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半夜里荣光给我打来电话,说丛老板出了事。我跑到外面,天漆黑漆黑的,看 不见一辆出租车,只好又回到家里呼他。过了一会儿,荣光开着车来了。爱人让我 加一件衣服,我也没顾上。 上了车,发现车并不是往餐饮娱乐城开,而是出了市区。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吃完午饭后,丛老板一个人开车到省城,找一个以前 认识的歌女鬼混。这种事以前常有,从来没出过事。偏偏这天赶上公安部门打击卖 淫嫖娼,两个人正热乎时公安人员从天而降,把他们都抓了。 他的身份证和手机都被扣了,幸亏没扣下身上带的钱,他给一个办案人员塞了 些,托人家给荣光打电话。他知道荣光在省司法局有个同学。 荣光开着车说:要是不打电话,让人家扣一个月,咱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荣光说完就不说话了,把车开得飞快,车前的大灯把路上的黑暗冲开一条光的 胡同,静夜里不时响起轿车的鸣笛声。 我们急匆匆地赶着路,就像在从事一件神圣的事,实际上不过是解救一个嫖客。 想到他的荒唐,荣光的认真,我不由笑出声来。 荣光问我笑什么。我说:你这位丛大哥精力旺盛呵,他在本市那么多女人,吕 小姐、钱小姐天天缠着,他还有精神到外面打野食。 荣光显然无心开这种玩笑,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一眼不眨地盯着前方,路上他 急着超车,好几次差点儿跟别人的车蹭了。 我们是第二天凌晨赶到省城的,荣光找他的同学,他的同学再找有关领导,一 直折腾到上午10点多,才把丛老板从派出所接出来。 他身上灰乎乎的,脸上还有一块擦伤,名牌西服上沾满了土,领带也不知扔到 了哪儿。脚下的鞋丢了一只,说要转回去跟派出所要,荣光说一双鞋算了,给他在 小摊上买了一双,他套在脚上说:我哪儿穿过这种破鞋,回去我就扔了。 我们问他在里面挨打没有,他说没有,脸上的擦伤是在走廊里蹭的。拘留所里 有个小子想跟他动手,他提了以前坐监狱时认识的一个惯犯,那人就不敢跟他发横 了。 话虽这么说,他的神气却没有了。怕他再出事,荣光没让他开车。他坐在车的 后边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我们听见了鼾声,他大概是太累了。 荣光把这看成了跟他加深感情的机会,回到市里,特意在红都酒家给他压惊。 我觉得可笑,说家里还有事,要回去。荣光拉住我说:别走,现在人一冷清,他该 以为咱们看不起他了,求求你,就算你帮我个忙还不行吗? 我只好去了。那天在座的都是些常在他身边转悠的人,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恭 维他,使他渐渐恢复了神气。他说:他妈的,我玩女人是花了钱的,又不是白玩, 他们凭什么抓我?再说那女的心甘情愿,他们管得着吗? 我说:人家就是抓花了钱的,不花钱的叫外遇,花钱的才叫嫖娼呢。 荣光踩了我一脚,说:丛大哥,那是人家的地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事儿过去就算了。 丛老板说:我咽不下这口气。回去我就给你们市领导打电话,先把领头的那小 子撤了。 大伙儿劝他:大哥,你跟小喽罗生什么气。他们在局子里就是混口饭吃,出了 那个地界,你从腿上拔下一根汗毛也比他腰粗。来,咱们喝酒。就像他真能把人家 撤了似的。 干了杯,他的气消了,不再提刚才的话题。大伙儿说的都是他过五关斩六将的 事。喝到最后大伙儿高兴了,就忘了刚才的忌讳,问他省城那个歌女比咱们市的女 人哪儿好。他说:一个女人一个味儿。可惜正走在半路上,让那帮公安给搅了。他 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息。 桌上的人全让他给逗得乐晕了。 吃完饭人们一一散去,他嫖娼的消息就在市里传开了,人们在传话时加了许多 内容,说那天被抓的还有本市某领导,他是用这种方式拉拢市领导,荣光深夜里拿 着5 万块钱,把他和那个领导接了回来。荣光这次提拔是肯定无疑了。 虽然没点领导的名,但人们都知道他和费市长的关系,心里都猜是费市长,民 言可畏,费市长知道后很生气,打电话把他狠狠训斥了一顿,说:你以后别再给我 找麻烦了。 消息传出后,市里的干部都不敢招惹他了,他花多少钱,人家也不愿为他搭上 前程。昨天还一呼百应的日子,转眼就冷冷清清。 荣光提拔的事,又泡了汤。虽然丛老板真给他使了劲儿,上面也答应了,但到 这时候,谁都不愿担这个嫌疑,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完了。 那些日子荣光无处可去,常扎到我家里长吁短叹。文人家没什么好东西,深夜 里我们就着一碟花生米,一碟拌黄瓜对饮,这对于常常出入酒宴的他来说,太简慢 了。他却并不在意,说这才是真正的朋友。那些过去宴请他的人,现在见了都说太 忙,连手都顾不上握就走开了。 -------- 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