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迷蒙的烟雨,白衣的女子赤脚踏在薰衣草的花丛,她的裙子的下摆很长,在泥 泞的地面拖过后,那裙子的下摆斑斑点点的小泥巴印。长长的乌黑的头发垂下来, 在风中飘散,那个背影那么纤细美丽,赢沨极力地想要追上前面的女子。 她走得很慢,雪白的脚踝在裙摆下若隐若现,柔软的腰肢,削瘦的双肩。即便 不能看见她的样貌,但是赢沨能肯定那必定是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他跟在身后, 随她趟进一片片的黑暗。 黑暗,深得能溺人。 她在黑暗的深处缓缓地回过头,阳光大炽,一片明亮。长发漫舞,雪在飞。 赢沨睁开眼从床上僵直地坐起来,隔着厚重的绿色窗帘有几线白色已经透进来。 他甩甩头,额头上满是淌出的汗渍,去浴室用冷水洗把脸再出来,心绪似乎仍是有 些不宁静,像猫爪子在心窝里挠着。 又是这个梦,每次总是在那个女人回过头时就会结束。 赢沨思忖大概是对楚偕所提到的女人产生了好奇,所以潜意识中有了她的印象 便在梦中反应出来。梦中的女人可以说是楚偕喜欢的女人,也可以说不是,更多的 是一种幻想。 墙角落放着绿皮的画夹,他再次甩头,简单地洗漱便背起画夹出去。 几个身材火辣的女保镖立即跟上去,他回过头道:“你们不用跟着我,我想安 静。” 姜家的两个儿女早在读大学之际便搬出家住,姜琳一直留在J 市,而赢沨则常 年呆在国外,这几年他几乎没在任何地方能呆上一个月的时间,要不是这次老父亲 大寿他甚至都懒得回来,更别说能呆上一两月之久。 无论是什么东西,时间长了就会有感情。就连北非那荒无人烟的大沙漠,也曾 让自己有过不舍。 车开向歧山。 如今的岐山不再寂寞,自从薰衣草公园建成后,从市区有好几条公交线路会驶 向这里,清晨6 点开班,晚上9 点收班。许多有经济头脑的商人和附近居民见薰衣 草公园游人众多,便开始推车在这里出售小商品。据说有房地产商已经看中岐山附 近的地皮,想要在靠近薰衣草公园的地方承建住宅区,于是楚偕的名字又频频上报, 称赞他带活一方的经济。 因为是周末,薰衣草公园的游人挺多,赢沨看到好几群拍摄婚纱照的人马。薰 衣草公园的面积很广,他一直往里走,便容易找到一处没有人的地方。 支起画架,调好颜料,掸掉纸面从空气中落下的细小的灰尘。 朦朦的紫色在洁净的白纸上氤氲出来,几缕乌黑的发丝在笔下飘扬,白色的裙 摆迤逦在薰衣草花丛。 “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讶异的声音响在耳畔,赢沨回过头就看见姜琳惊讶的面容,他下意识地想用背 遮住身后的画面,但是姜琳眼尖得很,早将那幅画面瞧进眼中。 “哥,嘻嘻,你是不是有意中人了,这大上午的不休息跑来画画。哈哈,是哪 家的女子?要不要我告诉爸妈去给你说亲。” “哪有什么意中人,我只不过随便画画。”赢沨对妹妹丰富的联想力很头疼, 搞不好妹妹就会去父母面前胡说八道,到时就会有自己烦心的时候。 “是吗?”姜琳狐疑的眼神仍在他白皙的面孔扫视,刚才赢沨画得那么出神, 而且画中的女人画得那么细致,还以为他在画自己的意中人呢。 赢沨头疼,决定转移话题:“楚偕呢?你们两个一向是形影不离。” “他呀。”姜琳满脸不屑,道:“前面有个什么公司在搞活动,给游人发巧克 力,他不知发了什么疯也夹在人群里想领巧克力。哼,我才不和他丢人现眼。” 赢沨听得想笑,这楚偕倒是完全不顾忌美好形象的。 说笑间前面奔过来一道黑色的影子,待得近了便能瞧见他面上得意的笑容,赢 沨不禁感叹楚偕还真是一只奇怪的生物,前几天还在这薰衣草公园中要死要活,最 后挨了姜琳一棒子才能拖走,想不到没几天他就又活蹦乱跳。难不成姜琳每日跟着 他,就是为了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吗,不然还真想不出办法能把发疯的楚偕 弄走。 于是赢沨又生出同情,这长久下去楚偕要挨多少棒子啊,会不会打傻了,或者 已经傻了。 “姜琳,赢沨你也在。哈哈,我领了五块巧克力,本来每个人才能领一块,发 巧克力的姑娘大概看我比较帅,偷偷地多发给我几块。” “少自作多情了,就你那样还想多领巧克力,我看是人家姑娘觉得你这人长得 无赖,故意把过期的巧克力塞给你。” 赢沨微笑,妹妹和楚偕论相貌是天生一对,就连脾气也相投,其实他们成为一 对会很好。 “楚偕过来,看我哥画的画。”姜琳的话题绕了半天后又回到了赢沨的画上。 “我画的不好,没什么好看的。”赢沨急忙地想要扯掉那幅画,但姜琳又抢先 一步夺过去。 她和楚偕躲在一旁细细品赏,楚偕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画得很好,但是这女 人是谁?怎么只有一个背影。看样子是个美人,背景好像是薰衣草公园。” 赢沨自然不可能说出她是谁,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她是谁,只是一个幻想中的人 物罢了。 “怎么想到来这里画。” 赢沨笑了两声,道:“那天来看见这里的景色不错,我平时很少画,一般心里 不宁静我会胡乱画下。嗯,我也去领巧克力,说不定也能领到五块。”说着他飞奔 跑向前。 姜琳冲他的背影喊道:“哥,你不要也丢人现眼行不行,一个个的都怎么想吃 巧克力,要吃我给你们两个买几百斤回去,吃腻死你们。” 但是赢沨已经跑远了。 楚偕仍望着手中的那幅画出神,这个背影有些眼熟。 中午三人用巧克力对付一餐,赢沨领来十几块巧克力,楚偕不甘落后兴冲冲地 再次跑去,又领回十几块。然后赢沨又去,领回五十块巧克力,于是楚偕更不能服 输。 姜琳始终没去,她怀疑这两人肯定是在用钱买巧克力,她才不信人家姑娘会花 痴到白送他俩这多巧克力,再说他们脸上也没贴到有钱和金龟婿的标志。 就当她想要去查明情况时,两个男人兴高采烈地回来,告诉巧克力都发完,没 得再领。 公园里有流动卖水和饮料的小贩,姜琳去买了几瓶,几个人坐在地上大吃大喝。 “喂,你们几个有没道德心,看你们穿得光面堂皇,都是读过书的人,不知道 公园里面不许随便乱扔纸屑吗?你看看你们周围,罚款,每个人罚款一百,三个人 三百。” 楚偕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公园管理人员,尴尬地摸头,确实周围都是扔弃的巧克 力的包装纸。 “你们是各付各的罚款,还是一起付。” 瞧着管理员苦大仇深的面容,楚偕忽然想和他开个玩笑,道:“我没带钱。” 对面赢沨马上接口道:“我也没带。” 管理员神色更严肃,将目光投向唯一没开口的姜琳。姜琳嘿嘿笑了两声,道: “我带了钱,但是我只能付自己的罚款。”说着,她从随身的包里拈出一张百元的 大钞递给管理员。 “那这两个人的罚款怎么办。”管理员瞧着她,示意她替那两个男人交付罚款。 姜琳摊手,笑道:“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反正我是不会给他们交罚款的, 要不你把他们两个带走。” 管理员自然不可能把两个笑得一脸奸诈的男人带走,他想了半天忽然指着身后 的垃圾推车道:“既然你们两个没带钱交罚款,所以就罚你们清扫公园的垃圾。” 顿时两个男人如霜打的茄子,姜琳在旁笑得合不拢嘴,喜欢下套捉弄别人的人 终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于是薰衣草公园上出现一幕奇异的景象,两个衣饰整洁的年轻英俊的男人,一 个手推垃圾车,一个拿着扫帚和铁撮箕勾腰扫垃圾。旁边有不少的女孩子拿着照相 机对他们狂拍,指指点点。赢沨试图用手遮挡自己的面容但无济于事,楚偕则是无 所谓地摆出一脸微笑。 “想不到公园的清洁工都长得这么帅,天啊!” “还有他们穿的都是名牌衣服,他们很有钱啊!” 大概巧克力不能填饱肚子,又或者是清扫完公园的垃圾后体力消耗过大,两个 男人饿得前胸贴后皮,开上车往市区飞快驶去。让赢沨扎眼的是姜琳无视自己这个 亲哥哥的存在,欢快地跳上楚偕的车。 他恨恨地想,哪天让自己的旁边坐楚偕的老婆。 赢沨不得不承认,楚偕是个很能抢风头的男人,没有任何人能掩盖住他的光芒。 甚至赢沨有了想撮合妹妹和楚偕的心思,有这样一个出色的妹夫也是很光彩的事。 和他们相处,会感觉人很轻松,嘴角会不自觉地笑。 关于楚偕的传闻很多,有人说他依靠外貌的优势迷惑风雷集团的前任董事长南 亭,才得到整个风雷集团。但更多人说楚偕确实很有实力和商业头脑,风雷集团在 即时通讯市场高占80% 的份额,可以说是靠楚偕单手打下来。 在未见到楚偕前赢沨其实对他是有鄙视的,一个年轻男人去娶四十多岁的中年 妇女,怎么都会让人想到为财侍身。反正说他们两情相悦,赢沨打死也不相信。 妹妹安排了一场饭局,赢沨初步改变对他的印象,楚偕是个很自信和风度翩翩 的男人。前几天雨夜,赢沨又发现楚偕其实是个至情至性的男人。似乎每见一次面, 赢沨就对楚偕的印象不同。 开出没多远赢沨的车就提示储存汽油量较少,幸好往前便有个小加油站,赢沨 将车驶进里面。因为感觉有些闷他打开车窗,外面两个二十多岁的加油工在悄声说 话,赢沨也没怎么在意听。 “老张最近怎么没来上班呢。” “眼睛不行,老是看错油表,经理前两天就把他叫进办公室谈话,估计是炒了 鱿鱼。” “我告诉你呀,老张的眼睛是被一个女人戳瞎的。有次我和老张喝酒,他喝醉 了告诉我的,你还记不记得3 月份在歧山上发生的车祸,就是朝阳看守所押犯人去 Z 县沙城监狱后来在歧山坠下山谷被泥石流掩埋的事。老张讲泥石流发生前那个女 犯人其实没有死,他把那女犯人捡回家想要□她,结果被那女犯人用梅花钳子戳瞎 眼睛。” 赢沨听得一怔,这个加油工说的是雁衡阳,不会错的,3 月岐山上发生的车祸, 而且是押解犯人的警车,就只有雁衡阳那一起。 她没有死。 赢沨的心不由地紧起来,手里捏出粘粘的汗渍。 “后来呢。” “当时老张就拿刀砍那女犯人,谁知反被打晕在地,反正就是那女人逃走了。 如今这件事除了你,我,老张外没有人知道。” 赢沨控制不住推开车门下车,那两个加油工看见有人来便住了嘴,掩饰地忙起 手中的活。赢沨朝刚才那位知情曝料的加油工含笑点头,道:“你好,请问你刚才 说的可都是真事?还有你口中所说的老张是谁。” “你是谁。”那加油工打量着他,赢沨的气势明显表示有来头。 “ICPO,国际刑警。”赢沨决定把以前的招牌给亮出来,事实上他早在四年前 因伤退出国际刑警组织。 国际刑警这四个字并不陌生,两个加油工骇了一跳,互望一眼,道:“我们为 什么要相信你的话?你怎么能证明你是国际刑警。” 赢沨摸着头笑,道:“你们可以不相信,但是我有许多办法了解到你说的事是 否属实,如果弄清你属于知情不报后果也会很严重。” 那加油工还是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而且赢沨的样子和神情也不像刻意说谎,再 说他问清楚这件事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他点头承认,赢沨也不再多问,这件事已 经有些眉目,至于找那个老张是个简单的事情,只要这个人活着,全中国翻过来都 会找到他。 汽油加满,赢沨开动车往公路上驶去,前面路口楚偕停车正和姜琳在等他。 “哥,我们去吃什么。”姜琳打过来手机。 “你们两个去吃,我有点事要办,改日再见。” 赢沨转过方向盘,驶向三岔路口向左侧的一条公路,开出不远他忽然意识到自 己对这件事过度关心,好像自己非常希望雁衡阳活着。他摇摇头,又想到其实只不 过是想帮楚偕而已,如果雁衡阳还活着,两人见面恩怨化解,有情人终成眷属也算 是成就一桩美事。 何乐而不为呢。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