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武装堂口 曾英勇见同乡久久拿不下对手,心里十分焦急,恨不得冲上去帮上一把。 此时,身边的彭昆滴溜着一对十分阴险的小眼睛,挑唆道:“快,快上去帮一 把,把他打下擂台!” 曾英勇犹豫着,他知道这是犯规,彭昆于是又附着他的耳朵道:“大事不好了, 你看陈百威准备上台,哇,还有人要放暗器!” 曾英勇心里一急,什么也不顾了,“嚯”地站起来,喊道:“我来啦!” 从地上掠过,飞身跃上台去。 下面一直观战的陈百威见状,大喝一声:“不许犯规矩!” 曾英勇不上台也已经上去了,就要动手,陈百威大叫一声,也跃上台来,接着 飞起一脚,将曾英勇踢个趔趄,并很快站占了上风,又在向科武的后背猛击一掌, 向科武眼前一黑,全身散了架一般。 陈余祥得救,用尽余力将向科武推下台去……台下一片掌声、叫好声与喝彩声。 这边曾英勇哪里是陈百威的对手,七八个回合便败下阵来,卖个破绽自己跳下 台去,总算没给打趴在地,挽回了一点面子。台下的新会员见自己的堂主、副堂主 果然身手不凡,精神大振,更坚定了投奔洪门的信心。 已到开饭时间,这时伙房鸣哨通知开饭,众人也感到饿陈余样本打算留彭昆等 人用膳,因见他们用意不善,便送出门去,并正色道:“彭先生可能会以小人之心 度君子之腹,这事若换上你,今天我陈余祥等人绝对难以活命,告诉你,我陈余祥 秉承洪门先祖遗志,以仁义为重,宽容为怀,只以邪恶势力为敌,今天放了你,并 非你罪不该死,而是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将来若让我再知道你持强欺弱、为非做 歹,绝不饶你,弟兄们,送客!”彭昆、向科武、曾英勇被赶出“洪胜堂”,随后, 彭昆的手下也放了出来。“洪胜堂” 在香港的开堂立坛仪式非常成功, 108 名基本会员以筲箕湾为堂口大本营, 内外勤组织基本套用大陆的洪门编制,各个成员都有级别和活动职责。 根据香港的具体情况,以及“洪胜堂”的基本成员大部分都是市场摊贩和苦力, 过去这些人披星戴月,肩挑背负的小民为了争地盘、抢主顾、霸档口经常发生磨擦, 小则口角吵闹,翻脸成仇,大则聚众群殴,血流五步,这简直不是谋生,而是拼命。 “洪胜堂”的宗旨便是团结这些人,本着公道与良心,一旦出现纠纷,堂主可以公 证判决。“洪胜堂”成立伊始,面临的实际问题很多,最主要是经费问题,解决办 法除了会员每月交纳会费,还有傅灵华的损赠,但这还不是长久之计,按大陆的惯 例,成立堂口一般靠开赌馆、酒店或走私军火开妓院的收入来维持正常开销。 在这个问题上,堂主和副堂主意见有了分歧。 陈余祥想走一条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子,这条路子的最大特色就是不要只靠打打 杀杀的惯常手段,而应该以“仁义”为重,凡事都讲一个“理”,平等待人。因此, 也就没必要做一些走私、绑票之类的违法事,要靠兄弟们自觉损赠及节约的办法来 维持开销。 陈百威认为,这条路绝对行不通,江湖上历来是优胜劣败、胜者为王、败者为 寇,任何问题不靠刀剑解决就不存在公道,违背了这一点就等于违背历史规律,将 来是绝对行不通的。 不要说陈余祥、陈百威意见如果分歧,自从“洪胜会”成立后,香港各个行业 受到启发,纷纷效尤。 再说梁再堂的“同乡会”,彭昆回去以后,深感组织没规没矩,一盘散沙,指 挥起来十分不便。受到“洪胜堂”启法,回来和梁再堂商议,决定也成立一个正儿 八经的堂口。为了有号召力,彭昆也厚着脸皮说他在大陆洪门入过会,也有“证明”, 将“同乡会”改名为“洪义堂”,由梁再堂任堂主,水坑口梁府做为堂口办事处, 彭昆任军师,向科武、曾英勇任武术教官,因两人在北伐战争中当过连长,把“洪 义堂”的人员按军队编制分成等级,进行正规化训练。 接下来是香港各处码头以钟盛富为首成立了“洪义勇”,堂口设在湾仔码头工 地。 还有塘西以张鲜花的“桃花园”妓寨为经济后台的武师许成名成立“洪群乐”。 此外,还有“利和堂”、“合图堂”、“新义堂”、“群英堂”等十多个堂口,一 时间,香港堂口林立,热闹非凡,且都以“洪门”自诩,此处不再赘述。单说“洪 义堂”的军师彭昆本是位十分狡诈之人,自从陈余祥成立堂口之后,态度来了一个 急转弯,人前人后,都尊称陈余祥是香港老大。 但这仅仅是表面现像,暗地里,他无时不在梦想做香港的“龙头大哥”。水坑 口梁府的场地本身很大,做堂口基本上不用装饰,一切都是现成,每天早晨,洪义 堂的会员在向科武、曾英勇的指教下练武,刀枪声不绝于耳。看着这些生龙活虎的 手下,彭昆总感到缺少了什么,整天闷闷不乐。这天午休,梁再堂由塘西“旺发” 赌馆回来,突然记起一件事,把彭昆叫至密室问道: “阿昆,小枫、小飞他们回大陆多长时间了?”彭昆叹道:“快一个月了。” 梁再堂问:“有没有消息?”彭昆摇头:“这些天我正为此事焦急呢。”梁再 堂皱眉道:“会不会出现什么麻烦?”彭昆道:“小枫、小飞这两个人我比较了解, 为人老实不足,轻浮有余,当初派他们去是迫不得已,那时陈余祥方面的威胁很紧, 除了他们俩没有更适合的。”梁再堂道:“现在要不要再派一个办事可靠的协助他 们?”彭昆道:“我也这么想,正要跟堂主商量,现在弟兄们操练都上路了,能不 能抽向科武或曾英勇去一趟广州。” 梁再堂点首同意。自从香港陈余祥的“洪胜堂”开了先河,各处堂口林立,他 感到成立堂口的重要,最主要是抓到一批军火,以便保护自己。 彭昆则不这佯认为,火速弄来军火的目的不是为了自我保护,而是称霸江湖, 因此他把武器看得十分重要,以至白天黑夜都在想。 梁再堂同意派曾英勇去大陆协助苏氏兄弟,一会彭昆将他叫到密室。 曾英勇身材高大,大头、大眼睛,宽嘴巴,唯一不足是长着一管塌鼻子。 彭昆盯了他半晌,突然问道:“你熟识广州吗?” 曾英勇不知道军师问他的用意,但还是如实回答:“我在陈炯明手下当过兵, 在广州呆过一年多。” 彭昆点头:“你去过天字码头没有?” 曾英勇道:“天字码头在大沙头的西边,以前我和科武经常去玩,那里还有一 家如意楼很有名。” 彭昆兴奋道:“我给你一项重要任务,今天就起程去广州天字码头寻找苏小枫、 苏小飞两个,他们就住在如意楼。” 曾英勇听罢忙下去准备,彭昆忙叫住他:“慢,我的任务还没有交代清楚!” 曾英勇搔着头,不好意思道:“我以为就把苏氏兄弟叫回来。” 彭昆不悦道:“所以办事情最忌急燥,若是这样子,我对你也不放心了。” 曾英勇脸色胀红:“军师尽管吩咐,英勇保证办好事情,到了大陆一定不急不 燥。” 彭昆沉思片刻:“这个任务十分艰巨而且重要,牵系到洪义堂的前程,你到后 不仅要把事情办妥,而且还要绝对保密。”说到此处,站起来,走出密室,看是否 有人偷听,然后才关上门,回到座位。 曾英勇见如此神秘,也就认真起来,洗耳倾听。 彭昆坐定:“我和梁堂主有一个宏伟的计划想使‘洪义堂’成为第一大堂口, 称霸江湖。以前我们探得有一批军火,正好用来武装‘洪义堂’,并派苏小枫兄弟 去洽谈具体事宜。这两个人生性蠢钝,难负重任,去了一月有余,毫无进展。梁堂 主赞你办事能干,且对他一片忠心,现委派你去广州协助苏氏兄弟,看看是何原因。” 曾英勇听罢:“难得堂主、军师对我器重,委以重任,英勇肝脑涂地也不会估 负你们的期望。” 彭昆点头:“很好,‘洪义堂’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忠义之士。以前我给苏氏兄 弟的任务是与卖主洽谈,具体事项须要我才能正式拍板,只是这两个混帐太不成体 统了,说好与卖主接触以后马上回信,可至今还不见回来,我估计可能是卖主不太 相信他俩,但也用不着躲在广州不回来,我这里给你一份‘洪义堂’的委任状,另 给一张梁堂主的名片,梁堂主是香港的富豪,又是太平坤士,有一定的社会地位, 亮出这两个招牌,相信他们会买你的帐。” 曾英勇点头:“我记着了,只是万一找不到苏氏兄弟又与何人联系?” 彭昆道:“这一点我也预计到了,这两个小子可能惹了祸,有意躲避也有可能, 你先去天字码头的如意楼住下来,找不到人就问茶楼老板,说找一个叫马佛的人然 后把我目前的情况简略地告诉他,再提出让他领你去见货主,他会帮你的。对了, 马佛这人很喜欢占便宜,有什么要求,你大胆答应,到时候由我来处理。” 彭昆在一块丝绸上写好委任状,左边梁再堂也掏出一张“名片”交给曾英勇。 曾英勇离开密室,去管家那里领取五十大洋的路费,一会彭昆令司机开着梁再 堂的福特牌轿车送他从渡轮码头登船。 渡轮码头在上环与中环的交界地,靠近干诺道中,比湾仔码头还要繁荣、热闹, 几乎每一时刻都有去九龙或大陆的船只。 曾英勇自小在内地长大,对乘船不太适应,到了九龙红勘码头便转乘汽车直达 广州。 来到天字码头已是深夜十二点,各处店铺都已打烊,但如意楼仍是灯火辉煌。 这里是广州有名的妓寨,黑夜比白天更热闹。几年前,每当身上有几个钱的时候, 曾英勇常光顾此地,因此十分的熟悉。现在旧地重游,虽然隔了多年,里面的设置 和规矩还是老样子。 跨进大堂,早有几个花枝招展的女郎迎了上来,这些女郎都施姻脂、穿旗袍, 叉开得很高,露出白嫩的大腿,非常性感,撩得男人们心旌摇晃,想入非非…… 曾英勇先住了下来,夜里叫了女人做陪,快活一夜睡至第二天太阳出来晒屁股 了才起床办理正事。 果如彭昆所料,苏氏兄弟因在香港惹了麻烦害怕报复在广州躲了起来,第二天 下午曾英勇和马佛取得联系之后便知道此事。 马佛说,他在如意楼见过苏氏兄弟,根本不曾谈及购买军火的事。 曾英勇把彭昆的情况简单地向马佛做了介绍,没想马佛很感兴趣,非要仔细盘 问,然后摇头叹喟:“现在彭昆发达了,这家伙诚实不足,狡诈有余,没想歪打正 着,天生是军师的料。好,不错,回去后跟你们军师说,该如何谢马佛。” 曾英勇道:“我们军师说了,事成之后,一定好好谢你。” 马佛这些年仍在广州卖嘴皮子,经常陪人吃饭喝酒,吃了个大大的肚皮和一脸 的横肉,一摇头,脸上的肉便一颤一颤的。他道:“做生意拿回扣天经地义。” 曾英勇听罢:“这个当然,只是我们“洪义堂”刚刚成立,香港的堂口多如牛 毛,竞争十分激烈,随时都有被人吞掉的可能。因此,这批军火十分重要,必须尽 快到手。” 马佛一听,咬着厚厚的嘴唇翻着白眼想了一阵,然后坐起,把客房内外察看了 一遍,待确认无人,才关上门回来附着英勇耳朵:“带现款了没有?” 曾英勇摇头:“目标太大,没带,谈妥之后绝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不信的话, 我这里有洪义堂的委任状,还有梁再堂的名片。”说着,要去口袋里取给马佛看。 马佛连忙拦住:“不必了。没带现款不好办。我的意思你明白不?就是我们俩 人合伙,比如枪械每枝五十大洋,你回去报帐说是一百大洋,这样我俩每枝各得二 十五大洋。” 曾英勇道:“这当然好,只是彭军师说谈妥后由他亲自来提货付款。” 马佛咬着牙,啐道:“甚么鸟军师,我管他叫彭马脸!好罢,要我引见可以, 先给一百大洋介绍费!”说着伸出一只手来。 马佛不悦的样子十分难看,两腮的肉凸出,按麻衣相法上说“两腮鼓鼓圆,便 宜尽爱占”看来此话颇有道理。 曾英勇苦着脸道:“不瞒你说,军师总共才给了我五十大洋路费,昨晚我玩女 人缴房租已去了五个大洋。要不我就这样回去禀告军师?” 马佛又一咬厚嘴唇,开口道:“那就四十个大洋得了,留下五个大洋吃饭住店 做路费足够了,玩女人的事先克制克制,我给你开个一百大洋中介费的条,总算对 得起你吧?” 曾英勇苦笑,只得应允,几经周折总算见到了货主莫启青。 这一见不打紧,曾英勇惊得呆了,原来他们同在陈炯明手下任过军官,而且十 分投缘。 俩人很快甩了马佛,莫启青要曾英勇搬到海珠区的一家酒楼住下来,才正式洽 谈生意。 这是一座名叫“星岛酒家”的旅店,共三层,曾英勇租的地方是三楼最北的一 间,当时在广州,三层楼已经算是高的了。 房内放置一张木床,一张印心书桌,两张太师椅,一套功夫茶的茶具。 把门关紧,只有临北的窗帘半开着,可望见远处白云山上的树木苍翠欲滴。 两位坐定,坐于床上的曾英勇先开口道:“莫兄这批军火的价格如何?” 莫启青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面对曾英勇,他的个子不高,脸色很黑,额头凸出, 这些都体现出广西壮族人的特点。 “曾兄先不要问价,兄弟不值得谈论这些鸡毛小事,我问你,你能吃多少?” 曾英勇想了想:“我们‘洪义堂’目前有一百二十名弟兄,一人一技就是一百 二十枝。莫兄,这个数目你大概拿得出罢?” 莫启青沉思片刻:“对了,香港目前有多少堂口?人数多少?” 曾英勇不明他的用意,随口道:“大约十几个堂子。除了‘洪胜堂’,我们的 人数算是最多的。” 莫启青问道:“他们可都有了军械?” “没有,若有的话,可就大乱了。” 莫启青一拍大腿:“很好,这笔生意我做定了。曾兄,不瞒你说,早在陆荣延 手下当兵,我就私藏了一批军火,后来陈炯明主政,就想着如何脱手,为这,我求 了不少人,如果没记错的话,也找过一位叫彭昆的马脸。” “他现在就是敝人的军师。” 莫启青点头:“不过跟彭昆没做成生意,那批武器后来卖给了广州的堂口。” 曾英勇“嚓”地站起:“什么?武器你已经卖了,这趟我岂不白来了?” 莫启青按下曾英勇:“曾兄别急,得听我把话说明白。自那批军火出手之后, 我说好是回家过太平日子的,可就在这时,又有人找我,心里一痒,又到处探货了, 没想这一做就上了路,现在专干这一行,货源到处都是,尤其这兵荒马乱之年,上 层人物走马灯似的换,一下是陈炯明,一下又是胡汉民,接着又是龙光济、孙中山, 光记名字头都晕。那些军政要员手下的将领都知道谁当家都坐不长久,最实惠的还 是多搞点钱,吃好穿好玩好,钱何处来?卖手中的军火,这样你老弟我这些年就过 得滋润了。不瞒你说,我也有了自己的堂口,不光贩军火,还卖烟土,我早就打算 去香港扩充地盘,就是地形不熟,现在可好了,有了你这位老弟,真是天赐良机, 怎么样?跟我干,我保证给你更多好处。” 曾英勇疑惑地望着莫启青。 莫启青忙道:“不信是不?” 曾英勇摇头:“不是,我是说向科武还在梁再堂手下。” 莫启青又是一拍大腿:“我差点忘了,正要向你问他的下落,这更好,对你们 俩我向来打内心欣赏!行,我都要了!” 曾英勇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答复,莫启青明白他的心意,有意上下打量他: “看来你的日子也不是很滋润。”说着从仿绸唐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这 是五千大洋的银票,先拿去花,完了再找我。” 曾英勇还是第一次得到这么大笔的款项,心里一热,心中的所有顾忌一扫而光, 把银票紧紧地捏在手里。 “好好收着,先把军火生意做起来,回去后跟向科武商量好,另外别忘了多替 我物色人选,钱的事不用发愁。” 曾英勇点头:“我认识很多人,莫兄只要一声号令,马上可以拉起一帮人马。” 莫启青替自己倒了一盏功夫茶,一饮而尽——又苦又酽:“先说各堂口的情况, 多少人马、什么样的人执堂。” 曾英勇于是把香港各堂口的情况详述了一遍。 莫启青摸着下巴权衡片刻:“这些堂口最有实力的应该是陈余祥的‘洪胜堂’, 他那‘平分天下’的思想在江湖史也算是开天劈地第一件。按他的做法,我的军火 是发展不到香港的,好在还有一位唯恐天下不乱的彭昆。我这里设了一条妙计,你 马上回去向彭昆汇报,最好要他亲自来一趟。” 曾英勇道:“他说过,只要有货,谈妥后马上携款过来,不知莫兄有何计策, 能不能告诉小弟?” 莫启青点头:“当然可以,只是目前还为期过早不便说出来,你回去先看看彭 昆的态度,我跟他面谈后才能定夺。” 曾英勇次日回香港,临行莫启青特别叮嘱:“千万不要说我是军火商贩,尤其 不要走漏我有堂口的消息。” 曾英勇道:“莫兄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只说生意谈妥了,邀他过去看货。” 莫启青:“就这样,少说话为妙,曾兄保重,恕不相送。对了,还有这里的租 房,我替你交了半年的租金,钥匙可带回去,随时可以回来,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钱。” 曾英勇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回到香港,面对梁再堂和彭昆,他品尝了什么叫 “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滋味。 彭昆问:“你见着莫启青了?” 曾英勇:“见着了,是马佛引荐的。” “苏家兄弟呢?” “没见着。听马佛说,两位没跟他谈过购买军火的事。” 彭昆点头:“坐。” 曾英勇在梁再堂与彭昆的对面坐下,这里是客厅,中间隔着一架红木茶几,上 面有茶杯和烟灰缸,四位短装打扮的卫士在大门外把守,天井里来来回回走动着舞 枪弄棍的人。 “莫启青怎么说了?”彭昆问道。 “他要你马上过去面谈。” 彭昆松了口气,转对梁再堂:“看来这是老天爷有意安排的,合该‘洪义堂’ 称霸香港,莫启青的军火果然还没出手。” 梁再堂喉管响动着一口痰,像所有上了年纪的男人,肺部有了毛病。彭昆见他 不吭声,又转对曾英勇:“他说过要我带款过去提货没有?” “没有。” 彭昆摸着下巴:“这个有点蹊跷。按理,他应该提出这要求,也好,先过去再 说。梁叔,先给我一万元能在大陆通用的银票,我明天就去广州。” 梁再堂:“这个问题不大,只是一路上千万小心,这军火出境在大陆是违法的, 一旦查出麻烦不少。” 彭昆道:“梁叔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次日一早,彭昆打点行装,带领六名心腹手下,和曾英勇一路八人由水路去广 州。 经过昨晚一夜的考虑,彭昆认为上百枝枪械目标很大,走陆路沿途关卡多,容 易出事,决定租一艘快船,说是去广州贩运桐油。当时,香港因木船多,需要桐油 漆底,船家也不怀疑。 船家姓池,名一流,父子俩同在船上,儿子池小容替他当下手,池家是土著, 世代以划船为生,自香港逐步繁荣后,开始用机动船。 船只由渡轮码头出发经过昂船洲进入珠江口,然后沿大鹏湾、虎门、番禹,黄 铺至广州。 一路上走走停停,彭昆一边记路线,一边还要注意有没有检查的关口,两天后 才到达广州天字码头。 泊好船只,与莫启青取得联系,彭昆本想在如意楼洽谈,莫启青提出那里靠近 码头,是警察特别注意的地方,提议到海珠区的星岛酒家,船家及随行人员都留在 如意楼。 星岛酒家三楼临北的一间客房里,莫启青请彭昆先入内,由酒店跑堂伺候,趁 机悄问曾英勇:“你没跟他多说什么吧?” 曾英勇点头,莫启青才放心下来,并把一样东西塞进曾英勇口袋里。入内吩咐 跑堂:“下去吧,如果没吩咐,不要上来。” 三人目送着跑堂退出,才施礼闲喧。 彭昆道:“两年不见,莫兄发福了,日子应该过得十分光鲜罢?” 莫启青抱拳还礼:“托福,其实也是老样子,一个穷当兵的,谈不上日子光鲜。” 彭昆听罢:“莫兄过谦了,你和别人不同,手里抱着金娃娃。” 莫启青摇头:“别提了,哪是什么金娃娃,是一堆废铁,不仅没给我带来好处, 整天还提心吊胆。” “噢,这么长时间了,难道莫兄还从没有找到合适的要家?” 莫启青明白这是对方的试探话,把手往自己颈上一抹:“这是掉脑袋的玩意, 我哪里敢。” 彭昆一阵哈哈大笑:“莫兄过谦了,莫不是卖剩下的才给我吧?” 莫启青心里一惊,想这小子果然厉害,嘴上道:“莫某人若是有这能耐,也不 必等到今天还在谈两年前的事。不瞒你说,不是绝对可靠的人,我是绝对保密的。” 彭昆放下心来,身子前斜:“会不会长锈了?” 莫启青一愣,原以为彭昆是老手,没想到会说出这样一句外行话来,本想哈哈 大笑,又担心对方不好意思,在心中暗笑一阵才开口:“彭兄不用担心,对于武器 的保管莫某人当兵半辈子不是不懂的,一般入库都用黄油包裹,各零部件都洗了油, 就是一万年后取出来也会像新的一样。” 彭昆装做懂行地点头:“这个当然,只是有了枪,没子弹也不成呀。” 莫启青这回终于忍俊不住,笑道:“既然我卖枪给你,就不会让你用砂子,要 不还比不上一柄长矛,按规矩,每枝带子弹二百发。” 彭昆咽了咽口水:“总共有多少?” 莫启青:“你全要吗?” 彭昆:“原则上是这样。” 莫启青不想再跟彭昆玩游戏了:“好吧,这就告诉你,我有一百枝驳壳枪,子 弹二万响,看你能出多少价。” 彭昆在事前已问过行情,为了能争取主动权,反问道:“货是你的,当然得由 你开口,不然我说一百元全买下你干不干?” 莫启青在桌上倒了一盏功夫茶喝下:“看样子彭兄也是很懂行的,我也不会狮 子大开口,按时下的行价,每枝配二百发子弹一百零五块大洋,如果由我护送到香 港去,那就要另外加保护费、路程费。” 彭昆道:“好,我买定了。只是护送就免了,我自己会想办法,这样莫兄也省 去一大麻烦。” 莫启青道:“不瞒你说,这保护费和路程费是少不了的,我有一帮兄弟,这批 货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弄出来的,一旦成交,各位准备离开此地,去香港落户。” 彭昆道:“这更好,我们‘洪义堂’要发展,正需要当过兵的人参与,明天你 就集合他们,我用船送各位过去。” 莫启青道:“多谢彭兄美意,我这些兄弟早厌倦了枪林弹雨,只想过清静日子, 如果再涉足江湖,等于从船头又到船尾,还是没能脱离江湖。” 彭昆知道再勉强下去就会引起对方怀疑:“好吧,就这样了,今天兄弟们难得 一叙,去如意楼快活,我请客,完了明天莫兄领我去看货,交订金,决定起运日期。” 莫启青起身施礼:“彭兄的心意我领了,如意楼我是断不敢去的,一旦走漏风 声……况且,我还得跟弟兄们通通气。” 彭昆起身送客:“也好,莫兄先做好准备,我等听好消息。” 莫启青离去后,曾英勇不解地问道:“军师,姓莫的提出护送,那最好不过了, 我们可省去一路麻烦。” 彭昆道:“这你就不懂了,你以为姓莫的很老实?到了香港,他再放出风声, 十几个堂口正急需武器,我们的计划岂不砸了?况且他们一伙全都是行伍出身,我 们也不是对手,由我们自己运送虽然危险,这年头只要有钱哪有行不通的路?” 曾英勇听罢:“军师果然高明,想得这般深透。” 彭昆很意道:“不高明能当你的军师么?傻瓜!” 曾英勇咧开宽嘴傻笑。 彭昆用右手食指顶着比他高一大截的曾英勇:“你小子走运,碰上我这么个聪 明的头儿,这批军火一旦运抵香港,马上就实施血洗香港的计划,把所有堂口消灭 干净,到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知道你喜欢女人,就分你去塘西风月地管那些鸡婆。” 曾英勇笑道:“不光我,军师你也喜欢女人。” “那当然,是男人都喜欢女人的,哈哈。” 曾英勇下意识地把手放进口袋,结果摸着一样东西,猛记起进门前莫启青在他 口袋里放了一样东西,恰好此时想小便,忙跑进洗手间,关上门,摸出来一看,竟 是一张叠成小船的纸条,打开,上面写道: 有事请到昌岗路×巷×号找我。 莫启青的堂口在昌岗路×巷×号,这里离曾英勇住的星岛酒家不远。 从星岛酒家回来,莫启青立即召集心腹手下黄绍光、黄绍荣入密室议事。 黄绍光兄弟是广东潮州人,身体结实,仿佛每一块肌肉都凝聚了力气,黑黑的 圆脸、单眼皮、高额头,两颊中间长着一管潮州人特有的扁鼻梁。两位随同莫启青 出生入死,关系一直不错。 三位坐定,黄绍光问道:“堂主今天与彭昆洽谈收获如何?” 莫启青知道大家都关心这事:“收获总是有的,只是这彭昆为人狡诈,很难对 付。” 黄绍荣站起,双目圆睁:“不好对付干脆一枪崩了他,不要跟他客气!” 莫启青知道黄绍荣是火爆脾气,举手制止道:“问题哪有那么简单,慢慢听我 说,一开始我们谈得很投机,价钱都没有问题,姓彭的很爽快,但提到由我方护送, 他却坚决不肯,又不说出理由来。” 黄绍光比他弟弟处事冷静得多,道:“会不会是嫌我们收保护费?”莫启青摇 头:“我还没提具体价钱他就拒绝了,我的目的也不是想赚保护费,无非是去了解 香港市场。”“这就对了,他肯定是害怕我们去香港销货,绕了他那一道。”黄绍 光道。莫启青想了想“这个问题我看不会这么简单,看样子他也不像做军火生意。” 黄绍荣道:“那是什么意思?把他抓来用枪口顶着就会说真话。”黄绍光骂道: “你少乱放屁好不好?我在跟堂主商量正事!”黄绍荣虎起双眼:“你商量正事我 就不是商量正事?!”莫启青劝道: “两位不要吵,都是自己人。”黄家兄弟这才嘟着嘴不说话,双眼还是互相瞪 着。黄绍光让过弟弟:“堂主,你说彭昆是什么用意?不弄清楚会对我们不利的。” 莫启青赞许:“说得很对,我们一定要千方百计把彭昆的用意弄清楚。”正说着, 外面有人报告。莫启青停止了说话,示意黄绍荣可以开门,门卫报告道:“外面有 个自称曾英勇的大个子求见堂主。”莫启青眉毛一扬,吩咐:“快,请他进来!” 转身对黄氏兄弟道:“我正要和你们说,有一个人可以告诉我们彭昆的用心,他已 经来了。”莫启青喜形于色,令黄氏兄弟也感到这事有了答复,很快,曾英勇走了 进来。莫启青把密室门关了:“我正在念着你,你可来了。”向黄氏兄弟介绍道: “这位是我过去的战友,武功了得,现在已加盟了我们‘三山会’。” 黄氏兄弟冲曾英勇一笑,算是招呼。 黄启青又向曾英勇介绍道:“这两位是黄绍光、黄绍荣,我们‘三山会’的得 力干将。曾兄请坐,都是自己人,不必客气,这两位是粗人,不会客套,不要介意。 我们正讨论彭昆为什么不答应由卖方护送。” 曾英勇在一张骨牌凳上坐定,正待开口,莫启青突问道:“你出来彭昆知不知 道。” 曾英勇摇头:“他不知道我们是战友,根本不会怀疑,你一走他就回如意茶楼 去了。” 莫启青点头:“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凭他彭昆狡诈多疑也绝对想不到这 一处。” 曾英勇道:“还得多谢莫堂主给我留了地址,不然有重要情报也不好及时通报, 刚才彭昆对我说,等有了军火后马上血洗香港,消灭所有堂口。因此,他害怕你去 香港与其他堂口接触,影响他的计划。” 莫启青、黄氏兄弟三人愕然。 莫启青最先回过神来:“难怪他先是问我共有多少军火,再又是不让我去香港, 原来是有野心。” 黄绍光、黄绍荣齐声问:“那我们怎么处理这件事?” 莫启青眼望着天花板:“表面看来,他要消灭其他堂口与我们无关,可实际上 关系重大,一旦他的阴谋得逞,不仅以后我们不能在香港做军火、烟土生意,向那 里发展都不可能,他会成为我们的死对头!” 黄氏兄弟面面相觑,这一层,他俩是意想不到的,不得不佩服堂主的老到。 黄绍光最先反应过来:“那么我们现在就要千方百计阻止彭昆的阴谋得逞。” 莫启青道:“说得很对,各位想想,我们怎样才能使彭昆既达不到他的目的, 又要不怨恨我们。” 黄绍荣道:“我就知道不卖军火给他就能阻止他的阴谋,这样干肯定就要得罪 他,堂主若有什么妙计妙策尽管吩咐就是,我们这些粗人天生就是打打杀杀的料。” 黄绍光横了他一眼:“你这是跟谁说话,对堂主有没有礼貌?” 黄绍荣红着脖子道,“我天生就是这嗓门,堂主也了解,你不要老是揭我的短 处。” 黄绍光还要顶嘴,莫启青道:“阿光,你是哥哥,让他几句好不好?” 黄绍光咽了口气,对曾英勇说道:“你可能还不知道,阿荣从小就和我作对, 吃饭争碗筷,吃菜他夹得比我多,连去海边拾贝壳我的贝壳比他漂亮他都要说我抢 在前面占了便宜。” 莫启青喝道:“阿光,你有完没完?!” 黄绍荣见堂主骂哥哥,也就不再说了。潮州人一般都是如此,性格暴烈,好斗, 在家兄弟都不相让,到了外面又团结一致,一旦出了乡,天下潮州人又成了一家, 十分义气。 沉默片刻,莫启青仍继续刚才的话题:“彭昆不能得罪,他仍是我们最大的主 顾,明天看货的时候,子弹不要给他看,说正在筹措之中,这样就可以拖住他,我 们就利用这空隙火速去香港先建立一个秘密点,由曾英勇负责,暗中联系其他堂口, 争取在极短的时间内让香港都拥有我们三山会卖给他们的武器,然后再公开成立堂 口。” 曾英勇道:“由我负责不妥,现在我的身份还是洪义堂成员,一旦暴露身份, 对你们、对我都没有好处。” 莫启青道:“曾兄说的很对,我的意思是你对香港情况熟,先帮着打理租一秘 密处做据点,最好要靠近海边,随后我的武器也运达,由黄绍光带一帮兄弟守护, 你仍可以在洪义堂做事,有情报可以秘密联络,阿荣枪法好,运武器难免发生意外, 就留在我的身边。暂时就说到这里,如果情况有变再另想办法。” 曾英勇看看天色已晚,担心彭昆会突然找他,起身告辞。 英启青起身握着他的手:“我也不留你了,凡事要见机行事,卧底历来是十分 危险的,加之彭昆为人狡诈多疑,幸亏他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否则就不可能这 样轻易在一起。” 曾英勇道:“莫兄不必相送,明天见。” 曾英勇回到星岛酒楼,冲了凉,叫来妓女过夜。时间过得很快,不觉天已大亮, 彭昆带着几个心腹手下过来敲门,他才急急起床洗漱,陪彭昆在客房等候莫启青。 昨天双方商量好了,上午九点一起来这里会合。 九时正,莫启青在黄绍光、黄绍荣的陪同下准时来到星岛酒楼,双方不再客套, 喝了一轮茶便下楼上了莫启青开来的福特车。其余等人上了另一辆客货两用车。 汽车在天字码头对面的珠江边停下来,跟在后面的黄氏两兄弟率先跳下客货车 过来对彭昆说道:“彭先生,看货不宜人多,你一个人就够了,放心,我们不会为 难你的。” 彭昆还没反应过来,两艘乌蓬船己靠向岸边招呼莫启青上船。 莫启青说了一声“请”,陪彭昆上了一叶小舟,随后黄氏兄弟也上了另一叶小 舟,两舟向江心划去,然后顺流而下,在二沙岛最北的江心抛下锚。 这是初冬的上午,太阳无遮掩地直照江面,当时广州还没有什么工厂,不存在 污染,珠江水一碧如玉,浅处可看清水中游动的鱼儿。 两条船正对着二沙岛的北端,此时江上不时过往各类船只及撒网捕鱼的渔民。 黄氏两兄弟从船舱里寻出鱼网向江心撒去,收网时,除了几条活嘣乱跳的鲤鱼, 还有几个系着铜线的空瓶。 黄绍光和黄绍荣把鱼网和鱼随便抛在船头,只把空瓶抓在手里,轻轻地一拉, 竟是五只木箱浮上水面…… 两位划船的艘公过来帮忙,很快把箱子搬上船,起了锚,顺流而下。 莫启青的船仓里放了两只木箱,他用事先准备好的铁锤敲开湿漉的木盖,露出 一层油布来。 彭昆迫不及待地揭开油布,底下码满了一排排黑亮的驳壳枪……见着这些可以 给人带来权力、地位、财富的宝贝,他不顾枪身上还有一层厚厚的黄油,抽出一枝 在手里端详。 此时,他还不会用枪——准确地说,今生他还是第一次摸枪。 莫启青见状,戴上一双手套,抽出一枝扔进旁边一个早备好的木盒内翻弄几下, 再脱下手套从木盒里捡出满是草木灰的驳壳用于抹布擦试起来。 彭昆看着他变戏法似的擦好一把枪,于是扔下手里的,夺过来把玩起来,嘴里 喃喃道:“好东西,真是个好东西!” 莫启青见他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又手把手教他如何握枪、瞄准、上子弹, 开保险、击发…… 彭昆摇头道:“真可惜没有子弹,恨不得打一枪过过瘾。”正说着话,船已漂 流了好几里水路,在下渡村附近靠岸。莫启青钉好箱,早有几个渔民打扮的人把木 箱扔进鱼筐,上面堆了鱼网,抬着向村子里走去。原来“三山会”在广州很有实力, 堂口遍布城乡每一个角落,行动神速,且纪律严明。 彭昆看得呆了,他只以为这是军队里训练出来的人,根本不曾想到莫启青拥有 堂口。除了艘公仍在船上,莫启青、彭昆、二黄四个沿着一条乡间马路走了两华里 左右,福特车和客货两用车早已停在一条公路旁等候他们。众人仍回星岛酒家三楼。 汽车启动后,莫启青开口道:“彭兄,我的货你已经看过了,不会有假吧?”彭昆 连连摇头:“莫兄说哪里话,是否怀疑我彭某人有假?”“不敢,彭兄乃堂堂‘洪 义堂’的军师,怎会有假?”彭昆敛起笑: “我想莫兄多少是有点顾虑的,一桩这么大的生意,凭空口说话谁也不会相信。 我这里带了一万元可在广州提款的银票,可能还差短一点,莫兄若信得过,先由我 把货提走,你派个手下随我去一趟香港,保证一毫不少。”莫启青点头:“我当然 信得过你。只是枪械有了,子弹还得缓几天。”彭昆惊道: “怎么?非要交足款才能提货不成?” 莫启青苦着脸道,“彭兄是误会我了。不瞒你说,子弹不比枪械,是由火药制 造的,刚才你已经看见,我是采取水藏的办法,时间一长,就有可能失效。” 莫启青抓住彭昆不懂武器常识的特点,有意捉弄。 彭昆信以为真,皱眉道:“那么有枪没子弹不等于一堆废铁?” 莫启青摇头:“彭兄别急燥,有了枪,子弹好办,不瞒你说,当初马佛领曾英 勇与我洽谈的时候,我不大相信,受骗多了,以为这次又是耍弄人,所以没有做准 备,不然已经准备好了。” 彭昆仍然很不放心:“一下子去哪里搞这许多子弹?” “彭兄放心,我自会有办法,不瞒你说,子弹是现成的,跟枪一起在水中藏了 多年。” 彭昆急道:“你不是说子弹泡得久了会失效吗?你——” “是的,所以我才要你等几天,几天以后,我以前的一位手下调任军输仓库任保 管员,到时就可以用两万废弹换新货。” “要等几天?” 莫启青盯着彭昆:“不会超过一月。” 彭昆倒吸一口凉气:“那时我的胡子都等白了。” “彭兄若等不及,可先回去,一个月后一定有货。”莫启青故意如此说,他估 计彭昆是绝对等不及的,看他如何处置此事。 果然彭昆进入了他的圈套:“好吧,我先付一半定金给你,这批枪先运回去, 待子弹办齐了,我再交付另一半。” 彭昆如此做为的就是垄断这批军火不要落到他人手里。 福特车转眼停在星岛酒家门口,莫启青突然道:“彭兄,我就不上去坐了,这 事暂谈到此,保证不会有变。” 下了车的彭昆急了,一把将他拉下来:“这算那门子生意,你还没明确答复我 呢。” 莫启青被拉着上了三楼,未落坐,彭昆把门关上不让其余人进来,然后拍着莫 启青的肩:“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这是一万银票,先收着,我不怕你跑,难道你 还怕我不成?” 莫启青还故意推让:“这不合做生意的规矩,还是等几天我把子弹打理好再一 次交款。” 彭昆道:“好了,好了,我没功夫跟你泡,香港那边还有一摊子事要料理,今 晚、最多明天一早就离开。你通知手下做好准备,不要到时候手忙脚乱交不了差。” 莫启青不再客气,收好银票:“彭兄既然有意,莫某人恭敬不如从命。 提货的事不用你担心,即刻要都可以。” 彭昆赞了声“爽快”,俩人便就交货问题商谈详细方案。议毕,已到开饭时间, 彭昆作东,在楼下设宴。 彭昆只要求莫启青把货送上船就算完事,其余他自己打理,为了省去诸多麻烦, 决定在下渡村附近交货。待天一黑池一流父子就把船开到那里待命。 莫启青用完餐立即离开星岛酒家,率众回到昌岗路堂口办事处,招黄氏兄弟进 密室议事。 三人坐定,莫启青道:“阿光,昨晚上那四箱驳壳你都查看没有?” 黄绍光站起:“我都一件件查看了,没错。” 莫启青示意他坐下:“这种事千万出不得差错,如果说好是驳壳结果里面出现 了勃宁郎,那彭昆肯定会生疑。” 黄绍光坐回:“我知道。我都一件件查看了,用油布封严,盖子也钉得很结实, 那四个空瓶是挑选过的,保证不会进水不利打捞。” 莫启青放心下来,点了点头。 原来那批卖给彭昆的武器是昨晚才从仓库里取出装钉的,因说是几年的武器, 彭昆肯定会往山洞、地下之类的方面去想,在一夜之间要伪装成几年才起出无论山 洞还是地下,都会破绽百出,想来想去只有沉在水下,幸好找几块长满青苔的木板 不难,用它钉成木箱,偷偷地沉于珠江。当时负责此事的黄绍光并没有想好具体的 方位,当他从下渡村一出小港,便看到对岸的二沙岛,于是灵机一动,把船摇到小 岛的最北端,每箱用铜丝缠一支空酒瓶,沉下水底,并反复试验多次。 “今晚阿光去下渡村负责发货,交待他一定要取到彭昆的收条,另外还有一件 更紧要的事——”说到这里,莫启青停了下来。 黄绍光把椅子向前挪动,侧起了耳朵,莫启青道:“你去跟曾英勇联系,拟定 一个在香港的具体联络方案告诉他,就在这两天我就要过去。” 黄绍光道:“堂主先拟一个方案我再通知他岂不省事多了?” 莫启青摇头:“不行,我们对香港一无所知,连最主要的港口、建筑物都讲不 出名字。” “这个好办,我就要他定一个具体的联络点。”黄绍光说道。 莫启青补充道:“联络点最好要靠近海边,便与起运货物。” 黄绍光答应着就要离去,莫启青止住道:“慢着,我这里有一张万元的银票, 你拿去钱庄换成香港通用的,今晚一起交给曾英勇,要他替我们租一处住房,有合 适的人选先招一批。” 黄绍荣见莫启青要哥哥办这办那,心里憋不住了:“堂主,有什么可以出风头 的事你尽叫他去做,我在这里干吗的?” 莫启青把一只手搭在他身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左右手,阿光的长处是外出 办事比你老练点,论冲锋陷阵,三个阿光都比不过你。” 黄绍荣这才满意了,露出得意的神色。 莫启青又道:“说起来你的任务比阿光还艰巨,马上我要运一批货去香港,这 一路关卡林立,万一行不通,就要枪说话的。” 黄绍荣咬着嘴唇点头,秘密会就这样散了,黄绍光照莫启青的吩咐去办理诸事。 黄绍光走没多久,莫启青突然感到一阵不安,仿佛有一件天大的事没办理好, 认真反思,又不曾有什么漏洞。 这时候黄绍荣问道:“堂主,彭昆是不是住在星岛酒家?” 莫启青随口道:“在如意茶楼。”话一出口,猛记起马佛经常光顾那种地方, 而马佛既知道他莫启青的底细又和彭昆认识……不禁一拍胸口:“大事不好!” 黄绍荣道:“堂主,出何事了?” 莫启青道:“阿荣,快,快去如意楼寻找马佛。马佛,你认不认识?” 黄绍荣:“认识,是一个胖子,他怎么了?” 莫启青知道黄绍荣鲁莽,不宜说得太多:“不怎么了,我有急事找他,你叫他 马上来就行!” 黄绍荣刚刚下楼,因事关重大,莫启青越想越不放心,随下楼去,并叫司机开 车送行。 当时市区还没有桥,去河南需要摆渡,把车停在天字码头对岸,立即租了船。 一路上莫启青令黄绍荣和船家换了衣服,戴一顶遮脸的斗笠,吩咐到了茶楼要 见机行事,尽量避免和彭昆见面,万一寻不着时可向一个叫“咪咪” 的小姐问马佛的下落。 船十几分钟后到了对岸,莫启青在船上不动,专等黄绍荣汇报。 又是十儿分钟过去,黄绍荣回来。未待坐稳,莫启青急问道:“在不在?” 黄绍荣摇头:“我们来晚了半个钟头,咪咪小姐说他刚离开。” “去了哪里?” “没说,可能是家里。” 莫启青吩咐船家:“快划回去!”说罢,从仿绸唐装上衣摸出两个大洋抛了过 去。 船家拾起,不敢怠慢,拚命地划动双浆。 莫启青回到车上,命令司机火速开往瑞宝,马佛的租房在那里,他曾经去过, 就算一时记不清楚,只要一问名字,附近的人谁都知道靠嘴皮吃饭的马佛。 在一片荔枝林旁边,莫启青一眼看见马佛正在和几个农夫指手划脚,农夫肩上 扛着锄,赤脚上粘满泥,与长袍马卦的马佛站在一起极不相称。 莫启青附着黄绍荣的耳朵咕噜几句,黄绍荣下车,偷偷绕过去在马佛的肩上猛 拍一下:“姓马的,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马佛回头看清是黄绍荣,惊讶道:“怎么,到这里来干吗?” “我正问你呢,你反问起我来了,我替堂口收点债,没想碰上你这鬼!” 马佛道:“我家本来就在这里,要不要进去坐坐?”旁边的农民看看黄绍荣, 走了。 马佛因和莫启青熟,也和黄绍荣见过几次面,虽未深交,在他家门口免不了要 客套一番。 马佛在前引路,来到一栋低矮的砖房,马佛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进。” 黄绍荣摇头:“请。” 马佛不再勉强,门半掩,推开见里头坐着莫启青,转身要走。 莫启青冷笑道:“马先生怎么这般怕死?” 马佛道,“莫先生真会唬人,从不登门的连一个招呼也不打就坐到我家里,我 还以为是打劫的,能不怕吗?” 莫启青一愣,没想到马佛如此镇静,沉下脸:“打劫?是不是最近彭昆给了你 一笔钱你害怕打劫了?” 马佛咧着厚嘴唇:“彭昆?彭昆是谁,我怎么不认识?” 莫启青忙道:“阿荣,把门掩上,不要让外人进来:” 马佛看看莫启青,又看看黄绍荣:“你……这是什么意思有没有搞错?” 莫启青道:“没搞错。就找你,我知道你会装蒜,不过我不允许你装,老实招 供,你对彭昆瞎说什么了?” “阿莫,别装神弄鬼了,几天前我敲了曾英勇四十个大洋,把如意楼的咪咪小 姐包了起来,今天才送她回去。” “我说的就是你今天送咪咪的时间和彭昆乱说什么了。”莫启青紧逼不放。 马佛哭道:“冤枉呀,我在如意楼总共呆不到几分钟,你就非要赖我,我历来 知道江湖恩怨最难扯清,你把我扯进去真是冤枉我也!” 莫启青见用硬不行,脸上的肌肉一放松,露出笑脸来:“马兄别介意,我在跟 你开玩笑。我这些天对彭昆监视得甚严,每时每刻都派有几个人盯梢,他们回来说 你刚才被彭昆叫到房里说了些什么。马兄,你如果说了也无碍,纸终究是包不住火 的,彭昆迟早会知道。先告诉我,我心里好有底。”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是一千元银票,把这房子买下来,别老是到处瞎跑了,一辈子连自己的窝都 没有一个。我准备去香港设一个堂口,需要一位军师,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马佛以前曾多次有意投靠莫启青,一直没答复,现在居然要他当军师,胖胖的 脸上立即堆满了笑,收起银票:“谢谢堂主美意,谢谢堂主栽培。从现在起我也是 ‘三山会’的人了,自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确实不曾见过彭昆。” 莫启青笑道:“好吧,我也相信你。”说着在马佛的肩上轻轻地拍了几下: “好吧,准备准备,这两天我就要启程赴香港,去到那里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马佛躬身点头道:“是,谢谢堂主栽培。” “我就不多说了。”转对黄绍荣:“阿荣,我先走了,你收完帐早点回来。” 黄绍荣答应着,目送莫启青离去,才回头叫道:“马先生。” 马佛回过身来,见黄绍荣用一把锋利的匕首顶住他,惊得叫道:“你、你…… 你干吗?” 黄绍荣狞笑道:“不干吗,奉堂主命令,索你的命。” “不、你不可以杀我,我真的没见过彭昆。”马佛步步后退。 黄绍荣步步紧逼:“正因为你没见过彭昆,堂主不想你们见面,所以才杀你。” 马佛己没有了退的地方,背脊已顶住了墙:“我、我……不,不要杀我,我见 过彭昆,你走远一点让我说话。” 黄绍荣把脸拉下来,连狞笑也没有了:“你见过彭昆更应该杀你。” 马佛口吃道:“为、为什么…… 黄绍荣伸出左手抓了马佛的腮身,双眼布满凶光:“不为什么。我喜欢杀人, 我已经好久没杀人了。” 黄绍荣举起利刃,奋力扎向马佛左胸。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