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奶桶里掺马尿 因为有人亲眼看见送奶人向奶桶里掺马尿以去除浓重的奶腥味,送奶人在被质 检局罚了一大笔钱后便再也没有在花园的门口出现过。这成了那一段时间人们坐在 树下谈论的主要话题。奇怪的是那个坚持买了十多年奶的女人也是此事最大的受害 者却没有说过一句送奶人的坏话。几年前人们去追问她是怎么发现死尸时她也保持 着同样的沉默,仿佛担心自己会把不该说的话透露出来一般。 那天五点半她是在七街路口用IC电话报的案,雷奇队长带着警察在十五分钟 后倾巢而来。虽然她满心都是恐惧,但还是坐到了毛毛的身旁,出于怜悯她将散落 一地的衣服盖在死者裸露的身体上,之后她收拢死者叉开的双腿,却怎么也不明白 死者的腰部为何向上挺起,她将尸体翻过来,看到了那件令她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 的东西。她捡起来在警察赶到之前离开了现场,以后也没让警察知道她带走的是什 么。在她看来,对于一个女人来讲,让众人见到这个是比死亡更大的伤害。她揣在 怀里把它扔到了毫无涟漪的喷水池中。她目睹它渐渐沉下去,那是一根沾满血迹的 木棍。 好多年前一位指挥交通的警察喜欢上每天上午七点半和下午五点钟都从他身边 经过的那个长发女孩。经过长时间的追求几乎是在十字路口他们就相爱了。然而没 多久他发现女孩并不爱他,在威胁了三次之后他把女孩推到了井里。从此夜里他都 要钻到井下与女孩相爱。半个月后他站在十字路口挥动着手臂眼睁睁地看着管道工 把女孩从井底托上来带走了。在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他借着月色伤心地撬开井盖的 时候被伏击的雷奇队长摁倒在地。他绝望地哭了,他说他不能想象自己孤独地死在 刑场上的情形。“相爱的人应该死在一处,不是吗?我爱她,让我死在这里吧。” 一个变态狂在十天里流窜到七所小学的女洗手间,前后强奸了六个女孩,其中 有三个孩子被吓得永远也无法步入生活的正轨。他那老母亲跪在雷奇队长的脚下哭 着告诉他自己的儿子患有精神分裂症。雷奇队长经过十七天不知疲惫的走访查证出 所有出示的鉴定都是伪造的。“谁都不能逃避自己的罪行。”他握着罪犯母亲干蔫 的双手说,“人活着就要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 似乎是为了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雷奇队长在一个雪花纷飞的圣诞夜里死在 了两条平行的铁轨上。 杜宾在天蒙蒙亮时要了两杯咖啡,不顾我的阻拦掏出所有的钱放在桌子上。他 刚刚写完小说时就突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他写的。“我只是个记录者,懂吗?像个打 字员那样机械地写它。”他用吸管摇着暗褐色的咖啡。一组疯狂而无名气的乐队冲 每一位还活着的人号叫。我单手托着下巴心里生出不知从何而来的忧伤。由于杯子 的折射我无法确定将有多少咖啡流入我的口中。杜宾抓着自己的头发对服务生大喊 着咖啡太苦了。他撕开接过来的一袋奶精倒在杯中。我们看见白色与褐色相互交融。 他说写到后来就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控制小说,故事已不再顺着他的意念进行下 去了。我告诉他这世界不存在上帝,没有谁可以控制你。“苦!为什么加了那么多 糖还是苦?”他将文稿收起来放在包里,开始巡视着酒吧里的所有人。我不知道还 能说些什么,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在那之后他就没再来过。我继续在这里干了 三个星期,找到工作后也不再过来了。我父亲到晚年时希望我回长春陪他,他说他 不想一个人冷清地死去。于是我就辞掉工作带着攒了几年的钱回去又找了个工作。 从生到死我都是个很本分的人,我没法想象杜宾的那种生活。我表哥在我忙着给客 人上醒酒的酸梅汤时独自离开了。他把剩下的咖啡倒在桌上,好像在寻找是否还有 未溶的糖粒才使他觉得如此苦涩。下面被染黑的纸上留有一段他写下来的话,至今 我还保留着这段我无法理解的文字。他说确实,这世界不存在上帝,不过每个人都 有自己的作者在控制他。“你和我同属一位作者,对我们而言他仿佛是全能的上帝。 一个人活在这世上的目的就是要摆脱作者对他的控制,现在我做不到,不过总有一 天我会逃出作者的掌心。然后回过头去理直气壮地告诉他,《维以不永伤》是我写 的,而不是你功成名就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