人类学等西方学术体系较为陌生。比如第一个考释甲 骨文字的孙诒让,在经学、史学、诸子学、文字学、考据学、校勘学等方面都有 成就,却对现代西方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体系涉猎不深,这当然是时代所限。再 比如王国维,曾修研西方哲学、心理学、伦理学、文学等,学贯中西的知识背景 曾一度使他在甲骨学研究领域中颇有创新。他以地下出土的甲骨文材料为主,与 传世文献互校互证,归纳出商代帝王世系,和文献所载基本相合,从而证明《史 记?殷本纪》可信,在当时以顾颉刚为代表的疑古派风头正健的大潮中,独立而 不倒,这种以地下材料印证纸上材料的方法被称为“二重证据法”。然而,天不 假年,最该深入的时候,王国维却自沉昆明湖。 相当多的早期研究者,对古文字学浸淫深厚,或者说,当时释读甲骨文,就 是古文字学家的事情。面对新出土的商代甲骨文,他们所能使用的最直接方法就 是字形类比法,也就是调动大脑中、书本中储备的《说文》小篆和两周大篆,来 比照甲骨文的字形,从而考释甲骨文。这种考释方法当然在很多场合都会生效, 因为我们必须承认一个大前提,甲骨文字是先秦汉字的源或者至少是上游,它们 之间应该有形体上的一致性或者相关性,至少在造字方面有着内在逻辑的一致性 或者相关性。然而,由于时代的变迁,特别是文字使用场合、文字载体、书写工 具的截然不同,二者之间的一致性很难呈现,相关性也隐含模糊。事实上,甲骨 文与小篆相比,少有形体一致者,即使与两周大篆甚至商鼎短铭相比,也很少有 形体一致的。因此,用形体类比法释读甲骨文,必然有疏漏。如果疏漏出现在关 键位置就问题大了。比如,因为金文中的“卜”与甲骨文中出现频率最高的“卜” 字形体较像,故将其认定为“卜”,假如是错的呢?我们能够排除这种可能性吗? 再比如“贞”,如果不是“贞”而是“鼎”呢?甲骨文字的传统辨识体系恐怕就 会因为这两个字的误读而垮掉。因此,字形类比法是一个起点或者契机,它可以 引导出假设,但绝不是系统的、科学的方法。甲骨文最早被认定为商王卜辞,也 许就是因为早期学者用字形类比法认出了“王”与“卜”这两个字,再后来,就 很少有人怀疑这两个字。于是,商王卜辞的大轮廓、大语境就顺理成章而少有人 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