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钱塘江上。夜。 小火轮缓缓地停了下来,在江面打起了转。 小火轮驾驶舱内。 脸色沉重的窦天衣已经脱下了外衣,只穿着贴身的背心,满脸是汗,一遍又一 遍地打着轮舵。显然,她在考虑着自己该把火轮驶往哪里。她的耳边,一次次响着 徐放鹤的那句话:“如果说,你我还能再见面的话,那一定是在地狱。地狱是不需 要金头的。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会来向你要我的那一份!” 突然,她猛地打转舱舵,压下了航速杆,将火轮对着来路飞快地驶去。 马路上。夜。 波尔、小壁虎、大水泡、索久眠一行人赶着马车驶来,跳下了车。 小壁虎:“关大哥就是在这条马路上被人劫走的!” 大水泡和索久眠立即从衣袋里掏出放大镜,对着路面照了起来。 波尔:“你们这是干什么?” 两个大侦探不做声,撅着屁股一路照着。 小壁虎:“‘洋大哥,你这也不知道?咱们的二位社长听说做侦探的,手里都 有一把西洋放大镜,也去买了一把用上了。” 波尔:“他们在路上‘放大’什么呢?” 小壁虎:“谁知道,恐怕是‘放大’你师傅的脚印吧,看看你师傅到底去了哪。” 一个拉黄包车的奔过来,道:“你们是找白天那位被人抓走的人吧?” 波尔:“是的!您这位先生知道他被抓到哪去了吗?” 黄包车夫低声:“听说被卡车运到江边的煤码头仓库去了。” 波尔:“煤码头仓库?” 大水泡的放大镜里出现了亮晶晶的东西,他捡了起来,凑在眼前看着,胸有成 竹地道:“没错!关天涛一定是关在煤码头仓库。” 波尔:“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大水泡出示着手指上沾着的煤屑!“‘这就是证据!” 波尔看了一会儿,抬脸:“是煤屑?” “对,是煤屑!”大水泡一脸神秘,推理起来,“抓走关天涛的是卡车,对不 对?城里的丝厂、发电厂烧的煤,都是用卡车运的,这就说明卡车装过煤,对不对? 在这条抓走关天涛的马路上发现了煤屑,就说明卡车板缝里的煤掉在这条路上,对 不对?卡车、煤屑、关天涛被抓,三条线连成一条,通往的地方,就是江边的煤码 头,对不对!” “哇!”小壁虎叫了起来,“水泡社长真的是大侦探!” 索久眠也帮着大水泡得意起来:“有道理!真是多亏了西洋放大洋!” 大水泡瞪眼:“胡说!要不是我大水泡眼神好,西洋放大镜再大也不顶用!你 索久眠也拿着放大镜,怎么没找到线索?” 波尔:“别争了,既然我师傅有可能被关在江边煤仓库,那咱们就去找吧!” 一行人爬上马车,马车向江边方向驶去。 西湖边。夜。 空寂的湖边亮着路灯,偶尔可见情侣在柳树底下亲热。 牛嬷嬷和小八哥匆匆走着,对着树丛低声喊:“格格!格格!” 一过路人好奇在停下,看着二人。 牛嬷嬷:“干什么盯着女人看个没完?” 那路人:“你们抓蝈蝈也不是这么个抓法,哪有像你们这样‘格格、格格’叫 的?” 牛嬷嬷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那路人:“你们抓蝈蝈,嘴里不能叫。” 牛嬷嬷这才明白了路人的意思,怒道:“滚!女人家的事,你少管!”她对着 树丛又叫起来,“格格!格格!” 那路人灰溜溜地走了。 “八哥呢?”牛嬷嬷忽然抬起脸,喊,“八哥?” 八哥站在一旁,正在偷看一对情侣亲嘴,呵呵地傻笑着,根本没听见牛嬷嬷在 叫她。 牛嬷嬷悄悄走过来,一把揪住八哥的耳朵,骂:“叫你看人家亲嘴!你想亲, 抱着棵树亲去!”八哥痛得哇哇叫。 牛嬷嬷:“还不快跟我抓蝈蝈,不对,跟我找格格!” 两人沿着湖边的树丛“格格、格格”地一路喊了过去。 江边煤码头。深夜。 波尔一行人的马车驶来,在煤堆前停住。 四人向着一间大仓库猫着腰走去。 大水泡跌了一跤,痛得张嘴呲牙,波尔赶紧把他起,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仓库门紧关着,上着锁。 波尔低声:“谁能开锁?” 索久眠摇头:“做贼的才会开锁!咱们做侦探的,会开也不能开。” 大水泡:“就是,会开也不能开。” 小壁虎生起气来,低声:“滚开,我是做贼的,我开!” 她从地上刮起一点煤屑,往锁眼里一填,伸手从大水泡的口袋里偷出一盒洋火, 划着了一根,对着锁孔吹了起来。 锁孔里的煤屑红了。不一会儿,锁眼流出钢水,轻轻一拉,锁开了。 波尔悄悄推开了门,一行人间进了门去。 门又悄悄地关上。 仓库内。 漆黑一团的仓库堆满了煤炭和杂物,靠窗的地方像是有几间空屋,一行人摸了 过去。 突然,吊梁上的四盏大电灯亮了,将仓库照得如同白昼。十来个持枪执刀的黑 衣人高站在煤堆上,哈哈大笑起来。 波尔、小壁虎、大水泡、索久眠大吃一惊,这才明白,他们落入了早就被人设 计好的陷阱。 徐府绝色院鹤亭。深夜。 亭里,徐放鹤盘坐着,面对着一缕清香。他听到了脚步声,平静地道:“我等 你已经很久了。” 向鹤亭走来的是关天涛。 关天涛:“这么说,你已经猜到我并没有被人抓走?” 徐放鹤:“对朋友的事,我从来不猜。凭直觉,我知道你不会落人任何人的手。” 关天涛:“这么说,你到今天还认为我是你的朋友?” 徐放鹤:“如果我不再把你当朋友了,你能进得了我的绝色院吗?” 关天涛:“我知道,你之所以还把我当成朋友,是因为你仍在等我向你挑战。” 徐放鹤:“是的。我想,你会向我挑战的,尽管你会认为我的等待是一种虚弱 的表现。也许你并不知道,今晚,当你进了我的绝色院,你我之间的挑战已经正式 开始了。” 关天涛:“此话怎么说?” 徐放鹤:“你来找我,就是为了纤云格格。” 关天涛没有否认,道:“是的,我是最后一次来问你,你到底想不想把纤云格 格找到?” 徐放鹤:“如果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你,你会怎么想?” 关天涛:“我不会感激。” 徐放鹤:“很好,我要听到的就是你这句话。——等找到纤云格格,你打算怎 么办?” 关天涛:“把她送到你这里来。” 徐放鹤:“为什么要这样做?” 关天涛:“因为她爱的是你!” 徐放鹤:“吃过甘蔗吗?” 关天涛:“吃过。” 徐放鹤:“是根部甜,还是梢头甜?” 关天涛:“根部甜。” 徐放鹤:“你不以为你就是甘蔗的根部吗?” 关天涛:“在找到纤云格格之前,我对你这的种话毫无兴趣。” 徐放鹤往香炉里换了一支香,对走进亭来的一只鹤抚抚了白羽,仿佛在问着鹤 :“去过荷花楼吗?” “你在问谁?”关天涛道。 徐放鹤:“问你。” 关天涛:“去过。” 徐放鹤:“我说的是最近。” 关天涛:“没有。” 徐放鹤:“你不妨去那里找找看。” 关天涛:“你怎么知道她会在那里?” 徐放鹤:“是窦天衣提醒了我。她被人用蒙烟蒙倒后,关在了荷花楼。我想。 既然窦天衣会在那里,纤云格格为什么就不会在那里呢?” 关天涛:“你是说,绑架纤云格格与绑架窦天衣的人,是同一个人?” 徐放鹤:“如果是为了同一个目的的话,当然就会是同一个人。” 关天涛:“我明白了。” 徐放鹤:“其实,你还有一点没明白。” 关天涛:“哪一点?” 徐放鹤:“我为什么要让你去找纤云格格。” 关天涛:“你是为了要让纤云格格感谢我。” 徐放鹤:“你只说对了一半。我让你去找纤云格格,那是因为,现在你无论怎 么找,都不可能再有危险了。” 关天涛:“为什么?” 徐放鹤:“因为你丢失的十八金头已经运出了杭州,如石沉江,不知去向了。 这场围绕金头的残杀与争斗,已经尘埃落定,再不复现了。” 关天涛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徐放鹤没有抬头。 关天涛:“如果我告诉你,运走金头的金又回来了,你会怎么想?” 徐放鹤也一笑:“这不可能。” 关天涛:“如果我没有说错,这会儿,你的管家已经在向绝色院赶来,向你禀 报府门外停着一辆装木箱的马车。” 徐放鹤一怔,回头看去,果然看见管家疾步走来。 荷花楼内花园。 “呼”的一声,一条人影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了下来。他是关天涛。 关天涛向着藏书楼门去。 徐府客厅。 木箱搁在地上,窦天衣冷冷地看着徐放鹤。 徐放鹤:“为什么又把金头送来了?” 窦天衣:“我不想在地狱里见到你的时候,还觉着欠着你什么!” 徐放鹤:“我已经说过,我不要金头。” 窦天衣厉声:“你不要金头,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放鹤的脸惨白起来,厉声:“听着!我憎恨金头!因为,正是这些金头,让 我父亲身首各异、死无葬身之地!” 窦天衣:“既然你恨金头,你就不该与我联手找金头!现在找到了,你的这一 份,你必须留下!” 徐放鹤:“你不是连做梦都想得到十八金头吗?如今你如愿以偿了,却硬要把 一半金头留给我,这不像是你窦天衣的做派。” 窦天衣冷声:“你真的想知道原因?” 徐放鹤:“想知道。” 窦天衣:“如果我独吞了这十八颗金头,我的身后就会有八十个追杀者!如果 我把一半金头分给你,那么,我的背后,至少可以少去四十个杀手!” 徐放鹤:“原来如此!你是为了把我继续绑在你的马车上!好吧!我成全你! ——打开箱子,分!” 藏书楼内。 漆黑一片的楼内,关天涛一间屋一间屋找了过去。他找完了一楼屋子里的书箱 书柜,什么也没发现,走出屋来,上了楼梯,向二楼的屋子闪去。他在二楼的屋子 一间间地找着。一只老鼠窜过,被关天涛一把抓住。他利索地掏出根细绳,拴住鼠 尾巴,放开了老鼠。 老鼠向着原路逃去。鼠尾上的细绳在地上拖动。关天涛跟着地上的细绳一步步 走去。 徐府客厅。 十八颗金头摆在了桌面上,在烛光下闪着光。 徐放鹤看着金头,默不做声。 窦天衣:“你留下九个,我带走九个,这样公平吗?” 徐放鹤不说话,眼睛在金头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窦天衣:“精美绝伦,是吗?” 徐放鹤:“是的,精美绝伦。” 窦天衣:“你自己动手吧。” 徐放鹤突然笑了起来。 窦天衣:“你笑什么?” 藏书楼内。 关天涛跟着老鼠拖着的细绳走着。 细绳向一部窄小的木梯爬去。关天涛爬上了木梯。 细绳拖向阁楼的一间按屋。关天涛推开了披屋的门,划亮了火柴。 披屋的角落里,躺着个人! 他向这人走去,又划亮一根火柴,猛地掀去盖在这人身上的毯子。 是纤云格格! “纤云格格!”关天涛急忙蹲下,用火柴照着纤云格格的脸,大吃一惊! 纤云格格披头散发,神色木然,瞪着两只定定的眼睛,仿佛一点知觉也没有。 地上有一盏油灯,关天涛把灯点着。 “纤云格格,我是关天涛二‘关天涛抱住纤云格格的双肩,摇着,”你怎么了? 还认得我吗?我是关天涛!“ 纤云格格的身子软绵绵地晃着,眼角挂着两颗泪珠。她的枕边摆着一盆水和几 块面饼。 那拖着细绳的老鼠咬下一块面饼,又匆匆跑走了。 关天涛突然觉得头晕,身子也绵软起来。 他抬头看去,直见一只方桌上摆着一只大碗,一根棉带挂在碗沿上,棉带正往 一盆水里滴着黄黄的黏液,水盆里浮着一层淡淡的蓝烟。 “迷魂膏?”关天涛失声,放下纤云格格,挣扎着站起来。 他刚向着桌边走出一步,双腿一软,重重地倒下了。 此时,窗外亮起了闪电,一场夏夜的大雷雨似乎要来了。 徐府客厅。 闪电将桌上的金头照得惨白。 徐放鹤:“金子是什么颜色的?” 窦天衣:“黄色的。” 徐放鹤捧起一只金头,倒了过来:“你再看看这金头的里面,是什么颜色?” 窦天衣接过金头看了一会,抬起吃惊的脸:“铜绿?” 她急忙又捧过一个金头,翻看着,看到了隐隐的铜绿。 “怎么回事?”窦天衣惊得面无人色,“怎么会是铜的了?” 徐放鹤:“这些铜绿是翠色的,显然,是用新钢打造,只不过在外包了一层金 箔。” 窦天衣颤声:“这么说,这十八颗金头……是被人仿造的?而且仿造的年头并 不长。” 徐放鹤冷笑:“这很奇怪吗?如果旷世之宝这么容易被人找到,它还会是旷世 之宝吗?” 窦天衣脸上淌下汗来:“这仿造的人是谁呢?为什么要仿造呢?” 徐放鹤思索着,道:“最后一个说出金头之秘的人是谁?” 窦天衣:“葛九爷。” 徐放鹤:“那么,这假金头一定与葛九爷有关。” 窗外突然响起了雷声。雷声惊心。 月月家。 雷声在这小瓦屋里震响。 葛九爷的床头,站着月月。 葛九爷被雷声惊醒,感觉到什么,伸出手,摸索着,摸到了月月,道:“月月, 你怎么还没睡?” 月月的眼睛红肿着,低声饮泣。 葛九爷:“你哭了?” 月月咬了咬唇,点点头。 葛九爷:“是不是又想到了九爷要挑脚筋的事,心里难过?” 月月突然跪下,眼里滚出泪来,硬声:“九爷,月月想明白了,九爷您要挑断 自己的脚筋,是为了报答我的爷爷。” 葛九爷空洞的眼窝里滚出两行泪:“是啊,你爷爷是我的师傅,他为了雷底听 墓的绝技不再传人,挑断了自己的脚筋。我九爷是你爷爷教出来的,九爷如今也不 想让这绝技传人了,也得挑断自己的脚筋。说来,这也是九爷对你爷爷的报答。” 月月把一只手托了起来,手里有一包药面。 她抓住葛九爷的一只手,放在了药面上。 九爷的手指在动,问:“这是什么?” 月月:“麻药。” “麻药?”葛九爷明白,他的眼窝里又涌出泪来,“孩子,你的心真好……为 了让九爷挑脚筋的时候不疼,你找来了麻药……孩子,扶我起来。” 月月扶起葛九爷。 葛九爷的脸在闪电下一明一灭,月月的脸也在闪电下一明一灭。 “月月,”九爷沉声道,“天又打雷了,是吗?” 月月:“是的,又打雷了。” 九爷:“天只要一打雷,九爷就会想到自己的脚。” 月月的手里托起了一只木盆子,盆里放着一把尖刀,颤声道:“九爷……月月 把挑脚筋的尖刀……用火烤过了,您老人家……就挑吧……” 她脸上泪水滚滚。 葛九爷伸出手,在盘里摸到了尖刀,轻轻笑了笑:“你真懂事,知道九爷心里 在想什么。——孩子,趁着九爷还没挑断脚筋,九爷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最大 的秘密。” 月月:“不!月月不要再听九爷的秘密。月月知道,九爷的秘密跟坟墓有关。” 葛九爷惨然笑了笑:“是的,九爷的秘密都跟坟墓有关。不过,九爷的这个秘 密,跟坟墓无关,是关于十八颗金头的秘密。” “十八颗金头?”月月吃惊。 葛九爷:“是的,十八颗金头。九爷之所以要在挑断脚筋前把这个秘密说给你 听,是因为,九爷把脚筋挑断后,就不再是九爷了,过去发生过的一切事,都随着 脚筋的挑断也一切两断!” 他的脸突然变得坚硬起来,空洞的眼窝里仿佛闪着目光:“你过来,让九爷把 这天大的秘密告诉你。” 雷声隆隆。 月月向葛九爷身边跪近了一步。 葛九爷一把抓住月月的手,低声道:“你记着,在这个世界上,有一样无价之 宝,那就是用黄金打的十八颗将军头!” 月月点头:“我记着了。” 葛九爷:“为了找到这十八将军头,一千多年来,不知死了多少人!” 月月:“这十八将军头,被人找到了吗?” 葛九爷:“找到了!被四个人找到了。” 月月:“这四个人还活着吗?” 葛九爷:“已经死了三个,还有一个活着。” 月月:“死去的三个人是谁?” 葛九爷:“是肃王爷、徐鹤生、窦开源!” 月月:“那还活着的,是谁?” 葛九爷:“是我!” 雷声砸响。 月月惊声:“是您?那么说,世界上只有你才知道金头在哪?” 葛九爷:“是的,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十多年前,肃王爷领着我、徐鹤生, 窦开源三人找金头,找遍了大半个中国。就在快找到金头的时候,天下大乱,肃王 爷决定停止了金头的寻找,等到天下安定下来后再按着已有的线索把金头挖出来。 可是,万万万没有想到,先是窦开源变心了,接着又是徐鹤生变心了。为了以防万 一,肃王爷只带着我一个人,暗中继续找着金头,终于有一天,肃王爷和我找到了 金头!” 月月:“这么说,金头现在就在你手中?” 葛九爷摇了摇头:“不,不在我手中。肃王爷知道,为了争夺金头,肯定会5 ! 起一场血战。为了留住十八颗真金头,肃王爷暗中让我带着巨额银子和十八金头的 照片,找到了杭州制作赝品高手唐四指,让唐四指在两年的时间里,造了出十八个 假金头!” 雷声震响。 月月:“这十八个假金头,现在在哪?” 葛九爷:“我从唐四指那儿取回了这十八颗假金头,在杭州的凤凰山上挖了个 地窖,把金头埋下了,并在地窖的盖土上移来了一块宋代古碑,碑石上刻着‘德恭 ’二字,只要找到这块碑,就能找到那十八颗假金头。肃王爷对我说,不到万不得 已的时候,十八颗假金头绝不能出土,因为,金头在土里留的时候越长,那些想得 到它的人就会越少——这些人都会因相互猜忌和仇恨而残杀。果然不出肃王爷所料, 脱离了肃王爷的窦开源首先找起了金头,徐鹤生的儿子徐放鹤也紧跟而上,接着又 出现了窦开源的留学国外的女儿窦天衣,这几个人挑起了一场又一场血战,施尽了 各种心计,终于把眼睛盯上了我。接下来的事,你已经都知道了,他们逼我讲出埋 藏金头地址的下半句秘语,重刑之下,我告诉了他们。” 月月:“这么说,他们都是了您的当,找到的是假金头?” 葛九爷嘿嘿嘿笑起来:“是的,全是假的。” 月月:“那么,真的在哪呢?” 葛九爷低声:“这就是九爷要告诉你的天大的秘密。” 雷响更重了,震得瓦面掉土。 葛九爷:“孩子,你先向九爷发个誓。找到真金头后,把金头送到一个地方去。” 月月:“送到哪里?” 葛九爷:“灵隐寺。” 月月:“为什么要送到灵隐寺?” 葛九爷:“让灵隐寺的当家和尚保管好金头,等天下太平后,再将金头归送地 下,还十八将军万世安静!” 月月:“我发誓!找到真金头后,送往灵隐寺。” 葛九爷的声音更低了:“记着,真金头也在杭州。” 月月:“在什么地方?” 葛九爷:“凤凰山!” 月月:“也有一块古碑作标记么?” 葛九爷:“不,不是古碑,而是一幅画!” 月月:“一幅画?” 葛九爷:“对,一幅画!在这幅画上,画着埋藏真金头的确切地址!” 月月:“这幅画在哪?” 葛九爷:“这幅画当然在肃王爷手中。可是,肃王爷惨遭灭门,只有他的女儿 纤云格格逃出,这幅画,很可能就在纤云格格身上。” 闪电青森森地照亮了月月的脸。 月月的脸突然令人恐怖起来。 她慢慢抬起手,从头发上拔下一支长长的紫铜发钎。 闪电将紫铜发钎镀上了一层绿光。 “月月,月月,”葛九爷伸出双手,摸索着,“你还在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月月的脸惨白如雪:“九爷,谢谢你告诉了我……天下最大的……秘密!” 话音刚落,月月的手往葛九爷的胸口一顶,紫铜发钎“扑”的一声刺了进去。 葛九爷的身子一挺,瞪着空洞的眼窝,惊声:“月……月……你为什么……要 杀我?” 月月的手松开了,手指上滴着鲜血,脸上冷冷地笑了起来:“葛九爷,你知道 我是谁吗?我不是你师傅的孙女,我是肃王爷的女儿!” 葛九爷的嘴角涌着血:“你是肃王爷的……女儿?我怎么……没听说过?” 月月:“我根本就没有在肃王府露过面。不要说你不知道,这世上除了我自己, 没有任何人知道!” 葛九爷捂着胸口,指缝里血浆涌流:“这么说……你是肃王爷的外室女人…… 生的女儿?告诉我……是不是肃王府让你杀我的……” 月月:“说对了。肃王爷除了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任何人!他让我在此等你, 只要你说出真金头的秘密,就一定要杀你!” 葛九爷突然笑起来,嘴角涌着血:“我葛九爷……为朋友忠诚一世……可没想 到……结果会是被朋友……所杀!如此说来……你是知道真金头秘密的?” 月月:“我当然知道。我不知道的只是,那幅图会在纤云格格的手上。” 葛九爷的气越来越急:“这么说……肃王府没把图交给你……对你也是……也 是留了一手……” 月月:“不!也许我还该告诉你,肃王你之所以让纤云格格逃离京城,并且带 了那么多珠宝,不是为了救助她,而是把她当做诱饵,将那些想得到金头的人从暗 处引到明处来,好让他们自相残杀。肃王爷的这步棋,天下不会有任何人想得到的!” 葛九爷摇了摇头,涌着血道:“天下人想不到的……正是天下人所不耻的…… 肃王爷,从此担上了天下最大的恶名……” 他身子一挺,侧着身倒下了。 月月站着,冷冷地看着葛九爷,她的头顶上是一声接一声的响雷。 葛九爷的嘴又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听不清:“月……月……你与……纤云格格 ……怎么说也是……也是同父姐妹……你……你千万……千万不要……伤害……害 她……” 葛九爷的头一软,死了。 闪电照在他的脸上,两只永远无法合闭的眼窝里,滚出了最后两行泪水。 在一个大雷响过后,暴雨下下来了,满世界一片惊心动魄的雨声。 月月久久地站着,像一棵干瘦的树。 荷花楼内。日。 阁楼上的屋门重重地推开了,徐放鹤出现在门口。 屋内,倒着关天涛和纤云格格。 徐放鹤看着屋里的情景,吃了一惊,猛地纵身,双手推开了老虎窗。 清新的空气涌进屋来。 昏迷着的关天涛和纤云格格的身子开始有了动静。 徐放鹤抱起了纤云格格,朝楼下走去。 荷花楼花园内。 雨后的天空格外晴朗,空气清新,到处都是雨珠的闪光。 徐放鹤在石凳上轻轻放下纤云格格,哗地打开折扇,往一簇开得正盛的月季花 上一扇又一捞,扇面上已落满了一大堆花瓣。他取出一块帕子,将花瓣包住,对着 纤云格格的嘴用力一挤帕子,一缕红红的花汗流进了纤云格格的嘴里。 纤云格格咳嗽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徐放鹤的身影在她眼里模糊一片。好一 会儿,这身影清晰起来,纤云格格失声:“是你,徐少爷?” 徐放鹤:“其实,你第一眼看见的,不该是我。” 纤云格格:“我在哪里?” 徐放鹤:“荷花楼。” 纤云格格:“荷花楼?我跑到荷花楼干什么来了?” 徐放鹤:“这该问把你弄到这里来的人。” 纤云格格:“谁把我弄到这儿来的?” 徐放鹤:“不知道。但是,不用多久,就会知道。” 纤云格格:“这个你不知道的人,把我弄到荷花楼来,是为什么?” 徐放鹤:“这不是你该问的。” 纤云格格:“为什么我不该问?” 徐放鹤:“因为你问了也白问。” 纤云格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缕笑容:“你给我喂过什么了,我嘴里好像很香 ……” 徐放鹤:“花汁。” “花汁?” “是的,花汁是解毒的良药。” 纤云格格:“扶我坐起来。” 徐放鹤:“不,你还得再躺一会儿。” 纤云格格:“我的头已经不晕了。” 徐放鹤:“可我的头已经晕了。” 纤云格格:“你也中毒了?” 徐放鹤:“不是中毒,而是中邪。” 纤云格格:“中邪?” 徐放鹤:“是的,中邪!我的脑袋后面,正有一双布满邪气的眼睛在看着我, 让我无法不中邪。” 纤云格格侧脸看去,失声:“关天涛?” 徐府长廊。 徐放鹤、关天涛、纤云格格走来。 关天涛:“我还以为你不会去荷花楼,可你还是去了!” 徐放鹤:“你是说好找到纤云格格后,就把她送来,可你一去不归,我就知道 你出事了。” 关天涛:“如果我没被那碗迷魂膏熏倒,带着纤云格格远走高飞了,你也来荷 花楼找吗?” 徐放鹤:“你是君子!你不会食言。” 关天涛一笑:“你终于承认我是君子了。不过,我确实是想过,带着纤云格格 一去不归。” 徐放鹤停住了脚步:“你这是在挑战?” 关天涛:“你说呢?” 徐府客厅。 门推开,徐放鹤领着纤云格格和关天涛走了进来。 桌上,十八颗金头依旧摆着。 “都在这里,”徐放鹤道,“你们尽管看吧!” 纤云格格奔到桌边,抱起金头看了起来:“我怎么看不出是假的?” 关天涛抱着双臂,笑道:“如果连你也看出是假的,那个造假的人也就太差劲 了!” 纤云格格:“你,你关天涛怎么老是要跟我过不去!” 徐放鹤:“关先生,为什么不仔细看看?” 关天涛笑着:“我还用看吗?难道徐放鹤忘了,第一个把金头从地窖里抱出来 的人,就是我关天涛。” 徐放鹤:“这么说,你早就看出金头是假的?” 关天涛:“如果是真的,我会让人从我手中再夺走吗?” 徐放鹤:“想听我一句话吗?” 关天涛:“说吧!你现在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到这是我们之间的什么——对了, 挑战!” 徐放鹤:“这句话与挑战无关。” 关天涛:“那我就洗耳恭听了。” 徐放鹤一字一顿:“即生鹤,何生涛!”说罢,徐放鹤大步走出了客厅。 关天涛喊:“你怎么走了?” 徐放鹤停下:“你一定会知道,我此时要去什么地方。” 关天涛:“当然知道,你想去唐四指家。” 徐放鹤:“把金头造得如此精致的人,世上只有唐四指能办到。” 关天涛:“你想在唐四指找到造假金头的线索,验证自己的推测?” 徐放鹤:“正是如此。” 关天涛:“你不必去了。” 徐放鹤:“为什么?” 关天涛:“我已经去过。” 徐放鹤沉默。 关天涛:“为什么不说话了?” 徐放鹤:“我又想到了一句话。” 关天涛:“什么话?” 徐放鹤一字一顿:“即生涛,何生鹤!” 煤仓库内。 被捆在柱子上的小壁虎、大水泡、索久眠垂着头睡着。 索久眠舒坦的打呼声,会令人感觉到他不是被绳子捆着,而是被被子裹着。 小壁虎醒来,喊:“这是在哪儿?” 大水泡打了个长哈欠也醒来了,道:“不会是在侦探社吧?” 小壁虎:“这儿好像缺了点什么?” 大水泡:“缺的东西还不少哩!我肚子饿了,有烧饼油条吗?我牙上长牙屎了, 有牙刷有青盐吗?我想撒尿了,有尿壶吗?我看,什么都缺!” 小壁虎:“我说的是缺人。” “缺人?”大水泡的脑袋在柱子前转了起来,“缺谁了?” 小壁虎:“缺了波尔!” 大水泡看了看身边的柱子,柱旁扔着一根绳子,道:“我记起来了,昨晚上, 波尔就是被捆在这根柱子上的。他人呢?” 小壁虎:“不会是替你找尿壶去了吧?” 大水泡踢了索久眠一脚,大声吼:“醒醒!波尔不见了!” 索久眠咂吧着嘴,好不容易睁开了眼:“急什么,不就有两种可能吗?一种是 被拉出去砍头了,一种是放松了绑开释了。” 小壁虎:“我说索久眠,你眼还没睁开就说话,还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莫非你 睡着的时候,耳朵也能听到别人说话?” 索久眠:“你问我我问谁?这事,你得问我的耳朵。” 仓库大门轰的一声打开了,阳光涌了进来。 几个黑衣人进来,解开了捆绳。 大水泡慌张起来:“你们这是……这是要拉我出去……砍头?” 黑衣人不说话,解着绳子。 小壁虎叫起来:“大水泡,你就不能等一会再尿吗?” 大水泡的脚下,正在淌着一泡黄尿。 仓库外。 小壁虎、大水泡、索久眠被推了出来。 黑衣人喝:“快滚!” 三人朝煤场外奔去。 突然,三人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几乎同时间:“马车呢?” 回头看去,昨晚停马车的地方空荡荡的。 “糟了!”大水泡一屁股坐在了煤堆上,哭了起来,“马车上可是装着纤云格 格的七箱珠宝。这下可好,丢了!——索久眠,你还不哭?你我要吃赔账了!—— 呜呜呜呜……” 索久眠也一屁股坐倒在煤堆上,学着大水泡的声音,放声哭了起来。 黑白楼外。 拥挤的行人中,走着月月。 她穿着一身碎蓝花布衫,梳着一根单辫,额上的刘海可爱地一刀斩齐,清纯得 像个山里的村姑。 如果不是昨晚发生过的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杀人场面,谁也不会想到,眼前的 这位姑娘会是个伪装如此巧妙、下手如此狠毒的人。 月月手臂挎着一只竹篮,篮里是一些鸡蛋。她在路边买了一个带风车的小糖人, 笑着,走进了黑白楼。 侦探社外。 月月久久地看着挂在门上木牌子,像是认不得上面的字,一脸不安。 从隔壁解完手的一个老头走了出来。 月月急忙问:“老伯,这牌子是写的是什么字?” 老头:“写的是‘瓜棚侦探社’。” 月月笑了:“这就对了。”她敲起了门。 老头走出几步,默默地回过身来,打量着月月的背影。 老头是刮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