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路的爱情
已经是凌晨4 点半了,我睡不着,上BBS 里搜寻着各色各类的关于爱情的帖子,
思绪跟着别人的故事飞扬,感受着别人的感动。键盘旁边的烟灰缸里挤满了还留有
标着marlboro的烟头,我懒得去倒,一动也不想动。靠在椅背上,扭扭发酸的脖子,
看着窗外远处昏黄的路灯,好像思绪也可以像那路一样,延伸到很远。
宁立很反对我抽烟。他的反对理由很简单:抽烟今后对孩子不好。每每这时,
我就一脸纯真地看着他,对他说:“哦,好,那等我们结了婚生完孩子以后再抽好
了。”说完,附送一个嬉皮笑脸的表情,嘴上叼着烟。
他总是很无奈,揉乱我的头发:“你啊,什么时候就长大了?”
宁立大我15岁,已到不惑之年,离异单身。
我在太原一家报社做记者。宁立和朋友合股的超市开业的时候,我刚到报社,
被派去做采访。剪彩仪式结束后,几位超市的有关人员把一群来访的记者领到楼上
会议室招待,分发着名片和开业礼品,说着一些“多多关照”之类的客套话。
我手里提着被访单位送的礼品,感觉像是收受了贿赂。别家的记者对这种场面
大概已经司空见惯,拎着袋子自如地跟老板们客套。我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不知
何去何从。
“你好!我是股东之一,宁立。怎么称呼?”一个高大稳健的男人走到我的面
前,微笑着伸出右手。
“哦。”我赶紧起身,把袋子倒到左手上:“我是商报的,我叫平静。”他的
手掌很大,相握的时候可以感受到很有劲道的力度。我的掌心沁出了汗。
“坐,请坐。来,喝点矿泉水。”他递给我一瓶农夫山泉,“你的名字很特别
啊,平静。”
我接过矿泉水,跟他并排坐在两个单人沙发里,笑了笑,感觉气氛融洽了很多。
“父母给起的名字,没征求我的意见。”
他哈哈笑了起来,很爽朗,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有些不好意思,低头看着自己
的手。
“你们当记者很辛苦啊,要到处跑着采访是吧?”他问我。
“其实我是才到报社的,这次是我第一次单独出来采访。”我很老实地回答着。
听我这么说,他突然用一种别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心慌起来,暗想是不是自己
太实在了,说自己是新手,会让人家看不上眼,不屑于跟我攀谈。我有点慌乱,寻
找着不着边际的话题,“呃,嗯,你们是股份制的(这分明就是一句废话)。你们
对于进入超市的厂商有没有什么要求和选择?”我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专业一点。
他收回了一直盯着我的目光,浅浅地笑了一下,问我:“你怎么过来的?一会
儿还要回报社吗?”
“呃,是的,要回去写稿。我自己来的。”我看着他,不明白他的回答跟我的
问题有什么关系。
“哦,那我派司机送你吧。”他说完不等我回答,站起身来,“小张,小张,
来,来一下。”
一个跟我年纪相仿的男子跑过来:“宁总,什么事?”
“你送一下这位平记者。”
“哦,好。”年轻的男子应声,然后看着我。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这突来的“欢送”,怔在那里,呆呆傻傻。“平记者,走吧,
你在哪个报社?我送你。”被叫做小张的人暗示着我回神。我这才发现,所有来访
的记者都开始陆陆续续离开,超市的相关人员安排着车,张罗着那些没有交通工具
的记者回程。
我有些发窘,点点头脚步匆匆地跟着小张后面下楼,甚至忘了跟宁立说声再见。
回到报社,我到主编那儿上交超市送的礼品。主编笑了笑,说按道理是不允许
的,但现在这种情况也多了,要我自己拿着。我拎着个袋子像是犯了错误似的坐在
办公桌前,眼神开始游离,不知道这稿子该如何下笔,满脑子都是宁立那浅浅的笑,
觉得像是一个嘲讽。
宁立后来告诉我,他当时看到我一个人在那里发呆,就估计我是初出茅庐,但
没有想到我会这么坦白地讲实话。他当时看着我就不由得担心起来,这么单纯的女
孩子,怎么干记者这种工作啊?
想想真是好笑。我对那次采访耿耿于怀,一心想找机会再赢回失去的面子。稿
子见报后他打电话过来邀我吃饭,我虚情假意地客气一番后答应下来。我告诉自己
这只是私人饭局,与工作无关。潜意识里暗喜得到了一个可以雪洗前耻的机会。
一个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的邀请,一个是居心叵测的应邀,这样的饭局居然到
最后演变成了笑声不绝于耳,两人眉目传情。
我事后对自己不够坚定的立场做了检讨,本想立威却被招安。宁立在一边吃吃
地坏笑,用他宽大的手掌拨乱我的长发,说这是我命里注定的劫数。
宁立虽然已年界40,可看上去仍然是30出头的模样,总是那么精神矍铄,干净
整洁。1 85米的海拔与我1 75米的身高走在一起,单是高度就足以吸引众多路
人的目光。
我没有什么别的特殊爱好,最大的乐趣就是在每周六的时候到宁立那三室两厅
的大房子里大扫除。在没认识他之前我从不知道自己还有当模范清洁工的潜质。其
实宁立那里很干净,他很整洁,每天都要洗澡,头一天穿过的衬衫第二天绝不会再
穿,临睡前一定会把地板擦一遍,而且家里雇有一个钟点工,每星期打扫两次。可
我还是喜欢在他那里做家务,理所应当地忙个不亦乐乎。
宁立做得一手好菜,我想这可能也与他单身几年有关。我叼着根烟在3 间屋子
两个厅之间窜来窜去的时候,他就在厨房开始择菜淘米,嘴里哼着罗大佑的《恋曲
一九九零》。日子简单而幸福。
由于经常要跟他出去应酬一些场合,我又不肯潜心地学,宁立只好有事没事就
在我耳边唠叨一些社会时事和交际常识,以便我不至于再像当初一样丑态百出。听
得多了,场面见得多了,与人打交道时我也谈笑风生,落落大方。当初讥笑宁立老
牛吃嫩草的朋友渐渐把目光转向我的品性与气质,啧啧不倦地赞叹他伯乐识马,找
到我这般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佳人为伴。他便夸大其辞地说自己眼神甚好,当初没
有去考飞行员,真是可惜了。
他总叫我丫头。一次,跟他的一些朋友首次接触,他介绍说:“这位是我家丫
头,平静。”一位朋友立刻做大跌眼镜状,“宁总,你什么时候有个女儿这么大了?
怪不得你要我们平静点,是不太好接受,嘿嘿。”我差点当场厥倒,真是羞煞人的
玩笑。他倒也不脸红,一个巴掌拍在那人的后脑,“臭小子,以后就得叫嫂子了。”
看着我身边这个如兄如爱人的他,刹那间我认为这就是幸福,就是永远。
我忘情地投入到与宁立的爱情生活里,幸福地感受着他对我的呵护与宠爱。对
于一个女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得到一份幸福的感情更让人陶醉呢?
可是我忘记,生活中还有一个词叫“意外”。什么样算是意外?简单说就是事
情发生在你的意料之外。
宁立被拘留审查了,因为牵扯到一起行贿受贿案,可大可小。
好像一夜之间,这个人就从我生命里消失了一样。我就像是失去了翅膀的鸟儿,
兀自在地上挣扎。直到几天后,公安方面的朋友告诉我,宁立被拘留审查了,现在
不允许探望。让我给他准备一些换洗的衣服和吃的,不要太多,他们会想办法帮我
送进去。
我哭着求朋友想办法让我见他一面,看到他我也就安心了。朋友面露难色,我
不好再坚持,收拾了两套换洗的内衣裤和一些点心,让朋友给他带去。
之后的两个月,我只能从朋友那里打听到他的消息。下班后不再有他的身影等
待,周末也只有独自一人去他那里收拾房间。空荡荡的房子里,我的眼泪一次又一
次落在光洁的地板上。我不明白是为什么,为什么钱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让如此多
的人为它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我挨着日子,等待着与宁立见面的那一天,我要弄个明白,我一直深爱着的男
人,是不是那样的人。
终于可以探望了,我在一间黑黑脏脏的小房子里见到他。他瘦了一圈,身上的
衣服略显褶皱,没有了往日的潇洒风流,但精神看上去还好。他说在这儿吃得还可
以。我哭,他说要我别担心,他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只是哭,说不出话来。他
说丫头我不会有事的,这种事情只要掺和上政治场上的人就难免。只要花些钱,就
会没事的。我愤怒,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因为钱才会搞成这个样子的吗?
钱,钱,钱,有钱就是万能?如果不是因为钱,也不至于会搞到今天这个地步。清
清白白,细水长流地挣钱有什么不好?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着我爱的男人,觉
得他是如此肮脏。
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有说,他现在这个样子,需要的不是别人的教训。我用手
背擦去泪水,把给他带来换洗的衣服和食物递给他,轻轻地对他说:“你别担心我。
我会等你回来,不管到什么时候。”
他流泪了。
我承认我固执,所以我不能接受他的这种所谓花些钱,一切都可以摆平的态度。
恍然惊觉,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渐渐地,我习惯了没有他在身边的生活。上班下班,待在家里读书看报,隔段
时间去看他,不断回味着我们过去幸福甜蜜的时光。我说过,会等他回来,不管多
久。我一个人过着平静如水的日子。
5 个月后,他回来了,给了我一个深深的拥抱,说让我受委屈了。我平静地流
下两行清泪,轻轻地推开他,告诉他让我受委屈的不是这种担惊受怕的等待,而是
到现在才看清我爱着的男人竟然满身铜臭。
他很惊异我的言辞,一再解释要我明白他是身不由己。我苦笑,把钥匙放在他
的手里。
吻了他的脸颊,我说:“你可以有你的理由,但我也有我的原则。我已经完成
了我的承诺,等到你回来。现在,我要走了,以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他拉着我的衣袖,像个孩子一样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平静,再给我一个机
会,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爱你!”
拨开他的手,再一次泪如泉涌:“宁立,你保重。”没有勇气再多看他一眼,
只怕再一眼,就会舍不得离开,“记得,我也曾经爱过你!”
扣上防盗门的那一刻,将这个曾经深爱的男人,永远尘封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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