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杭州警察局牢房。傍晚。 索久眠和大水泡各自靠坐在一面墙前,大口吃着牢饭。 大水泡:“问问外头,有酒吗?” 索久眠:“死心吧,这是吃牢饭,不是吃宴席!” 大水泡:“索久眠,我替我好好琢磨琢磨,我总觉得,火车上这件杀人的事, 有些古怪。” 索久眠:“我也这么想。为什么那被杀的男人,不在别的地方被杀,偏偏坐在 你我的身边,就被杀呢?” 大水泡:“你是说,他本来是不会被杀的,是因为坐在你我身边,他才被杀的?” 索久眠:“就是!” 大水泡:“这意思就是,因为你我坐在他身边,他才被杀的?” 索久眠:“就是!” 大水泡:“这也就是说,你我要是不坐这趟火车,或者不坐着,而是站着,那 人就不会被杀了?” 索久眠:“就是!” 大水泡惊道:“如此说来,这人之所以会被杀,是因为你我坐在火车里?也就 是说,杀人的凶手,是为了杀人给你我看?” 索久眠:“就是!” 大水泡的脸渐渐发黄:“也这就是说,你我这趟去北京,早就被人盯上了?” 索久眠:“就是!” 大水泡:“你我只是穷侦探,口袋里又没银元叮叮当当地响着,他们打你我的 主意干什么?” “你我这趟去北京,是为着什么?” “还用问,为着找关天涛哇!” “你我找到了吗?” “关天涛不是死了吗?你我找到的,只是关天涛的画像。” “这也算是找到了,对不!” “对,算是找到了。” “问题就出在找到了!” “此话怎么说?” 索久眠想了一会儿,道:“我想,一定是有人不想让你我找到关天涛。” 大水泡:“不对!要真是这样,那杀人的凶手,把你我给杀了算了,为什么要 杀那个戴礼帽的男人?” 索久眠:“你真笨!那个不想让你我找到关天涛的人,就是那个戴礼帽的男人!” “那他怎么会死?” “是有人要他死。” “这么说,他的身后,也有人跟着?” “对,一定有人跟着。” “这跟着的人,看出那戴礼帽的人要对你我下手,就抢先一步,把他给杀了?” “对!” 大水泡拍起了自己的脑门:“让我再好好想想。——如此说来,那杀人凶手, 是要保护你我?” 索久眠:“其实,也是在保护关天涛的画像。” “怎么说?” “你我要是被杀了,关大涛的画像还会交到徐先生手上去吗?” 大水泡惊讶:“你是说,保护你我的,是徐先生派出的人?” 索久眠点着头:“我看,十有八九!” 外间,有警察在喊:“徐放鹤先生来保人了!” 大水泡和一索久眠俱一惊。 大水泡:“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间。 一个看守长模样的警察在灯下看着手里的银票,笑着对站在桌前的徐放鹤道: “徐先生花钱保人,莫非这两个人,是徐先生的朋友?” 徐放鹤:“不是朋友,只是我雇下办事的私人侦探。” 看守长仍是一脸狐疑:“这么说,这两个人没在说谎,是真侦探?” 徐放鹤:“我徐放鹤是你们马局长的朋友,你们可以信不过我,总能信得过马 局长吧?——怎么样,让我给马局长打个电话?” 那看守长一听徐放鹤是马局长的朋友,立即站了起来,笑道:“不用打,不用 打!既然徐先生是马局长的朋友,一切都好说!”对拎着钥匙的警察厉声喝道: “开锁,让徐先生把人领走。” “慢!”徐放鹤一摆手,“我不想在此见他们!转告一句话:让他们在侦探社 等我,我会找他们的。”说罢,他双手一背,飘然而去。 小酒店里。夜。 大水泡和索久眠在狼吞虎咽。 索久眠:“这徐放鹤也真够江湖义气,一听说你我坐了牢,就花钱把你我给保 出来。” 大水泡:“明天,你我把关天涛的画像交给他,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索久眠:“对了,有件事,我一直在心里闷着,不说不快。” 大水泡把酒喝干,放下碗:“说吧,什么事?” 索久眠:“把画像取出来。” 大水泡从怀里取出关天涛的画像。 索久眠取过看着,皱着眉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抬脸问:“大水泡……” “别叫我大水泡,叫我社长。” “我说社长,你说,这画像,像不像一个人?” “像谁?” “像咱们雇下的那个白玉萧。” “白玉萧?——拿来,我再看看。” 大水泡从索久眠手中取过纸片,看了好一会儿,一拍桌子:“经你这么一说, 真有点像!” 索久眠:“不是有点像,而是越看越像。” 大水泡眨起了眼:“不对吧?大栅栏的人都说,关天涛早就死在刑部大狱了, 他怎么会是白玉萧呢?我看哪,准是你我看花了眼。” 索久眠揉起了眼睛,揉完,道:“让我再看看,我就不信,我的眼睛会认错人。” 瓜棚侦探社。深夜。 窗户轻轻推开,索久眠和大水泡从窗外蹑手蹑足地爬了进来。 地铺上,睡着关天涛。 两人相互打着噤声的手势,向关天涛身边挪去。 关天涛在轻轻地打鼾。 两人走近走铺前,取出画像,借着窗外的灯光,对着关天涛的脸比较起来。 索久眠点头低声:“我看像!” 大水泡摇头低声:“我看不像!” 两人索性把画像放在关天涛的枕边,转着眼睛比起来。 “像!” “不像!” “像!” “不像!” 梁上,四只眼睛在看着他们。是小壁虎和巧大叔。 瓜棚侦探社。早晨。 索久眠、大水泡、关天涛在围桌吃着早饭,小壁虎和巧大叔坐在一旁,贼眼溜 溜地东瞅西瞅着。 关天涛:“二位社长远道归来,脸有喜色,一定是把事办成了?” 大水泡正想夸口,索久眠踩了他一脚,咳一声,抢嘴道:“我说白玉萧,这些 日子,有人来侦探社求办事的吗?” 关天涛回脸看看小壁虎:“只来了一个人和一头猴子,是想来干侦探的。” 索久眠打量着小壁虎和巧大叔:“你们也想干侦探?” 小壁虎和巧大叔一起点头。 索久眠:“说说,你们有什么本事?” 小壁虎从衣袋里取出一块怀表,笑着晃荡起来。 索久眠猛地一怔,摸着自己的内衣口袋,惊道:“这不是我的怀表吗?刚才吃 早饭的时候,我还掏出来看过,怎么一转眼就到你手里了呢?” 小壁虎笑着把怀表扔给索久眠:“怎么样,我的本事还可以吧?” “你是贼?”大水泡叫起来,突然意识到什么,摸起了自己的裤带,失声: “我的佩玉呢?” 巧大叔手里,晃荡着一块玉件。 大水泡一把夺过佩玉,嚷道:“这猴子也是贼!——好哇,瓜棚侦探社来了一 对贼了!” “你!”他站了起来,脸气得通红,指着小壁虎道,“牵着你的贼猴,出去! 出去!” 小壁虎求救似的望向关天涛。 关天涛故意装作没看见。 “出去!”大水泡抄起扫帚,朝巧大叔打去,“都给我出去!瓜棚不养贼!不 养贼!” 猴子被打得吱吱叫。 索久眠抓住了扫帚,对大水泡道:“且慢赶他们走,我有话问他们。” “你说,”索久眠回脸问小壁虎,“说吧,为什么要当侦探?” 小壁虎:“好玩。” 索久眠:“你除了会做贼,还会做什么?” 小壁虎想了想:“会喝酒。” 索久眠皱眉:“会喝酒?” 小壁虎:“会喝酒才能做侦探哪!你们想想,老古话是怎么说的?一一酒后吐 真言,是不?做侦探,无非就是要探出别人的真言来,是不?我陪着人喝上三天三 夜的酒,把那人灌醉,他不就把真言给说出来了,是不?可我呢,这么一大碗一大 碗地喝,没事!醉不了!那人吐的真言,我句句都能牢记不忘。是不?再说……” “够了!”索久眠喝了声。 小壁虎收声,怔怔地看着索久眠,怯怯地:“大叔,你也要我走?” “不!要你留下。”索久眠道。 “要我留下!”小壁虎惊叫起来。 索久眠:“就凭你刚才这番话,你就是个好侦探。”他转脸大水泡,道:“社 长,放下扫帚。” 大水泡怔怔地扔下扫帚。 索久眠又对关天涛道:“白玉萧,添两只碗。” 没等关天涛取碗,小壁虎和巧大爷早已坐到桌前,大吃了起来。 徐府绝色院内。早晨。 徐放鹤站在雾气迷蒙的绝色院内,背着手,看着面前的一坐新垒的鹤家。 纤云格格站在他的身旁,一脸悲色。 徐放鹤:“云姑娘,说真心话,我不想让你看到这座鹤冢。若不是你这么早就 来找我,而且径自闯入了我的鹤院,你是永远不会知道在我的府上,曾经发生过杀 鹤的惨事。” 纤云格格脸色发白:“谁这么狠心,会杀鹤呢?” 徐放鹤:“这世上,杀个人都不在话下,何况区区一头院鹤?” 纤云格格:“杀鹤的人,一定跟你有仇?” 徐放鹤冷然:“有句话,叫做杀鸡给猴看。这个杀鹤的人,是在杀鹤给人看。” 纤云格格:“知道这人是谁吗?” 徐放鹤:“跟我来。” 两人走进鹤亭。 “看,这是什么?”徐放鹤仰起脸,看着亭梁。 亭梁上,悬挂着那只巨大的鱼钩。 “鱼钩?”纤云格格失声。 徐放鹤:“正是这只鱼钩,扎死了我的那头白鹤。” 纤云格格回想着什么,惊道:“在双龙镇的山岗上,杀死我车夫的,就是这样 的鱼钩!” 徐放鹤:“还记得吗,我曾经对你说过,这边个用鱼钩杀人的凶手,真正要夺 的人命,是你。” 纤云格格脸色惨白:“这么说,窦开源已经开始对你下手了?” 徐放鹤:“既然他要下手的人是我,就不该……杀我白鹤。” 纤云格格在身旁的花丛中摘下了一朵白花,将花瓣掰开,默默地向鹤家撒去。 她回头,突然发现徐放鹤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徐少爷,你哭了?”她问。 徐放鹤急忙取帕拭去泪:“没,没,我只是……” 纤云格格伸手从徐放鹤手中接过帕子,替他拭着泪,眼睛也湿润起来,“我知 道,你心里在替死去的鹤难过……徐少爷,你的心……真好!” 她把脸靠上了徐放鹤的胸脯。 院里一片寂静。 鹤们在垂颈默望着倒映在池水中的一对相拥的人影…… 徐府门外。日。 徐放鹤和纤云格格坐进马车。 纤云格格:“徐少爷,你送我回家?” 徐放鹤:“不,我带你一个地方。” 纤云格格兴奋起来:“去哪?” 徐放鹤:“荷花楼。” 行驶的马车里。 纤云格格:“荷花楼是什么楼?” 徐放鹤:“曾经是青楼。” “青楼?”纤云格格叫起来,“你怎么带我去青楼?” 徐放鹤笑着:“南宋的时候是青楼,从明朝开始,这座楼就成了私家藏书楼了。” 纤云格格:“你要带我去楼里读书?” “你哪里像是读书的女子?”徐放鹤一笑,“还记得我带你去葛岭找葛九爷的 事吗?” “记得。” “还记得我在葛岭上对你过说的十八颗金头的秘密吗?” “记得。” “如果我告诉你,今天你我去荷花楼,与金头有关,你会觉得好奇吗!” “不会好奇。” “为什么?” “因为你在葛岭上让我发过誓,绝不追问金头的事。” “要是我收回了呢?”‘“那我只有一句话要说。” “一句什么话?” “哇!”纤云格格发出一声尖叫。 徐放鹤:“哇是什么意思?” 纤云格格:“这也听不懂?哇就是呕吐的意思。” 徐放鹤:“呕吐?” 纤云格格笑:“我心里一高兴,就要呕吐。” 徐放鹤知道纤云格格在开玩笑,故意问道:“这不会是病吧?” 纤云格格一本正经:“当然是病。记住,女孩子有了病,才可爱!” 荷花楼。 楼廊上一块紫底绿字的挂匾,匾上四个大字:“藏书万卷”。 静悄悄的书楼里,徐放鹤和纤云格格在红木书架前找着一函函古书。 两人默默地翻着书。 纤云格格索性搬出书箱,坐在地上找起来。 “徐少爷,找了这半天,我怎么找不到记着金头的书?”纤云格格问。 徐放鹤看看四周,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纤云格格一吐舌头,继续翻找。 徐放鹤打开一册又一册古书,飞快地看着。 一本书上绘着古青铜器图案。 他看了一会儿,又换了一本。突然,徐放鹤的目光透过书架,落在临窗的一张 书桌上。他的眼皮隐隐一跳。 阳光满桌。桌上摊着一本古书,书上赫然是一幅《十八将军图》。 徐放鹤放下手里的书,从书架后走了出来,走近那桌子。 桌前桌后,空无一人。 他取过了书,看着。书上,绘着的十八将军栩栩如生。 徐放鹤的眼睛放起光来。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走近窗口,朝窗外望去。楼外, 一个老叟坐在外头太阳下摊晒着书籍。徐放鹤没有招呼纤云格格,悄悄走出了书楼。 书楼门外。 那老叟在晒着书,捉着书虫,身边燃着一只小炭炉,每捉到一只书虫,就往炉 里扔,炉里便发出哗剥的响声。 老叟面前出现了一双青缎布鞋。缎鞋上绣着一头飞鹤。 老叟慢慢抬起头,站在他面前的是徐放鹤。 徐放鹤:“请问,方才有谁来藏书楼看过书?” 老叟:“来者多矣。” 徐放鹤把背着的手收回来,手中是那本绘着《十八将军图》的古书。 “这本书是谁看过的?”徐放鹤问。 老叟看着书,好一会儿才抬起脸,嘴皮哆嗦着,摇了摇头。 徐放鹤:“我是问,刚才谁把这本书忘在桌上,没有放回书架?” 老叟翻着眼白回想着:“待老朽想想。方才,方才,老朽在此晒书……嗯…… 好像……” 老叟的眼珠突然一弹,身子一挺,往前扑倒。 徐放鹤一惊。 老史背上,插着一支飞镖。老人显然死了。 徐放鹤拔下飞镖看着,镖上没有留下任何刻字。 徐放鹤猛地回头,直见高墙外的一幢楼宇上,一扇小窗悄悄地关上了。 徐放鹤久久地看着那扇小窗。 “哇——”他身后猛地响起一声长长的尖叫。 是纤云格格!纤云格格准是看到了死去的老头。没等徐放鹤让她噤声,她已弯 着腰,呕吐起来。 行驶的马车内。 徐放鹤看着书上的《十八将军图》,惊魂未定的纤云格格坐在他身边。 纤云格格:“别看了,这书不吉利。” 徐放鹤:“不是书不吉利,而是那老头寿数已到。” 纤云格格:“要是没有这本书,老头就不会死。我想,杀他的那个人,准是不 想让老头告诉你他是谁。” 徐放鹤:“看起来像是如此。不过,事情绝非如此简单。” 纤云格格:“你是说,这里面还藏着更深的阴谋?” 徐放鹤:“你想想,难道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我找《十八将军图》,这幅图 就出现在我面前了?” 纤云格格:“对,不会这么巧。” 徐放鹤:“这个看书的人,会是谁呢?……你说得对,那藏书楼的老头,一定 是见到这个人的,不然的话,他不会死。……难道,这个看书的人也像我一样,在 找十八颗金头的线索?可是,如果这人也在找金头的话,为什么还要把找到的一点 线索摊在桌上,让人发现呢?” 纤云格格:“这人是个马大哈!” 徐放鹤一笑:“马大哈是绝不会想到要来荷花楼找书的,更不会出手杀人。那 老头的死,绝对不是因为老头看到了他,而是……” “等等等等,”纤云格格嚷起来,“你是说,那老头没有见到这个看书的人?” 徐放鹤:“没有。” 纤云格格:“你怎么知道?” 徐放鹤:“老头坐在楼外晒书,捉着书虫往炭炉里扔,他身边的那只炭炉,已 经是快熄灭了,这说明老头已经在炉前坐了很久,而且,在老头的鼻子上,还有些 被太阳蒸出的细汗。而那张留着书的桌子,也被太阳照着,但是那本书,我将它取 过来的时候,却是凉的,一点也没有被太阳晒烫,这说明,这本书只是刚刚打开, 甚至有可能是这个人见到了我之后,才匆匆将书摊在桌上。以此推断……” “我明白了。”纤云格格道,“老头没有见到这个留下书的人,而这个留下书 的人是故意把书留给你的。” “对!是这样。” “可是,既然那老头没有见到他,他就不必怕老头说出他的容貌来,也就没有 必要杀死老头。” 徐放鹤一笑:“他杀了老头,这只能说明,他的本意是在提醒我一件事。” “一件什么事?” “他既然能杀死老头,也可以杀死我徐放鹤。” “你是说,刚才,这个人完全可以一镖将你杀死?” “他完全做得到。” “可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是啊,我也在想,他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徐放鹤用书轻轻拍打着手心,目 光突然一亮,“……对了,他不杀我,只有一个目的。” 纤云格格急声问:“什么目的?” 徐放鹤:“他想借我的手,把金头找出来。” 纤云格格:“这么去想,就好像能想通了!他留下《十八将军图》给你,是为 了要你去找十八颗金头;他杀了老头而不杀你,是要告诉你,如果你不按他的意思 去办,他也随时可以杀了你。” 徐放鹤笑着看了看纤云格格:“你真的非常聪明。” 纤云格格也笑起来:“如果要我去做侦探,一定是个大侦探。——咱们现在去 哪?” “去哪?”徐放鹤笑起来,“天凉正是读书时啊。——车夫,先送云姑娘回窦 府,然后回徐府。” 荷花楼处。 一辆马车停下,从车上下来的是关天涛。关天涛看了看楼匾,向楼内走去。 楼内。 关天涛进来。 突然,他猛地一惊。他看到了地上一溜长长的血迹。他抽出手枪,循着血迹寻 去。 楼道。 血迹弯弯曲曲向着楼梯上漫去。 关天涛蹑手蹑足地贴着楼梯术壁往楼上走去。 楼上一间空房。 关天涛跟着血迹进了房,空屋里什么也没有。 关天涛巡看着,突然感到鼻子上滴着了什么,一摸,是血。他抬起了头。屋梁 上,挂着那具老头的尸体。 关天涛的眼睛一定,痛苦得眯了起来——挂着尸体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鱼钩。 窦府内回廊。 回来的纤云格格还在想着荷花楼发生的事,一脸沉思。 窦开源站在书斋的窗前,默默地望着她。 纤云格格走近窗前时,窦开源轻轻咳了声。 纤云格格吓了一跳。 “窦先生?”纤云格格不自然地笑笑。 窦开源打量着纤云格格的脸色,笑道:“要是我没有猜错,格格又去徐少爷那 儿了?” 纤云格格慌忙摇摇头,又急忙点点头。 窦开源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诡秘。 “很好,”他道,“不管去了哪儿,安全可别忘哦!” “安全?”纤云格格一怔,显然,她又想了荷花楼。 “有徐少爷陪着我,我很安全。”她道。 窦开源:“这就好。不过,有些地方,不该去的,就别去。天有不测风云,人 有旦夕祸福,这句古人之训,当记则记哦。” 纤云格格一怔:“窦先生知道我去哪儿了?” 窦开源:“不不,我只是随便提醒格格一下,别无他意。” 纤云格格狐疑地看了看窦开源,向自己的住屋走去。 八哥和牛嬷嬷不知从哪儿奔出来,喘着大气,老远就连声地喊:“小姐回来了? 你走了这么大半天,急死咱们了!” 纤云格格突然回身,指着八哥和牛嬷嬷,大声道:“你们给我记住,从今以后, 不准在我面前提起‘死’字!” 八哥和牛嬷嬷愣住。 书斋里,窦开源脸上露出一丝诡笑…… 侦探社。 大水泡和索久眠坐在椅上,一脸焦急。 大水泡:“徐家大少爷留下话,让你我在侦探社等他,都等了快两天了,他怎 么还不来?” 索久眠打着哈欠:“是啊,怎么还不来?” 大水泡:“你说,咱们把关天涛的画像交给徐少爷,他会重赏咱们吗?” 索久眠:“难说。咱们找到的只是一个死人的画像,要是关天涛活着,咱们把 活人给找到,没准会有好赏钱。” 大水泡:“他又没说非要咱们找到活人不可,不管怎么说,咱们把关天涛给找 出来了。” 索久眠:“画像在你身边吧?别丢了。” “丢不了!”大水泡说着,在内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把纸片摸了出来。他垂 脸一看,突然吃了一惊。纸片上,哪里有关天涛的画像,分明是一张白纸。 “人呢?”大水泡惊问。 索久眠夺过纸看着,惊声:“是啊,人呢?” 街上。日。 小壁虎在往墙上贴着告示。 巧大叔抱着一叠告示,跟在小壁虎后面。 路人被吸引了,围过来,又看告示又看猴。 小壁虎低声问一路人:“这纸片上写着什么?” 那路人:“你自己贴的告示,怎么不知道写着什么?” 小壁虎声音压得更低了:“实话对你说,我不识字。” 那路人:“你是帮人打工的?” 小壁虎点头。 那路人念起了告示:“瓜棚侦探社出租告示……兹有本社精干侦探小壁虎一人、 壮实保嫖白玉萧一人待租,有意者请来黑白楼本社相人签约,租金低廉,物有所值, 机会难得,欲租从速。” “什么什么?”小壁虎叫起来,“我被人租了?” 那路人:“你是谁?” 小壁虎:“我就是小壁虎呀!” 围看的人发出哄笑。 有人摇头,道:“又是一帮拆白党!——大家皮夹捂捂牢,帽子戴戴低,金牙 咬咬紧,当心偷掉!” 众人赶紧捂口袋的捂口袋,按帽子的按帽子,封嘴巴的封嘴巴,纷纷避瘟神似 的避开。 一辆马车驶来,从车窗里探出纤云格格的脸。 “停车。”纤云格格道。 车停下。 纤云格格看着墙上的告示,轻轻念着。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下车,向贴着告示的墙边走来。 八哥和牛嬷嬷紧紧跟在她后头。 “喂,”她对发着愣的小壁虎道,“你是瓜棚侦探社的?你们有保镖出租?” 小壁虎打量着纤云格格,不做声。 纤云格格:“为什么不说话?” 小壁虎:“我见过你。” 纤云格格:“见过我的人多了。你的脸也好像很熟,我也像是在哪里见过你。” 小壁虎回敬:“见过我的人多了。不过,我亲嘴的时候,从不在屋子里亲,在 街上亲。——巧大叔,你说对吗?”她抱起猴子,在猴嘴上亲了一大口。 纤云格格没听出小壁虎在刺她,笑了:“这猴子,真好玩!我能亲亲他吗?” “不能。”小壁虎道。 八哥抢嘴:“你这小女子怪了!你亲得猴子,为什么咱们小姐就不能亲猴子?” 小壁虎:“那是因为你家小姐的嘴不干净。” “胡说!”牛嬷嬷跳了起来,“你敢说我家小姐的嘴不干净?我家小姐可是每 天用青盐刷牙的。” 小壁虎:“每天刷就干净了吗?马桶也是每天刷的,怎么还臭呢?” 牛嬷嬷和八哥又要跳了,被纤云格格推开:“没你们事,你们给我闭嘴!” 她对着小壁虎道:“你是说,我的嘴,是马桶?” 小壁虎拖长了声调:“这我就不知道了,该问那个闻过你嘴的人去。” 纤云格格的脸红了:“谁闻过我的嘴了?” 小壁虎:“脸红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可不要心虚哟!——巧大叔, 我们走,贴卖身契去。” 她领着猴子往另条街扬长而去。 纤云格格饶有兴味地目送着小壁虎离去,突然笑起来:“八哥!” “喊我?”八哥点着自己长雀斑的鼻子。 纤云格格:“你说,这女孩气人不气人?” 八哥:“气人!她骂小姐的嘴不干净,是马桶。” 纤云格格:“本姑娘长这么大了,有人敢这么骂我吗?” 牛嬷嬷抢口:“没有!小姐长这么大,没听到过一句骂声。” 纤云格格:“可这个女孩骂了!” 八哥:“她不是人。” “不!”纤云格格笑道,“她是人,是个像我一样直性子的人。” 八哥看看牛嬷嬷,低声耳语:“小姐又犯什么病了?被人骂了,还说人家好。” 纤云格格:“这女孩说了真话。” “真话?”八哥嚷起来。 纤云格格:“对,是真话。” 八哥:“哪句是真话?” 纤云格格:“她说有人亲过我的嘴。” 八哥:“小姐的嘴被人亲过了?我怎么没见?” 牛嬷嬷:“小姐哎,这满街都是人,你小声点,让人听了去,还真以为是小姐 被人亲过嘴哩。” “真的亲过了。”纤云格格笑着,“你们不信?” “不信!”八哥和牛嬷嬷齐声道。 纤云格格:“要是不信,你们问徐少爷去!” “徐少爷?”八哥和牛嬷嬷愣怔了。 瓜棚侦探社。 门推开,一把大折扇哗然打开。 扇上飞鹤。 徐放鹤走了进来。 大水泡和索久眠一脸惊恐地站了起来,声音发颤:“徐……徐少爷来了?” 徐放鹤收拢扇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吗?”大水泡和索久眠相互看着,装起了糊涂,“什么找到了吗?” 两人眼对着眼,连连摇头,齐声:“不知道。” 徐放鹤:“看来,你们是没有找到?” 大水泡和索久眠又相互对视起来:“徐少爷问什么?” 两人一起摇头,一起同声道:“不知道!” 徐放鹤将扇子往桌上一拍:“这么说,我是不该把你们从牢里保出来了?” “不不!不不!”大水泡和索久眠头上冒起了汗,齐声,“徐少爷搭救之恩, 比天高,比海深。” 徐放鹤:“你们怎么像是长着同一张嘴巴?” 大水泡指着索久眠:“他在学我。” 索久眠指着大水泡:“不对!他在学我。” 两人鼻子对着鼻子,又同声:“是你在学我。” “够了!”徐放鹤冷然道,“你们莫要再装糊涂,说实话吧!” 街面上。 小壁虎贴完最后一张告示,把面糊桶扔得老远,对猴子叹了口气,说:“巧大 叔,回侦探社等人来租吧。反正呀,我小壁虎和白玉萧一样的命了。” 巧大叔吱吱叫起来。 小壁虎朝对面马路看去,见关天涛也拎着面糊桶走来。“白大哥!”她喊。 关天涛抬脸,一脸笑容。 侦探社。 大水泡和索久眠看着徐放鹤的脸色,顿时委顿,哭丧起脸。 大水泡抖抖索索地从内衣口袋里取出那张白纸片,双手递给徐放鹤。 索久眠皱起了脸,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徐放鹤抖开纸,看了一眼,脸上毫无表情。 大水泡和索久眠赶紧垂下脑袋。 徐放鹤:“抬起脸来。” 大水泡和索久眠抬起脸。 徐放鹤:“你们不必躲我。此次北京之行,你们尽力了。” 大水泡和索久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各自在自己的腿上拧了一把。 徐放鹤:“其实,我也已经知道,我让你们找的关天涛,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死 在刑部大狱。” 大水泡抢嘴:“对!大栅栏的人都这么说。” 索久眠不甘落后,补充:“那个算命先生也这么说。” 徐放鹤:“可是,这张白纸就有些有历不明了。” 大水泡抹着汗:“谁说不是?昨天这纸上还画着关天涛的像,可今天就……就 变成白纸一张了。” 索久眠:“是啊,好好的画像,怎么会掉色呢?怪!怪!” “这事,不必再说了!既然人已死,再见他的画像也无必要了。”徐放鹤打断 了两人的话,掏出一张银票放桌上,“这是我付给你们的酬劳。” 大水泡一把取过银票,看了一眼,激动得语无伦次:“徐……徐少爷……真是 大财神哇!” “住嘴!”徐放鹤道,“我今日来找你们,是要你们再替我去一趟北京。” “再找关天涛?”大水泡和索久眠一惊,齐声问。 徐放鹤:“不!找杀人的凶手。” 大水泡:“我明白了,徐少爷要我们帮你找到杀关天涛的凶手?” 徐放鹤:“不是杀关天涛的凶手,而是杀肃王爷的凶手。” “肃王爷?”大水泡和索久眠又同声问。 “对,肃王爷!”徐放鹤沉声,“你们务必要查出灭肃王的凶手。” “一定查到!请徐少爷放心。”大水泡握拳道,“不过,要是查到了,那酬谢 ……” 索久眠一把将大水泡拖到身后:“真要办成了事,徐少爷会少给酬谢吗?—— 徐少爷,您说是吗?” 徐放鹤没在做声,回身朝门外走去。 “徐少爷,等等,等等!”大水泡和索久眠齐声喊。 徐放鹤站停。 大水泡和索久眠同声问:“肃王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