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码头大力神 话说李毓舫处理完了陈余祥的伤口,令女佣领去病房,诊所里一下子只剩下两 个人,在老相好身边,多情的管名花难免心旌摇晃,倒在李毓舫怀里: “死老鬼,这些年来想得我好苦!” 李毓舫也是风流种子,立即也进入角色,张开嘴将舌头伸了过去,开始时管名 花还没什么不适,待闻出李毓舫口里一股呛人的恶臭,忙推开:“死鬼,你又吸鸦 片?” 李毓舫明白管名花嫌他口臭,凡吸鸦片过量者都有恶臭味,一时兴致也没有了, 叹道:“没有女人喜欢,也没有别的寄托,当然只靠吸鸦片啦。” 管名花道:“你把鸦片戒掉,我就会喜欢你。” 李毓舫苦笑:“到了这年纪,就算给一位比天仙还美的黄花女,我都不愿戒掉 鸦片,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鸦片我每天至少抽五次,女人五十天玩一次就够了。” 管名花觉得李毓舫说的是实话,并不往心里去,叹道:“老相好中,大火以后 就你跟梁再堂没有找过我,论起来也数你俩在我的印像中最深。”李毓舫:“梁再 堂也有房产在水坑口,他跟我不同,后来在塘西也有了一间‘旺发’赌馆,生意十 分好,我想他才是真正花心,移情别恋爱上小妖精了。” 管名花点头:“这老小子不是东西,当初想我时和人争风叫醋,敢烧钱钞堡红 豆沙, 1903 年大火一过,嫌我老了、穷了,理都不理,老天爷没长眼,应该把梁 府烧掉,让他变成穷汉,我希望看着他一身臭汗跪在我床前求欢,却不愿看着他前 呼后拥、趾高气扬的样子。”李毓舫问道:“你以后再没见过他?”管名花摇头道 :“是的,当初我也气做,他不上门,我也不愿找他,到后来,认定他是嫌我了, 更放不下面子。”李毓舫突然神秘兮兮:“你想不想他?”管名花问:“他是不是 还住原先的老地方?”李毓舫点头。管名花:“你们以后有没有来往?”李毓舫笑 道:“岂止是有来往,我们交往比以往深多了,当初为了你,我和他是情敌,后来 没有了你又成了朋友,他家里人大小病都找我,还有他的性病好了又染上,倒不是 我的医术不高,而是他太风流成性,你姐妹张鲜花开的桃花园妓寨每月来了新货他 都喜欢尝个鲜。”管名花道:“他这旧性还是不改。”李毓舫盯着管名花:“怎么 样,要不要见一见?”管名花:“专程登门不妥,好像我很那个是的,念在过去的 情份上,烦你从中凑合,把我们约到一个地方。”李毓舫连连摇头:“那样太废时, 不瞒你说,他现就在我家里!”管名花望着对方忙问:“哪里?” 李毓舫:“病房里。昨晚他家飞来一场横祸,被自家的大狼狗咬了,幸亏来得 及时。” 管名花:“他自家的狗怎会咬人?是不是疯狗?” 李毓舫摇头:“说来话长。他办了一个什么同乡会,众人见他钱多,推为会长, 专们联合起来对付外乡人。他的一位手下瞄上一位鱼贩的女儿,人家不愿,结了仇, 咋晚领人抢了回来,那鱼贩是东莞人,请了两位武林高手,杀入梁府,救走女人, 几十个人都奈何不得。狼狗出来想帮助主人,哪里咬得到?结果误咬了梁再堂,他 手下那个多事的人也被打伤。关了大铁门,两个东芜人会飞檐走壁,从铁棚栏飞逃 了。” 管名花听了,竟和陈余祥说的完全一样,这样说来,他们三个仇家住进了同一 间病房,不禁急出汗珠来。 李毓舫见状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受伤的靓仔是谁。” 管名花:“阿舫,不瞒你说,他就是昨晚在梁家救人的东莞仔。” 李毓舫明白过来跺脚道:“不好,梁再堂扬言抓住绝不轻饶,这样一来我岂不 陷入他们之间的恩怨之中?” 管名花道:“是呀,阿舫,你一定要想办法救他!” 正说着,“同乡会”的苏氏兄弟进来:“李医生,我们来看梁先生他们。” 李毓舫慌忙地点头,急得无计可施。 相比起来还是管名花老练,提醒道:“李医生,我们也去看看刚才进来的那位 病人。” 两位尾随在后,见陈余祥用床单蒙了全身,开始思考对策。 苏家兄弟进去后说了一些自家话,待苏小枫最后发现床上还有另一位病人时, 管名花再也奈不注了,叫道:“李医生,儿子的尸体我想运回去,” 说着,悲悲凄凄冲过来抱了陈余祥的头,不许苏小枫揭看。 李毓舫惭愧堂堂须眉还不如一个女子,一边顺水推舟:“两位先生帮个忙,抬 抬脚,才死不久,从楼上掉下来。” 苏氏兄弟因一进门就不曾见床上躺着的人动过,信以为真,帮着往外抬,梁再 堂、彭昆在陈余祥进来时正处在昏睡中,更不知道内情。 陈余祥扮死尸被抬出门,租了平板车拉走,转了好几道弯才坐起来,惊吓得车 夫弃车就要逃跑。 管名花一把拉了:“师傅别怕,他并不曾死,是故意扮的。” 陈余祥也道:“我真的没有死,是假扮的。” 车夫这才信了,嘟着嘴,把他们送到目的地。 管名花付了钱,开锁让陈余祥进去,以后的几天,管名花不肯去李家了,只在 仁爱医院拦截,领李毓舫回家给陈余祥换药打针。 陈余祥的伤口恢复好了,转眼便到六月初一,想起和南叔、阿威他们已失散数 日,恨不能立即就见到他们。 一大早,陈余祥下床走动,虽有隐痛,但总算可以行走,今天说什么也得去湾 仔码头试试运气。 回头说陈百威、陈余祥越墙逃走后,梁再堂那边已用铁锤打开大门,彭昆的伤 势不是很危险,但也无法行动,一面吩咐其余同乡看梁再堂断气没有,一边令人火 速去租房找苏家兄弟过来听候安排。 一会梁再堂的家人回报梁老板还有呼吸,没多久也醒了过来,彭昆马上吩咐道 :“快送我表叔去仁爱医院抢救!还有我也要治疗。” 于是梁府上下乱做一团,没有个头绪,一会苏家兄弟被人从租房渔筐里救出来, 彭昆忙道:“苏小枫,你快领人去追捕陈余祥,还有阿飞快快去捣毁何南的老巢, 香珠一定要抓来,老子非要开了苞再卖给张鲜花。” 阿枫、阿飞率人领命去了,梁家佣人叫来司机要把伤员送往仁爱医院去,梁再 堂吃力地摇头:“不要去仁爱医院,半夜三更喊不开门,去我的好朋友李毓舫家里 行了。” 不说梁家人如何把伤员迭往李毓舫家,陈余祥逃至一条小巷自知不济,令陈百 威速速通知何南等人逃命。 小巷没有左右甬道,陈百威向前走了百十米是死胡同,一堵高高的围墙挡住去 路,因担心后面有人追来,后退数步,纵身一跃越过围墙,那边是一条大街,没有 行人。 心里想着香珠等人的安危,迈开步,向筲箕湾飞跑,刚好在何南家里追上。 陈百威跑得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南叔、文贵连忙扶他进去,坐在太师椅上, 香珠寻来汗巾,又叫母亲倒茶过来。 南叔问道:“祥仔呢,是不是出事了?” 陈百威揩了汗、喝一口茶,急道:“南叔,快逃命吧,梁再堂、彭昆被我和祥 哥失手打死了。” 众人惊愕,还是文贵见识多,最先发表意见:“事情闹大了,梁再堂我认识, 是全香港最早开赌馆发了财的人,这还在其次,前几年才当选了太平绅士,有不少 法官朋友,与港督司徒拨也有来往。”何南搓着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阿贵, 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我们应该怎样才好?” 文贵:“就两个字“快逃’,不逃的话我们大家抓住都要吃官司。” 南婶道:“可是我这房子……” 文贵笑道:“这时候还舍不得你的房子,梁再堂是那般富有之人,死了自然要 热热闹闹办丧事,这房子替他买棺木都不够。” 南叔道:“我也知道是这样,只不知如何逃,逃到哪里去。” 陈百威道:“时间来不及了,阿祥哥的意见也是要我们逃了命再说。” 未及商议具体方案,外面狗叫声骤起,南叔拉着香珠率先夺门而出,小巷西头 已有好几个灯笼。文贵、陈百威随后也出来,剩下南婶在房里收拾细软。 南叔急得跺脚:“老婆,你有完没完!” 眼尖的已看清灯笼上的“梁”字了,南叔才将妻子硬拉出来,从对面的小巷里 逃了出去,这时候已能听到苏小飞在房里指挥搜寻。众人捏了一把汗。 走出危险区,南婶中途把装着贵重物件的包袱交给香珠:“拿着,妈去拉泡尿。” 说着提着裤头钻入近处一间厕所。 这时大家也感到没有了惊吓,停下来休息。 文贵道:“陈先生,你们怎不想想后果,就失手打死人了?” 陈百威道:“我也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会武功,比玻璃还脆,不禁打。” 文贵立时眼睛发亮,上下打量陈百威:“怎么你们会武功?” 何南道:“这当然啦,我们家乡自古崇尚武术,男孩子从小练武,就我没出息, 主要家里就我一根独苗,怕练了武功惹事,不让学,也好,省了一生麻烦。” 文贵点头说道:“武功这玩意要么不练,要练就得出众,半桶水是没用的。” 何南道:“祥仔、威仔是很厉害的啦,不说今上午把彭昆三个一下子装入鱼筐, 单说今晚同乡会的几十个人也奈何他偿不得。” 文贵拍着道手:“这样就好,在香港只要武功好还是不愁发达的,机会多的是。 阿南,你不是愁没地方去么?这就有了,以后我们就是一个大家,合租一栋房子, 我介绍阿祥、阿威去桃花园妓寨做保缥,由他俩养我们。阿威你说对不对?为了你 们,我可是无家可归哟。” 陈百威点点头。 何南不悦道:“阿贵,你说的话就不对劲了,你的家是临时租的,老婆呢,也 只是半路认识搭窝的寡妇,这一走,你什么也没丢,现在嚷着吃亏要人养,这辈子 你专会占便宜。” 文贵尴尬地冲陈百威笑了笑。 何南道:“对了,威仔,祥仔的伤重不重?是怎么弄伤的?” 陈百威道:“伤势很重,是铁栅栏的倒钩划的,不过祥哥会没事的,他在广州 见过大世面。” 何南道:“我们这一走就失散了,你们商议过以后怎么联系没有?” 陈百威点头:“临分手祥哥说过,万一失散,每月初一去湾仔码头相会。” 文贵掐着指头:“看来也没几天了。你们还是会想办法,我还以为这世界就文 贵聪明。” 香珠见母亲去了很久没出来,跑去叫了几声,没人应,急了:“爹,妈不见了。” 南叔连忙起来:“不好了,老婆子一定是舍不得家里还有值钱的东西返回去了。 文贵、威仔,你们把阿珠带走,我回去看看。没事我们明天在春园街市场见,万一 回不来,也不必久等了。” 此时是陈百威在香珠面前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拦住道:“南叔这又是何苦呢, 你年纪大,又不会武功,去了肯定也是白搭,你和文贵叔领香珠离开这里,明天上 午我一定去春园街市场找你们。”说完拉了香珠一下。文贵道:“阿威,如果我那 女人问起,别说我在这里。” 陈百威沿旧路往回走,不想房屋太密,记不清方向,迷路了。心里十分急,后 悔在香珠面前夸下海口。 天上没有月亮,只有星星在灰蒙蒙的夜空中时隐时现。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走出 住宅区,再重新寻找路口,这样就要担误时间,但也只有这办法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陈百威走出住宅区,方发现返回中 因转错了弯把方向弄反了。 南叔家已寂静无声,显然,已错过了搭救南婶的时候,点上灯,屋内东西一方 狼籍,太师椅、八仙桌全砸烂,墙上东一个洞、西一个孔,顶上的瓦也戳下不少, 各种棉被、衣服扔得满屋都是。 从南叔家出来,听得隔屋有“嘤嘤”的女人哭声,便知是文贵的“老婆”,陈 百威正便向隔壁走来。 文贵家也被砸了,不过不很严重,女人趴在桌上哭,见陈百威来了,便缠着领 她去找文贵。 女人名叫黄丑莲,马脸、黑皮肤,自小被父母送给妓院,妓院嫌丑不愿要,在 湾仔码头一带贩卖瓜子为生,后来先后找了三个码头搬运工丈夫,头一个为争地盘 与人打架死了,第二个也因为无意中抢了另一伙人的生意被推下船恰好另一只船抛 锚砸在头上死……第三位是牛高马大的搬运工钟盛富,同居一段时间后听说死了两 个丈夫,吓得躲在工地上不敢回去,以后做事都精神恍然,一次扛一个三百斤重的 货物时闪了腰,于是认定黄丑莲命带“八败”,是“克夫”的扫帚星,可又不忍甩 掉,觉得她实在可怜,这时专靠吃嘴皮饭的文贵来码头设骗局骗钱,因为大家都吃 过他的亏,不愿上钩,几乎沦落到饿肚子的地步,钟盛富知道文贵一肚子诡计,于 是讨教于他。文贵喜出望外,要钟盛富给他二十大洋,说他命比钢硬,不怕克,愿 娶黄丑莲为妻,钟盛富当下给他二十块大洋,并立下字据,保证从此黄丑莲归了文 贵。文贵得了钱,暂时有吃有玩,在筲箕湾地区租了房子,和黄丑莲同居起来,黄 丑莲乃命苦之人,吃苦耐劳,白天到处拾破铜烂铁维持日常开销,指望能和文贵做 长久夫妻,没想文贵根本没有过长久和黄丑莲过日子的打算,一有机会当然一脚蹬 开。 陈百威因为文贵的吩咐,不敢向黄丑莲说出文贵去处,只道:“我们失手打死 了对方的人,贵叔也一样要吃官司,你好生在这里呆着,等没事了一定会来找你。” 黄丑莲摇着头:“我知道文贵不会回来的,男人都嫌我丑,你不要哄我了,只 是当初他花言巧语哄我,心不甘,要见面和他说几句话。” 据黄丑莲说,何南他们离去后,一伙人就冲了进去先砸南叔家,见隔壁有人, 又过来逼着黄丑莲要人,并摔打东西,直至黄丑莲言明她和文贵的关系才放手,复 又过去打墙,扬言要把南叔家夷为平地。没多久,南婶不知为什么又返回来了,被 抓住拷问。 黄丑莲道:“拷问到最后,一个男人尖声喊叫一声,把南婶推翻,于是那边一 阵乱叫,七手八脚把南婶装进一个麻袋里带走了,如果你早来二十分钟,刚好还可 以救南婶。” 陈百威告辞了黄丑莲,复又返回水坑口,先是去彭昆租房,里头空空如也,又 去梁府,也是冷冷清清,本打算越过铁棚栏进去探虚实,身子在门外一晃,狼狗便 汪汪大叫,并趴在栅栏口啮牙裂嘴。 由于几天在船上没睡好觉,倦意上来,陈百威只好走出水坑口在皇后大道找一 个桥洞睡觉,也不管蚊子了,养足精神准备明天去春园街市场找何南他们。 再说何南一行人走出筲箕湾,文贵便提议找熟人处借宿。 何南是个厚道人,熟人虽不少,就是不忍心深更半夜去打搅人,搔首道: “俗话说,宁愿三岁死娘,不愿三更离床,这时候叫醒别人,比要命还残忍。 我们还是找个干净地方休息一下算了。” 文贵撇着嘴道:“我可吃不了这份苦,露天过夜,不给蚊子吃了才怪,要不跟 我走,这附近我有熟人。” 文贵的熟人在湾仔码头。夜晚的海风很大,带着凉意,何南父女随着文贵在一 些简陋的工棚里转来转去,最后在一栋木板钉成的工棚前停下来。 文贵拼命敲着门并大声叫喊:“阿富,起来,起来!!” 叫了十几声还是没有动静,这时隔壁有人骂道:“叫你个头,烦死了,给我滚!” 文贵像抓着了救命草:“我是阿富的朋友,老弟,别烦躁!” “你是阿富的朋友,也不要影响我休息。” 又有人提醒道:“好了好了,棚子那么简陋,伸手进去拨一下闩门就开了。” 文贵一弄,果然开了门。走进去,拈了一个人的耳朵:“阿富,你死了是不是?!” 一个大汉猛得坐起,喝道:“谁?吃多了哇?” 文贵干咳一声:“别嚷,是我,快把灯点了,这鬼地方比棺村里还黑。” 对方听出是文贵的声音,口气缓和了,但仍带着几分不悦,一边打呵欠、一边 点灯:“阿贵,深更半夜的跑这里来干吗?” 文贵道:“别急,我自会慢慢跟你说。” 灯亮处,只见一位五大三粗的汉子坐在木头搭成的床沿揉眼睛,文贵回头对门 外叫:“阿南、香珠快进来。” 大汉一眼看见如花似玉的香珠,顿时清醒了,附着文贵耳朵:“喂,你是不是 做人贩生意?” 文贵大声道:“贩你个头,人家阿南是我的朋友,比我和你的关系还深,这位 是他的女儿,也是我的侄女!我警告你别打歪主意!” 大汉搔着头,尴尬地傻笑,样子十分憨厚,一点也不像好色之徒。 文贵指着大汉向南叔介绍:“他就是钟盛富,我内人的第三个丈夫,可能你们 都听黄丑莲说过了,不用多说,已经是熟人了。我这位朋友最大的强处是一次能扛 三百五十斤重的货物,全湾仔码头数他力气最大。今后阿南有什么力气活找他准没 错。” 钟盛富冲着何南父女笑笑,算是打招呼。 文贵见香珠不自在,认真道:“阿珠不要怕,我刚才是开玩笑的。这位阿富有 色心没色胆,从没对人非过礼,阿富是不是?” 钟盛富在漂亮女人面前很不自在,搔着头:“我这里没有吃的,这么晚了,没 处买。” 南叔道:“已经吵醒你了,怪不好意思的,我们都不饿。” 阿富见他们都有倦意,道:“那就休息吧,我去隔壁找个床搭铺。”说着,猫 着腰钻出去,接着隔壁传来开门声及阿富的吼叫声:“睡进一点,我来客人了!” 文贵关上门,得意地望着南叔:“怎么样,我还行吧?” 南叔:“你行,脸皮很厚。” 文贵:“不多说了,睡觉,你们父女俩睡一头,我先进去了。”身子一沾床, 马上呼呼入梦。 南叔为难在望着女儿,香珠道:“爹,你很累了,不要管我,进去睡吧,我在 外面坐一会就行了。” 南叔摇着头,无奈地钻入帐内睡觉。 香珠一心惦念着母亲,毫无睡意,自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从没离开过一晚。想 着一旦母亲有个三长两短,真不知如何是好,又想着阿威武功高超,绝对可以救出 母亲……这时她痛恨自己为什么身为女儿,按家族的规矩,女孩不能练武功,要不 可以亲自去救母亲…… 小的时候,每天早晚,村里的男孩子都排在祠堂门口麻石铺成的演武场上由族 里请来的武师教武功,一招一式,一个个虎虎生威,香珠远远地倚门望着,羡慕死 了。 香珠家姓何,跟陈姓是世交,因人丁不旺,所以没有祠堂,寄住在陈家,村里 人都不把他们当外人看待。 香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待醒来后,天已大亮,身上多披了一件衣, 认得是父亲的上衣。 一会钟盛富从隔壁过来,看上去似乎没睡醒。 钟盛富天生就是一个鲁莽汉子,出生在九龙天星码头,祖籍清远,那里是个最 穷的地方,出得最多的是挑夫、苦力工人,钟盛富秉承了祖上的血统,自小力大无 穷,吃糙米烂菜也长成了五大三粗的身体,只是头脑少根弦,为人虽然正直仗义, 但容易被人利用,在天星码头扛货的时候帮助朋友打架一拳打死了人,才到湾仔码 头来了。 凭着自己一身牛力,钟盛富不信什么武功,认为只要力气大,走遍天下都不怕, 因为他确实逢过不少所谓的武林高手,据他自己说,除了有一次被人卖个破绽失手 被打倒在地上,其余都被他一拳两脚打趴了。 码头工人的生活很艰苦,一早起床在工棚外用砖块架锅烧饭,干活的时候一个 个光着膀子不要命。几百斤的货压在背上,像背着一座沉重的大山,令人不忍卒睹。 钟盛富站在棚外用砍刀劈着破旧的箱板生火做饭。太阳在天上照,灶火在下面 烤,蒸得他的背梁和胸堂都是汗珠,汗珠映着阳光、火光,整个身子像一只油汪汪 的烤鹅…… 钟盛富做了一大锅饭,足有五、六斤米,码头工人一般一顿能吃两三斤米饭。 今天,他特意割了肉、沽了酒。 吃饭时,文贵才醒来,眨巴着腥松的眼睛,钟盛富在门口拉住他:“喂,我昨 天忘了问你,阿莲怎么样了?” 文贵不耐烦道:“你还这般掂念她干脆要她回来算了,我也懒得背着一个包袱。” 钟盛富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该好好待她,好容易碰上你这么个命硬 不怕克的男人,她够可怜的了。” 文贵:“我告诉你,现在我的命也硬不过她了,很快就会死呢。” 钟盛富不解地望着文贵。 “你不信?要不昨晚深更半夜的我来找你干吗?我又不是癫子。” 钟盛富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文贵于是把被彭昆追杀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说了一遍,又道:“以前呢,我经常 哄骗别人但从来没人说要杀我,自从娶了阿莲,麻烦也就来了,有次半夜起床上厕 所就遇见毒蛇,还有次在马路上差点被车撞死。还有——” 钟盛富:“我以前怎没听你说过?” 文贵道:“以前只是偶尔有之当然不会跟你讲,你要什么都想知道是不? 连我跟她做爱的细节也得告诉你?现在呢,我就不得不说了,我们打死了梁再 堂、彭昆,姓梁的是有钱人,又是太平绅士,人命关天一旦被抓住了,我哪里还有 命?所以呢,阿莲的命是太硬了,连我也克了,你替我想想,如果没有她,我就不 会去筲箕湾租房住,不去筲箕湾就成不了阿南的邻居,不是阿南的邻居阿祥、阿威 就不会从我房子里逃命,那么,不管他们打死谁,就算打死了港督也与我无关,你 说对还是不对?” 钟盛富想想也很有道理:“不过,你还是逃脱了嘛,你总不会蠢到去投案自首 吧。” 文贵:“人逃脱了何处躲?” 钟盛富不知他是圈套:“你不就躲到这里来了?” 文贵一拍巴掌:“这话可是你亲口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就长期躲在这 里了,按理呢,我也没有白让你养,试想,如果当初不是我把阿莲娶走替你挡了灾, 你早就不在人世上了。” 钟盛富额上的青筋暴出:“你乌鸦嘴,瞎说!” 文贵:“我没瞎说,你以为你是铁打的?扛着货一失足跌下船去,一条鲨鱼游 过来一口就吞了。” 钟盛富:“放屁,鲨鱼根本不会来码头!” 文贵道:“鲨鱼偏会来码头,码头人多,最容易觅食,你以为鲨鱼很蠢?” 南叔见他俩越争越离谱,叫道:“不要吵了,快吃饭,人家阿富要去干活,我 们也要去市场跟威仔接头。” 钟盛富嘬了文贵一口,手里端着一大盆饭吃了起来。 上午,南叔让文贵与香珠在家呆着,一个人去菜市场找陈百威,没多久就接上 了头,带回湾仔码头。 香珠一听说没有母亲的下落,急得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最后道:“万一妈 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南叔劝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跟你妈比呢?放心好了,你妈会没事的。” 香珠哭道:“祥哥要在就好了,肯定可以找到妈。” 陈百威心底涌起醋意:“我昨晚是太累了,若精神好,肯定也能找到,阿珠, 你应该相信我,我不会比祥哥差。” 香珠抹着泪道:“那你一定要救我妈。” 陈百威点头,他觉得这是讨好阿珠的最佳机会。他有个秘密,心里一直恋着香 珠,在感情问题上,决心不让给任何人,当然也包括陈余祥,必须想办法夺取香珠 的芳心。 陈百威夜晚要去梁府探南婶下落,因此,白天在钟盛富工棚里睡觉,养足精神。 傍晚时分开饭,文贵向钟盛富介绍了陈百威。阿富开始还客气,当文贵说陈百 威是“武林高手”时,脸就拉了下来:“我最不信什么武林高手,古书上说什么薛 平贵、关云长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打得过今天的洋枪洋炮? 什么鸟武功,有力气就是武功。” 文贵是个最善牵牛相斗的角色,挑唆道:“那你俩个比试比试,分个高底出来。” 钟盛富果真就脱下衣服赤膊上阵嚷着要干,陈百威想着晚上要去探梁府,不能 消耗体力,加之也不屑跟一个粗鄙之人计较,拱手道:“小弟认输了。” 钟盛富得意道:“怎么样,阿贵?” 文贵知道陈百威的心思:“你得意什么,人家不屑跟你计较。” 陈百威害怕挑起钟盛富的火气忙道:“阿富别信他,我真的认输了。” 钟盛富拍着陈百威的肩:“够意思,我就认你这朋友,今后只要有什么人敢欺 侮你,找湾仔码头阿富准没错,弟兄们都听我的!” 陈百威点了点头。 夜晚八、九点钟,陈百威辞别众人去寻找南婶,临行,香珠送他,陈百威深情 地望着她,到了无人处,大胆表示:“阿珠,我知道祥哥也喜欢你,但我决定绝不 放弃这机会,你放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把你争取到。”说完,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农历5 月29 日的夜是灰蒙蒙的,来港之前这里下了很久的绵绵细雨。陈百威 步行到繁灯闪烁的闹区叫了一辆人力车直奔水坑口。 来到梁府附近,陈百威把衣服揉皱,又在垃圾堆里故意沾了灰,把头发蓬乱, 脸上抹成黑色,捡了个半边破碗、一条打狗棍,装成要饭的叫化在梁家围墙脚下倦 做一团。 那条大狼狗眼尖,看到人就叫,陈百威想起这条狗是心腹之患,不除去它定难 成事,但是隔着铁棚栏不好下手。 想来想去唯一的办法是倦缩着不动,这一招果然灵验,狼狗适应过后不再吠叫, 坐下来紧盯着陈百威吐着舌头喘气。 又对峙了十来分钟,狼狗确认对方没有歹意,放松了警惕,在天井中来回踱步。 一会狼狗又叫,这回它不再是叫吠陈百威,街那边传来竹板声,原来是位卖米 糕的小贩过来了。 路过身边时,陈百威有了好主意,叫道:“可怜可怜,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同时,手拉住了米糕担。 小贩叱道:“去、去、去!” 陈百威放下,随手取下来一大块米糕。 小贩过去了,狼狗停止吠叫,陈百威撕下米糕一边向狗做鬼脸,一边大吃大嚼 起来。 狼狗看得馋了,一边添着嘴,一边摇尾巴。 陈百威轻轻地吹了声口哨,撕下一小块丢了过去,狼狗吃了,陈百威又丢去一 块……如此五六次,陈百威把狗引到身边,不再丢。而是撕下用手一块一块地直接 喂……狼狗不再有戒备心,把陈百威当成了朋友。陈百威拭探地双手捧了狗的头, 感到一双手在栏内不好使劲,又用米糕逗引,狗把整个头伸出了栅栏,冷不防被陈 百威卡住连叫声也出不来,四只腿乱蹬…… 约十几分钟,陈百威感到力气都使尽了,狗也张开嘴白沫长流,确认死了,才 轻轻放下……幸好梁府上下都在屋里忙碌不曾注意外面。陈百威喘息片刻,因担心 久了有人出来,不敢怠慢,纵身越过栅栏。拖着狗,藏至无人注意处,才沿墙壁在 后花园蹲下来,准备梁府人就寝后再想办法逐个房间寻找南婶的下落。 后花园由石栏杆和冬青树圈成方块形的布局,每一小方块内种值各种花卉,地 上是绿绒绒的草坪,既利于隐蔽又干净。 听得厨房里有人在说话,陈百威心想:我这样黑灯瞎火漫无目标救人总不是个 好办法,何不去厨房外偷听,或许可以得到一些消息,行,就这么着。 陈百威蹑手蹑脚走近,背贴着墙偷听里边的人说话。 烧火丫头说:“怎么‘黑仔’这么久还没进来,是不是你把门关了?” “黑仔”就是那条狼狗,因全身黑毛得名,厨子道:“门没关,大概是刚才舔 我的脚被我砸了一锅铲现在生气了。” 烧火丫头:“难怪呢,狗跟人一样,也有自尊心的,你砸它干吗?” 厨子:“我的脚最不喜欢别人动,痒酥酥的,据老辈人说,怕搔痒痒的人最心 痛老婆,所以我劝你嫁我最好。” 烧火丫头气道:“嫁你个头,再说我一拨火棍打死你。” 静了一会,又是厨子的声音:“好了,快准备给老爷送饭去,去晚了挨骂。” “老爷也真是的,一日三餐非要吃自家的,李医生家里难道没厨子?怕别人赚 钱,有钱人就是小气。”丫头道。 陈百威一惊,暗忖:“梁先生不是死了么?怎么又是一日三餐、又是什么李医 生?慢,我且再听一听。” 厨子道:“你这就错怪老爷了,并不是他小气,自从他和阿昆被东莞仔打伤住 进李医生家里,就特别小心提防。东莞仔武功真是了得,会飞檐走壁,他们的一个 什么表婶被阿飞弄走了。肯定不会罢休,要上门报复。” 烧火丫头:“这些人真是胆大。对了,阿飞弄来的老太婆藏什么地方了?” 陈百威大气不敢出,一心听下面的话,厨子道:“我怎么知道,据说老爷为这 事伤透了脑筋,吩咐屋里人百倍小心,东莞仔随时会潜进屋来寻找的。 所以,你出门送饭更要当心才是。” 烧火丫头:“你这样说我都不敢出门了,求求你,陪我一起送吧。” 厨子:“陪你可以,你怎么谢我?” 烧火丫头:“这个……我只能给你摸一摸,那个可千万不行,怀了小孩谁敢娶 我?” 陈百威准备尾随送饭的人去找梁再堂,于是决定去外头等着,经过房屋右侧发 现有风吹草动,借着别墅里射出来的弱光发现竟是那条狼狗还没死,正在动…… 这还了得,幸亏发现及时,否则露馅了,忙用手再次掐死,直至口里流出血来。 早就听老人说过,狗是属土的,贴近地最容易活过来,还是不放心,拖着来到后花 园,想寻一个缸或坑什么的,竟没有,茫然中,脚下踩着了一块松动的大石板,厨 子在厨房里叫道:“黑仔,不要乱跑!” 陈百威惊得不敢动,侧卧在花丛下,接着后门开了……厨子唤叫了几声,提着 灯笼走近……陈百威决定采取“非常行动”,没想厨子一会又回去了,原来他是来 后园拨蒜苗的。 陈百威虚惊一场。 看看石板,下面压着一个洞……有了,小心挪开石板,里头黑幽幽可怕,大概 是一个废弃的水井,且不管他,先把死狗沿洞壁放下去…… 厨房里没有察觉。 沿旧径来到天井,施展攀援功夫,翻越这种带“倒钩”的铁棚栏难度很大,必 须有超人的臂力,抓牢“倒钩”身子悬空,到了顶端,方可采取跳木马的动作跃过 那边去……一不小心就有被倒钩伤了腿的危险。陈余祥正是吃了这个亏。 出得栅栏外,陈百威仍扮“乞丐”躲在外面,一会烧火丫头和厨子提着篮子出 来,他瘸腿跟过去:“先生小姐行行好,我三天没吃东西了……” 烧火丫头叱道:“去、去、去!” 厨子看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陈百威就这样隔着一定的距离在后面尾随他们,一直来到一座深院大宅看着两 位进去。 陈百威在门外观察了地形,发现这院子是砖砌的围墙,爬越起来没有难度。 此时夜已深了,佣人开了门又回房睡去了,一路呵欠连连,只有东头一处房子 的窗户亮了电灯。 厨子和烧火丫头送夜宵进去了,陈百威打算尾随进去,又担心地形不熟与人撞 个正着,趴在墙头认真研究别墅的布局,思考从何处进门、何处潜伏,又从何处逃 走。 约十几分钟后,厨子领烧火丫头出来,厨子一路还故意喊道:“守更的不要贪 睡,提防东莞仔进来捣乱。” 厨子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就走了,陈百威松了口气,越墙而过,贴着墙根向 东头亮了灯的房子逼近…… 到了。果然听得有人在说话,偷偷向里窥看,见是一处病房,有多个床位,一 色洁白铺盖,十分扎眼,梁再堂、彭昆头扎绷带坐在床上吃东西,有两个穿护士装 的女佣伺候,苏小枫、苏小飞则把着门。 陈百威做好过去探听的准备,没想大门又开了——是走了的厨子又回来了,径 奔病房。陈百威迅速躲进暗处——原来厨子回来取碗筷。 病房里的梁再堂、彭昆在女佣的伺候下洗了面、漱了口,然后只剩下梁、彭、 二苏四个。 这时苏小飞干咳一声:“梁叔,我们好容易抓到一个老太婆,千万要看好,不 可给救了回去。” 梁再堂道:“那当然,我不会让东莞仔知道的,我要用这老的换那两个年轻的。” 邻床的彭昆道:“表叔,现在把老太太藏在哪里。” 梁再堂:“藏在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彭昆:“据我所知,我的租房、梁府,这两个地方都被东莞仔知道了。 不如把老太婆转移到这里来,你和李医生是深交,他会同意的。” 窗外的陈百威心提到了喉咙上,害怕漏听了一字半句。 梁再堂道:“不必,那个地方很安全。” 众人:“何处?” 梁再堂把声音压低,任凭陈百威如何焦急细听也无济于事,听不到半句。 陈百威恨不得立即冲进去,但又不敢鲁莽。一会厨子提着碗筷和吃剩的饭菜出 来,陈百威眉头一皱,悄悄跟在后面。 到转弯处,冲过去将厨子制伏,亮出雪亮的匕首顶着他的胸膛:“别叫,否则 我宰了你!” 厨子道:“好汉饶命,我身上实无分文,家里有80 多岁的老母亲……” 陈百威道:“我不会杀你,但问你的话必须如实告诉我,否则休怨我不客气。 你家老爷把抓来的老太太藏在哪里”!” 厨子慌道:“我、我是梁老板的厨子,这些事不太清楚。” 陈百威把匕首顶进一点喝道:“不要耍花招,刚才梁再堂已经在病房里跟你们 说了,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看你老不老实!” 厨子惊道:“啊?!你什么都知道,果然会飞檐走壁,我说我说,老板把你要 我的人藏在梁府后花园石板底下的洞里。” 陈百威:“那是个什么样的洞?怎可以藏人?” 厨子道:“好汉有所不知,那个洞原是梁府废弃了的水井,只因二十年前水坑 口发生大火,老板把家中值钱的财物往里头扔,后来房子没给烧掉,老板从那次大 火中吸取教训,请工人把洞扩大,以备往后的火灾、战祸时应急之用。” 陈百威道:“你们老板想的还蛮周到,不愧有长远目光。” 冷不防陈百威在他穴位处击了一掌,打昏在地上,脱下他的衣服堵了嘴,解下 腰带反膊了双手,一脚踢在街边垃圾堆里,没想到就在这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说 话声。 不好,是苏小枫、苏小飞他们! 陈百威迈开步,向梁府飞奔,争取抓紧时间抢在前面把南婶救出来。来到梁宅 时已把苏氏兄弟甩开很远了。 越过墙,轻车熟路来到后花园,搬开石板,里头黑幽幽的,想起厨房刚刚才生 过火,伸手从后窗拨开门,却发现厨房墙上挂了个灯笼。这正好,南婶命不该绝了。 下了洞,洞底很宽,有不少耳洞,既干燥,又布置得精巧:“南婶,你在哪里 ——” 没有回音。 “南婶,我是威仔——” “我知道你是威仔,威仔,你好!” 声音是从顶上传来的,是苏氏兄弟!不好,中圈套了…… 苏小枫在上面叫道:“姓陈的,好好呆着吧,等什么时候香港再发生大火或者 战争时再请你上来!” 陈百威吼道:“姓苏的,你们把南婶放哪里了?快交出来!” 阿飞道:“什么南婶?是不是那个姓何的鱼贩老婆?不瞒你说,昨晚上她回来 取一只玉镯和值钱东西给我逮着了,准想又不禁打,推到在地上就没气了,被我们 用麻袋装着扔海里了。” 陈百威:“人命关天,你们要吃官司的!” 阿飞怪笑:“吃官司?好笑,除了梁叔、昆哥、几个铁哥们知道这事,剩下就 只有天地鬼神知道。” 陈百威叫道:“还有我,我要告你们!!” 阿枫、阿飞同时怪笑:“告我们?到阴曹地府告去,你打开眼睛看看自己在什 么地方,这辈子能不能出来。” 陈百威举起灯照看,洞有七、八米深,洞口小,成嗽叭形向下扩宽,到了底部 足有二十几个平方宽……爬出去是绝不可能的了…… 苏小枫道:“有人还说你是武林高手,我看也不过如此,连一个小厨子都斗不 过,被他设下圈套诱入这洞里,我们也不杀你,也不会让你出这个洞,十天半月后, 心饿死无疑,那时再来收拾尸体,再见!” 陈百威眼前一黑只感到自己已经未死先葬…… 灯灭了,现在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即来之,则安之。眼睁睁看着洞外明了又 黑,黑了又明到了第三天肚子再也顶不住了,直等到太阳正顶的时候,利用光线用 匕首一块一块地割狗肉生吃……开始不适应,久了,竟能品出味来…… 每过一天,他都在壁上划一道痕,掐着手指头安徽,十天过去,明天就是六月 初一。 六月初一,约好是跟陈余祥在湾仔码头见面的,而现在却被活埋在此…… 狗肉已吃得变臭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到最后连狗皮带毛全吞完,还是难逃 饿死的厄运,看来这回是死定了他这样思考着。 六月初一到了,上午,陈百威正在悲泣,洞口苏小飞在上面叫喊:“姓陈的, 滋味怎么样,舒不舒服?” 陈百威听任上面怎么叫都不吭声。 苏小飞道:“死了。” 苏小枫接着道:“早就死了,快下去抬上来,不要等臭了不好收拾。” 苏小飞:“你下去。” 苏小枫:“你下去。” 最后两人抽签决胜负,结果还是苏小飞下来。 苏小飞胆颤心惊椽绳下来,冷不防陈百威捂住他的嘴用匕首顶住胸膛,压低声 音道:“乱叫我宰了你!对上面说,等会拉三次绳就马上往上吊。” 苏小飞冲着洞口道:“哥,等会我拉三次绳,你马上收绳往上吊!” 苏小枫回答道:“知道了,快点把尸体绑好,喂,发臭没有?” 苏小飞叫道:“没臭,尸体还鲜。” 陈百威小声道:“我不会杀你,委屈一下,别怕。” 说着脱了阿飞的衣堵住嘴,解下腰带反绑他双手,然后拉了三次绳。 苏小枫:“是不是妥了?” 陈百威嗡着声音:“嗯。” 绳子吊着陈百威上升,到了洞口,攀着井洞纵身而出,未待苏小枫回过神来飞 起一脚踢往裆部…… 苏小飞捂着下身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叫喊:“抓人呀,东莞仔逃了!” 梁再堂、彭昆伤已痊愈,为了提防陈余祥报复,特将远在旺发赌馆当保 缥的武士向科武、曾英勇叫到身边保驾。此刻一听到陈百威已奇迹般地活过来, 急了忙吼:“给我追,千万不要让他遇了,他知道我们打死何南老婆的秘密!” 向科武、曾英勇五大三粗,孔武有力,听到老板吩咐,奋起直追,彭昆、梁再 堂及同乡会的人纷纷随后追赶。 在一条小巷,陈百威被向科武、曾英勇包抄夹攻,陈百威使出浑身解数,无奈 身在井下关闭十多天,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抽空拼命逃跑。向科武、曾英勇紧追 不舍。 后面梁再堂坐在黄包车上指挥:“给我追,抓住了赏五百大洋!” 重赏之下出勇夫,陈百威被追得毫无喘息机会,闪入一栋楼房后,待向科武冲 追来时,冷不丁伸出一条烂木将向科武头绊住跌在地上,后面的曾英勇随后绊倒, 跌做一堆。 陈百威有了空隙,拦了一辆人力车跳上去:“湾仔码头,甩开后面的追兵有重 赏!” 人力车载着陈百威由皇后大道中经金钟道、插告士打道再转湾仔北,到达湾仔 码头…… 回头看时,但见梁再堂、彭昆等人坐了人力车紧随在后,心里暗叫苦也,车夫 的钱来不及付,跳下来,径奔钟盛富的木棚,边跑边喊叫:“南叔、文贵叔,快去 叫阿富,有人追、追杀我……” 陈百威一眼看见陈余祥也在,叫道:“祥哥,总算见到你了——”扑过去,两 个失散多日的兄弟抱成了一团。 梁再堂的大帮人围住了陈余祥、陈百威、南叔、文贵、香珠,两位打手模样的 大汉抱着胸站在最前面…… 梁再堂道:“阿南,我我的是这两位小子,没你的事!快闪开!”又狞笑着: “怎么样,两位还逃不逃?” 陈余祥小心道:“阿威,我的伤还没全好,就看你的了。” 陈百威无奈道:“我也不行,在地洞里关了十几天,祥哥,怎么办?” 陈余祥:“只有拼了,小心。” 两位摆好架势准备动手,忽听得人堆后面闹哄,原来是码头工人看热闹来了。 陈百威道:“这回有救了。” 陈余祥还不曾明白“有救了”是什么意思,只见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推开围观 众人:“干什么,干什么,谁吃了豹子胆敢到这里闹事?” 梁再堂拱手道:“这位师傅得罪了,我们并不是冲你来的,有两个仇家跑到这 里来了,我想带走。”说着,指了指陈百威、陈余祥。 大汉道:“不行,这两位是我的朋友,在这里我就得保护他们!” 这时彭昆挤到前面指着粗汉说道:“表叔,不要跟他客气,这小子叫钟盛富, 不会武功,阿武、阿勇上,打趴他!” 钟盛富哪里受得了这口气,指着向科武、曾英勇两个:“老子今天就和你两个 比,若输了,甘愿从你裆里钻过去!” 众人随声附和:“好!”同时让出一片空地来。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