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地窖内,十八颗戴着金铠帽的金头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窦天衣发出短促的惊奇的尖叫。 徐放鹤却并未被金头所动,手在金头间翻找着。 窖里除了亮灿灿的金头,什么也没有。 “找到了没有?”窦天衣问。显然,她问的是徐放鹤父亲的人头。 徐放鹤缓缓站了起来,一声不吭在往容上爬去。 “你去哪?”窦天衣问,也爬出了地窖。 地窖上。 徐放鹤的脸平静如水,山风掀着他的披风哗哗作响。 “我该走了。”他说。 窦天衣:“金头怎么办?” 徐放鹤:“你说呢?” 窦天衣:“你我联手寻找金头之时就有过约定,找到后,一人取一半。” 徐放鹤:“我已经说过,我要找的不是金头,而是人头。” 窦天衣:“可是你并没有找到人头,而是找到了金头。” 徐放鹤:“我会继续找下去。” 窦天衣:“放鹤,有句话,你想听吗?” 徐放鹤:“到目前为止,你的话,我都可以听。” 窦天衣:“肃王爷杀了你的父亲,这也只是传说而已,我看,并不可靠。” 徐放鹤:“你是说,我父亲并没有被肃王爷杀死?” 窦天衣:“至少没有杀死在埋藏金头的地窖里。” 徐放鹤:“正因为如此,我怀疑这十八颗金头是不是我们要找的十八颗金头。” 窦天衣:“什么意思,你怀疑金头是假的?” 徐放鹤:“金头的真假,已经与我无关,我已经说过多遍了,我找的是我父亲 的人头!在我眼里,父亲的人头远远贵重于金头!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区别。” 窦天衣的脸变白了:“徐放鹤,你我出生人死,终于找到了金头,本该是一件 值得高兴的事,可你,却反而像个孩子似的跟我赌起气来了。如果说,你还认为我 是想着要独吞这十八颗金头,那你就错了。我可以现在就离开这里,什么也不要! 而且,永不再来!” 徐放鹤的声音也冷了起来:“你已经说得够多了。我既然告诉你我在没有找到 父亲的人头之前,对金头没有丝毫的兴趣,那么,你该做的,就是赶快办你自己的 事情!你不以为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吗?” 窦天衣:“是的,我还有许多事要办。其中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再和你联手 一次,找你父亲的人头。” 徐放鹤:“不,从现在起,我和你已经散伙了。接下去的事,已经与你无关!” 窦天衣的眼里浮起泪光:“你真这么想?” 徐放鹤:“天快亮了,金头该怎么处置,你不会没打算。——告辞!” “放鹤!”窦天衣重声。 徐放鹤看着她。 窦天衣眼里滚起了泪水:“我们……还能见面吗?” 徐放鹤冷冷地:“这要看一个人愿意不愿意你我再见面。” 窦天衣一怔:“这人是谁?”‘徐放鹤:“一个死人。” 窦天衣:“关天涛?” 徐放鹤:“不过,这个死人已经复活了。” 窦天衣:“这不可能!中了我的蛛毒的人,无人生还。” “是吗?”徐放鹤轻轻一笑,“那你回头看一下,站在你背后的人究竟是死人 还是活人!” 窦天衣缓缓回过身后,惊得差点叫起来。站在她身后的果然是关天涛。 凤凰山下泥路。 波尔蹬着车,车架上坐着大水泡和索久眠。 大水泡:“我说波尔,你怎么知道十八金头就埋在凤凰山上?” 波尔:“是我师傅告诉我的。” 大水泡:“可你师傅却没告诉你,今晚上会有人在山上挖金头。” 波尔:“我想,刮爷留下‘十八’两个字的意思,就是告诉咱们,十八金头有 危险。” 大水泡摇头:“看来,你波尔不是当侦探的料,凭什么刮爷随便写下的‘十八 ’二字就是指的十八金头呢?依我看,刮爷的意思是,要是我们付不起那笔昂贵的 救人钱,就给他找个十八岁的黄花姑娘,也就算是抵过了。” 索久眠:“有道理!不过,据我素久眠侦探到的情况,刮爷平日不好色。” 大水泡:“不好色就更可说通这‘十八’二字的意思了。刮爷是在告诉我们, 他要收的刮毒费,是十八块大洋。” 索久眠:“有道理!不过,据我索久眠侦探到的情况,如今雇个杀手取人的脑 袋,也只有八块大洋,这行情,刮爷不会不知。” 大水泡:“都别说了!就算是今晚上有人在凤凰山上挖十八金头,也跟我们瓜 棚侦探社没有关系。谁也没出钱雇我们去抓盗宝贼。——掉头!现在回去还赶得上 吃黑白楼挑卖的第一锅肉粽子。” 波尔的车大晃起来,朝着路沟冲了下去。 “咚”的一声大响,三人落了水。 地窖边。 “徐先生说错了,”关天涛道,“今晚上,我已经找过窦天衣,现在找的,是 你。” 徐放鹤:“很好。我本该想到你会来找我的。” 关天涛:“既然你已经想到我会来找你,那你也一定会想到,我来找你,是要 和你联一次手。” 徐放鹤:“关先生的捕头功夫,早已出神人化,还需要找人联手吗?如果说, 连你也需要找人联手了,那么,你遇到的麻烦一定很大。” 关天涛:“说对了,我确实遇到了很大的麻烦。——比如说,这地窖里的十八 颗金头,该怎么取上来,然后又该交给谁,在取金头的时候或者交割金头的时候, 会不会有人暗施毒剑,等等等等,都不是我一个人能办到的。” “够了!”徐放鹤沉声道,“关天涛,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这十八颗金头, 在你的眼里,根本就算不得什么!你来找我,只是想跟我要一个人!” 关天涛一笑:“是吗?要谁?” 徐放鹤:“纤云格格!” 关天涛:“你能给吗?” 徐放鹤:“不能。” 关天涛笑:“我知道你不能。因为,你像我一样,根本就不知道纤云格格如今 在哪!” 徐放鹤:“关天涛。你想听我徐放鹤说的一句心里话吗?” 关天涛:“男人的心里话,从来不对男人说,所以,我听了也白听!” 徐放鹤冷笑:“你还以为你在我眼里是个男人?” 关天涛:“怎么?我无非是中了窦天衣的一次蛛毒,怎么就不是男人了呢?” 徐放鹤:“如果你是男人的话,你早就应该跟我挑战了!” 关天涛:“为了金头?” 徐放鹤:“不,为了纤云格格。” 关天涛:“你有点打动我了,说下去!” 徐放鹤:“身为男人,如果真心爱着一个女人的话,那么,这个女人就该是他 的生命!如果发现另有一个男人在染指自己心爱的女人时,他绝不能躲闪,绝不能 把选择的权力交给女人而让自己蜗缩起来品尝痛苦。爱就要爱得像一把剑,浑身上 下都是锋刃!——本来,我还以为你知道了我与纤云格格的事,会凭着你关天涛的 血性,跟我来一场生死挑战。在这场挑战中,不是你倒下,就是我倒下!然而,不 论是你还是我,倒下的时候,看到的最后一眼,一定会是纤云格格的笑容。在女人 的笑容下死去,是男人的荣耀。女人的笑容是男人最显赫的金棺银停。——我等着 的,就是这样的挑战,我徐放鹤一生等待的,就是来自男人的挑战。可是,你让我 很失望。你非但没有勇气跟我挑战,反而戴上了伪君子的面具,挤出你那可怜的微 笑,把你的未婚妻拱手相让与我。——关天涛啊关天涛,这真的是英名盖世的大英 雄吗?你真的是那个曾经名扬四海的大清捕王吗?你真的是那个解下一根腰带也能 捆住二十个江洋大盗的肃王府大侍卫吗?我看不像,真的不像!就凭你连自己的未 婚妻也不敢相认的品性,你今晚就不配跟我徐放鹤说话!——告辞了!” 说罢,徐放鹤重重地一拂鹤袍,转身大步朝山下走去。 “徐放鹤!”窦天衣喊。 徐放鹤没有回头。 窦天衣欲追。 刷的一声,窦天衣面前拦住了一把剑。 “让他走!”关天涛执着剑道。 窦天衣看着剑,突然冷冷地大笑起来:“都说人身上的血之所以是红的,是因 为血就是火的凝固。关天涛,你身上的血,想必已经被徐放鹤点燃了吧?很好!你 现在应该有勇气杀人了。动手吧!” 关天涛脸色格外平静:“知道纤云格格的下落吗?” 窦天衣:“为什么要问我?” 关天涛:“我在替徐放鹤问你!” 窦天衣:“这么说,你仍然没有跟徐放鹤挑战的勇气?你仍然想把纤云格格拱 手相让给徐放鹤?” 关天涛:“你难道没看出来,徐放鹤刚才的这些话,正是他的虚弱吗?” 窦天衣:“看不出。” 关天涛:“你当然看不出,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爱!我可以告诉你, 当一个男人真正爱着一个女人时候,不管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属于他,这个男人已 经和这个女人融为一体了!徐放鹤想着要与我挑战,恰恰说明,他还没有占据纤云 格格的心,他害怕自己会失去她,他想在挑战中让纤云格格知道他是多么爱她,甚 至不惜以命相搏。这,正是他的虚弱!只有虚弱的人,才需要通过挑战来证明自己 的强大。而爱一个女人,根本就不需要男人作出任何证明,想要证明自己是爱着这 个女人的,结果只能证明自己的可怜与浅薄。” 窦天衣:“我不懂你的这些话,可我却要告诉你,女人喜欢看到男人流血与流 泪!因为,女人的这盆鲜花,是靠男人的血与男人的泪浇灌出来的。——行了,天 快亮了,该了断的都该在天亮前了断!” 关天涛:“你还没有回答的问话:纤云格格到底在哪里?” 窦天衣:“想听真话?” 关天涛:“现在你不会不说真话。” 窦天衣:“为什么?” 关天涛:“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真话什么是假话。” 窦天衣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是的,我是个连真假都已经无法分清的人。就 比如刚找到的这十八颗金头,我无法知道它们是真的还是假的。” 关天涛:“想要我告诉你是真是假吗?” 窦天衣:“你说吧!” 关天涛:“是假的。” 窦天衣一怔:“为什么?” 关天涛:“连徐放鹤都怀疑的东西,难道会是真的吗?” 窦天衣笑了:“那好吧,我也告诉你,你不可再见到纤云格格了。” 关天涛:“为什么?” 窦天衣:“连关天涛也在找的人,难道还会活着吗?” 关天涛沉默片刻:“今晚上,你我已经是两次见面了。我发现,你确实很聪明。 如果你的聪明可以磨剑的话,你已经拥有一把无比锋利的杀人武器。遗憾的是,你 今天不是真正的窦天衣,而是窦天衣的母亲果妈!” 窦天衣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三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子。 “取下你的面具吧!”关天涛举起了剑,沉声道。 窦天衣颤声:“你……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关天涛:“真正的窦天衣此时根本就没有到凤凰山来。” 窦天衣:“她在哪?” 关天涛:“像纤云格格一样,她也失踪了。” 窦天衣的声音更颤了:“知道是谁干的吗?” 关天涛:“不知道。” 窦天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果妈?” 关天涛:“你说出的一切话,只有果妈才可能知道。” 窦天衣:“果妈不是死了吗?” 关天涛:“我不也是死了吗?” 窦天衣:“那个棺材里的果妈是谁?” 关天涛:“当然不会是你。” 窦天衣:“难道窦开源当年用黄泥封死的,不是她的妻子?” 关天涛:“当然不是。” 窦天衣:“那是谁?” 关天涛:“非要我讲出来吗?” 窦天衣:“你讲!” 关天涛:“是你的同胞妹妹!你为了得到十八金头,不惜将自己的同胞妹妹饲 以迷药,让她代替了你!而你,从此浪迹江湖,出没在杭州与北京之间,为得到十 八金头做着盗掘的准备!” 窦天衣的声音颤得厉害:“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关天涛:“你的娘家虽然远在六百里之外,可是,有一个人走上这么一趟,只 须三天。你娘家的人告诉这个人,当你把同胞妹妹领走的时候,你留下的是金子。” 窦天衣:“这人……是谁?” 关天涛:“小壁虎。” “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草声一响,小壁虎从草丛里走了出来,肩上坐着 巧大叔。 窦天衣惊声:“是你?你不是去找纤云格格了吗?” 小壁虎笑:“对了,你是说那天关先生来凤凰山找我,在山神庙里让我去找纤 云格格的事,是吗?” 窦天衣:“是的。” 小壁虎:“你真笨!你以为我和关先生是瞎子啊?那天,你就躲在山神菩萨的 背后,难道你指望关先生当你的面说真话啊?” 窦天衣:“如此说来,你们一直就在我面前演戏?” 小壁虎:“你不也在演戏吗?你和你女儿窦天衣一起,一会儿她扮你,一会儿 你扮她,神神鬼鬼的,把戏演得跟真的一样,骗得我小壁虎都差点犯迷糊了。” 窦天衣:“可是,我女儿并不知道我还活着。这是实话。” 关天涛:“我相信你这是实话。如果你女儿知道你还活着,你活不到今天。” 窦天衣惊:“为什么?” 关天涛:“为了得到十八金头,她会杀你,什么人都会杀!” 窦天衣沉默良久,长长地叹出了一声,默默地抬起手,去扯自己的面具。突然, 她抽出软剑,对着关天涛飘扫过去。 关天涛早有防备,挺剑接住,一声龙吟,软剑落地。 小壁虎在一旁拍起手来。 窦天衣从地上爬起,摘去了面具。 露出的是果妈的脸。 “关天涛!”果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如果……如果你还能见到女儿的话, 告诉她,别再找金头了!” 关天涛:“我可以转告,可我不相信她会听你的话。” 果妈摇了摇头:“我果妈本也是良家女子,可自从踏进了窦家,就变成了一口 箱子,一口只能装天下珍宝的箱子。我知道,这口箱子迟早会朽烂的,可已经晚了, 我无法再变回女人了。” 她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扔在地上,抬起脸看了看东方微明的天空,一丝笑容浮 上了她美丽无比的脸庞,自语道:“天真的亮了……今天的天色……真好看……” 她向着地窖一头栽去。 关天涛和小壁虎一惊,扑到地窖口往下看去,果妈的头颅已经撞碎在金头之间。 小壁虎呆了,一头扑在关天涛身上,哭了起来,道:“你怎么不拦她啊?有句 话我还没对她说。” 关天涛咬了咬牙,低声:“什么话?” 小壁虎:“她老家的人说,她出嫁前,是村里山歌唱得最好的姑娘。她唱得最 好听的山歌就是……” 关天涛:“是什么?” 小壁虎摇了摇头,泪眼扑籁:“我不敢说。” 关天涛:“说吧,果妈的灵魂也许还在听你说话。” 小壁虎:“她唱得最好听的山歌是……是……十八相送……” 关天涛的眼睛刺痛起来,自语:“十八相送……是的,十八相送,一切都归宿 在十八相送上了……” 他朝地窖看去。在早晨的阳光下,十八颗金头上洒满了斑斑鲜血。 马路上。日。 一辆厢式马车在行驶,赶车的是关天涛。 小壁虎坐在车厢里,警觉地观察着马路上的动静。 马车车厢内。 一口大木箱搁在车上,巧大叔蹲在箱顶,勾着手,也是一脸紧张。 显然,箱里装着的是十八颗金头。 小壁虎对巧大叔悄声道:“当心,要是丢了一颗金脑袋,就拿你的脑袋来赔!” 巧大叔抱住了头。 小壁虎撩开后窗的布帘看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到什么,急忙对关天涛道:“关 大哥,后头有辆马车一直在跟着咱们!” 关天涛:“我早看到了。你坐好,马车要拐弯了。” 话音刚落,关天涛打了一记响鞭,一声“驾”,马车迅速掉过了头来,向着来 路疾驶而去。 马路上。 跟在后头的那辆马车见关天涛的马车掉了头,直冲过来,再停车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向店铺冲去。车轮上了人行道,猛地一侧,车子翻了。从车厢里爬出几个穿短 黑衣的人,举起手枪就对着关天涛的马车射击。 顿时,马路上枪声大作,行人一片混乱。子弹在关天涛的马车铁皮上爆响,火 星四溅。从另条马路口斜刺里冲出一辆黑壳轿子,车轮由于急速打弯,发出吱的一 声尖叫,冒起一股青烟。轿车朝关天涛的马车追去。从轿车的车窗里探出两个黑衣 人的身子来,举着枪朝马车拼命开火,子弹呼啸。 为了避开子弹,关天涛的马车驶成了曲尺形,车上的铁皮、布帘、锣丝锣帽、 弹簧铁罩纷纷落地。 轿车离马车越来越近,火力越来越强。 马车内。 蹲在木箱上的巧大叔惊叫着,不知是惊喜还是惊恐,又蹦又跳,在小壁虎的身 上来回跑着。 小壁虎趴在后车窗下,大声喊问:“关大哥,他们是什么人!” 关天涛大声回答:“不知道!” 小壁虎:“他们是不是来抢咱们的金头?” 关天涛:“不知道!” 小壁虎:“只有徐放鹤知道金头在咱们手里,是不是徐放鹤出卖了咱们?” 关天涛:“不知道!” 小壁虎摇起了头,叹了一声:“唉!我现在才知道,关大哥也会连说三声不知 道!” 话音刚落,一颗已弹穿窗而过,将她插在头上的一朵野花打落。 “快快!巧大叔,帮我把花捡起来!”小壁虎急忙嚷。 巧大叔捡起野花,递给小壁虎。 小壁虎将野花往头发上一插,猛地抬起脸,对着车后追赶的轿车吐出舌头,扮 着鬼脸,大声道:“打呀!打呀!本姑娘要是怕你们的子弹,就不叫小壁虎了!” 子弹在她脸边尖叫,她利索地左右躲闪着。子弹果然都没有伤着她。 巧大叔也来凑热闹,往窗外探着头,一颗子弹擦着它的头皮飞过,燎焦了一撮 猴毛,它赶忙缩回了脑袋。 轿车已经咬上了马车尾巴。 突然,小壁虎从车窗里蹿了出去,身子落在了轿车顶上。 马路上。 现在轮到轿车拐起了曲尺形,显然要将小壁虎撂下车顶。 小壁虎是爬惯刀竿的,此时在车顶上莫管车怎么晃动,仍是稳如泰山。她一把 抓住伸出车窗来朝她射击的手枪,在那握枪的手上重重咬了一口,把枪夺了过来。 她对着轿车的前玻璃开起了枪。 玻璃上爆起了一股紫血。 轿车向着路边的城河冲去。轿车飞腾着冲下河,小壁虎的身影却顺势腾空而起, 紧紧地抓住了电杆旁的钢丝索,身子一圈,人已落在人家的瓦面上。 她看着轿车在河里冲起一个巨大的浪头,站在瓦面上高兴得拍起了手。 一条弄堂里。 关天涛赶着破烂不堪的马车疾驶而来。 弄堂口猛地冲出七八个执枪的黑衣人,对着马车疯狂地扫射。 关天涛跳上车厢顶,趴着驾起了车。马车朝着黑衣人冲去,从黑衣人身上碾过, 冲出了弄堂。 马路上。 马车狂驶而来。 突然,关天涛吃了一惊——前面两辆卡车堵住了路面。往身后看,也有两辆卡 车呼啸着从别条马路冲出,挡住了他的退路。 关天涛不得不勒停了马车。 十来个黑衣人执枪向关天涛围来。 关天涛抹去嘴角的血,跳下车,举起了双手。 马路一角,把这场面看在眼里的小壁虎,惊得差点叫起来。 黑白楼侦探社。 一屋人在吃着饭,八哥不时地将菜往波尔的碗里夹。 小壁虎沉着头在默默地吃着,显然还在想着关天涛被抓的事。她见八哥在讨好 波尔,找到了出气筒,将自己的饭碗往八哥面前一推,大声道:“给我也夹上菜!” 八哥推开碗,也大声回道:“你自己没长手啊?” 小壁虎:“这么说,波尔也没长手?” 八哥:“我爱给波大哥夹菜,你管得着吗?” 小壁虎不依不饶:“我看出来了,你是想做洋大人的老婆!” 八哥脸一红,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自己的脸:“我是男人,我做谁的老婆?” 小壁虎故作惊讶:“是吗?你是男人,我怎么不知道?可也怪了,男人上衣的 纽扣里边,该是平的,可你的纽扣里边,怎么像是贴着两块臭豆腐啊?” “你!”八哥被戗得说不出话来,哭了起来。 大水泡和索久眠想笑,看看小壁虎的脸色,忙收起了笑,埋头扒饭。 波尔心清沉重,道:“别吵了,我师傅出了这么大的事,生死不明,你们还有 心清说笑话?大家该想办法救我师傅才好。” “就是!”牛嬷嬷猛拍下一下桌子,对着八哥吼了一声,“到外头抹脸撸鼻子 去,都什么时候了!且不说关天涛不知死活,连咱家的主子纤云格格也死活不知, 你还开心得起来!吃完饭,你跟我找主子去!要是找不回,你就跟我牛嬷嬷去讨饭!” 八哥赌气地走出了门。 波尔的眼睛发红,道:“纤云格格没找到,如今我师傅也不知下落,我看,大 家心里其实都在着急。这样吧,纤云格格还得继续找,这事,就交给牛嬷嬷和八哥 了。我,二位社长,还有小壁虎,再加上巧大叔,咱们一起去找师傅。大家看这样 安排行不行?” “不行!”小壁虎道,“人都走了,纤云格格存放在侦探社的七箱珠宝,谁来 守着?偷了你赔啊?” 波尔摘下眼镜,一时也没了主意:“小壁虎说得也是。可是,人就这么几个, 总不能……” 大水泡见索久眠吃饱了又在打哈欠,忙打了他一下,道:“索久眠,你拿个主 意!” 索久眠拍着嘴,把哈欠拍下,道:“关天涛说过,他不在的时候,听波尔的。 这样吧,主意还是波尔拿,这七口箱子里放着的可不是破棉袄烂袜子,是价值连城 的珠宝,真要是丢了,侦探社赔不起。——洋大人,你就别客气了,拿主意吧!” 波尔想了一会儿,道:“现在咱们是三件事碰在了一起,一件事也不能放下不 管。我看这样合适不合适:这七只箱子,咱们带着上路,一边找我师傅,也好一边 看护。” “这办法好!”大水泡道,“波尔是洋大人,只要往车边一站,谁敢上来探头 探脑?” “就是!”索久眠打起了顺板,“上回赶马车找纤云格格,我见那拉车的马见 了洋大人波尔,三天没敢拉屎撒尿!” 牛嬷嬷嘴里的饭喷了出来,道:“索久眠,你嘴里怎么没一句干净话!” 索久眠看着牛嬷嬷沾满汤汤水水的脏嘴,眨着眼问:“那你的嘴干净吗?” 牛嬷嬷愣了。 孤山棋亭。日。 徐放鹤在亭里独自下着棋。 黑“将”逼死了红“帅”。 他“将”死了自己,突然轻轻笑了一声,推棋立身。 “谁在看棋?”他没有转身,沉声问着亭外的树丛。 “是我!”从树丛里走出的是窦天衣。 徐放鹤回过身来:“知道我为什么要自己‘将’死自己吗?” 窦天衣:“棋局如命局,你已算定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你想趁自己还活着 的时候,看看自己到底是怎么个死法。” 徐放鹤:“这么说,我的死法也已经被你所知?” 窦天衣:“你是被对方的老帅逼得没有丝毫退路,才不得不死的!” 徐放鹤笑起来:“很好!我的命局果真如此的话,我该感谢一个人。” 窦天衣:“感谢谁?” 徐放鹤:“关天涛。” 窦天衣:“看来,你已经明白,你是必定会死在关天涛之手了?” 徐放鹤的脸上浮起了令人莫测的笑意,伸出手,轻轻将石桌上的那枚已被逼死 的红“帅”翻了过来。棋背上写着一个“关”字。 窦天衣一愕:“这么说,被‘将’死的不是你,而是关天涛?” 徐放鹤哈哈大笑:“你没想到吧,我在替关天涛下棋。也就是说,我在替关天 涛算着命局。” 窦天衣的脸上露出佩服的笑容:“是的,我没有想到。让我更想不到的是,逼 死关天涛的人,正是你徐放鹤!” “是吗?”徐放鹤又一笑,伸出手,将石桌上对方那枚黑“将”翻了过来。棋 背上同样写画着个“关”字。 窦天衣一怔:“什么意思?” 徐放鹤:“这还不明白吗?能置关天涛于死地的那个人,正是关天涛自己!” 窦天衣:“你是说,关天涛陷人了与纤云格格的感情危机之中,他必将自毁?” 徐放鹤:“你长着一双针眼,一针见血。” 窦天衣一笑:“过誉了!” “错了!”从棋亭顶上传来小壁虎的声音,“她长着的不是针眼,是狐眼!” 小壁虎说罢,腾身落地。 窦天衣飞出一脚,朝小壁虎的命门踢去。 小壁虎早有防备,腾身闪开,轻轻落在一块岩石上,手指上已叨着了窦天衣的 一只鞋子。 窦天衣大窘。 小壁虎冷笑道:“这是谁的臭鞋?熏死姑奶奶了!”连连用手往脸前扇着风, 将鞋脱手扔了出去。 徐放鹤举扇一打,那鞋稳稳地落在窦天衣的脚边。 窦天衣穿上鞋,正要开骂,她的嘴已被徐放鹤的扇子压住。 徐放鹤看着小壁虎:“你来此处,不是无备而来!说吧,想干什么?” 小壁虎双手叉腰:“想干什么?姑奶奶来这儿,是想给一个人看样东西!” 徐放鹤:“这人是谁?” 小壁虎:“我也不知道是谁。反正呀,我的东西一亮出来,应上了谁就是谁! ——看好了,本姑奶奶取东西了!” 她伸手往身后一捞,手中已出现了一卷画。她将画挂上高高的树枝,手一松, “哗”的一声,画轴展开。 画上,竟是画着个长了八张脸的窦天衣!每张脸上都有一个表情,或媚或奸, 或淫或狠,或凶或嗅,或美或丑。 窦天衣的脸上一阵青白。 小壁虎:“这人是谁啊?长着八张脸。人不人、鬼不鬼的!——窦天衣,你的 脸怎么发青了?是不是觉着这画上的女人,跟你有点儿像啊?” 窦天衣的手往腰上一摸,手中已多了把软剑。软剑弹开,发出“锵”的一声冷 响。她举剑向画样去,剑光只是一闪,那画已成碎片,被风吹得满天皆是。剑锋收 拢之时,已抵在了小壁虎的咽喉间。 小壁虎的脸也变白了。 “你死定了!”窦天衣狠狠地说,“说!这画是谁画的?” 小壁虎:“我画的!” 窦天衣:“什么意思?” 小壁虎:“什么意思?这话该问你自己。” 窦天衣:“这画,你画不出!说!是不是纤云格格画的?” 小壁虎:“你小看我啊?我可是三岁起就学画画了!莫说画出你的八张脸,就 是画鬼画妖,也不在话下!” “哼!”窦天衣冷然一笑,“可惜你少画了我窦天衣的一张脸。这张脸,是淌 血的鬼脸!——看剑!” 窦天衣向着小壁虎的咽喉深处猛地刺去。 “啪!”剑被徐放鹤的扇子挡开了。 徐放鹤衣风一振,将站在岩石上的小壁虎震落到了他的身后。 “你……”窦天衣狠狠地看着徐放鹤。 徐放鹤收起折扇:“孤山清静之地,岂是杀人溅血之场。窦天衣,你退开!退 开!” 窦天衣咬咬牙,退到亭内。 徐放鹤回身看着小壁虎,声音冰冷:“回去告诉纤云格格,她的画技,我徐放 鹤并不赏识。” 小壁虎的脸色变了,突然哭了起来,大声道:“徐放鹤!你不是人!” 徐放鹤:“我不是人,莫非是鬼?” 小壁虎声泪交迸:“你就是鬼!你比鬼还不如!你明明知道纤云格格是关天涛 的订婚妻子,还硬要活活拆散他们!你明明知道关天涛深爱着纤云格格,还硬要把 纤云格格从关天涛身边拉走!你欺骗纤云格格的感情,你花言巧语引诱纤云格格落 人你的圈套!你……” “够了!”窦天衣喝道,“如果你还想活,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不,让她说完!”徐放鹤道。 小壁虎狠狠抹一把泪:“你不让我说完也办不到!——如果你真的是爱纤云格 格的,你就不会和窦天衣这样的女人鬼混在一起!正因为你对纤云格格是虚情假意, 你才会和窦天衣狼狈为奸!” 徐放鹤:“骂完了吗?” 小壁虎:“你哪一天不把纤云格格还给关天涛,我就骂到哪一天!” 徐放鹤:“你回去告诉关天涛,如果他真的像我一样爱着纤云格格,那么,就 让他来见我,我和他之间,总会有一个了断的。” 小壁虎:“你想杀他?” 徐放鹤:“这就要看天意如何了。” 小壁虎狞声:“你要是敢动关大哥一根汗毛,我就杀了你!” 徐放鹤:“不,你杀不了我!” 小壁虎:“我活着杀不了你,死了也要杀你!我哪怕在阎王爷跟前跪一万年, 也要告你个下油锅的死状!” 徐放鹤:“很好!那我就等着下油锅的那天了。” 他的掌影一闪,一支白翎飞出,击中了小壁虎的晕眩穴。 小壁虎身子一软,昏倒在地。 窦天衣腾身落到小壁虎跟前,伸手拨了拨她的脸,问徐放鹤:“杀了她?” 徐放鹤沉声:“不,送她回去。” 徐府绝色院。 鹤亭里,徐放鹤盘腿坐着,在拨着一具桐琴,琴声苍凉。 突然,琴弦拨断,发出一声清响。 徐放鹤缓缓地抬起脸,泪里饱含着泪水。 他自语:“琴啊,你想告诉我什么呢?……你什么也不必告诉我,你的断弦已 让我明白,一切都快结束了……快结束了……” 他站了起来,脸上浮起果决的表情。 石桌上,放着一只锦盒,他打开了盒盖。盒里,是五支白色的鹤翎。 月月家。 床上,躺着遍体鳞伤的葛九爷。 月月跪在床边,在为老人洗着伤口。 “还疼吗!”月月含着泪问,把草药敷上。 葛九爷看着月月,从枕下抽出一把尖刀,对月月说:“孩子,还记得九爷对说 过的一件事吗?” 月月不做声,惊慌地看着九爷。 葛九爷:“为什么不说话?” 月月:“你拿出了刀,月月就知道是什么事,可月月不敢开口。” 葛九爷笑了笑:“九爷说过,等办完了事,就挑断自己的脚筋,从此不再去雷 底下听墓了。你爷爷传下的这绝话儿,到九爷这辈子也该断了。九爷是个说到做到 的人,等九爷挑脚筋的时候,你千万不要拦我,你能答应吗?” 月月的眼里含起了泪:“月月不能答应。九爷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再要是把 脚筋挑断了,你还怎么下得了床、走得了路啊!” 葛九爷:“好孩子,要不是你这些日子照料九爷,九爷这把老骨头早就埋土里 了。九爷还能活着,已经很知足了,哪怕从此失去了腿,走不得路,也是无遗憾的。” 月月抓住葛九爷的手,淌着泪道:“九爷,你向上天发个誓,从此不去雷底下 听墓了,那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挑断脚筋?” 葛九爷:“干九爷这一行的,从来没有许愿发誓这一说。就算是发下了血誓, 老天爷也不会信。况且,脚筋不断,心中的贪念也不会断,那些想盗掘大墓的人, 还会找上门来。九爷把脚筋挑断了,不光是绝了自己的念头,也是绝了地些盗墓贼 的念头。” 月月一把夺过葛九爷手里的刀,扔得远远的,哭道:“九爷真要挑断脚筋,就 先把我月月的脚筋挑断!” 葛九爷长长叹了声:“你这孩子,你这样做,是在害九爷,你知道吗?” 凤凰山。夜。 徐放鹤在上山的残石断路间行走着。 地窖前。 地客已经掩埋,而隆起在地窖旁的,是一座新坟。 徐放鹤站在坟前,惊愕地看着坟前的石碑。 碑上一行黑字:“果妈之墓”。 “谁?”他听出了身后的声音,沉声问。 “我!”是窦天衣的声音。 徐放鹤缓缓回过身来。 窦天衣穿着一身白色孝衣,头上扎着长长的白色孝带,像幽灵似的站着。 “坟里,真是你母亲?”徐放鹤的声音很低。 窦天衣:“是的,是我母亲。” 徐放鹤:“这么说,和我一起发现十八金头的那个窦天衣,不是你,而是你母 亲果妈?” 窦天衣:“她把你骗了。” 徐放鹤冷然一笑:“你母亲骗我的时候,你去哪了?” 窦天衣:“那天半夜,我在旅店接到父亲的电话,让我到母亲的坟前去见他, 可还没等我出门,我就被蒙烟蒙倒了。” 闪回——旅店客房里,从门底下爬进一缕淡烟。 坐在沙发上吸烟的窦天衣感到了一阵头晕,正想站起来,身子一软,倒在了沙 发上。 门轻轻打开了,一个蒙面人进来,背起窦天衣,退出了客房。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荷花楼里。”窦天衣道。 徐放鹤眉一跳:“在荷花楼里?那座藏书楼,自从出了人命案后,不是关闭了 吗?” 窦天衣:“正因为是无人之楼,有人才选择了那里。我躺着的房间,就是那一 回你我第一次交手的那间楼屋。甚至连我躺的那块楼板,也是那次你将我击倒后我 躺过的楼板。” 徐放鹤:“也许,你醒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将你用蒙烟蒙倒,然后又把你送 到荷花楼的人,是徐放鹤。” 窦天衣:“是的,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我很快就明白过来,这人不会是你。” 徐放鹤:“为什么?” 窦天衣狠狠地:“这人轻薄了我。” 闪回——漆黑的荷花楼楼屋内,不省人事的窦天衣被放倒在地板上,那蒙面人 站了起来,将一包药粉倒人开始呻吟的窦天衣嘴里,窦天衣又昏睡过去。 蒙面人正要离去,忽又回过身来,借着月光看着窦天衣柔美的身姿,楼屋里充 满了重重的呼吸声。 窦天衣的脸在月光下美得像天使。 蒙面人蹲下,一件件脱起了窦天衣的衣裙。 窦天衣的雪白胴体袒裸在月光下。 蒙面人压了上去。 楼屋里响起了楼板被摇动的响声…… “我可以什么也信不过你,”窦天衣对着徐放鹤道,“可我知道,你绝不会在 我失去知觉的时候蹂躏我!” 徐放鹤:“很显然,这个人把你送到荷花楼,是想让你以为是我徐放鹤干的。 这就说明,这个人对你我的联手了如指掌,他选择十八金头即将出土的机会对你下 手,是为了要借你的手来杀我!” 窦天衣:“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这个人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对付了纤云格格!” 徐放鹤一惊:“你说什么?纤云格格的失踪,也会是这人干的?” 窦天衣:“称的声音在发抖。” 徐放鹤极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道:“如果纤云格格的失踪与此人有关,那么, 说明这人怕的不光是我徐放鹤,还有关天涛。他在这关键时制造纤云格格的失踪, 就是想引开关天涛。” 窦天衣:“由此看来,这个人与你认识,也与关天涛认识。而且,他的目标也 是十八金头!” 徐放鹤:“你是怎么想到来这儿的?” 窦天衣:“是关天涛。” 徐放鹤:“关天涛?” 窦天衣:“关天涛让旅店的的仆人往我房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让我来此 见一个人。没想到,我在这儿见到的,竟然会是我母亲的尸体!” 徐放鹤:“这座坟,是你垒的?” 窦天衣咬咬唇,点了点头。 徐放鹤默默在拾起了一块土,往墓上盖去。 “打算怎么办?”他问。 窦天衣:“十八金头已经落在关天涛的手中。你我别无选择,去把它夺回来!” 徐放鹤:“金头已经不在关天涛手中。” 窦天衣:“你怎么知道?” 徐放鹤:“如果我说有说错,金头这会儿已经被人运上船了。” 钱塘江边。日。 几条小火轮停靠在简易煤码头上,几个水手在甲板上走动着,似乎在准备启航。 江面上,两根芦苇秆移动着。 芦苇秆移到一条最大的火轮旁停住了,从水里探出徐放鹤和窦天衣的脸。两人 贴着船板,听着甲板上的动静。 甲板上的水手冲完了水,往舱里走去。 两人像条蛇似的爬上了船甲板。 小火轮上。 徐放鹤和窦天衣向后舱门去。 两个水手走了出来,猛见得船上有人,立即扑了上来。 徐放鹤左右出手,两个水手倒下,脑袋撞在铁锭上,脑花四溅。窦天衣迅速扑 进后舱,只听得一声惨叫,又一个肥壮的水手被扔了出来,一脑门扑在锚尖上,锚 尖贯脑而出。 舱内。 徐放鹤和窦天衣从两个方向贴着舱板前行着,门内一露出人头,即被击倒。两 人很快下到了底舱。“砰!”身后响起枪声。 几个水手冲来,边冲边开枪。 徐放鹤的手指间已经夹了两根鹤翎,双掌一开,鹤翎如箭一般飞出,两个水手 的眉心顿时被深深地扎人,仰面倒下。他示意窦天衣打开底舱的舱门。窦天衣操起 太平斧,砍开舱门,冲了进去。 底舱内。 窦天衣冲人,一眼就看见了一口木箱搁在正中,用斧子砍断扎着的粗绳子,用 力打开箱盖。箱里,垒放着十八颗金头。 窦天衣眼睛一亮,迅速盖上箱子,冲到舱外,对徐放鹤道:“船上还有人吗?” 徐放鹤不做声,猛地对着窦天衣的脑门飞出一翎。 窦天衣头一沉,鹤翎擦着头发飞过,只听得她身后响起一声惨叫:“啊——” 被扎中眉心的水手掉下手中的砍刀,往后倒去。 徐放鹤长长舒了口气。 窦天衣长长舒了口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奔上舷梯。 驾驶舱里。 窦天衣熟练地发动了小火轮。小火轮喷着烟,离开了码头,向江心驶去。 “哪里学的?”徐放鹤问。 窦天衣:“英国。” 徐放鹤:“现在看起来,你像个男人。” 窦天衣:“是吗?英国人给我取过一个男人的名字,可我把这个名字忘了。” 徐放鹤:“准备去哪?” 窦天衣:“听你的!” 徐放鹤:“也许我还需要把我对我母亲说过的话,对你再重复一遍?” 窦天衣:“什么意思?” 徐放鹤:“我找的不是十八金头,而是人头!” 窦天衣把着舵的手停下了,看着徐放鹤。她的眼睛在掂量着这句话的含义。 “你不必猜测了!”徐放鹤道,“如果说,你我还能再见面的话,那一定是在 地狱。地狱是不需要金头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来向你要我的那一份!”说罢, 他推开了舱门,向着江面跳了下去。 窦天衣如梦初醒,大声喊:“徐放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