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竹林内院墙外。 窦开源下车,吩咐车夫不要走动,自己挑着灯笼向门前走去。他推了推门,门 虚掩着,呀的一声开了。他抬高灯笼,往院里照去,突然脸色大变。 “唐四指?”窦天衣低声喊。 没有回答。 窦开源提起胆,走进了院子。 院子内。 一株高高的树上,挂着唐四指,挂得像一只巨大的蜂窝。 唐四指身下,竟是一口架在柴火上的大铁锅。 窦开源奔到大锅边,见锅里正在翻滚着勃勃冒泡的沸油。 这是一口油锅!显然,唐四指命悬油锅之上。 窦开源对着悬挂在油锅上的唐四指惊喊:“唐四指!你还活着吗?” 唐四指满脸是血,微微合了下眼皮。 窦开源急忙在树上找着吊挂唐四指的绳索。 一根粗绳横在面前。窦开源顺着粗绳往后看去,又是吃了一惊。 绳索的一头吊着唐四指,另一头绕在一盘石磨上,磨旁站着一头驴子。 窦开源再抬头朝树顶看去,眼睛骇得滚圆那树顶,竟然横着一把白晃晃的刀! 刀口朝下,显然,只要绳子盘到刀口下,就会将绳子割断,绳子一断,唐四指就必 定会落进冒烟的油锅。 窦开源的头上冒汗了。他已看出,只要那驴子一走动,石磨转起来,绳子就会 往上升去。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设计如此精确的杀人办法! 突然,窦开源的脚下踩到了什么,只听得石磨旁“啪”的一声响,两根夹住驴 腿的木棒松开了。松了木夹的驴子本能地走动起来,绳子在石磨上盘绕起来,唐四 指往上升去。 窦开源如梦初醒,扑向驴子,两手紧紧拉住了驴耳朵。 驴往前抵着,蹄子蹭在地上,蹭出了四个小坑。 窦开源撑着脚,对着唐四指大声喊问:“唐四指,快告诉我!这是谁干的!?” 唐四指的嘴唇肿得厉害,嚅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 驴子发怒了,拼命晃着头,窦开源对着门外的车夫喊:“快来帮一手!”门外 没有动静。驴子晃开了窦开源的手,将窦开源重重地甩开,牵着石磨又走动起来。 窦开源从地上爬起,又扑向驴子,拼命抱住驴脖子,对着唐四指喊:“快说话! 快说话!是谁来过这儿了?” 唐四指的嘴蠕动着,嘴角喷着血沫子。 驴抬起后腿,往窦开源的裆下踢了一脚,窦开源惨叫一声,往后倒下,在地上 打起滚来。 石磨吱吱咯咯地转动着,绳索越盘越高。 窦开源的眼睛恐怖地看着那把利刀。绳索一点点朝利刀靠近,油锅里的油泡沸 腾得像拱着一个个黑色的拳头,绳索触到了利刀,刀锋割着绳索。 窦开源吓得连连往后退爬。 突然,一根木棍插入了磨轴,绳索停住不动了。 一个细细高高的蒙面人披着一身黑袍站在了磨盘上。 “你……你是谁?”窦开源惊问。 蒙面人:“你是谁?” 窦开源:“我是窦开源。” 蒙面人:“我问的不是名字,是绰号。” 窦开源:“我没有绰号!” 蒙面人:“不,你有!在阎王爷的生死簿上,你的绰号叫‘鱼钩’!” “鱼钩?”窦开源的脸黄了,“我怎么会叫鱼钩?” 蒙面人:“这是因为你用鱼钩杀人。” 窦开源:“你到底是谁?” 蒙面人:“我是谁,与你无关。” 没等窦开源再开口,蒙面人已经从腰后取出了一只大鱼钩,对窦开源道:“还 认得吗?” 窦开源看着鱼钩:“认得,这是我的暗器。” 蒙面人发出一声笑:“很好,有人再拿这只鱼钩来问你的时候,你也会这么说 吗?” 窦开源:“会,我窦开源做事,从来不赖。” 蒙面人:“你很聪明!如果你回答我这句话的时候稍有迟疑,你现在已经是死 人了。你走吧,回家等着有人来找你问话。” 窦开源从地上爬起,拔腿就往外跑。他猛听得身后的驴发出一声惨叫。回头看, 他大惊失色,蒙面人已将鱼钩扎在了驴背上,那卡住石磨的木棒也已不见,驴绕着 石磨狂跑起来。绳索被利刀割断,唐四指重重地掉了下来。 油锅里一声大响,沸油四溅! 窦开源看得面无人色,奔出院子。 院外。 马车旁,车夫趴在血泊中。 窦开源朝车厢里看去,那些装金子和银元的箱子一口也没剩下。 在油锅的煎人声中,窦开源拼命狂奔而逃。 他身后,响起那蒙面人的哈哈大笑声…… 月月家。日。 关天涛和纤云格格推门进来,屋里仍无人。 纤云格格:“白玉策,你说,葛九爷会去哪儿呢?” 关天涛:“如果我知道葛九爷会去哪,不是早把他找来了?” 纤云格格:“告诉我,这几天,你为什么老是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关天涛:“我是你的保镖。” 纤云格格:“你是怕我会一个人杀进窦开源府上去?” 关天涛:“是的,你一个人不是窦开源的对手。” 纤云格格:“我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有徐放鹤,有你白玉萧,有小壁虎,有洋 人波尔,还有那个窦天衣,难道都对付不了窦开源?” 关天涛:“知道大家为什么都没有动手吗!” 纤云格格:“当然知道!你们都没有遭遇过灭门之灾!你们与窦开源无恨无仇。 你们……” “说下去。” “不说了!” “为什么?” 纤云格格冷然:“你们都是一帮口蜜腹剑的小人。嘴上讲要为我纤云格格报仇, 可谁也不敢对窦开源出手!” “错了。”关天涛道,“大家之所以没有对窦开源动手,是因为窦开源的死期 还没到。” 纤云格格:“死期?谁给他定下死期了?” 关天涛:“自有人给他定下了。” “谁?” “窦天衣。” “他女儿?”纤云格格冷然一笑,“我对你白玉萧说实话吧,我对这个女人的 话,从来没有相信过。她只能骗你这样的人,骗徐放鹤这样的人。你们男人,只要 见了漂亮女人,就没有耳朵了。” 关天涛:“格格,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窦天衣已经给了窦开源二十天期 限,在这二十天里,窦开源如果不讲出埋藏金头的确切地点,他必死无疑。” 纤云格格:“二十天?已经过去几天了?” 关天涛:“十三天。” 纤云格格:“这么说,还有七天,窦开源就没命了?” 关天涛:“我想是的。” 纤云格格:“你认定窦开源到死也不会说出金头的埋藏地点?”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金头埋在哪!” “既然他不知道金头埋在哪,这二十天时间,是让他多活了!” “他虽然不知道金头埋在哪,、可他知道只有他才能让葛九爷说出解开金头之 秘的那下半句秘语!” 纤云格格想了一会儿,道:“好吧!白玉萧,你记着,立即去办两件事。第一 件,今晚上你潜入窦府,把牛嬷嬷和小八哥给我找到,把她们救出来。第二件,你 给我带个口信给徐公子,告诉他,等杀了窦开源后,我就和他结婚。” 关天涛的脸色苍白起来:“第一件事,我可以办到,可是第二件事,我办不到。” 纤云格格:“为什么?” 关天涛:“因为你要和徐放鹤结婚,是你自己的事。” 纤云格格大声地:“你见过哪个女子是自己对男人说:我要和你结婚。你见过 这样的女子吗?” 关天涛沉默。 纤云格格:“为什么不说话了?” 关天涛:“你真的要和徐放鹤结婚?” 纤云格格:“真的。” 关天涛:“绝不后悔?” 纤云格格:“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后悔。” 关天涛:“你要知道,结婚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一生是最重要的事情。” 纤云格格:“不重要的事情我会让你去办吗?” 关天涛又沉默了。 纤云格格:“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说,你到底帮不帮我这个忙?” 关天涛:“你喜欢鹤吗?” 纤云格格:“问这干什么?” 关天涛:“你回答我。” 纤云格格:“喜欢。” 关天涛:“如果你发现,一个和你生活在一起的男人,爱他的鹤甚至超过了爱 你,你会生气吗?” 纤云格格:“不会!因为我也爱鹤,所以不会。” 关天涛:“如果你发现,一个和你同床共枕的男人,半夜里经常要做一些不能 让任何人知道的事,你会对他失望吗?” 纤云格格:“这要看是什么事,譬如是半夜里逛妓院,我当然会失望。” 关天涛:“如果是杀人呢?” 纤云格格笑起来:“杀人?能在半夜里杀人的男人,一定是个很有趣的男人, 因为他知道杀人这种事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就选择了半夜杀人。当然,我相信 他杀人一定是有理由的,比如杀窦开源那样的恶人。” 关天涛:“这么说,你不在乎自己与一个杀人者生活在一起?” 纤云格格:“我还需要在乎吗?如今我纤云格格自己就已经成了杀人者。我天 天做梦都在杀人,杀窦开源!” 关天涛看着纤云格格的脸,许久才又开口:“好吧,我去对徐放鹤说,等杀了 窦开源,你要和他结婚!” 西湖边。夜。 关天涛一个人默坐着,手里是那支玉萧。 他抚着玉萧,久久地抚着,眼里渐渐泛起一层泪光。 他吹起了萧,萧声幽远而雄浑,如边塞胡茄,如大漠羌笛…… 身后树影里,默默地站着一条人影。 她是小壁虎。小壁虎的眼睛里蒙着泪水。 突然,关天涛感觉到什么,停下萧,回过头来。 “小壁虎?”他感到意外,“你怎么来了?” 小壁虎从树影里走出来,黑黑的头发上闪着如水的月光,美得像一个凌波仙子。 “白大哥,你又吹玉策了?”小壁虎的声音很柔和,这与她平日的风火性情判 若两人。 关天涛苦笑。 小壁虎:“白大哥,你一定是又想起了和纤云格格订婚的事,是吗?” 关天涛没有回答,把目光移向湖面。 湖面上,满目皆是饱满的荷叶,宽大的叶面上滚动着水银般的露珠。 “别瞒我了,”小壁虎道,“我知道,你只有在想起这件的时候,才会把你的 这支玉萧找出来,在湖边一个个静静地吹一会儿。”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来打扰我?” “我” “别说了,你走吧。” “白大哥,你能听我小壁虎说一句话吗?只说一句。” “说完了就走。” “白大哥,你应该把玉萧给纤云格格看。” 关天涛猛地转身,双目逼视着小壁虎:“你再说一遍?” 小壁虎的眼睛里闪着纯真的光泽:“你应该把玉萧给纤云格格看!” 关天涛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男人的凄凉。 “你笑什么?” “我笑我自己没有勇气!” “那你的勇气呢?” “我的勇气被玉策的萧声带走了。” 小壁虎摇失望地摇了摇头:“白大哥,我与你在一起已经好多日子了,你在我 小壁虎的心中,是个英雄,大英雄!和你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世界上任何女人都 会感到幸福的。你大度,勇敢,幽默,英俊,而且还很正义。像你这样的男人,才 是女人心目中最理想的男人!我相信,你只要把你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纤云格格, 她一定会爱上你的。况且,你本来就是她的未婚夫。你有玉萧为证卜…。。可是, 白大哥,你为什么不敢当面对纤云格格说呢?为什么不敢把玉萧交给纤云格格看呢? 为什么甘愿一个人坐在西湖边苦苦思恋她而不敢开口明说一切呢?白大哥!你不像 我心目中真正的白大哥了!不像了,真的不像了……”说完,小壁虎转身跑开了。 关天涛垂着脸,久久没有抬起来。 夜雾重了,玉萧上沁着细细的雾珠,一颗颗滴着,犹如泪水…… 山野。日。 草梢上露珠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青草味。 葛九爷和月月在漫无边际的绿草滩上走着。 月月:“葛九爷,你带着我走了好多天了,可你还没有告诉我,要带我去哪。” 葛九爷:“月月,好孩子,别多问。等葛九爷办完了这件平生最后一件大事, 就告诉你。” 月月站停。 “怎么不走了?”葛九爷回身。 月月:“你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葛九爷犹豫一会:“好吧,我告诉你吧。这件事,是九爷为你办的。” 月月:“为我办的?什么事?” 葛九爷:“盖一幢房,置几亩田。” 月月:“我要房子要田干什么?” 九爷:“好过日子。那天在你家,我掀过饭锅了,锅里煮的是野菜和糠饼。” 月月:“爷爷在的时候,就过这样的日子。” 葛九爷:“知道你爷爷为什么会这么苦吗?” 月月:“知道。爷爷把他挣的钱,都施舍出去了,他说,他要积德。” 葛九爷:“如果你爷爷能让你也过上好日子,这也是积德。” 月月:“你想替我爷爷让我过上好日子?” 葛九爷:“是的。葛九爷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这也算是我葛九爷对你爷 爷的报答!” 他转身朝山里走去。 月月犹豫了一会儿,追了上去,大声道:“葛九爷,我明白了,你要为我找一 座大墓。” 葛九爷没有回头:“是的,为你找一座能卖大钱的墓!” 窦府。夜。 关天涛纵身跳人墙来。 他向着一个巡夜的家丁扑去,一把将他夹住,拔刀架颈,低声道:“说!纤云 格格的两个仆人关在哪?” 家丁猛地出手,对着关天涛的肚子击出一肘,关天涛倒下。 家了狂逃。 关天涛挺身跳起,腾空一跃,双脚落在家丁面前。刀光逼向家丁。 “我说!我说!”家丁害怕了,道,“纤云格格的两个仆人,关在西院的地牢 里。” 关天涛朝家丁的脖子击了一掌,家丁倒下。关天涛向西院门去。 西院。 关天涛从月门外闪出,又穿过几道夹廊和暗门,果然看见拐角口有一处小门, 门前有两个巡逻的家丁在行走着。关天涛退回暗处。 地牢门外。 两个巡逻的家丁扛着步枪在走动着。突然,他们头顶上轻轻响起一声鸟叫。家 丁站停,抬起脸。 两个绳箍猝不及防地扔下,套住了家丁的脑袋。家丁没有发出一声就已双脚悬 空。 地牢内。 关天涛打开地牢的门,拔下插在石壁上的火把,向深处走去。 石壁在滴水,脚下滑溜,关天涛一步步摸索着行走。 石廊尽头,可见铁栅里关着牛嬷嬷和小八哥。 小八哥眼尖,叫起来:“白玉萧!是白玉萧!喂!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关天涛示意噤声,向着栅门快步走去。 牛嬷嬷也从地上爬起,刚要叫起来,突然吓得收住了口关天涛身后石廊的门无 声地关上了。没等关天涛回头,他脚下的木板悄然无声地裂开,关天涛整个人掉了 下去。木板重又合上。 荒芜的山庙里。 一堆火在燃着。 月月抱来一些碎木头,给火添柴。 庙门外,站着葛九爷。 葛九爷仰着脸,听着天空。 月月把串在树枝条上的野兔肉翻烤着,问:“葛九爷,你看天看了大半天了, 看什么哪?” “看雨。”葛九爷的声音发沉。 月月:“你是在等雨?” 葛九爷:“是的,等雨。有了雨,就有雷!” 月月一怔,直起了腰:“你……你是要让脚……听出古墓的回音?” 葛九爷:“别问了。我已经说过,这是我做的最后一件大事!” 天空传来隐隐的雷声。 月月:“有雷了?” 葛九爷听了一会儿,道:“这是雌雷,不是雄雷。” 月月:“雷也有雌雄?” 葛九爷:“什么都有雌雄。天属雄,地属雌,方有天下万物。” 月月:“只有打了雄雷才能听到古墓的回音?” 葛九爷:“不,只有打起了雌雄相合的雷,才能脚下有感觉。雌雄雷才是我要 等的雷。” 远雷响在天边,时隐时现。 葛九爷仰着脸,久久地听着…… 地牢内陷阱。 关天涛醒来,摸了下额头,黏黏的,一闻,是血。 他摸索起四壁,是凉冰冰的石头。 高高的头顶上,透着一道细细的光亮,关天涛突然喊了起来:“放我出去!” 他的声音震得他自己的耳鼓如捣动般疼痛。他捂住双耳,继续一声一声地喊。 他的嗓子喊哑了,双手的指甲抓着石壁,身子往下倒去。 石壁上发出利器刻画的声音,出现了八根弯弯曲曲的白道,犹如虎爪之痕…… 雷电交作的旷野。夜。 葛九爷站在暴雨中,像尊石像似的站得一动不动,听着满天滚动的雷声。雷打 在他身上,像金蛇盘绕。 月月也淋在雨中,嘶声喊:“葛九爷!你不要命了!快离开!快离开!” 葛九爷站得稳如大石,“雷打不动”! 警察局外。日。 一辆马车停下。 徐放鹤从车内下来。 门内奔出副官,道:“徐先生来了?马局长等急了!”‘徐放鹤:“不好意思, 有点小事耽搁了片刻。” 副官:“请” 黑白楼瓜棚侦探所。 一屋人显然在等着关天涛。 波尔急得不停地在走动着,问纤云格格:“小姐,你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师 傅是去窦开源府上找牛嬷嬷和小八哥了?” 纤云格格:“你这个洋毛子!这话你问了多少遍了!我已经说过,白玉萧千真 万确是去窦开源府上了。” 大水泡踢了一脚昏昏欲睡的索久眠:“喂,醒醒!白玉萧失踪了!” 索久眠揉着眼醒来:“我都听着呐!看来,我们又得贴寻人告示!” 大水泡:“对!贴寻人告示!波尔,你会写中国字吗?” 波尔点头:“会写。” 大水泡:“那还愣着干吗!快写哇!小壁虎,拿纸来!巧大叔,把笔墨送来!” 马局长办公室内。 一只鱼钩拿在徐放鹤手中。 徐放鹤抬起脸:“这么说,这只鱼钩,是从唐四指家的驴背上找到的?” 马局长挂着一身武装带,腆着肚子,大声道:“用鱼钩子扎死这么大的一头驴 子,本局长还是头一回见识。本局长把你请来,就是要你认认,这只鱼钩子,跟扎 死你府上的那头仙鹤的鱼钩,是不是一个样子的。” 徐放鹤从怀里取出另一只鱼钩,放到桌上。 马局长取过两只鱼钩看着,一拍桌子:“娘的!还真是一模一样咧!来人哪, 把凡是钓鱼的人,莫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给我统统抓起来!” 副官立正:“是!”欲走。 “且慢!”徐放鹤一摆手,“马局长!你见过用拐杖当做筷子吃饭的人吗?” 马局长:“用拐杖当做筷子吃饭?没见过!” 徐放鹤:“那么,马局长见过用这么大的鱼钩钓鱼的人吗?” 马局长:“用这么大的鱼钩钓鱼?没见过!” 徐放鹤:“既然如此,这鱼钩案,就与那些钓鱼的人无关了。” 马局长:“有道理!那你说说看,本局长该如何破了这鱼钩案子?你可知道, 如今,这杭州城里,已是人人谈鱼钩色变,都怕被鱼钩给钓了去!” 徐放鹤:“依放鹤之见,其实,这鱼钩案,并没有十分可怕。鱼钩杀的,不就 是一头仙鹤、一头驴子吗?” 马局长搔着光头:“也有道理!不过,那唐四指院中的大油锅内,捞起的一副 人骨头,想必不会与鱼钩没有关系吧?” 徐放鹤一笑:“唐四指深居简出,操持的又是神神鬼鬼的营生,院中架一口大 锅,想煎点什么,一不留心掉进锅去,自己把自己煎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马局长:“你是说,这油锅里的人骨头,是唐四指?” 徐放鹤:“我想是他。如果马局长有怀疑,可验一下锅里捞起的手骨,一只手 上若是只有四根手指骨,那就断然是唐四指了。” “对!”马局长又一拍桌子,大喊一声,“将油炸骨头给我验一遍!” 副官:“是!”奔出门去。 不一会儿,副官托着个盘子进来,盘里是一只人手骨头。 “启禀局长大人!”副官道,“油炸骨头已验,一只手骨确实只有四根手指骨。 一一请局长大人过目。” 马局长凑眼看了看骨头,笑了:“娘的!还香着哩!” 徐放鹤起身,抱拳一供:“放鹤告辞。” 马局长:“徐公子,多亏你这么提醒,要不,本局长就给这鱼钩子给弄迷糊了。 原来,这鱼钩子跟人命没关系。来人哪!把这两只大鱼钩子给本局长桂上线,配上 竿子,本局长要去钱塘江钓大娃娃鱼去!” 警察局外。 徐放鹤走出来,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马车。他进了车厢,在窦天衣身边坐下。 马车立即驶动。 马车内。 窦天衣:“搞明白了吗?唐四指到底是谁杀的?” 徐放鹤:“谁杀了唐四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要杀唐四指。” 窦天衣:“只要找到那个杀唐四指的人,才能知道这个答案。” 徐放鹤:“不,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窦天衣:“能告诉我吗?” 徐放鹤:“不能。” 窦天衣:“为什么?” 徐放鹤:“因为,我只要把答案说出口,你就会笑起来。” 窦天衣:“我从来没有觉得有什么事值得我大笑!” 徐放鹤:“如果我告诉你,那个杀后四指的人,正是你窦天衣,你也不觉得好 笑吗?” 窦天衣:“如果你真这么说我,我当然觉得好笑!” 徐放鹤:“那很好。我正式告诉你,杀唐四指的人,不是别人,是你窦天衣!” 沉默好一会儿,窦天衣果然爆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 孤山下,马车停下,徐放鹤和窦天衣站在湖边。 窦天衣:“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是我杀了唐四指的?” 徐放鹤:“在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窦开源的人是谁?” 窦天衣:“是我。” 徐放鹤:“在这个世界上,最能让人上当的人是谁?” 窦天衣:“是唐四指。” 关天涛:“这个世界上,最希望你上当的人是谁?” 窦天衣:“是窦开源。” 徐放鹤笑起来:“你现在该明白了吧,我为什么会知道是你杀了唐四指。你认 为,只有杀了唐四指,才能断了窦开源制造假金头来骗你的念头,你才能逼着窦开 源去找到揭开金头埋藏之地的那下半句秘语。” 窦天衣轻轻摇了下头:“你真不愧是最聪明的江南才子徐放鹤。我做的任何事, 都无法避开你的眼睛。” “错,”徐放鹤道,“正因为你在千方百计避开我的眼睛,所以你才无法避开。” 窦天衣哈哈大笑起来,笑毕,突然脸一沉:“错的该是你。我可以以我死去的 母亲的名义向你发誓,我根本没有去杀唐四指!” 徐放鹤脸不改色:“这么说,你真是的没干这件事喽?” “当然没干!” “如果你真的没干的话,你就蠢了。” “此话怎说?” “这说明,另有一个比你更厉害、更贪婪的人,已经在向你挑战!” 窦天衣的脸色变了:“你是说,我的背后,已经站着一个人了?” 徐放鹤:“不是站着,而是躺着!” “躺着?” “对,躺着。这个人之所以躺着,是因为这个人想告诉你,死人都该是躺着的。” 窦天衣的脸顿时变得苍白起来。 侦探社。 地上摊满了写好的寻人告示。 纤云格格在不安在走动着,突然一把夺下波尔手里的笔,扔得老远,对着大水 泡、索久眠大声道:“你们当真要写寻人告示啊?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快想办法到 窦开源府上去把白玉萧给找回来!” 大水包和索久眠摸起了头:“可……可是丢了人,不贴告示怎么个找法啊?” 索久眠应声:“就是!” 小壁虎坐在桌子上,架着二郎腿,肩头蹲着屁股上包扎着白布的巧大叔。 “依我说呀,”小壁虎晃着两条长腿道,“根本就不用找!” “为什么!”波尔问。 小壁虎:“白玉萧这会儿啊,没准在哪儿睡大觉哩!” 波尔:“睡大觉?你说我师傅在睡大觉?” 小壁虎:“要是不信,等见到你师傅的时候,你问问他风说的对是不对!” 纤云格格地摆手:“别说了,都给我带上家伙,去窦开源府上找白……”她突 然噤声。 徐放鹤出现在门口。 “徐公子?”众人一起道。 徐放鹤脸色平和,一笑:“格格,你要大家带上什么家伙?” 纤云格格:“徐公子,现在不是说笑话的时候!白玉策失踪了。” 徐放鹤仍微笑着:“既然失踪了,你们就不该再带上家伙。” 纤云格格:“为什么?” 徐放鹤:“你们带上家伙,那我该干什么呢?” 纤云格格笑了起来,众人也一起笑了起来。 地牢内陷阱。 铁门哗地拉开,一卷绳梯放了下来。 关天涛身上挂着铁镣,在漆黑的陷阱里躺着,被这突然射人的火光照得睁不开 眼睛。 他掩着眼帘看去。 窦府的师爷爬着软梯走了下来,身后跟着四个家丁。 “关天涛!”师爷猛喝了一声。 关天涛重又闭上眼睛。 “关天涛!”师爷踢了关天涛一脚,提声喝道,“别再装了!你根本就不叫白 玉萧,你是京城的关大捕头。” 关天涛微微睁开眼,靠着石壁坐了起来,笑道:“你在说什么?” 师爷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关天涛哈哈笑起来:“我明白了,你是说,我像京城的关……关什么涛,还是 个大捕头?” 师爷发一声冷笑:“关天涛,收起你这套把戏吧!” 他头一偏,家丁把两张卷着的纸打开。 两张纸上各拓着一双脚印。脚印一模一样。 师爷:“看清了吗?” 关天涛的眼睛从纸上抬起,仍笑着:“不明白。” 师爷冷然:“这么说,关大捕头是连自己的脚印也认不出来了?那就让我来告 诉你吧!一一这双脚印,是你蒙着脸闯入窦府,在客厅拿剑逼问窦老爷的时候留下 的。这双脚印,你是当了纤云格格的保嫖,化名白玉萧后留在府上的,两双脚印完 全一样。” 关天涛笑起来:“是吗?如果说,这两双脚印真是我的,那只能说明,我白玉 萧的脚印被你们拓下了,却说明不了我就是关什么涛。” 师爷又一阵笑,头一偏。 走出一个黑脸家丁,取出一张发黄的纸片,纸片的抬头盖着“刑部衙门”的印 记,纸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师爷:“还认得这张刑部衙门的招供纸吗?” 关天涛朝纸面看去,眼皮猛地一跳:纸片上赫然盖着一只大红的手印。 闪回刑部大堂里,在刑具前跪着的关天涛伸出手,往红印盘里接了一下,然后 又往招供纸上按去。 手移开,纸上出现的是一只五指叉开的大大的红掌印。 刑部司官的声音:“关天涛招供无误,以手印为证!” 纸片合上。 关天涛的脖子被架上了死囚的重枷…… “关天涛,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是师爷的声音。 关天涛笑了起来:“手印人人可按,你怎么就能说这只手印就是我白玉萧的手 印呢?” 师爷对着黑脸家丁递了个眼色。 黑脸家丁取出一只大印盆,抓住关天涛的手,往印盘里一按,然后在那招供纸 上一按。 两个手印叠合,完全一样。 纸片扔在关天涛怀里。关天涛的脸色真正是凝重如铁了。 他扶着石壁站了起来,沉声:“好吧,既然你们认出了我就是关天涛,那么, 你们就该听说过,关天涛之所以万劫不死,是因为这世上还没有人能让他死!” “不对吧?”师爷冷笑道,“此时我只要一勾手指,你就没命了!” 黑脸家丁打开一只锦盒,盒里是一只打造锋利的大鱼钩。 关天涛嘿嘿一声,道:“据我所知,使用这种鱼钩杀人的,不该是你这类无名 之辈,而该是大名鼎鼎的窦开源。” “说得好!”窦开源的声音从陷阱顶上传了下来。 随之传下的,是一阵沉闷的雷声。 山野间。日。 天空打着旱雷。 葛九爷与月月拄着竹杖,满脸菜色,在疲惫地行走着。 月月解下腰间的水囊递给葛九爷:“喝口水吧。” 葛九爷喝水,空洞的瞎眼窝望着天空,听着雷声。 月月:“葛九爷,你已经听了几回雷了,什么也没听到,再这么听下去,你就 累倒了!” 葛九爷:“你爷爷当年就是这样走啊走的,走到这座山,又走到哪座山,有时 候,走了一年、两年、三年,也一无所获。” 月月:“你是说,走上三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你想找的古墓?” 葛九爷:“是这样。可我有预感,你葛九爷很快就有收获了!” 旱雷滚滚。 地牢陷阱内。 窦开源爬下绳梯,站在关天涛面前。 “你不怕死,我知道。”窦开源道,“可你也知道,我窦开源像你一样,也不 怕死。” 关天涛:“两个不怕死的人碰在了一起,死的就会是另一个人。” “谁?” “看热闹的人。” “你我相斗,会有谁在看热闹?” “真正杀肃王爷的那个人!” 窦开源厚眼皮一跳:“这么说,你已查明,我窦开源不是那个杀肃王爷的人?” 关天涛:“我一直以为是你杀了肃王爷,直到刚才,我还这么认为。可现在, 我改变想法了,你根本就杀不了肃王爷!” 窦开源:“为什么?” 关天涛:“你爬下绳梯的时候,我看见你的屁股很大。” 窦开源:“屁股很大跟杀不杀人有什么关系?” 关天涛笑着:“当然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