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起之卷人去空流水(5) 曾经就在那里…… 而他所祈的,是永得不着的恩赐。 香墨的眼渐渐被莫名的东西所模糊,而她努力地仰起头,迎着阳光,习惯地 微微眯起了眼,倔强地不肯让眸中物流下来。 她手搭在封荣的手上,原本就要推开封荣,可待触到了他的肌肤,整个人忽 然被吸取掉了生气一般软了下去,发髻上六股沉甸甸的赤金流苏垂拂在了封荣的 指尖。若不是有清泠碎响,封荣几疑她停止了呼吸。 她不受控制地紧紧抓住他,唤了一声:" 封荣。" 她声音低沉而沙哑,封荣并不回答,伸手抓住她的肩,将她缓缓转过。 香墨对上了封荣的眼,眼波微转的时候流出桃花般的温柔,此时的封荣是少 言的,人人皆道当今的天子是傻极的人。而她却知道,他凡事看在眼里,不言不 语,人皆不留心时,他已留在心里。 聪明极的人才能如此。 香墨笑,此时似只能笑,只是不知何时就改了口,称道:" 陛下, 日后定是 螽斯衍庆。" 封荣轻轻以手掩了她的口,又折下她发上一股累丝金凤,指间流苏清泠,半 晌,方伏在她的肩上,喘息着笑说:" 螽斯羽,诜诜兮……" 香墨睁着双眼注视窗棂间投射的颜色。赤金的光,缓缓地移动,由东至西, 彤红金粉转为乌黑,又变为明晰似银的白,清冷刻骨。 窗外到底还残留着冬日的暮气,除去几株松柏,便是空空如也。 空空如也。 只有月光的寒澈,仿佛将人无穷无尽地浸在霏微的雨中。 香墨想,到了夏日就好了。 到了夏日就是繁花似锦,再不会这样空空如也…… 陈国历二百三十五年的五月,夏日来得早,牡丹开得极盛。 碧液池池水涟漪,绕着一带短短朱漆红栏,栏畔姚黄魏紫,犹有几本如美人 的红衣只卸了半肩,花欲笑,并未全开,数本雪拥蓝关倒开得雪白灿烂,映着正 浓日色,满眼的妍丽。锦绣一般的花影横披,天然一张穹幕,把前后窗纱都映成 斑斓一般,繁华似到了极处。 在窗前站得久了,香墨缂丝紫鸾鹊谱的轻衫吸了日光,附在身上便微微地带 出了一身薄汗,她却依旧不曾移动,只带着些慵懒地对身后久候了半晌的丽女官 道:" 怎么有兴致出宫来?" " 春去夏来,皇后娘娘旧疾又犯,便谴了奴婢来,指望着夫人寻来药引。" 见香墨并不答话,丽女官就垂首径自又说了下去:" 魏淑媛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因她躲在太后的宫中,皇后娘娘也是前些日子才得到消息。" 话说到此刻,丽女官蓄意地停上了片刻。可等了半晌,并不见香墨回声,不 由抬头看去。 香墨的轻衫织工是顶精致的,缂丝紫鸾双翅织金微凸,在日光下散发出鹅黄 色的浅晕,仿若水色月华,但此时瑟瑟晃漾不定,似欲展翅飞出经纬牢笼。丽女 官忙把心神安定,方觉出香墨是在无声地轻笑。 " 当日我就觉得,魏淑媛是一个十分聪慧的女人。" " 夫人打算如何办?" " 我?我是被攥在皇后的手中的,她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丽女官闻言弯唇一笑,福身无声退出。只留青玉香炉内一段乌青的烟袅袅升 起,熏染着一种死寂。 窗外,繁华鼎盛,比残冬光景迥然不同。 只是不觉成恨俱凋零,到头仍是空空如也。 叁 大漠里的夏日,日头仿如鲸吸牛饮,吸尽了地上每一寸的水分。蓝青站在烈 日下,觉得手里的弓弦都变成了干涩的刀,一寸一寸割进手指,渗进血肉。他的 眼被酷热蒙得一层模糊,手不禁脱了力,箭离弦而出,未曾来得及凝力的箭还未 到靶心就失了力气,软绵绵地落在地上。 几乎就是同一瞬间,有乌黑的鞭带着尖利的呼啸劈头而下,蓝青面颊上立时 就现出一道血痕。眼前的薄雾迅疾溶散开,连同那燠热腥锈的血气一道,让蓝青 微微地眩晕。 他并不敢言声,只抚面垂下了头。 着了一身轻甲的陈瑞站在蓝青身旁,手执的鞭蜿蜒颀长,淡淡的灰色,像一 条蛇被驯服在他的掌心。因这一鞭挥得格外用力,蛇的信子上还有着点点的血滴。