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窦府小楼瓦面上。 小壁虎和巧大叔瓦面上爬着。 楼底下,窦府的家丁荷着枪、执着刀在交叉巡逻着。 小壁虎示意巧大叔往远处扔东西,巧大叔扔出一颗石子。家丁们闻声,朝响着 石子的方向跑去。 趁着这机会,小壁虎像条游动的壁虎似的,贴着瓦面向下滑去,手脚一勾,人 已经贴在了楼廊的墙上。 楼屋外。 小壁虎仍使着惯用的往锁孔灌煤屑点火的办法,不费劲地就将大铜锁弄开了。 她领着贼猴闪进门去。 屋内。 小壁虎吹着手里的线香,靠微弱的一点亮光照明着,向那摆在屋角的箱子走去。 走近箱子边,她利索地掀去盖布,熟练地打开箱锁。箱里皆是珠宝。 小壁虎笑了,解下身上的布袋,大把大把地将珠宝往袋里装。 显然,她忘了关天涛的交待。 巧大叔扯起了小壁虎的裤腿。 “于吗?”小壁虎低声道,“你不帮个手,扯我裤腿干吗?我的裤腿又不是金 的银的,又没镶着珠子嵌着宝石!” 突然,她捂着嘴噤了声,暗暗一笑,低声道:“你不提醒我,我还真忘了今儿 这趟,是做假贼!——对了,我还得让他们听见有人在偷珠宝。”她索性高高拎起 布袋,将珠宝往箱里哗哗啦啦地倒去。巧大叔也拍起了箱板。 小壁虎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群笨蛋!”小壁虎骂了起来,突然重重地踢了木箱一脚。 木箱发出“咚”的一声大响。 楼下。 响声传来,家丁们愣了愣,蜂拥着奔上楼去。楼梯踩得大动。 屋里。 小壁虎笑起来,叫道:“他们来了!他们来了!” 巧大叔也手舞足蹈。 突然,小壁虎一怔,看着四周:“坏了,怎么出去呢?” 她扑到窗户前,窗户已用厚木条钉死。 ‘完了!完了!“小壁虎嚷起来,”今日是死定了!“ 家丁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越来越近。 小壁虎哭丧起脸来:“我的嘴真毒!这回,真的要让白大哥在坟前哭三声了!” 她哭了起来:“白大哥,我小壁虎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会哭坟,可偏要你哭, 你真要是不会哭,就不要哭,到清明的时候,给我坟上添一把土就……就行了……” 突然,她的头顶上落住了一块月色,猛地抬头看,直见那瓦面已经揭去了几片 瓦,一根绳子落了下来。 巧大叔蹿上绳子,转眼就上了瓦,朝着小壁虎招起了手。 小壁虎不再发愣,急忙将绳子往细细的腰肢上一扎,抖了抖绳,那绳就提溜了 起来。 门撞开,家丁拥人,朝着悬升在半空的小壁虎开起了枪。 子弹地小壁虎身旁呼啸。 巧大叔往下扔起了瓦片,被砸中的家丁扔枪抱头嚎叫起来。 小壁虎上了瓦,身子一蹿,鞋头上“吱”的一声被子弹穿了个窟窿。 鞋头上一朵被打下的五彩绒花悠悠扬扬地往屋子里落了下去…… 深深的弄堂里。 小壁虎忿忿地跟在关天涛身后,她的后头,跟着的是巧大叔。 “你坏!”小壁虎骂道,“为什么不告诉我窗户被封了?” 关天涛:“我也是进了窦府才发现窗户被封的。” 小壁虎:“不就是故意让窦府的人知道有人偷箱子吗?这么简单的事,你一个 人就能干,为什么非要我小壁虎和巧大叔帮你干?” 关天涛:“你们不是我的朋友吗?” 小壁虎:“把朋友不当朋友的人,就不是朋友。” 关天涛:“正因为我把你们当朋友,才让你们帮我。” 小壁虎:“你是孔夫子,说话总是有理!——白玉萧,我问你,刚才我真要是 被子弹打死了,你怎么办?”。 关天涛:“你不是说了吗?到你的坟上哭三声。” 小壁虎:“哭三声不够!” 关天涛:“那哭几声?” 小壁虎:“要哭就哭三百声!三千声!三万声!” 她不等自己说完,竞扑一声笑了,眼里涌着泪水,紧步追上关天涛,一头扑在 了关天涛的怀里。 关天涛:“哭吧,好好哭吧,白大哥对不起你了。” 小壁虎淌着泪,笑道:“不,你也对不起巧大叔。快说声谢谢!” 关天涛对着猴说:“巧大叔,白大哥谢你了!” 巧大叔吱的一声叫,一下跳上了关天涛的肩头。 窦府。 那朵五彩绒花拿在纤云格格手中。 纤云格格看着花,笑道:“这花真好看,一定是插头上的。” 她将绒花往鬓上插去。 牛嬷嬷叫起来:“这不是头花,是鞋花。” “鞋花?”纤云格格一怔,“这么说,是插在鞋上的?” 八哥插嘴:“这偷箱子的一定是个女贼!” “是女飞贼!”牛嬷嬷补充。 窦开源站在一旁,脸色难看:“不管怎么说,窦府是又一次招贼了。这一次没 让贼得手,幸亏家了警醒,要不,准出大事!我已吩咐下去,将那些箱子再换个隐 蔽地方藏起来,派家丁日夜驻守,格格就放心吧。” 纤云格格:“再换个地方藏,也不是事,躲得了这只贼眼,躲不了那只贼眼。 我看,得再想个万全之策。”八:“有办法了!我和牛嬷嬷轮换着躺在箱子上,贼 真要是来了,见有人,就不敢下手了。” 窦开源:“来贼只要吹上一口蒙烟,不照旧下得了手?” 牛嬷嬷:“有办法了!贼怕狗,咱们在箱子上挂一条狗,狗一见贼人就叫,那 贼还敢下手吗?” 窦开源:“一只毒馒头就能让狗没声了!” 纤云格格摇了摇头:“唉,要是关天涛能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牛嬷嬷:“临时抱佛脚,来得及么?” 八哥:“有佛脚抱还不错哩,就怕连佛也找不到。” 纤云格格:“窦先生,这事,你也莫急,待我再想想办法。” 窦开源:“急也没用,我会再让家了多上心,务保格格的箱子不再出事。” 瓜棚侦探社。 夜已深,小壁虎却无睡意,坐在桌上,饶有兴味地欣赏着侦探社的那颗大红印, 往自己的手臂上一个接一个地盖着。 她想了什么,问巧大叔:“猴,白大哥把你我扔这儿,他自己去哪了?” 猴子晃起了头。 小壁虎:“你不知道?还不快去找找?” 巧大叔蹿出门去。它与正进门的关天涛撞了个正着,把关天涛捧着的一大品锅 汤面泼了个精光。 关天涛抬起了脚,烫得跳牙咧嘴。面条金挂在了他的鞋面上。 小壁虎见状,骂了声“活该”,笑得前俯后仰。 窦府大门外。 纤云格格朝停着的马车走去,牛嬷嬷和八哥紧跟在后。 “你们别跟了!”纤云格格生气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们急什么!” 牛嬷嬷:“这么晚了,小姐还出门,我不放心。” 纤云格格:“我去徐公子府上,你也不放心?” “我放心!”八哥抢着道。 纤云格格一笑:“还是八哥懂事!” 她坐进车去,砰地关上车门。 马车刚要驶动,直见窦开源匆匆从府里出来。 窦开源的专用马车驶来。 窦开源正要进马车,突然发现了纤云格格,一怔:“这么晚了,格格还出门?” 纤云格格笑着:“我睡不着,去找一个人聊聊天。” 窦开源不自然地也笑了笑:“找人聊天?这个能与小姐聊上天的人,想必也是 个睡不着的人?” 纤云格格:“想知道这人是谁吗?——他是徐公子。” 窦开源:“我猜也是徐公子。这偌大的杭州,晚上睡不着觉的人,只有徐公子。” 纤云格格笑着:“不,不对!你窦先生不也睡不着觉,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窦开源进了马车,从马车窗口探出脸来:“对了,见了徐公子,你顺便告诉他, 上回他送我的礼物,我收下了。代我谢他这么重的礼。” 纤云格格催着马车驶动:“窦先生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两辆马车向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牛嬷嬷在八哥的耳朵上狠狠一拧,骂道:“小蹄子!再多嘴,我拔你的尖尖牙!” 侦探社隔壁厕所。 几个拖着木展的浴客和匆匆忙忙的赌客在对着木桶小解,一片响声。 侦探社。 两面墙前各打着地铺。 关天涛睡一头,小壁虎睡另一头,巧大叔盘踞在中。 小壁虎睡不着,听着隔壁传来的响声,问:“什么声音?” 关天涛:“在下雨吧?” 小壁虎:“这雨也真大!——我说白哥,你这辈子碰过女人吗?” 关天涛的双手枕着脑袋,也睡不着:“碰过。” 小壁虎:“碰过谁了?” 关天涛:“我小时候,就是我妈奶大的。” 小壁虎暗自发笑:“真笨,我问的是那种女人。” 关天涛:“哪种女人?” 小壁虎:“就是,嗯,就是让你看了动心的女人。” 关天涛:“没有。” 小壁虎:“不会吧?你长得这么英气,武功又好,也能说会道,还有个好听的 名字,会没个女人追你?” 关天涛:“眼下还没有。往后有没有,难说。” 小壁虎一下坐起,往关天涛身边爬过来,对着关天涛的脸盘腿一坐,笑道: “暧,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对我说实话。” 关天涛:“我说实话。” 小壁虎:“你喜欢的女人,是什么样的?” 关天涛笑了笑:“这么大的事,我还没想过。” 小壁虎:“不!你想过,一定想过!” 关天涛:“你怎么知道?” 小壁虎:“我从你脸上看出来的。” 关天涛:“我脸上有字?” 小壁虎:“对,有字。男人脸上的笑纹儿,就是字。” 关天涛:“我对哪个女人笑了?” 小壁虎:“你对你喜欢的女人笑了。” 关天涛:“这女人是谁!” 小壁虎:“你心里知道。” 关天涛:“行了,小壁虎,睡去吧,尽说些无头无脑的话。”说罢,翻过身不 再理小壁虎。 小壁虎想摇摇关天涛,又收回了手,叹了声,往自己的地铺爬去,躺了下来。 她在黑暗里咬咬唇,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不一会儿,她便打起了轻鼾。 关天涛没有睡着。 他翻身而起,悄无声息地闪出了门。 奔驶在夜马路上的马车。 关天涛坐在车内。 马车轮子飞快地碾着夜色。 一家洋人开的豪华饭店外。 虽然夜已深,这家饭店的灯火却仍然通明。 一辆马车匆匆驶来,从车内下来的是窦开源。窦开源看了看店牌,快步向门厅 走去。 男侍拉开了玻璃门。 徐府外拐角口。 马车停下,关天涛下了车。他向围墙间去。 饭店二楼铺地毯的过道。 窦开源走着,找着房间号码。他在一扇门前站停,迟疑了一下,轻轻叩起了门。 徐府花园。 关天涛跳了进来,向亮着灯的小楼门去。 饭店过道。 房门开了,是位盛装艳服的女郎。她是窦天衣。 “请进。”窦天衣作了个手势。 窦开源摘下礼帽,进了房间。门关上了。 徐府小楼外。 关天涛从花坛跃过,跳上走廊。 窗户里亮着灯,晃动着人影。 关天涛向窗户前门去。 饭店客房内。 打开的葡萄酒瓶倾出红酒,斟了两小杯。 窦天衣把一杯酒递给窦开源,笑道:“父亲,没想到吧,女儿出去才几年,就 回来了。” 窦开源看着长得妩媚无比的女儿,脸上布满了惊色:“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刚才你开门的时候,父亲真是的不敢相信,这么漂亮的女子,会是我窦开源的女儿。” 窦天衣:“父亲,这几年,生意不错吧?” 窦开源:“先别谈生意。父亲问你,你既然回国了,为什么不回家去住,而是 住进了饭店?” 窦天衣笑起来:“我怕你不方便。” “不方便?”窦开源一愣,“什么意思?” 窦天衣冷声一笑:“还用明说么?” 窦开源:“父亲不懂你的意思。” 窦天衣:“听说,咱们窦府住进了一位千金小姐?” 窦开源:“鹏说纤云格格、‘窦天衣:”我不管什么格格!家中既然来了客人, 该怎么招待,窦府自有规矩的,不是么?“ 窦开源:“你越说越让父亲糊涂了。” “不,你从不糊涂!”窦天衣冷声道,“明说了吧,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些箱子?” “箱子?”窦开源还摸不透女儿的用意,装起了糊涂,“你说的是什么箱子?” 窦天衣沉声:“别演戏了!亲爱的父亲!你对肃王府的财产,不是早就虎视眈 眈了吗?这回,既然送上门来了,你会不下手吗?而你下手的时候,据我所知,就 像一头虎,是不喜欢有谁出现在你的身边的!女儿若是不知趣,贸然回家,不是自 讨无趣吗?” “啪!”卖开源重重一拍茶几,怒道,“有你这么对父亲说话的么?——说吧, 你此次回国,到底想干什么?” 徐府小楼窗外,关天涛惊呆了。 窗内,与徐放鹤在一起的竟然是纤云格格。 关天涛的眉头打了结,向窗口挪近了些。 窗内,传出纤云格格与徐放鹤的对话声——“徐公子,我回北京的时候,你能 陪我一起去见我父亲吗?” “你说呢?” “我想,你能!” “不,你错了。我与你,只有一缘,而无永缘。”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不是告诉过我,你父亲在你九岁的时候,给你订下了一门婚事吗?” “你是说关天涛?” “对,关天涛。” “你怎么还想着这个人?我真后悔,不该对你说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我 不是告诉过你,这个叫关天涛的人,在十年前就离开了肃王府,不知下落了。” “不!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什么事?” “关天涛有消息了。” “不,你别告诉我!哪怕关天涛现在就在我跟前,我也会对他说:我爱的,不 是你,是徐少爷。” 关天涛脸色苍白起来。他想走开,却还是又回过头来,继续听下去——“云姑 娘,如果你真对关天涛这么说,关天涛也不会再伤心了。”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死了!” “死了?你怎么知道的?” “我的一位朋友亲口告诉了我。” “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怎么会认识关天涛?” “他们曾经在一起坐牢。对了,忘了告诉你,关天涛是死在……死在刑部大狱 的地牢里。” “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还能说什么呢?本来,我一直在想着找到关天涛,不是要嫁给他,而是请 他做我的保镖,保护那些珠宝箱子。当然,这也是我父亲曾经对我说过的,他说, 我在万难的时候,只有关天涛会保护我。……现在看来,我是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这样也好,我就能……” “就能什么?” “就能轻轻松松地跟你在一起,就能堂堂正正地做你的妻子,就能热热闹闹地 跟你结婚!” 关天涛垂下了脸,一双大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他重重地打了一拳树身。他抬起 脸来时,眼皮一阵狂跳! 窗户上,映着纤云格格和徐放鹤紧紧拥抱在一起的身影!突然,关天涛感觉到 什么,缓缓回过脸来。 他的脑袋上抵着了一把长柄勃朗宁手枪! 持枪的人竟是小壁虎! “是你?你怎么来了?”关天涛惊声。 小壁虎:“别回头!” 关天涛:“为什么?” 小壁虎:“窗户里的人在亲嘴,你不想多看看?” 关天涛往窗里看去,纤云格格与徐放鹤在疯狂地亲着。 他猛地推开小壁虎的手,闪身朝围墙边奔去。 小壁虎想喊,却不敢发出声来,刚要追关天涛,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着窗 里亲吻着的男女举起枪,狠狠地做了个假打的动作,嘴里低低地发出一声“砰!” 然后撒开腿,紧紧跟上了关天涛。 小巷子里。 小壁虎追上了关天涛。 “走这么快干什么?想累死我啊!”她大声嗔道。 关天涛:“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徐府?” 小壁虎:“我是你身上的虱子,你走到哪,我都知道!” 关天涛:“洋枪哪来的?” 小壁虎:“从你身上偷来的。” 关天涛:“好哇,又是贼猴干的?” 小壁虎:“你以为只有巧大叔才会偷啊?告诉你吧,你是波尔的师傅,我小壁 虎可是巧大叔的师傅!” 关天涛冷笑:“记住,我的东西,你和巧大叔谁也不准动!” “你!”小壁虎生气了,“你真是狼心狗肺!这么晚了,我不睡觉,带着枪保 护你,你还骂我!” 关天涛站停:“你再记住,第一,我白玉萧不需要有人保护。第二,我白玉萧 不想被人拿枪抵着脑袋。第三,我白玉萧讨厌做贼的手!” 小壁虎:“发这么大的火干什么,是不是刚才抱着亲嘴的一男一女惹你生气了?” “小壁虎!”关天涛怒声,“你给我滚开,滚得越远越好!” 小壁虎笑起来:“好吧,我滚!我滚!” 她身子一团,果真像一只球似的往前滚去。她越滚越远。 关天涛看着,无奈地摇起了头。 饭店客房内。 窦天衣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道:“父亲,你想知道我这次为什么要从国外回来, 我就对你直说吧——为了得到你的一句话!” 窦开源看着女儿:“一句什么话?” 窦天衣:“十八颗金头的藏身之地。” 窦开源怔了怔,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窦天衣:“你笑什么?” 窦开源:“我笑你鬼迷心窍。” 窦天衣:“说对了!当年,你若不是鬼迷心窍,你会跟着肃王爷找遍了大半个 中国,为这十八颗金头丢下数不清的银子吗?” 窦开源:“那是过去。如今,就是有八十颗金头,你父亲也不会再动凡心。” “是吗?”女儿又发出一声冷笑,“这是因为,你已经得到了那十八颗金头, 知道这世上再无如此巨大的财宝埋在地下。” 窦开源的声音变得像石头般铁硬:“错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十八颗金头, 更何谈谁人已经得到。” 窦天衣:“这么说,你是不想把金头的秘密告诉我了?” 窦开源:“我已经说过,世上根本就没有金头!——我问你,这几年,你在国 外到底干了什么?” 窦天衣:“你说呢?” 窦开源:“依我看,你绝不会在干正经的行当!” “说对了!”女儿笑起来,“如果我告诉你,这几年,你的女儿盗了七座埃及 古墓、四座印度寺庙、三座英国古城堡,你会相信吗?” 窦开源:“相信!如此说来,我窦开源的女儿,如今已是国际盗宝贼了?” 窦天衣:“如果我再告诉你,你女儿想得到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你也 会相信吗?” 窦开源:“不相信。世上的财宝,你得不完!” 窦天衣:“世上的财宝当然得不完,可那十八颗金头,我是得定了,非得到手 不可!” 窦开源:“我已经说过,十八颗金头只是传说而已,世上根本就没有。” 窦天衣:“说了这半天,你是不想对我说实话了?” 窦开源:“我说的就是实话。” 窦天衣走到窗口,望向窗外,发出一声笑,令人毛骨悚然。“嘿嘿,很好!我 这趟来找你,还想问问另一件事。” 窦开源:“什么事?” 窦天衣突然回过脸来,厉声:“告诉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窦开源一惊:“你问这干什么?” 窦天衣怒目圆睁:“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母亲跟着你盗墓多年,有一回,你们 盗到了一座汉墓,你逼着母亲从棺内的黄水中捞取财宝,结果母亲的双手被黄水泡 得发烂见骨。你怕母亲的这双手暴露你盗墓的真面目,不仅不让母亲医治,反而将 母亲用迷魂香醺倒后,按着盗墓行当的处死秘法,用白酒和了黄泥,像封酒坛一样 将母亲的脸封住,活活闷死了她!” 窦开源的脸变得惨白:“你胡说!你母亲分明是病死的!” 窦天衣突然发出一声长长的冷笑,从柜子里取了一只盒子,在父亲面前一放, 厉声道:“你自己打开吧!” 窦开源怔了会,打开了盒子,眼皮顿时狂跳起来——一副黄泥面具。 “哪来的?”窦开源颤声问女儿。 窦天衣:“难道认不出吗?这是母亲脸上的封泥!” 窦开源:“你……你打开了你母亲的坟?” 窦天衣怒声:“我不仅打开了母亲的坟,我还挖好了你的坟!” 窦开源似乎悟到了什么,惊道:“我要是不把金头的秘密告诉你,你……要我 死?” 窦天衣的声音冰冷:“明白就好!” 窦开源:“你……你怎么会变得这么狠心?” 窦天衣:“这话,该我问你!你是怎么变得对我母亲这么狠心?” 窦开源语塞。 窦天衣:“如果说,我动手杀你,那只能说明,我做的一切,都是你教的!你 自己选择吧,到底是留着自己的性命活在世上,还是带着金头的秘密死在地狱?” 说罢,她猛地抽出枪,对准了父亲。 窦开源站了起来,猛地推开女儿手里的短枪,冷然道:“窦天衣,你也太小看 你父亲了!”他从容地走出了门去。 女儿在他身后脸色铁青地举着枪,枪在她手中微微颤着。她扣动了扳机。枪里 没有装上子弹。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杭州凤凰山下。日。 寂静的山坡上,关天涛在教着波尔练武。 波尔的拳术套路已经很熟,打了一套拳后,收了身架,跟着师傅跳到了一口深 潭里洗起澡来。 关天涛:“波尔,师傅问你个事。你有过女人吗?” 波尔:“女人?有过。” 关天涛:“我说的是订亲的女人。” “订亲?”波尔问,“什么叫订亲?” 关天涛:“就是订婚。” 波尔笑了:“我来中国前,跟一个意大利姑娘订了婚。” “是吗!”关天涛笑了笑,“你想她吗?” 波尔:“想。她告诉过我,她也想当旅行家,跟我一起到中国来。可是,她父 亲没有同意。” 关天涛:“为什么?” 波尔:“她父亲是个骑兵,退伍的时候已经是个靠轮椅活着的残废人了,他离 不开自己的女儿。” 关天涛:“这么说,你们也是好事多磨?” “师傅,”波尔笑道,“师傅是不是也有一个订了婚的姑娘?” 关天涛没有回答,沉下水去。好一会儿,他才从水里冒出来,道:“波尔,我 再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的那位订了婚的姑娘,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了,你会 怎么想?” 波尔:“不会,这种事不会发生。” 关天涛:“我说的是万一。” 波尔:“万一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只有一种选择——跟那个男人决斗!” “决斗?”关天涛笑了,“你是说,两人之中,只能一个人活着,一人必死?” 波尔:“是的,不是他死,就是我死。” 关天涛:“要是这个姑娘说,其实我爱的不是你波尔,而是这一个,你还会为 这个姑娘决斗吗?” 波尔想了想:“不会。但是我会有另一种选择。” 关天涛:“什么选择?” 波尔:“用我自己的行动向姑娘证明,我比那个男人强大得多!” 关天涛笑了起来:“很好,你会赢那个男人的!” 波尔纳闷了:“可是……可是我没遇上这种事啊!” 西湖边,波尔骑着他的单车,跟在关天涛身边。 波尔:“师傅,我看得出,你被一个女人抛弃了!”‘关天涛:“没有的事!” 波尔:“你瞒不过我!我虽然不是中国人,可我知道,只要是人,莫管是中国 人还是洋人,在遭到不幸的时候,都是同样痛苦的。” 关天涛:“师傅可没有痛苦。” 波尔:“无法承认的痛苦,才是真正的痛苦。” 关天涛站停:“波尔,你不要再胡猜什么了,好好练你的功夫。” 波尔:“对了,忘了告诉师傅,我跟踪了一个人” 关天涛:“徐放鹤?” 波尔点头。 关天涛:“发现什么了?” 波尔:“我发现,他爱上了一朵花。” 关天涛:“爱上了一朵花?什么花?” 波尔笑:“荷花。” “荷花?”关天涛纳闷。 “是荷花楼。” “荷花楼?这是什么楼?” “藏书楼。” “怎么,他去过藏书楼?” 波尔一脸认真:“是的。我觉得,他好像对藏书楼很感兴趣。” 火车上。夜。 从北京返回杭州的索久眠靠在木椅上,睡得死沉。 大水泡独自在喝着酒,啃着一只酱肘子。他想起了什么,往身边坐着的一个男 人身上抹抹油手指,踢了一脚躺在对面木椅上的索久眠。 “醒醒了,醒醒了!”他喊道,“你睡了两天两夜了!也该睁开眼吃食了!” ‘索久眠翻了个身,骨头咯咯地响,又打起鼾来。 大水泡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吃他的酱肘子。 身边的男人脸上盖着一顶礼帽,也在睡觉。 大水泡看看这男人,推了推他,道:“喂,你也睡了一天了!在哪儿下车?” 这男人不做声。 大水泡边啃肘子边顾自说着:“这年头,想睡的人睡不醒,不想醒的人睡不着。 唉,做人哪!——喂,听说过瓜棚侦探社的大名吗?” 那男人不吭声。 大水泡酒色在脸,口无遮拦:“没听说过?真没见识!我告诉你吧,瓜棚侦探 社可是大名远扬的侦探社。我是社长,大侦探!——不信?你听着,这回,我可是 办成了一桩大案!这么大的一个北京,找一个人,大海捞针!没人相信我能把针给 捞上来!要是我爹、我妈活着,也不会信!可越是不信的事,我大水泡越能办成! 这不,我捞到了——”他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来,展开,往那男人面前一摊, “你看看,就是这人。我找到了!” 男人盖在脸上的礼帽没动。 大水泡:“这纸上画着的人,就是我要找的人。——你问我怎么找到的?说来 不怕你不信!”他压低声音,“我找到了一个叫大栅栏的地方,听说,那地盘上人 杂,什么事都能打听出来。我问了个看相算命的八字胡老头,八字胡一听,说:” 找关天涛?不就是十年前那个大捕头吗?‘我说:“您先生见过他?’八字胡说:” 见过!听说,这人十年前就死了。‘我说:“您老还记起这人模样吗?要是记得, 给画出来,我也好拿着画片儿交差。’八字胡讨了我五块大洋,大笔一挥,就画成 了!你看,还写着一行大字哩——大清捕头关天涛之肖像。” 大水泡说着,一把搞去那男人脸上的礼帽:“别睡了!睁开……” 他的话一下打住,骇得说不出话来。 男人的嘴角挂着一缕紫血,显然已是个死人。 大水泡突然“哇”的一声大叫起来:“死人了!死人了!” 他手里的纸片落地。 纸上,画着的果真是关天涛的肖像。 车厢里的人围了过来,踩着关天涛的“脸”,挤看着死人,也纷纷大叫起来。 大水泡摘下鞋,打着索久眠的脸,惊喊:“快起来!快起来!出人命了!出人 命了!” 索久眠搓着眼屎坐了起来,咕哝:“出人命了?谁出人命了?我才没死了哩。 看明白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大水泡恨不能跳起来喊:“不是你死了,是这个人死了!” 索久眠:“谁死了?” 大水泡指着那男人:“他死了!” 索久眠朝那男人凑脸看去,看了好一会儿,猛地跳了起来:“真的是他死了, 不是我死了?——来警察!快来警察!把大水泡抓了!不不,把杀人凶手抓了!” “ 几个押车的黑衣警察拎着枪挤来。 围看的人群四散。 警察看了看死者,问索久眠:“这人,是你杀的?” 惊慌的索久眠连连点头。 大水泡踩了索久眠一脚:“你睡得像死猪似的,你什么时候杀人了?别说梦话 了!” 索久眠:“我就是在说梦话呀!我刚才还在做着个梦,梦见我杀人了。” 警察指着大水泡问索久眠:“他是你什么人?” “同伙。”索久眠脱口而出。 警察不由分说,从腰里取出两根绳子,往索久眠和大水泡的脖子上一套,厉声 :“你们跑不了了!” 索久眠和大水泡顿时瘫倒在地。 大水泡顺手从地上取过关天涛的肖像,塞人怀里,哭丧起脸:“警察爷爷!我 冤枉哪!” 杭州警察局牢房。日。 索久眠和大水泡关在牢里,两人像一对公鸡似的怒目相对。 大水泡怒道:“都是你这张臭嘴!——我大水泡是你的上司,怎么变成你的同 伙了?” 索久眠也怒目回敬:“我说的同伙,意思就是一同合伙。瓜棚侦探社,不就是 你我合伙开的吗?” 大水泡又着腰:“你做梦做到自己在杀人,告诉警察爷爷干什么?” 索久眠:“君子坦荡荡!我梦见杀人,为什么不能告诉警察爷爷?” 大水泡:“这么说,你梦见杀那个男人了?” 索久眠:“不!我梦见杀你了!” 大水泡:“哎哟妈哎!你梦见杀我,怎么就不说了呢?你想杀我,我不怪你! 可你要把这话告诉警察哇!你要是告诉警察,你要杀的人是我,我大水泡这会儿还 会陪你坐牢吗?” “什么?”索久眠瞪大眼睛,“你在陪我坐牢?——是我陪你坐牢!你要是不 用鞋底把我打醒,我不还睡得死死的?我要是还睡得死死的,我会牵进这桩杀人案 吗?我要是不牵进这桩杀人案,我索久眠这会儿会在这儿坐牢吗?” 大水泡眼睛发红,吼着:“不要说了!反正是你害了我!” 索久眠的眼睛也发红,吼着:“不要说了!反正是你害了我!” 两人怒目对着怒目,脸渐渐逼近。咚!两人几乎同时朝对方打出了一拳。一场 对打顿时展开。拳脚对拳脚,一阵毫无章法的厮打。 好一会儿,两人累得喘不过气过,停下了手,弓腰支膝地看着对方。 四只鼻孔都在淌血。 四个颧骨都肿如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