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伟哥(3) 黎伟脑海里依旧盘旋着欧阳梵那含笑眨眼的模样,思绪从缅怀青春的状态跳 跃回现实。这对夫妻临走前各自的表述互相矛盾。欧阳梵说她是因为疲劳饥饿而 倒下的,可黎伟看到的明明是她朝着车子奋力一扑,要不是自己反应迅速,她今 晚不会全身而退的。她这明显是主动撞车寻死的举动,态度决然,动作干脆,没 有丝毫的缓和余地。 她为什么要自杀? 在他的印象里,欧阳梵当年容颜端庄,性情温顺,毫不偏激,自杀这个词是 可以从她的字典里删除掉的。可是,方才在他的眼前,她现实里的行为反驳了他 的印象。也许,一位年届中年的妇人和一个妙龄少女的心态,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他的记忆里只应该保存那笑靥如花的少女形象,不应该用这雨中寻死的中年妇女 取而代之。倘若人的记忆有选择,他会毫不迟疑地把今晚遭遇的一切丢弃不顾— —他只是去郊外宾馆开了个会,冒着绵绵细雨回到家里,途中一切正常,毫无意 外。 (二) 黎伟今年按照虚岁算四十一,实岁四十,同事们戏称他属于新晋中年。这样 的岁数在文化局下属的文管处任副处长,虽然平常,但在多年前待过工厂的那群 人相比已经不易了。二十年前,他是青工黎伟,十五年前,他辞职上学成为研究 生黎伟,十年前进入文化局文化稽查队成为稽查员黎伟,又经过了近十年的磨砺, 才在清水衙门里升迁到这个职位。 他至今孑然一身,当初同龄人们纷纷结婚时,他正忙于学业,学业有成后, 却错过了婚娶的黄金时间。再往后,高不成低不就又蹉跎了几年,三十二岁时在 父母的催促下匆匆相亲、结婚,算是为结婚而结婚。他婚后跟女方感情尚可,缺 憾是没有生育,彼此都怀疑对方生理有问题,但对自己也没有信心,所以拖延着 没去检查。仅仅三年半之后,他的妻子突然有了出国的机会,去美国照顾她那位 久不联系、年老孤独后卧床不起的远房姑妈,半年之后,便成了他的前妻。 黎伟又成了单身,闲暇时觉得无奈而烦躁。 不过转念思索,寻根溯源后他恍然开悟,自己目前这样的尴尬处境,按照佛 家的说法——有因才有果。少年时起,因为违背了年龄规律,他先抢走了一步, 混乱了人生的节奏,所以现在这种境况也算是一种报应。 他当年是个开窍早的男孩,十五岁就开始谈情说爱,跟欧阳梵就是那时候的 一段感情。初中毕业后,欧阳梵和他考上了不同的高中,就此分手。在高一下学 期,他终于闯祸,和一个比自己大两岁的女孩有了肌肤之亲,男女之欢。少年人 粗鲁大意,一不留神那女孩珠胎暗结,她的父母急怒攻心,没有能够藏拙守秘, 结果闹得全校哗然。女孩转学去了省城,黎伟只有退学一条路可走了。他被学校 除名后进了工厂,改在总工会夜校继续学业。这样拖延了好几年,当他费尽心力 拿到本科自考文凭后不久,有条捷径突然向他开放,经亲戚引见再加上平日里喜 好舞文弄墨,他歪打正着,居然考入了邻市一家三流高校的文保专业研究生班, 彻底地告别了工厂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