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蛇毒鹰更恶 且说香港洪门大会后,彭昆借麦当汉之手除去了心腹大患陈余祥,紧接着又打 听到一个更令他兴奋的好消息:“和安乐”经济陷入困境,若不采取非常措施,出 不了几日就要散伙…… “天助我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彭昆几乎失态,在太师椅上手舞足蹈, 并命令苏小枫:“继续探听,一有情报火速汇报。” “是!”苏小枫退下。 “慢!”彭昆举手止住,“这些天陈百威肯定会到处想办法,最有可能向莫启 青借贷,如发现是这样,说明已经狗急跳楼,只要老子出手压制,保 证‘和安乐’从香港消失!” 苏小枫离去,彭昆嘴里喃喃着“天助我也,灭亡了‘和安乐’,再集中力量剿 灭‘三山会’,香港就是我彭昆的天下!” 苏小枫通过盯梢、探听、收买、理应外合,果然得知“和安乐”出不了几天若 筹不到钱,连饭都没得吃……又得知莫启青没有直接借钱给陈百威,只让他押送一 批军火去泰国彭昆紧张了,挖空心思,千方百计中途拦截这批军火,一来可重创莫 启青,二来可置“和安乐”于死地。 一切准备做好后,中间发生了因“五卅”惨案引起的省港大罢工,莫启青的军 火在广州过不来。 彭昆得知消息,总算松了口气,一边命令苏小枫在广州坐镇,死死盯住那批军 火,一边趁着香港的警方全部对付罢工、无暇顾及其他,大发“罢工财”。 彭昆天才般的奇招给了其他堂口效尤的机会,“和安乐”也趁着混乱争取到了 喘息的机会,可恶的是,所有堂口洗劫了香港市民都冒他的名,一时间,“彭昆” 成了万人咒骂的两个字。 彭昆咬牙道:“说我坏,我就坏个样子给世人瞧瞧!”这样一想,连先前还打 算遮遮掩掩的顾忌都没有了。 省港大罢工旷日持久,彭昆因拿不准什么时候恢复正常,率先挺而走险,在香 港与大陆这条线上频繁走私。 在彭昆的带动下,其他堂口相继加入到“民族败类”的行业。 这时候,彭昆就估计到莫启青终于沉不住气,八月过后,苏小枫果然探准莫启 青、陈百威在广州与李福林接洽…… 彭昆慌了,他在广州生活多年,深知李福林的势力,连历届主政广东的民国要 员都畏他三分。 莫、陈俩人一旦和他接洽了,如鱼得水,对“和义堂”将会构成威协。 不行,必须压制他们。莫、陈俩人不是有李福林做靠山么?彭昆灵机一动有了 对策——摇身一变成了“爱国绅士”对“民族败类”最最深恶痛绝。 近段时间,彭昆在广州“罢工委员会”办公处频频与工人领袖苏兆征接触。 苏兆征是海员,从登上甲板、沫浴海风的第一天开始,便深受帝国主义、资本 主义、封建主义的奴役和剥削,集民族压迫、种族歧视、资本剥削、封建压榨于一 身,使他养成了强烈的斗争精神。加之他漂洋过海,有条件接触外界的革命思想, 早在1921 年4 月6 日就在香港成立了“中国海员工业联合会”,并得到孙中山的 支持。“海总”会成立前,孙中山对苏兆征说:“自由是可以争取的,商人有商会, 你们也可以成立工会。”成立大会那天,孙中山派代表出席了会议。 香港第16 任总督司徒拨上任之初就受到香港工人一浪超过一浪的抗议和冲击, 苏兆征仿佛成了他天造地合的“克垦”,搅得就任期间一天也不得安宁。 彭昆初次见苏兆征的时候,错把他当成一般的官僚政客,苏兆征当组织工人罢 工的业绩及对司徒拨的威协反应了出来,然后大加赞赏,说道:“苏先生确是前无 古人的民族英雄,郑成功、文天祥、林则徐与你相比,真不知逊色多少倍,就凭的 这些丰功伟绩将载入史册永垂千秋——” 苏兆征见彭昆越说越离谱,再看他的打扮也不像工人阶级,不客气道: “先生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吹捧我?” 彭昆见对方不吃这一套,好在他脸皮厚,并不尴尬,转口道:“当然不是的, 正要向苏主席汇报重要情报呢。” 苏兆征见他一副马脸,不像忠义之人,说道:“对了,我还没问你的身份呢。” 彭昆双眼骨碌碌转,本想撤谎自称罢工领袖,又怕露出破绽,只好如实说道: “在下彭昆,香港‘和义堂’军师。” 苏兆征皱眉道:“原来是香港洪帮的。我听说你这次趁罢工洗劫香港市民,可 有这事?” 彭昆急道:“苏先生千万别信,在香港所有的堂口中,其实最有正义感的就是 我们和义堂,这次香港洗劫市民的事,正是其他堂口有意假我的名义于出的勾当, 不信你可以去调查。” 苏兆征道:“我没有太多精力,不管谣传是真是假,我总觉得你虽是黑帮组织, 终归是中国人,无论何时何地,都应该站在中国人的立场上,维护民族的尊严和利 益。” “苏先生说的极是。”彭昆察言观色道,“我们和义堂的宗旨其实就是为了反 对英帝国主义,维护祖国利益。” 苏兆征感到彭昆夸夸其谈有点做作,说道:“爱国不能光说在嘴上,要有实际 行动。” 彭昆立即站起,施礼道:“在下正是为了做实际行动才找苏先生的。近些时间 工人们为了民族的利益在忍饥挨饿,可竟有一部分人丧尽天良积极走私,支持帝国 主义!” 苏兆征感到问题严重,伸手道:“坐下来慢慢说。” 彭昆落坐:“不瞒你说,参与走私的正是香港各堂口——仅仅除了我们和义堂, 有些人甚至得到国民党上层人物的庇护。” “谁?!” 苏兆征拍案而起。 彭昆故意不肯说:“说出来怕你也拿他没办法。” 苏兆证明白对方在故意激他,说着:“你不必这样,凭我个人的力量当然是对 付不了国民党军政官僚,但这是民族大业,凭他是谁,敢跟四万万同胞作对吗?” “李福林。”彭昆这才说出来,“他和香港的‘三山会’、和安乐勾结,不仅 是走私一般的紧俏物品,连军人都敢贩运。” 苏兆征点头:“好吧,我知道就是他,别人不敢。你下去把情况了解清楚,我 随时可以派纠察队。” 彭昆道:“情况我都了解了,前两天运了一批布匹过来,一共有六艘快艇,都 是三山会的,走的是从伶仃洋到珠海登陆那条路线,估计离开时仍走那条道。” 苏兆征道:“很好,你下去严密监视,具体哪天走及时报告,从明天起我马上 在下栅设立检查站!” “还有”,彭昆道,“这两天深夜都有堂口在珠江口登岸,其中‘和群乐’替 英帝国义销售火柴;和义勇替英国主义销售洋油(煤油);‘和义和’替英帝国主 义倾销棉纱……这些堂口都借着黑夜从大鹏湾非码头地区登岸,躲过纠察队的检查。” 苏兆征表扬道:“你提供的情报很重要,为打击走私活动抵制英帝国主义立了 一大功,我代表罢工委员会向你表示感谢。” 彭昆道:“别客气,我是个中国人,这是我份内的事。” 两天内,工人纠察队果然在宝安县大鹏湾截获了大批走私船。 接下来,苏小飞又探得陈百威、莫启青把部分军火夹在大米内用李福林的军车 送往珠海。 苏兆征立即组织一批武装纠察,乘一辆客货两用车开往李福林司令部附近。待 三辆车出发,马上尾随其后。 三辆大货车出了城,在珠江摆渡,经番禺、顺德,进入中山县境内,突然发现 后面尾随的客货车,并停了下来。 再下去十几公里就是下栅检查站了,为了不引起怀疑,苏兆征下令超车,彭昆 担心认出来,忙趴下去。 客货车开了一段路,多疑的彭昆担心陈百威他们折回广州,建议停下来,直到 后面的车开过去又超过他们。 苏兆征、彭昆来到下栅检查站时,工人纠察队正截住几辆货车检查,其中就有 李福林的三辆军车。 彭昆很得意,见陈百威正与纠察说话,悄声告诉苏兆征:“那家伙就是‘和安 乐’堂主。傍边那个黑皮肤正是莫启青。” 苏兆征会意,走了过去盘问,陈百威不认识苏兆征,想冒充李福林的手下,冷 不防彭昆出现在身前,冷笑道:“陈百威先生,不要装了,人家在这里守候你多时 了!” 陈百威早有心理准备,反唇相饥道:“彭军师不愧是孔明再世,在宵箕湾借英 国人的手杀了陈余祥,现在又借工人领袖除我了。” 彭昆脸上露出得色:“知道就好了。不过你还漏掉一个,今天是一箭双雕,外 加一个他——”彭昆手指莫启青。 陈百威整了整衣冠,向苏兆征施礼:“在下陈百威,做了对不起中华民族的坏 事,现在心甘情愿接受纠察。敢问尊姓大名?” “苏兆征。” “啊,如雷贯耳,大名鼎鼎的工人领袖。就凭着你的正义与民族节气,陈某人 心甘情愿受罚。不过,这车上真的没有彭昆所说的枪枝、弹药。” 苏兆征道:“不管有没有,检查了才知道。” 陈百威让开步:“请。” 苏兆征一挥手,几个纠察队员己飞身上车,翻下几袋米来,布袋摔下来后,露 出一枝枝乌黑贼亮的驳壳…… 说时迟、那时快,陈百威冲上第一辆车的驾驶室,一踩油门,“轰”地冲了过 去,并大声命令:“跟我来,不要怕!” 莫启青随后仗着人多势众,把纠察拉下来,命令司机开车,向人群扔了几枚烟 幕弹…… 烟幕散时,三辆货车都没有了踪影,苏兆征只拾得几包大米、白面粉,里头都 藏有枪枝、弹药。 拿着这些脏证返回广州,同时吩咐纠察将李福林的副官扣下。 下午,工人纠察李福林,把人赃提到工人代表大会讨论处理,会场群情激愤, 誓加制止。后考虑到李福林的军队是由民军、土匪收编过来的土著队伍,有几千人, 驻地散布在珠江三角洲,性格粗野,素质很低,若把李福林的手下绳之以法,可能 会引起大的冲突,只好将人赃送往李福林处,要求他们不再发生同样的事件。 陈百威、莫启青冲过下栅检查站,来到珠海海湾船泊处,令手下荷枪实弹,随 时准备血战,同时迅速装船。 好在工人纠察队并没有穷追猛打,下午时分,六艘船起锚,向南航行。 船进入到伶仃洋水域中心,大家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只要不是大规模的围 捕,凭他三五儿十人都不足惧。莫启青的手下,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个 胆大不要命;陈百威手下,虽未经历实战,也个个机灵,枪法准,武功深,早就盼 望动真格的。 六艘船一路顺利,黎明前赶到了晒鱼场,这里早等候各种小贩。自罢工以来, 宵箕湾成了走私的交易场地,凡从大陆过来的走私船,运载的都是香港紧俏的物品, 一上岸便销售一空。 陈百威这次从广州回来,虽赚了两三万大洋,但也窝了一肚子气,越想越觉得 彭昆这棵钉子非拨去不可! 陈百威抑住激动,把这次在广州的经历对手下说了,旧仇未雪又添新仇,全堂 上下一个个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啖其肉。 把仇恨埋在心里,陈百威令全堂上下时时处处留神,一有机会,立即行动,给 彭昆以至命打击。 机会终于等来了,几天后,‘和安乐”一位兄弟探得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最 近彭昆频频与麦当汉、伍平接触,准备在近日赴大陆干一件将轰动中外的大事情。 陈百威一听到消息,马上与文贵商量对策。 “启禀堂主”,文贵开口道,“我早就有个想法,目下香港的经济文化中心在 塘西,如果我们能像彭昆一样在那里拥有档口就好了。” 陈百威也有同感:“何偿不是这样,可是我才刚刚接下这个烂摊子,连气都喘 不过来,目前最主要的是集中精力打击彭昆,要不他还会对我们穷追不舍的。” 文贵道:“我的想法跟堂主一个样,我说去塘西设立摊档正是为了从快从重地 打击彭昆。” “噢,会有这样的好事?” “是的”,文贵道,“兵家云,要想战胜敌人,就要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怠, 我们远在筲箕湾这不毛之地,离塘西相去甚远,要想了解彭昆又谈何容易?还是刚 才那位兄弟提醒了我,他的消息是从金陵酒家听来的,金陵酒家离‘旺发’只有一 箭之地,倘若我们能够占领那里,要牵制彭昆岂不是很方便了?” 陈百威用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弹,说道:“金陵酒家现在不是由‘和群乐’看管 么?” “是的,”文贵喝了口茶,“‘和群乐’目前主要靠收取塘西风月地的保护费 维护开销,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陈百威叹道:“如果我们去打金陵的主意,那在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了。” 文贵道:“道理是这样的,但我最近又听到管名花说那里生意不太景气,日常 开销都维持不了,许成名准备退保,去沿海求发展。” 陈百威点头:“这倒是个好机会,但目前香港闹罢工,十家九空,不管谁的生 意都不会好。怕的是一旦香港恢复正常,许成名又反悔。” 文贵摇头:“我估计肯定会有其他原因,只是我们还不知道。” “这才是最重要的,”陈百威道,“许成名也不会很傻,若是一块肥肉,他岂 可轻意吐掉?” 文贵点头:“正是。” “所以,我们还是先把问题弄明白才好做决定,正如你所说的‘知已知彼’。” “好,我马上令手下去调查。”文贵站起来。 陈百威举手止住:“不必了,这事还是由我俩亲自去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刻不容缓。今天,其他事都不要管,就专门了解金陵酒家的情况。” 陈百威说罢站起。 陈百威、文贵用傅灵华的福特车去塘西。陈百威在广州洪胜堂时因堂口有车, 生性刻苦好学,基本上也掌握了驾驶技术。前不久在珠海下栅,仗着几分勇气,居 然成功地冲过了检查站,回来后,又勾起了开车的兴趣,因此每次出门都自己开车。 时下塘西烟花地最著名的酒家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金陵,其次才是广州、桃花园, 这三大酒家都在山道口。 金陵酒家的外在结构与广州酒家无异,但占地面积更宽,内装饰更富丽豪华。 据说金陵酒家最早的业主是一位文人雅士,最好中国古诗,开业之际,为扩大知名 度,悬赏巨金向社会各界征求对联,在当年引起了轰动,连中国著名外交家、香港 第一任华人议员伍廷芳博士也参加了,并且名列前十名。 他的对联现在就成了金陵酒家的金字招牌,悬挂在正门口,道是:“金粉两行 花劝酒,陵峦一角月窥楼。”从这副对联里可读出伍老生先若非是风月爱好者,最 起码也是红粉佳人的知音,连他老人家都常光顾的地方,想必一定聚满了名香异玉, 生意也曾一度火红。 经过时间的变迁,金陵酒家虽仍是塘西名妓寨,但早不如以前火红,特别是经 过省港大罢工已有了“落花流水春去也”的势头。 陈百威把福特车停在金陵酒家大门口,和文贵一起从大门口上楼。 果然,金碧辉煌的金陵虽气势不凡,已然冷落,门可罗雀,那些妓女们仿佛打 不起精神似的,再无昔日的烂漫,个别的居然不施姻脂,在客人面前呵欠连连,没 有半点情调,哪里还能吸引嫖客? 陈百威向鸨母打听,生意如此清淡,是不是受罢工的影响。 鸨母张鲜花把陈百威、文贵引到客厅,吩咐叫两名妓女做陪。一边回答: “影响也有一点,但总不至于没人上门。可不,我们连保护费都交不起啦,许 成名还算守信用,经常派人来,若长此下去如何是好?喂,你们两个今天不会是专 门玩的吧,是不是管名花告诉你们说我不行了?” 文贵点头:“管名花是说过你们想把金陵转让别人。” “你们感兴趣了?”张鲜花把身子探过来。 陈百威点头:“我们确实感兴趣,不过这里是许成名的地盘,我们不能横刀夺 爱。” 这时门外有两个妓女探了探头,又不敢进来。 张鲜花喝道:“瞅什么?有什么好瞅的?!” 一个妓女怯怯道:“妈咪不是说有两个客人要陪么?” 张立即满脸堆笑,向陈、文两个说道:“你看我多糊涂,才说过的话就忘了, 怎么样,是不是先方便方便?” 陈百威没有一点兴致玩女人,摆摆手:“先谈谈我们的正事吧。” 张鲜花又转身拉下脸叱骂道:“还不快滚,没人要的臭×!”近段时间由于生 意不好,她经常发脾气骂妓女。 沉默了片刻,张鲜花道:“这不关许堂主的事,实在是长此下去支撑不了。” 陈百威道,“罢工总有结束的一天,虽说英国人很有可能出兵攻打广州,香港 终归还是要恢复正常,等生意好了之后,你和许堂主岂不都要后悔?” 张鲜花愁苦着脸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实不相瞒,罢工倒不是主要的——” 陈百威、文贵点头,等着往下听。 “唉,”张鲜花好像根本不解两位的心情,顾意慢悠悠说,“不知是哪个天杀 的,放出风声,说我们金陵酒家的阿姑得了一种比梅毒还厉害百倍的病,男人只要 拉手或亲嘴就染上,染上了必死无疑。” 陈百威道:“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难道客人们也信了?” 张鲜花道:“可不是,这些谣言本来是不足为信的,有几个老顾客公开替我们 辟谣,和阿姑亲嘴,当众干那事……谁想,几天唇老顾客当真死了,死时全身发紫 ……这样一来,我们岂不完蛋了?” 陈百威一听就明白是谁干的,有意问道:“你们是否真有这种病?” 张鲜花道:“要是真有这病我还能跟你说话?我们这里的阿姑谁没亲近过?说 句不怕丑的话,我也和阿姑共着相好。” 陈百威点头:“这样说来就是有人搞鬼。” “肯定是这样。” “你猜会是准呢?你这辈子有没有仇人?” 张鲜花摇头又点头:“明里的仇家没有;但历来同行生妒嫉,干的这一行自然 就成了别人的冤家对头。” “你能不能具体说出是谁?”陈百威追问道。 张鲜花心中多了几层顾虑,连连摇头:“无凭无据,即使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 乱说。” 陈百威把身子后倾,双手抱在胸前:“张妈咪根本用不着这样,其实我们是一 条线上的。” “那是的,那是的。”张鲜花敷衍道。 陈百威感到再问下去对方也不会说什么了,准备告辞,站起来:“好吧,就谈 到这里,如果我想出了最好的对策,马上会来通知你,把金陵接下来。” 张鲜花道了万福,说道:“好的。” 陈百威、文贵出了门,过道上还等着刚才那两位妓女,眼巴巴地望着两位。 张鲜花见状,忙留道:“陈堂主、文军师,两位快活了才走吧。” 陈百威摇头:“不了,我们还有急事。” 张鲜花于是又骂妓女:“难熬了是不?要是比发情的母猪还难熬,屠宰场里可 能还有两头没腌的公——” “猪”字还没说出来,自知说走了嘴,“嘻嘻”笑道:“堂主、军师千万别介 意,我不是有意骂两位。” 文贵笑道:“没关系,我巴不得是一头公猪呢,一辈子艳福不浅。” 陈、文走出“金陵”,上了车。 陈百威启动汽车,文贵忍不住问道:“堂主,你说造谣搞垮金陵的人是谁?” 陈百威把脚拿开,移动身子反问道:“你猜呢?” 文贵道:“彭昆。” 陈百威点头:“除了他,香港找不出比他更阴险恶毒的人。不用猜,他这样做 的用心最终还是吞并金陵。” “我也这样认为。”文贵道,“彭昆的野心是很大的,目前他利用笑笑在旺发 开了妓寨,肯定不会满足,还想扩张。” “还有一个因素,”陈百威道,“彭昆在香港树敌太多,一旦金陵落在他人手 里,对他就是一个很大的威协,凭这一点,他绝对不会放掉金陵。” “这些情况许成名知不知道?” “应该是猜得到的。”陈百威道,“他可能是畏惧彭昆的势力,不敢跟他争下 去,只好选择退让。对了,许成名这个人本事如何?” 文贵道:“还算是条汉子,武功不错,在和群乐很有威望,但稍嫌耿直了些。” 陈百威道:“若是耿直之人,他如何是彭昆的对手?” “正是。”文贵道,“他已经上过好几次大当了,不过还好,他的军师邓大清 还算有点谋略,若没有他,‘和群乐’恐怕早被彭昆吃掉了。” 陈百威点头道:“难怪了。”说到此处,突然灵机一动,想出一条妙计来,说 道:“军师,我们何不从暗中支持许成名、张鲜花?” 文贵也仿然大悟,一拍大腿:“对呀,这比我们从明处对付彭昆强多了,可以 突出奇招,令他防不胜防。此外,我们还多了许成名、张鲜花两个同盟!” 陈百威二话没说,握着方向盘向皇后大道西驶去。 话说洪门大会后,许成名的‘和群乐’虽在码头抢得了一点地盘,但也后院失 火——他所管辖的塘西有不少摊挡的保护权被一些不明身份的堂口抢走,为此发生 了几次冲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很有实力,结果还是吃了亏。 军师邓大清认定是彭昆在搞鬼,许成名也觉得除了“和义堂”不会是别人,谁 想彭昆的野心远中止这些,没多久又设计把金陵酒家搞得一团糟,连最捧场的顾客 都不敢登门。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妓寨没有了生意,哪里还谈得上“保护费”? 说穿了,人家捣鬼正是保护人的失职。 处于此种情况,许成名不得不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海岸各码头,“五卅” 惨案发生后,又参与了从香港至广州的走私活动。本来已经是万无一失的,没 想前几天工人纠察队如神兵天降,在大鹏湾截去了‘和群乐’的船只和货物,损失 达三万大洋之巨。 这些天,俩人正为此事生闷气。 邓大清没事总往许成名办公室里走,分析当前各堂口的形势。 今天上午,邓大清仍像往常一样,处理好各种事务就过来了。 一进门,就向许成名汇报当前的各种情报:“堂主,我又听到了一个很重要的 消息。” 许成名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式:“说。” 邓大清落坐:“我们在大鹏湾栽了后,第三天,莫启青、陈百威差点也栽了。” 许成名道:“他两位也走私?怎不见他们和我们一路?” “他们走的路线不同,”邓大清道,“莫启青神通广大,和广州大军阀李福林 勾结上了。” 许成名惊道:“他们和李福林勾上了怎会栽?” 邓大清正欲说详情,门外有人报告:“启禀堂主,‘和安乐’堂主、军师求见!” 邓大清喜道:“说曹操曹操就到,有请!”一会陈百威、文贵果然进来。 双方见礼入坐,许成名道:“我和军师正谈到贵堂,没想你们就到了!” 陈百威笑道:“嗬,谈到我什么了,没说我坏话吧?” 许成名:“没有,我们军师说这回你差点在广州栽了,可有这事?” “有。”陈百威道,“在珠海下栅。” “你们不是有李福林的护送?谁这么大胆敢搜查?除非有人通风报信。” 陈百威:“许堂主果然料事如神,我和‘三山会’正是遭了彭昆暗算。” “彭昆?”许成名与邓大清对视。 “是的,”陈百威道,“不光我和‘三山会’,连所有的堂口都被他出卖了。” 邓大清一拍大腿:“难怪了,我想纠察队的人怎么偏就知道我们深夜在大鹏湾 登陆!经你提醒,我又记起那几天偏偏就‘和义堂’没有参与走私!” 陈百威故做糊涂道:“哦,你们也遭不测了?贵堂跟‘和义堂’关系那么深, 难道彭昆没透信给你们?” 许成名道:“快别提了,‘狐狸和猴子’,我们已被他耍了。”说着,大摇其 头:“别说了,别说了,苦不堪言!” 邓大清插言道:“我们都是吃过彭昆亏的人,应该有共同的语言,望陈堂主千 万不要提我们跟‘和义堂’的事,两位今天远道而来,莫非有何指教?” 陈百威严肃起来:“不瞒你们说,我们堂口与彭昆不共戴天,也知道你们与彭 昆的一些枝节,今天特来邀贵堂联手,共同对付‘和义堂’。” 许成名、邓大清面面相觑,又见陈百威一脸严肃,也认真起来。 邓大清做了个手势:“请指教。” 陈百威道:“不知贵堂是否注意到彭昆最近的动静?” 邓大清把目光收回来:“注意到了,每天和麦当汉、伍平接触。” “接触干什么勾当呢?” “目前香港色情生意萧条,勾通麦当汉把大批军警往他的妓寨拉。” 陈百威点头,追问道:“还有别的目的没有?” 邓又清叹道:“彭昆已瞄上了金陵,造出耸人听闻的谣言,金陵快要倒闭了。” 陈百威估计他们可能不会知道了,说道:“吞并金陵虽是彭昆的险恶用心,但 跟与麦当汉接触没有直接关系。今天,我的一位弟兄探得了一个很有价值的消息, 说这些天彭昆与麦当汉、伍平频频接洽,主动提出暗杀工人领袖苏兆征。” 许成名、邓大清大惊。 “苏兆征是港督司徒拨的克星,彭昆的阴谋如果得逞,就有可能得到英国人的 赏识,一旦这种人得了势,将是所有香港各堂口的灾难,所以我们必须制止他的阴 谋得逞!” 许成名道:“若真是这样,应该制止。” 邓大清道:“陈堂主得到这么重要的情报,想必心中早有了对策,能否……” 陈百威摆手道:“你我如今都是同命鸟,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按道理是该我 们‘和安乐’亲自去的,无奈这次广州之行与苏兆征对了面,我说的话他不肯信在 其次,误了大事可——” 许成名不待陈百威后面的“惜”字说出来,咬牙道:“陈堂主的意思难道仅仅 是救救苏兆征而已?” 陈百威正要激怒对方,故意叹道:“我与彭昆不共戴天,若是我,有了这次机 会当然是要让他死在广州回不来,可许成名大声道:“不要说了,你也太小看我, 我与彭昆才是真正不共戴天,你仔细把他的行址弄清楚,这次我非杀他不可!” “好!”陈百威带头鼓起掌来,“祝许堂主马到成功!” 许成名感觉到陈百威有“圈套”他的味道,拿眼睛征询地看了邓大清一眼。 邓大清道:“这确是千载难逢的报仇机会,我堂绝不会放弃。只是对广州的情 况我们不太熟,还有彭昆的具体行动计划陈堂主也没说清楚。” 从邓大清的话语里,陈百威感到此人有点谋略,让他去担任刺杀彭昆的重任绝 对能行,因此道:“这些不必邓军师担心,我会派几个熟悉广州地形的弟兄协助行 动,彭昆的行动计划最迟明天,最早今晚就动身,不论他走哪条路线,都少不得去 广州‘工人罢工委员会’寻找苏兆征,问题是这么重要的任务须得邓军师这样精干 的人才好。” 邓大清道:“我肯定要去的。既这么着,你马上派人过来,这事必须得往前赶!” 说着从椅子上起来。 “还有一事,”陈百威见邓大清焦急的样子,“关于金陵酒家的问题,我有一 个解决的办法?” 许成名说道:“请指教。” “既然彭昆已造下谣言,我们就来个将计就计——把金陵现有的阿姑全部撤换 掉!” 邓大清最先醒悟过来:“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一下子去哪里找这么多人?” 陈百威道:“不难,大不了跑远一点。我打听到越南妹很便宜,也都愿意出来, 实不相瞒,为了搞垮彭昆,这也是我的一个招数。‘和义堂’所以得意,主要就是 ‘旺发’在撑着,就算目前香港人去港空之际,他们每天仍然宾客盈门,财源滚滚, 金陵酒家近在咫尺,又是老字号,只要能突发奇招,绝对能牵制他们!” 邓大清叫好道:“好,我们分头行动,我去广州,陈堂主负责采购越南妹,事 成之后,金陵也有贵堂的一份!” 陈百威抱拳:“不敢承望,刚才张鲜花谈到这问题,要我们揽下金陵,我觉得 目前唯有三家联手才能把彭昆拉下马来!好了,不敢多打搅了,我马上就把配合你 们行动的弟兄送来。” 陈百威、文贵走出“和群乐”,上了车,文贵忍不住问道:“堂主,购越南妹 的消息你在哪里听到的?” 陈百威道:“这次去广州的路上无意中听‘三山会’的人透露。” 文贵连连摇头叹气:“你早不告诉我,我若知道,就不许你跟‘和群乐’说了, 有了这一绝招,单独揽下金陵岂不是更好?” 陈百威全无悔意:“我若是照你说的做了,岂不成了第二个彭昆?” 文贵一时惊住,继而也反应过来:“原来堂主还真有点大量,哈哈哈……” “没有大量能得天下吗?哈哈哈……” 送走陈百威、文贵,许成名问邓大清:“你觉得陈百威这人怎么样?” 邓大清叹道:“比彭昆厉害多了。” 许成名屁股从太师椅上弹起:“这还了得,别和他打交道!” “为什么?”邓大清不解。 “光彭昆一个我们就吃不消了,比他更厉害我们如何陪得起?” 邓大清听得明白,大笑不止,笑过后说道:“堂主误会了。” “怎么个误会?” “我说的陈百威比彭昆厉害,堂主只从狭义上去理解,没有从广义上去想。” “什么‘狭义’、‘广义’,我都不知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其他都不管。” 邓大清猛记起堂主没读过什么书,一直跑江湖,不可能知道太多道理,于是道 :“我的意思是陈百威比彭昆高几个档次,试想,连‘越南妹’这么重要的信息都 不保留,换了别人会这样吗?” 许成名若有所悟。 “更何况我们已提出退保,张鲜花正在找他,他完全可以单独揽下金陵,他不 傻,把什么事都吐得再明白不过了,把好处分给大家享,让人觉得他可以信赖,这 号人才是真正纵横天下的英雄!相反,彭昆就不是这样的,唯利自图、不能容人、 小气、吃不得一分一豪亏……凡与他打交道的人,除了他要利用的,谁不恨之入骨, 发誓要生啖其肉?” 许成名这回全理解了,说道:“‘狭义’、‘广义’原来是这么回事。” 邓大清继续说道:“别看彭昆现在得势,暗地里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看他的下场, 这次杀不了他,还会死在别人手中。” “不,你千万不要放过他!”许成名道,“这号人活一分钟对我们都是威协。” “我是说‘如果’,这回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邓大清咬着牙。 许成名从椅子上起身:“好吧,我说到这里了,快下去准备,要选枪法最准、 武功最棒的弟兄同去。” 邓大清下去点起十几名精干的手下,陈百威派过来领路的人随后也到,并带来 确切情报:彭昆今晚动身。 邓大清不敢怠慢,下午时分,便在上环渡轮码头扮成出海渔民登船起航,一色 的短枪藏在船舱底下。 初秋的海面上太阳很毒,没遮没掩地晒着渔船。进入到维多利亚湾中心,仿佛 置身在无边无际的海洋里。 在大陆生长的邓大清,小时只见过鱼塘,那时候听大人说“三山六水一分田”, 他不信,认为大人哄他,世界上水域面积占十分之六,这是个多么惊人的数目!可 他就知道鱼塘没有屋后的山大。 现在置身了海水里,儿时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知道,维多利亚湾在世界上还算 不上海…… 渔船在傍晚时分到了珠江口,从虎门附近靠岸,由于船上没有装货,一路少有 盘查。这样很顺利地搭上了开往广州的客车。午夜时分就到了广州市内。 据陈百威派来领路的弟兄说,罢工委员会会址在挹翠路附近。 当夜,邓大清便找到了办公地址,因太晚,十多名狙击手就近分散,装成找不 到住宿的香港罢工工人在办公室门外宿。 后因担心人多,恐引起工人纠察队的注意,幸好附近有一家小旅店,大家进去 安顿下来。 邓大清担心彭昆连夜准备过来采取速战速决的办法暗杀工人领袖。这种可能性 很大,因为彭昆生性多疑,时时疑神疑鬼,一有风吹草动就逃之夭夭。 加之他刚刚靠出卖其他堂口取得了苏兆征的信任,半夜都可以把他骗出来…… 这样想着时邓大清全无睡意,吩咐手下严静以待,随时准备出击。 店小二见今天来了这么多客人,十分高兴,主动上前跟大家拉家常。问道: “各位从哪里来。” “香港。”众人由于听了邓大清的吩咐不能多说话,只简单地回答。 “你们是罢工工人吧?”店小二问。 邓大清忙接过话:“你怎么知道?” 店小二得意了:“我怎么不知道?自省港大罢工以来,这里是罢工委员会,每 天都有好多人从香港过来,现在算是少多了。以前不分白天黑夜到处都是人,哪有 这么清静,工会的人整天忙得团团转。” 邓大清心下一喜,暗忖:这下有了,我就向店小二听探!于是问道:“工会的 人?你认不认识苏兆征?” 店小二嘴一厥:“怎么不认识,我们管他叫‘苏主席’,以前是你们香港的海 员,很了不起。” “那你知道他住在哪里?” 店小二这下搔着脑袋:“这个……对了,可能在工会里。” “工会在哪里?” “就在前面那个街口上,挂了块很大的牌子。” “工会一共有几间?苏兆征住哪一间?” “我可不知道了,工会的房子很多的。而且进去还有一套大院。” 邓大清一听心里暗暗焦急,现在必须尽快找到苏兆征的住处,一旦彭昆先下了 手马上就会逃离广州,以后再找这样的机会是不可能了。 邓大清苦着脸,思考着如何找到苏兆征的住所。去前面路口守候是最佳的办法, 但容易引起注意,彭昆做恶事太多,行动肯定小心,切勿打草惊蛇,万一守门的纠 察问起,就说是彭昆派来的,有重要情报——不不,一旦彭昆随后也到,那可就露 馅了! 正想着,外面有人叫住宿。 小二忙过去开了门,那人只是不肯进来,问道:“有没有铺位?”小二道: “你有多少人?” 宿客道:“你有多少空位?” 小二道:“实不相瞒,我这里住了十几个从香港过来的,若是一二两人还挤得 下。” 宿客道:“那我就另找一家算了。” 邓大清感到“宿客”说话的声音很熟,探出窗一瞧:竟是彭昆的手下苏小枫! 这一惊非同小可,邓大清立即叫起手下,“如此这般”吩咐。 店小二发现这伙住客像要走的样子,十分焦急,于是上前问究竟。邓大清担心 他乱喊乱叫,招手要他过来:“小二,我们都没冲凉,很难受,有没有水?” 店小二道:“我去问问掌柜的。”刚转身,冷不忘脖子被人掐住,想叫也叫不 出来…… 邓大清用力掐着,直至店小二口吐白沫,抽出一把匕首在他心脏部位补了一刀, 才率众离开小旅店。 路口果然有人……正面不能去,邓大清马上率众绕路来到后墙。后墙系青砖砌 成,约六尺多高,不管他,爬过去再说! 墙内,是罢工委员会住宿,有一亮了灯的平房,灯影下,有人在办公…… 邓大清领着一名随陈百威来过广州的‘和安乐’弟兄来到窗外,这位弟兄认出 办公批阅文件的正是苏兆征! 邓大清放心了,正在此时,一工人纠察进来报告:“苏主席,有人求见。” 苏兆征放下笔:“什么人?” 纠察道:“就是那个缉私立了功的香港人。” 苏兆征:“是不是那个叫彭昆的长型脸男人?” “正是。他说有紧急的重要情报向你汇报。” “放他进来。”苏兆征温和地说道。 邓大清听到此处,全身紧张,估计彭昆可能从外面过来了,迅速率领几个精干 杀手转移到围墙边,分别躲在几丛冬青树里,都把子弹推上膛,打开保险…… 一个身影从正门外走进来,身穿长衫,头戴瓜皮帽,此人正是彭昆! 为防万一,邓大清等目标来到路灯下,看清了是一张马脸,才率先瞄准放了一 枪。随后,六七支短枪一齐射击,彭昆倒在血泊中……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