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荣光说这理想他已经实现了。他摇着头说:差得远,再过20年你看我是什么样 子。到时候你们这些哥儿们,都能跟着我发起来。 荣光的眼睛闪闪发亮,他被他的话激动了。他就像一个快要临近过年的孩子, 被对年节的想象激动着。 丛老板说:我这人能干事业,就因为我好交朋友。为朋友花钱不在乎。作家, 你想出书吗?我给你出钱。买个书号不就万把块钱么?上面评奖时需要活动,你说 话。跑一趟省里,进一趟北京,也就一二个小时的事儿。 我心里却在想,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好。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 的恨,这是伟大领袖说的。 荣光说:丛大哥,我这哥儿们只是一门心思苦写,从来不会要求什么,不信你 到他家看看,现在还住着两间平房呢。 丛老板沉吟了一下:这么吧,富昌小区快盖好了,到时候我给你买一套三居室 的单元房,估计明年春节就能拿到钥匙。 他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很郑重,很费斟酌。我扭头看了看荣光,看见他的眼 睛像猫眼一样放光。我想,他跟他跑了这么长时间,可能也没给他许过这样的愿。 我相信这是真的了。 一时间我喉头发紧,每一句话说出来都是艰难的,我说:我帮不了你什么,怎 么能沾你这么大的光。 他说:我要的是广告效益,我给你一套房子,市里很快就传开了,比做广告还 来得快。 可是,这市里有的是比我名气大的,唱歌的,演小品的,踢足球的,游泳摔跤 的,你送给别人比我影响更大。我感谢你的好意,房子却不敢收。这是我给自己定 的原则。我说。 他说:真是个文人呵。 他轻轻挥了下手,好长时间不说话。虽然极力掩饰,我还是能感到他的挫折感。 他一挥手,我心里也一阵发飘,如果我不拒绝,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就到手了, 我的老婆不知会怎么高兴,她会把我看成有本事的人。想到这些,又我怀疑自己这 么做是不是对。我两手攥得紧紧的,手心里都是汗。 荣光事后跟我不高兴,说:知识分子就是鸡巴心眼儿多,给你房子你还不要, 跟那些女人似的,拿着个劲儿,你没看现在女人都不拿劲儿了,你还拿什么? 丛老板不再跟我谈房子的事,开始跟我说他的宏伟规划,原来他的雄心壮志并 不在产业上,而是在政界,他说要让每一级政府都有他的代言人。 他说:现在市里已经没问题了,不论哪一级机关,都有人替咱说话,有挡道的 我也能把他拉下水,拉不下水的就一脚踢开。银行的老太太还跟我装正直,不出一 年我就让她滚蛋了。 我脱口问道:老太太怎么调走的? 他却避开话题说:省里咱也攻得差不多了,从省政府到省委,还有重要的部门, 都能攻进去。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不再往下追问。像他这样的人,你看着他好 像跟你什么都说,其实不该说的他一句都没说。在他内心里,有着应有的距离。 他跟我们说着他在省里的铁关系,好像那些部门就是他家里开的一样。他的话 让荣光在一旁叹息不已,说:我们这些人是白活了。 他说:从政的人要有我这么多关系,还愁上不去吗? 我回过身来看着荣光,见荣光低下了头。我猜他心里肯定很痛苦,有许多东西 近在咫尺,却终生都不能得到。你闻见了香味儿,却吃不到嘴里。 他说:下一步我的目标是打出省里。我怀疑地问:有这必要吗? 他说:怎么没必要,你想做多大的生意,就得有多大背景。我可不是个死做生 意的人。我做的是政治。 我用自己的身体语言鼓励他。他说:我能把生意做这么大,不是靠资金,而是 靠脑子。他用手指着自己的脑袋说。 相比之下,我是个死写作的。我不相信他真能打到省里,他看我不相信,从抽 屉里拿出一本精美的影集,我看见那里面竟然有一张他和某领导的合影。 我简直被他惊骇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呵,他像章鱼一样,用他的触手捕捉着 所有能触到的东西,紧紧抓在手里。 他看我吃惊,笑了:你怎么这么看我,他们也是人呵,对不起,他们一样有七 情六欲。他们也得吃饭,也得拉屎,拉出屎来也是臭的。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