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春风得意(7) 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徐少林的单人病房。门是虚掩着的,沈天涯轻轻敲了 敲,里面没有动静。推门而入,只见徐少林正在床上蒙头而睡。沈天涯也没惊动 他,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拿过一旁的方凳坐下了。病房里虽然设施简陋,却还 干净,地板和白色的墙壁都一尘不染,也没有一般病房里常有的那种难闻的气味, 说明徐少林并没怎么用药。 坐了一会儿,沈天涯就感觉出了病房里的冷清。忽想起马如龙的病房来,开 始还有不少人提着补品和七七八八的东西去看望他,后来见他再也不可能爬起来 当预算处长了,除了局里工会和预算处的同事,便再也没人有兴趣理他了,病房 里也像徐少林这里一样,慢慢变得冷清起来。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去年徐少 林也因重感冒在医院里吊了两天水,他虽然是预算处的副处长,当时还没将资金 管理权弄到手上,但去看望他的人却络绎不绝。当然大部分是外单位财务处的, 有的送补品水果,有的送鲜花,还有不少送钱的,让他小赚了一把,同时又犯不 了错误。这次大概是徐少林隐瞒了住院的地方,或是大家已经知道他出院后不可 能回预算处了,所以没人乐意来凑热闹。 正这么猜想着,只见徐少林在床上动了动,闭着的眼睛启开了一条缝。慢慢 地,徐少林的眼睛全张开了,警惕地看着沈天涯,说:“是沈处,来多久了?” 手往身后一撑,坐了起来。沈天涯说:“你只管躺着吧,别起来,别起来。” 这一下沈天涯才发现徐少林头发蓬乱,胡子拉碴,像被秋霜打蔫的枯草一般。 情绪低落,神色颓废,过去那张春风得意精神焕发的年轻帅气的脸,一下子苍老 了许多,像涂了一层厚厚的黄蜡似的。那双曾经闪烁着自信和睿智的眼睛,明显 暗淡了下去,像一对电力微弱将熄未熄的灯泡,已经发不出迷人的神采了。 本来徐少林的倒霉很让沈天涯得意,可见他这么一副落魄样,沈天涯心下不 由得生出悲悯,同情起他来。不就是一个“权”字么,到底犯不犯得着呢?沈天 涯不免慨叹,权力原来是特效壮阳药,人如果对这种药产生了依赖,一旦停药, 就会变得委靡不振,百无一用。 沈天涯例行公事地问问徐少林的病情,徐少林敷衍了几句,惨然道:“沈处 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我可是任何人都没告诉的。”沈天涯笑笑,说:“这任 何人,大概没包括傅局长吧?”徐少林很敏感,说:“傅局长带了什么话?”沈 天涯也没转弯,拿出行政学院的入学手续,说:“这是傅局长做的安排,让你到 行政学院学习两个月,充充电。” 徐少林疑惑地看一眼沈天涯,这才接过手续。脸色沉了沉,却故作轻松地自 嘲道:“充什么电啰?傅局长这是给我一个体面点的台阶。领导也是用心良苦啊。 好好,我听从安排,明天就出院,到行政学院去。” 沈天涯于是把姓潘的那张名片给了徐少林,说:“到时你找这个潘科长就是, 他会给你安排的。”徐少林没说什么,把名片跟入学手续夹在一起,放到了枕边。 见徐少林理智地接受了傅尚良的安排,沈天涯心里也就踏实了,站起身准备 离去。徐少林送他到门口,握了握他的手,淡然道:“沈处,预算处就交给你了, 你好自为之吧。” “好自为之”四个字的深义,沈天涯自然听得出来。他知道徐少林不会就这 么放过他的,两人之间的恩怨并没就此了结。 根据傅尚良的安排,沈天涯接手了徐少林那一摊子工作。 沈天涯在预算处待的时间不算短了,业务熟悉,不到半个月就把工作上的事 情理得顺顺当当。处里人员的分工基本不变,自己主要负责徐少林管过的机动财 力、周转资金以及预算收支编制和调整等。这样丁是丁,卯是卯,各司其职,各 负其责,既分工又合作,处里工作很快步入正轨。 说实话,工作再多再繁杂,有章可循,有惯例可参考,都好办。不好办的还 是跟上下左右关系的协调。财政局是政府的综合部门,一个地方的各项经济指标, 什么投资规模,一二三产业结构,国内生产总值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等等,说 一千,道一万,最终都要落脚到财政收支水平上来。也就是说,其他的数字再漂 亮,增值比例再大,税收上不来,财政金库里没钱,都是一句空话。说白了,其 他经济指标都好注水,而且注得越多越好,要向上级汇报,要在大会小会上做报 告,或要登报上电视,数字响亮,说的有面子,听的看的也不会深究,究也究不 出名堂。唯独这个财政收支注起水来确实有些麻烦。并不是财政就不注水,比如 公安部门的罚没收入,昨天交到财政,今天全额返回,用行话说叫做空转一番, 财政数字倒是大了,政府却没增加一分钱的可用财力。这实际就是一种注水方式。 只是这种注水法,得体现在具体数字上,因为账上发生过这样的资金,必须向市 委市政府说清楚,让领导们心中有数,同时还得接受人大常委会的监督审核,以 体现人民当家做主,人民的事情人民办的民主精神。这就够财政应付的了,每一 个数字你必须做得像模像样,市委看着舒服,政府看着高兴,人大看着气顺,连 政协那里也要过得去。而真要做到这一点,光有业务水平还不够,还得有政治头 脑,叫做数字就是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