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四 “都这么晚了,快来睡吧,我一个人睡不着——” 阳阳在叫我,我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拉回到了现实的思绪中。“来了!”我喊 道。 ………… 自从那天,龙门和齐盟会的几大堂口发生冲突后,接下来的小麻烦就一直不断, 不是他们的人有事没事地来我们场子找茬,就是两拨子人在街上相遇,一言不合大 打出手。对此,龙少的意思是,能忍就尽量忍,他相信黑老大会处理好一切的。 据朱赫那边传过来的可靠消息是,他私底下告诉我,黑老大那天被刺伤,其实 伤得挺严重的,之前之所以放出消息是小伤,只不过是想稳定住局面而已;而阿伟 探过黑老大的病后,凭着他的经验老道,当然一眼便能看出黑老大实则伤得不轻, 所以就更加有恃无恐了,现在齐盟会可以说分裂成两派:以阿伟为首的赤堂口,包 括他联合的他亲弟弟雷炮的白堂口、光头鬼的红堂口、老炳的蓝堂口为一班人马, 而黑堂口、青堂口这一拨子人实力相对较弱些,在帮会中跟他们相持着……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呆在场子的办公室里,跟谷子、小亮他们在聊天,突然从 外边传来了一阵哄闹声,我们还没来得及出去看,小武就带着几个兄弟推了一个人 进来…… “大哥,这小子是阿伟派过来打探我们情况的奸细,前一阵子他刚来就觉得他 有一些不对劲了,整天鬼鬼祟祟的,所以我特意找了几个人跟踪了他一段时间,结 果发现他果然跟阿伟他们私底下有接触!怎么处置他?”小武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颧骨突出,刀瓣子嘴,一双眼睛贼溜溜的,一看就像是 个风吹两边倒的小人…我站起身来,慢慢地走上前问道,“你叫什么?” “马四…”他回答得战战兢兢,头都不敢抬起来看我一眼。 “老亮,按照我们的规矩,这事儿应该怎么办吧?”小武粗着嗓门道。 “帮规第八条,暗通外帮人,有损帮会利益者,断手脚。”小亮面无表情地说 道。 “不要啊!大哥!呜……”马四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裤脚,苦苦地哀求着,“我 家里还有一个已经怀了八个月身孕的老婆在等着我,我们全家人都靠着我养呢,如 果我残废了,我们全家人都没活路了……呜…大哥,就饶了我这一次吧,是阿伟这 个王八蛋一定要让我来做这件事的!” “阿一,我看断他一根手指,给他点教训就算了,反正目前也没给我们惹什么 事儿。”谷子拍了拍马四的脑袋瓜,笑笑说。 “一根手指,太便宜他了!” “我操!小武,不是我说你啊,做人积点德吧,哪天你要是落到了别人手里, 看你他妈的怎么被整死!”谷子训了小武一句。 我搓了一把脸,仔细地想了一下,说,“算了,放他走吧。” “什么!算了?大哥,他可是…”小武脸红脖子粗地争辩道。 “我说——算了——”我一字一顿地又重复了一遍。 “滚吧你。”小武把马四整个人提了起来,在他后脑门重重地拍了一巴掌, “今天算你小子运气好,以后别让我再看到你,不然敲断你的腿!”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马四左揖右拜的,然后便仓惶地逃了出去…… 待房间里只剩我和谷子两个人的时候,谷子点上一根烟,眯起眼问我道,“哎, 你是怎么想的啊?有时候我还真搞不懂你…” 我看了他一会儿,如实地把心里面的想法全盘托出,“其实,我之所以干脆地 放马四走,并不是我心软了,而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首先,我太了解阿伟了,他 生性多疑,见到马四被拆穿后,居然毫发无伤地回了去,一定会怀疑他反过来串通 龙门,被我们收买了,所以就算我不动手,阿伟也会好好地‘犒劳’他兄弟的;其 次,以前七爷告诉我过一句话,我至今认为很有道理:千万别让对方轻易猜出你在 想什么,游戏就是要虚虚实实才好玩,他越搞不懂你,就越会心生疑惑,有了疑惑 做事就会变得猜忌和迟钝……” “你想得还真多啊。”谷子摸了摸刚蓄上的胡须,笑着说。 然后他便撑着椅柄站了起来,背过身向我挥了挥手,“我先走了啊。” “嗯,把门带上。”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一切如常,当然麻烦事还是接连不断,可双方远远还没 有闹到大动干戈的地步,因为不管是龙门,还是阿伟势力或是齐盟会其它势力都在 相互牵制着,谁也不敢冒然地先有所行动,都在静观其变,等待着风云突变的最好 时机。而黑老大的伤势也一直就没有好转的迹象,听说他是被一个六根手指的杀手 所伤,可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论黑白两道出了多少的人力,竟然连半点的蛛 丝马迹都没有查到。总之,许许多多的问题夹杂在了一起,让局势一下子变得困顿 起来,我有预感,瓦城江湖重新大洗牌的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我每天的行程安排无非就是公司、场子、家…除此之外,我哪里都不去,也没 有心情去,阿伟和光头鬼他们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我大卸八块,只不过是一直 找不到机会罢了…所以我现在做事情越来越小心了,特别是为了我的家人,光在这 个月里,我跟阳阳便已经换了三处住所,每次只要我一感觉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就立刻换地儿住,绝不迟疑。 而那个叫马四的人,我并没有彻底撇下不管…后来我又让人去打探了一下,听 说他回去之后,没过几天便被逐出了赤堂口,具体也不知去向了…慢慢地,我也把 这事儿给淡忘了,可没想有一天,竟又碰上了这家伙…… 那天,我跟小武、小亮还有其它几个兄弟在直桥街的一家馆子里吃饭。我刚好 是坐在对门口,吃着喝着的时候,忽然看见对街上有两个人拿着钢管在追打一个人 …其实这种一般的马路边的打架斗殴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我本是不会去注意的, 问题就出在他发出的喊叫声非常的特别,尖细得就像女人一样,以致于让我多看了 几眼…没过多久,那个一直挨打的人便被打趴在了地上,两只手死命地撑着地,怎 么也站不起来了…… 而他那奇特的喊叫声吸引得不仅仅是我,桌上其他的兄弟,也都不约而同地往 他那边看去。 “那不是马四吗?操!这小子!怎么还没死。”小武笑着嚷嚷了一句。 接下来,大家便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 我沉默了一会儿,放下酒杯子道,“你们谁去把他给带回来?” “大哥,你要救他?不是吧,这种人就让他被活活打死好了。”小武满脸的不 屑。 我也不为难小武,转过头又使了个眼色给小亮,小亮心领神会,叫上两个兄弟 就往饭店外冲了出去。 小亮上去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提人便走,那两个拿钢管子的人被尾随而来的 阿飞和谭子截住…可其中一人并不甘心手里的肉就这样被眼睁睁地抢走了,于是直 接把手里的钢管往小亮身上掷去,钢管重重地戳在了小亮的背脊上…小亮停住了脚 步,满不在乎地拍了拍被砸中的部位…稍过片刻后,他把马四往地上一搁,操起地 上的钢管,就回头朝那边的人冲了过去,对方猝不及防,被一下子的突袭撂倒在地。 那人倒地后,小亮用钢管猛砸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等手上的力气用尽后,还 不解恨,又继续用脚猛蹬那家伙的面部,每一下都透着一股狠劲,一开始那家伙还 能折腾几下,但没过多久便昏死了过去。 小亮就是这样的人,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往死里打,我一直觉得兄弟之中, 他的性格跟我是最为相像的了…… 几分钟后,他们三个把马四拖到了我面前,我立马让人扶他到一旁的木板箱上 先休息一会儿,再给他倒了一杯水。 “大哥…”马四吃力地半撑起身子,肿着一双萝卜眼望着我。 我没说话,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看。 他颤动着嘴唇,哽咽地说道,“阿伟…这王八蛋真不是个东西…我…我尽心尽 力帮他做事…他说踢就把我踢了…我没办法…家里…家里老婆快要生了…我只能去 工地上偷铁…换几个钱用……” “你跟了阿伟多少时间了?”我问。 “三年了…” “行!那以后你就跟着我吧,只要我有饭吃,你就有饭吃!” “大哥,你可要想清楚啊,这小子根本就是一个吃里扒外……” “好了!别说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打断了小武。 然后我又转过脸对小亮道,“以后马四就是我们的兄弟了,这几天特别关照他 一下,家里头有什么困难立刻帮他解决。” “好。”小亮爽快地点了点头…… 依照我的考虑,像马四这样的人,也未必是一无是处,他就像一把双刃剑,用 得好,刀则锋;用不好,则断刀…… 人生,不就是一直在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